《我见南风》精彩小说,是小说写手枕上听风所写。精彩内容:…
今天给你们带来枕上听风的小说《我见南风》,叙述精彩的故事。精彩片段:
他们一直逛到整个城市的灯火都亮起来才回家,褚南谣累得两只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小脸苦哈哈地皱在一起。
江北川心里骂她活该,手上还是很诚实地拿过她肩上的包,一股脑儿全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身材好,宽肩阔背,翘臀长腿,在这异国街头,也显得鹤立鸡群。只是,他现在身上大包小包的,跟挂了各种小礼物的圣诞树似的,有点滑稽,嗯,又有点帅。
褚南谣摸了摸有点热的小耳朵,快步追上他:“江北川,你晚上想吃什么?”
“干什么?”他那股气从刚才的玻璃摊子一直憋到现在,不是很想和她说话。
“我买给你啊。”她眉眼弯弯,“你这么辛苦,我决定犒劳你一下。”
“我谢谢你啊。”江北川睨她一眼,“想吃什么都行?”
他的眼睛眯起来,看着她的眼神就有些意味不明,褚南谣脑子一抽,双手猛地护住前胸:“我不行的。”
江北川差点摔倒,眉毛挑得高高的,咬牙:“我口味没那么重。”
褚南谣讪讪:“我挺香的啊。”
江北川:“……”
两人在外面吃了三明治,回家后,江北川就进了浴室,褚南谣一个人整理买回来的东西。等江北川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褚南谣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用手机听歌,手边还放着之前带回来的薄荷茶,惬意得很。
她回头看见他出来了,冲他招手:“过来坐啊。”
江北川顶着毛巾,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褚南谣摇晃着脑袋喟叹一声:“星星啊,我都快忘了我有多久没看到过星星了。”
星空璀璨,不像现在被霓虹装点的城市,几乎看不到星空的存在。在这里,仿佛只要伸伸手,你就能把漫天的星星捧回家。
江北川抬头看一眼,并不稀奇。早年他蹲在草丛里喂蚊子的时候,陪伴他的就是头顶的星星。
“江北川,你陪姑娘看过星星吗?”言情剧里,男女主角总喜欢看星星、看月亮。
江北川摇头:“没有。”
无声处,他又深深地看了褚南谣一眼。
“你这不行啊。”她却眯着眼睛笑,“我就陪着小伙子看过。”
“你厉害。”江北川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加了一句,“和你的小初恋吧?”
褚南谣没想到他提起这一茬,愣了一下,失笑:“你别说,还真不是他。”
江北川挑眉:“还有别人?”
“说什么呢!”褚南谣横他一眼。
“说说,说说而已。”江北川勾了扬唇,试探性地问,“你们没在一起过?”
“没有。”她蜷起双腿,缩在椅子上,小小的一只,“我们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
“是吗?”江北川的脸隐藏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看不清神色,“那现在呢,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还喜欢他吗?
空气中有一分钟的凝滞,江北川有些懊恼自己会问出这个问题,不料,听到自己期待以外的回答,咳了一声:“算我没问,你不用回答。”
在江北川没有看到的地方,褚南谣咬了咬唇,将原本要说出的话咽了回去,顿了一下,才说:“不说我了,说说你呗?”
“说我什么?”
她换了个姿势,左手压在腮帮下,看向他硬朗的侧脸:“说说你的过去啊,大家都是中国人,互相了解一下嘛。”
江北川嗤笑一声,仰望着头顶的星空,声音沉沉,像是融入了夜色的黑暗。
“我从小跟着我妈和外婆一块长大。我初中的时候,外婆没了,高中那会儿,我妈因病去世,临走之前把我交给了我爸。那会儿,我才知道自己还有个爸,我妈明明跟我说我爸早就死了。我爸倒是有良心,把我接了回去,好吃好喝的,一样没少,就是看我的时候不对劲,别扭。我呢,那时候十六七岁吧,青春期中二病,觉得全世界都欠了我,没少作死。我高考没考好,我爸要花钱把我送到国外读书,我不干,半夜收拾好东西就离家出走了。”
“后来呢?”
“后来?”暗夜中,他勾起的嘴角有着鲜明的阴狠,“那时候年纪小,人傻,让人卖了,卖到国境线以南一个到现在还有武装组织的国家。不过,我命好,没死,活下来了,不想再回那个家,就和朋友一起做了现在这一行。全世界跑,但也不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淡漠地说着,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褚南谣却从这寥寥数语中,勾勒出了一段惊心动魄的过去。她觉得心脏有一处在钝钝地疼,疼得她有些不能呼吸。
半明半暗的光影中,褚南谣磨着后槽牙,说:“浑蛋,王八蛋!”
“什么?”江北川愣了一下,不可置信,“褚南谣,你骂谁呢?”
“骂那个拐你的人贩子!”褚南谣忽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小脸涨得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抓到他了吗?有没有判刑?判了多少年?”
江北川摇头:“好……像,没有抓到!”
“没抓到?!”褚南谣奓毛,“拐卖青少年是犯罪好不好,那种人必须要坐牢的好吗?!留他在外面,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人!好生气,那样的人渣,让他坐一辈子牢,天天在监狱里捡肥皂,都不能解气,竟然没抓到他!”
她奓毛的样子格外可爱,江北川怔怔地看了她几秒,终于不可自制地狂笑出声,弯下腰,觉得之前的伤口都要笑痛了。
褚南谣被他笑得有点蒙,眨眨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他笑到打嗝。
褚南谣不信,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浮上心头:“江北川?”
“嗯?”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江北川咧了咧嘴:“你说呢?”
“我说呢?我能说什么!”她随手抓起椅子上的抱枕往他的头上扔,这一刻,她相信自己是被眼前人骗了。
好家伙,演技不错,今年的奥斯卡影帝就该颁给他。
“我再信你,我就是猪!”
说完,她气哼哼地离开小露台,往房间里走。
等她的身影离开了视线,江北川脸上的笑容慢慢退散,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嘲一声 :“怎么搞的,我好不容易说回真话,她竟然不相信了。”
放在一侧圆桌上的手机叮当一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江北川习惯性地转头看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
沉默片刻,他伸手从桌子上拿起手机。
褚南谣用的是国产手机,绿色的手机壳上是一只大嘴猴,他按了home键,屏幕一亮,没有密码。
他点开最新的国内新闻推送,“江晟集团董事长江培德因病住院”这一行大字映入眼帘。
江北川神色晦暗,滑动手机继续看下去。江培德两天前因病入住圣安医院治疗,至今,记者仍在医院外面守候,尚无任何记者进入医院,也无任何集团负责人做出正式回应。
但仍有不少记者从中看出端倪,江晟集团二少江御中断品牌收购事宜,连夜从法国赶回苏城,而且江氏家的成员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少之外,其他人皆出现在医院,种种迹象表明江培德此次病情很凶险。
江晟集团作为国内最大的奢侈品集团,旗下产业涉及香水、珠宝、服装等诸多领域。江晟集团由江培德先生一手创办,从当年一个制造手表的小作坊发展成在全亚洲都具有影响力的品牌,他的身体健康状况不仅受到江氏一族的瞩目,更关系着整个江晟集团的未来,难免引发各大媒体的竞相报道。
一目十行地看完新闻,江北川退出新闻软件,盯着主屏幕上露出粉红色肉垫的小猫,眼底情绪翻滚如天边的云翳。但是,也仅仅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做出了决定,眼神恢复平静,静得像一片幽静的深海。
他打开电话按键,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那端是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喂?”
“艾斯,是我。”他语调平静。
“我晕,江北川,你还活着!”陡然拔高的声音仿佛冲破了手机,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你活着,你竟然不联系我,你是不是有病?”
江北川把手机往远处举了举:“我死了,你不是正好继承我的遗产?”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就你那点钱,也值得我惦记。”那端的声音渐渐平稳,多了几分轻快。
“好了,不多说了。”江北川远远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艾斯,来接我。”
“你在哪儿呢?”
“马拉喀什。两天后早上十点,我们在不眠广场的Argana咖啡馆见。”
“好。”
挂了电话,江北川删除了通话记录,然后把手机重新放回原处,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夜空,许久未动。
直到睡觉的时候,褚南谣都没有消气,但凡经过江北川的身边,或者是两人的视线有碰撞,她都会狠狠地瞪他一眼,附带一声傲娇的“哼”。
江北川哭笑不得,看她怨念如此深,只能自己先投降 :“还生气呢?”
“你说呢?”褚南谣把之前他说的话还给他。
“行了,再气下去就成河豚了。”
江北川打开军用床,自从他伤口拆线后,两个人就换了地方睡。他招呼她:“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褚南谣冲他挥了挥拳头,爬到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然后放在枕头下准备睡觉。
江北川叫她:“南谣。”
“啊?”她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忘了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马拉喀什?”
褚南谣的呼吸停滞了一下:“再过几天吧,怎么了?”
“没什么。”他好像不经意地说,“这地方也不见得有多好,能早点回家就早点回去吧。”
半晌都没有听到她回答,江北川继续道:“我是说真的,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待久了也不是事。早点回家,也省得让家里人担心。”
终于,他听到她小声地“哦”了一声。
然后,她说:“江北川,你是不是要走了?”
江北川没有想到她会如此敏感,仅仅从他的几句话中就推断出了他的意图。但是,即便是有这样的想法,在这一刻,他也不愿意说出来。
于是,他故意换了一种轻快的口气:“不是,我就是想起来了。日行一善,和你说说人身安全的问题,省得你一根筋,让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这会儿,褚南谣是真听不得“卖”字,哼了一声 :“你以为我是你?”
“你不是我,所以才要更小心。”他说完,翻了个身,“好了,我困了,先睡了。”
黑暗中,褚南谣心中的不安,一圈圈的,如涟漪般放大,放大,再放大……
离艾斯到来还有整整一天,江北川仿佛忘了这件事一样,陪着褚南谣继续逛市场,淘她喜欢的工艺品,顺便当挑夫,帮她把买的东西背回家。又或许他想隐瞒一件事的时候,她是看不出来的。
褚南谣的确是看不出来,即便她心里有隐隐的疑惑,但是看到江北川和之前一样和她插科打诨,偶尔还想办法怼她一下,她也就渐渐地放下了心。
和艾斯约定的是上午十点,九点二十分的时候,江北川换了衣服,说要出门买咖啡和午饭。
褚南谣盘腿坐在地上正在整理物品,闻言抬头,说 :“我不想喝咖啡,想喝橙汁。”
江北川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颔首:“好。”
他出了门,阳光炽烈,眼前的白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眯了眯眼,徐步往约好的地点走去。
到的时候还不到九点五十分,江北川上了二楼的平台,在角落处选了一个位子,等着艾斯出现。
五分钟后,一个穿着白色裤子、花色衬衫、脖子上还戴着一串大金链子的青年出现在入口处,扫视一圈,踩着人字拖鞋、摇晃着身体走了过来。
江北川看到他这副模样有些头疼,捏了捏眉心:“我这几天不在,你又换角色了?”
艾斯,一个喜好角色扮演的财迷,江北川的合伙人,也是他仅有的朋友之一。
艾斯摘下架在鼻子上的太阳镜,一双桃花眼眨啊眨:“是啊,我这几天演的是暴发户,你觉得怎么样?”
江北川诚实地点头:“辣眼睛。”
“滚!”他笑骂一声,不满地伸出大长腿踢了踢江北川的凳子。
江北川冲他举起咖啡杯,挑眉:“我说错了吗?”
艾斯撇了撇唇:“江北川,你说,你有什么好,天天除了怼我,还是怼我。但是,你失踪那会儿,我竟然很难过,现在你一见面就怼我,我竟然还神奇地觉得开心,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你有病。”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艾斯觉得之前的开心绝对是错觉,是被太阳晒得大脑不正常,不过,他看着坐在他对面活生生的江北川,伸手:“讲真的,江北川,恭喜你还活着。”
“谢谢。”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无须多言,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
煽情完了,艾斯就追着问江北川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但江北川明显不想多说,艾斯见状,也不再多问,将带来的东西递给他。
“这是你让我带来的东西,我一样没落都带来了。”
“好。”江北川接过来看也没看,收了起来。
“成了,那咱们走吧。”艾斯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马拉喀什这地方,来一回是感觉新鲜,来多了,就成无聊了。
江北川一顿,说:“再等等。”
“等?等什么?”艾斯的桃花眼瞪成了泡泡眼,“江家的事,你不管了?我告诉你,你失踪的这段时间,江家老爷子……”
“我知道。”江北川打断了艾斯的话,“我也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今天晚上就能结束,你再等我半天。”
艾斯看了他一眼:“好吧,我住在歌剧院广场附近的酒店,你忙完了去找我。”
“好。”
和艾斯的会面花费了些工夫,为了不引起褚南谣的怀疑,他回去的时候走得更快一些。
他进了门上楼,褚南谣从上面探出半个小脑袋:“你回来了?”
江北川“嗯”了一声,上楼之后先把她要的橙汁递给她,说 :“等急了吧,你要的橙汁。”
“没,也就一会儿。”她说着,接过橙汁,走到一侧的地毯上坐下,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江北川把买回来的午饭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看了她一眼,斟酌了一下用词,说:“南谣,晚上你想不想去广场?”
“啊?”她茫然地抬起头,红唇因为橙汁的润泽而越发红润,“去广场?”
“对。”他回身,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交叠了双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这几天,天天逛市场,逛得没意思了。晚上去广场玩吧,你不是想吃蜗牛吗,晚上让你吃个够,怎么样?”
褚南谣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夜晚的不眠广场有着与白天不一样的魅力,小吃摊星罗棋布,熙熙攘攘,热闹得很。她一直很想去一次,但是之前因为有工作,后来又因为江北川,她都没有机会去。
现在江北川主动提了起来,她高兴得连橙汁都不喝了,扑过去问他 :“真的?”
“真的。”江北川看着她攀在他手臂上的白嫩的手,点头。
江北川说到做到,下午五点左右的时候,他们就出门了。
他们先在周围的露天咖啡馆的顶楼占了位子,欣赏了瑰丽的落日以及小蚂蚁一般从四处涌来的小吃摊。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终于开始了今天晚上的重头戏。
褚南谣拉着江北川去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蜗牛小吃摊,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贩的手,等他把做好的蜗牛放进快餐盒递给她的时候,她几乎要流口水了。
她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味道果然和威廉姆说的那样,十分鲜嫩。
她自己吃得欢乐,然后夹了一个给江北川:“江北川,你也尝尝。”
江北川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向来不喜欢这种东西,不明白褚南谣为什么会喜欢,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你离我远点。”
褚南谣撇了撇嘴,不吃就不吃呗,用得着这么嫌弃吗?
吃蜗牛只是开始,接下来褚南谣几乎把整个广场上自己喜欢的东西吃了个遍,看得江北川以为她的肚子大得能装下一头牛。
广场极大,他们沿着小吃摊走来走去,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有阿拉伯小哥热情地拦住他们做推销,语速极快,褚南谣没有听清,回头求救似的看向江北川。
周围是鼎沸的人声,还有交织的灯光,她仰着头看着他,眼睛里只有他。
江北川的心不可抑制地狠狠跳动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有这一下,就被他用强大的自制力压了下去。他转而冲阿拉伯小哥说了几句话,小哥遗憾地看了他们一眼,走了。
没了小哥的阻碍,褚南谣乐颠颠的,还想继续往前走,冷不防被按住肩膀拉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初始的时候,她想挣扎,却被搂得更紧,湿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耳边,她清晰地听到了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别动。”
褚南谣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热度一层层地升起:“怎……怎么了?”
他从后方抱着她,这个动作,和最初见面的时候他制住她的动作一样。只是,那个时候是惊心动魄的危险,而现在是惊心动魄的旖旎和缠绵。
“早点回家吧。”
“什么?”他旧话重提,她心头的旖旎如潮水般退散,她心中的不安逐渐成形。
“以后,不要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做任何事之前都不要冲动,给自己留三秒钟想一想这么做是不是合适。遇到有人挟持你,拼了命地喊救命就好,不是所有人都像我,有些人,是你想象不到的危险。”他一字一顿,声音压得低低的,在她耳边缓缓响起。
“江……江北川……”凉意从手脚处蔓延而来,褚南谣觉得自己的嗓子都被冻结了。
“嘘,别说话。”他语调轻柔,像是在呢喃,“南谣,再见。”
说这句话的同时,他用力地抱了她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放开,转身大步而走,逐渐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再也不见一丝踪迹。
耳畔的喧嚣在这一刻远离,灯火也不再通明,褚南谣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站在原地许久不动。
或许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又或许过了很短一段时间,褚南谣已经记不清了。直到有人从她身边经过,撞到她的肩膀,疼痛将她的意识从虚无中唤回,她才有了动作。
她自嘲地一笑,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穿过热闹的夜市广场,背影佝偻,小老头一般。
她一直走着,走着,终于走回了那间赭红色的小屋。
她开门,关门,上楼,然后开灯,上床,关灯。
她扯过毯子,用力地裹住自己,慢慢地睡去。
寂静的夜里,修长的背影站在楼下,仰头看着亮起又熄灭的灯,微微一笑,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踏着夜色而去。
身后,月色无声。
十四个月后,苏城。
周日,褚怀明难得休息,在书房里批复两份文件,开了个电话会议,一抬眼看见快中午十二点了,于是起身下楼。
乔女士正打算叫他吃饭,老两口在书房门口遇到了,又结伴下楼。
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厨房里还炖着汤,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香味。
褚怀明看了一眼,问乔女士:“南谣还没回来?”
“没有。”乔女士哼了一声,又抱怨道,“这回来了跟没回来一样,天天不着家。我这个做妈的想见女儿一面,还要提前三天打电话预约时间,这都是什么事啊。”
褚怀明洗了手,接过乔女士递过来的毛巾,替女儿说话:“万事开头难,她的工作室刚起步,自然忙得很,咱们做大人的要多体谅。”
“我哪里比得上你啊,一向会在你闺女面前装好人。”乔女士睨了他一眼,说,“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我还不知道你。”
褚怀明笑笑,不说话。
“行了,你就放心吧,我派了你手下的得力大将亲自去请,保证让你看到闺女。”他正说着,外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乔女士抬起下巴:“得,回来了。”
褚南谣昨天晚上熬夜熬到两点多,今天早上褚南祈去接她的时候,她还在睡。她迷迷糊糊地被拎进洗手间洗漱,又喝了一杯浓浓的咖啡,好歹醒了神。
上台阶进家门,她一眼就看见妈妈乔女士粉面带煞地站在门口,心里咯噔一下,讨好似的往前凑:“妈。”
乔女士把她当空气,直接越过她,看向褚南祈,笑成了一朵花 :“阿祈回来了,路上堵不堵,累不累?”
“不累,不累。”
褚南祈眼尖,褚南谣被冷落,他看得清楚,心里闷笑,脸上跟没事人一样。
他身后跳出个小丫头,齐耳短发,圆脸大眼,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 :“阿姨好。”
“小秋儿也来了。”乔女士喜出望外,“你这孩子,多长时间没来家里玩了?正好,阿姨今天蒸了螃蟹,你留在这里吃饭。”
听到有吃的,易秋眼睛都亮了,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好啊,好啊,谢谢阿姨。”
“二婶,你还给她吃,你看她都胖成什么样了?”褚南祈把她提到跟前,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腮帮。
啪,褚南祈的手背上让乔女士打了一下。
乔女士说:“谁说的,我们小秋儿哪里胖了,怎么吃都不胖。”
褚南谣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自觉地往后退,退到她爸爸褚怀明的身边,抱起他的胳膊,忧伤地说:“爸,你看我妈。”
褚怀明一脸“我都懂你”的表情,拍了拍女儿的手:“没事,习惯就好了。”
乔女士年轻的时候温柔可人得像一朵解语花,这几年属性开始变化,往仙人掌上凑。褚怀明深受折磨,悟出了真经只有两字——习惯。
等到吃饭的时候,褚南谣狗腿地盛了汤亲手递到乔女士的面前,乔女士这才顺了气,终于正眼看她了。
这一看不要紧,看到褚南谣黑眼圈都快长到下巴了,乔女士又开始心疼,往她的碗里夹了块糖醋排骨,问她:“怎么脸色这么差,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褚南谣哪里敢说实话,连忙摇头说没有。
乔女士哪里会信,几乎是痛心疾首地数落褚南谣:“褚南谣,我跟你讲,你不要觉得你年轻不当回事。熬夜对女人来说是大忌,不用等到老了,过几年你就明白了。脱发、体虚,再加上皮肤变差,到时候你连哭的地儿都没有。”
褚南谣被训得头也抬不起来,褚南祈和易秋也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脑袋,褚怀明见状不好,故意板起脸,说:“阿谣,你妈妈说的话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褚南谣忙不迭地点头,拍着胸脯保证,“妈,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熬夜了,十一点之前绝对上床睡觉。”
乔女士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褚南谣抹了一把汗,她妈妈越来越难缠了,好怀念当初温柔又可亲的乔女士啊。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吃了点水果、聊了一会天,褚怀明有午睡的习惯,不一会儿就上楼了。易秋也要回学校,她现在在苏城大学读研二,晚上还有选修课。乔女士准备了些水果,又把家里新做的酱牛肉给她打包好,嘱咐她回去带给舍友吃,这才把她送上褚南祈的车。
至于自己的闺女,乔女士把她提回床上,按着她给她做面膜。即便是天生丽质,也挨不过自己作,乔女士用几十年的人生经验敲打她。
午后,十月的阳光依旧浓烈,透过窗户洒下一层金光。房间的窗户开着,微风吹拂,金桂的香味顺着风被送进房间。
乔女士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眯着眼的女儿,拿了一把牛角梳慢慢地给她梳头发,小声地说:“工作虽然很重要,但是,你也不能透支体力。身体都不行了,还能干成什么事?”
褚南谣脸上还贴着面膜,小声地“嗯”了一声:“妈,你放心,我都知道。”
乔女士点点头,摸着女儿柔顺如丝绸的头发,惦记起一件心事,旁敲侧击道:“前几天你大伯母过来,说是一个小姐妹的儿子从英国留学回来,长得一表人才,问我你有没有时间,要不要见一面。”
“你答应了?”褚南谣一骨碌爬起来,含混不清地问乔女士。
“没有。”乔女士觑着褚南谣的神色,“我没答应,说你才回来,工作很忙,怕是没时间,给拒绝了。”
“那就好。”褚南谣松了一口气,又躺了回去。
“你这么紧张,不会是有男朋友了吧?”乔女士一喜。
“没有。”褚南谣赶紧摇头,“就跟你说的,我现在工作室才刚开起来,忙得一点儿时间也没有,哪儿有工夫跟人家见面啊。”
乔女士心里紧了紧,想问什么,又怕戳到女儿的心,只能咽回去:“也是,不过,南谣啊,你要是有了喜欢的人,就带回来给爸爸妈妈看看。我和你爸爸又不是老古董,你说是不是?”
“我要是有了谈恋爱的对象,一定早早带回来给你和爸爸过眼。”褚南谣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好顾忌的,直接点头答应。
乔女士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褚南谣的头,心底无声地叹息一声。
江北川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多,起来的时候头昏脑涨,难受地皱起眉头,他抬头看到屋子里熟悉的装饰,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他起床下楼,打开冰箱拿了瓶水,还没来得及喝,衣角被人拽了一下。他低头,是妹妹江曦。
小丫头今年还不满二十岁,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笑起来,唇边一对小梨涡。
“哥,咱商量件事呗?”
“干什么?”
这小丫头想撒娇了就是这副模样,江北川早就练出了铜筋铁骨,见状,毅然决然地扯掉她的爪子,不让她套近乎。
江曦不放弃,眼睛弯弯:“明天你有空吗,陪我去试衣服呗?”
“你一姑娘试衣服,我这个大男人跟着去做什么,再说了,我明天很忙,没空。”江北川把手里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瓶贴到她的额头上,“实在没人,叫你朵娅姐姐陪你去。”
“朵娅姐跟阿御哥出国了,不在家。”江曦被冰得龇牙咧嘴,抱着他的袖子不撒手,“你别骗我了啊,我都问爷爷了,他说给你放假的。你就陪我去一趟嘛,你开车送我过去,完了我打车回来,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江北川不理她,仰头喝水,她就在旁边像只小尾巴似的围着他转,一边转,还一边絮叨:“你就陪我去一趟嘛,我跟你讲,给我做旗袍的小姐姐长得超级漂亮,超级有气质,你去见一见不亏的。万一成了你的女朋友,你还要感谢我呢!”
江北川心里一动:“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两点。”江曦眼睛亮晶晶的,“你这是答应了?答应了?”
江北川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道柔柔的声音传来:“江曦,你又缠着你哥哥做什么了?”
兄妹俩齐齐抬头,往旋转楼梯上看去,同时开口。
“妈。”
“婷姨。”
岳婷嗔怪地看了一眼江曦 :“你哥哥刚从国外回来,还没休息好呢,你就缠着他带你出去?江曦,你都快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江曦缩了缩脑袋,往后退了一步。没办法,全世界都说她妈妈又漂亮又温柔,可她就是知道,她妈妈的软刀子向来杀她不见血。
“没事,婷姨。正好我明天也要出去一趟,顺道带曦曦出去。”江北川看着瞬间变成小鹌鹑的妹妹,暗笑着给她解围。
他都这么说了,岳婷也不会再说什么。
“好吧。”
江北川和江曦到蒲山道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四十。
十月的苏城,秋意已经盎然。天空澄澈蔚蓝,朵朵白云挂在天边,天气好到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进了沿街的店面,里面是古色古香的装饰。红木立柜嵌进墙里,挂着一件件做工精致的旗袍,时光仿佛流转,回到了十里洋场的上海大世界。
江曦向柜台后的前台小姐报上名字,年轻的前台小姐开了右侧的一扇角门,请他们进去。
出了这扇门,豁然开朗,是另外一个世界。
正屋三间,是老式飞檐建筑。桐木廊柱新上了油,廊下挂着几盏大红宫灯,随风微微摇曳着。东侧是三间配房,西侧没有建屋,而是在窗前种了两棵西府海棠,灼灼其华。院内铺着青石板,中间放了一口大缸,缸内夏荷将枯未枯,别有一番韵味。
在这高楼林立的苏城,这古色古香的建筑隐藏在城市的一角,像是一处无人知晓的桃花源。但这些,对于江北川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刚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女人——褚南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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