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重将削好的梨递给阿绣,拿帕子擦拭匕首,道:“五十年后,袁继先造出了莲鹤方壶,蓝夫人却消失了。”这话透出一股寒意,阿绣拿着梨,呆了呆,道:“蓝夫人和莲鹤方壶有何关系?”桑重道:“你可知道谪仙?”阿绣乌黑的瞳孔骤缩,眼中惊起的情绪未及桑重看清,便被垂下的睫毛挡住了。“听说过,谪仙是触犯天条,被贬下凡间的神仙,莫非蓝夫人就是谪仙?”她复又抬眸,眼神毫无异样,只是单纯的好奇。
真是个傻姑娘,桑重心中泛起一丝怜悯,替她不值,想劝她弃暗投明,斟酌再三,没有开口。
阿绣是有点哀怨,却不是为了霍砂,而是因为桑重弄得她不上不下的,心里好像有一百只猫爪在挠,欲求不满,也无可奈何。
青衣人捧着最后一件卖品走上高台,这是一尊形体巨大的青铜方壶,双层镂雕莲瓣盖上立着一只展翅欲飞,引颈高歌的仙鹤。壶体四面各铸一飞龙,足下还有两只伏虎承器,做工精湛,栩栩如生。
几百双眼睛一看见这尊方壶,便灼热起来。
青衣人笑道:“庄主知道在座的诸位大多是为了这尊莲鹤方壶而来,特意嘱咐我演示给诸位看看。于是我向各大门派的长老们借了一百八十个厉鬼,待会儿我把厉鬼放出来,诸位莫要惊慌。”
他话刚说完,阿绣便慌了,直往桑重身后躲。
青衣人拿出一只贴着封条的箱子,放在地上,揭开了封条,自己退至五十步外的结界内。
砰的一声,箱盖被撞开,众多厉鬼争先恐后地窜出来,循着活人的阳气扑过去。偌大的雀屏阁登时阴风阵阵,鬼影幢幢,冷得好似冰窖。
每间房都有结界,厉鬼撞在结界上,力道极大,激起白光闪亮,胆小的客人都叫起来。
两个只有半边脑袋,浑身鲜血淋漓的厉鬼飘过桑重这间房,忽然顿住,眼中射出怨毒的光,一起冲了过来。
阿绣吓得大叫,桑重道:“莫怕,他们冲不破结界的。”
阿绣颤声道:“奴怎么觉得他们两个比别的厉鬼都凶呢?”
桑重仔细看了看,道:“这两个是我帮龙虎山的郑长老收的,他们记得我的气味,来寻仇了。”
厉鬼大多是因生前的执念而生,他们未必很聪明,但一定很记仇。
阿绣惊恐之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这真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桑重也笑了。
忽见高台上的莲鹤方壶金光暴涨,莲瓣盖上的仙鹤变大了数十倍,挥动双翅,在半空中盘旋,所过之处,厉鬼如烟消云散。
这么多厉鬼,就算是聂小鸾那样的高手,对付起来也要费点功夫,这莲鹤方壶不多时便收拾得干干净净,着实不同凡响。
连阿绣见惯了奇珍异宝,也忍不住道:“好厉害的法宝!”
钟晚晴立在垂帘后,注视着飞回莲瓣盖上的仙鹤,仿佛在异国他乡遇见了故人,神情诧异。
霍砂看她一眼,道:“怎么了?”
钟晚晴眨了下眼,道:“没想到今日能看见这等法宝,你猜多少灵石成交?”
霍砂沉吟片刻,道:“两百万。”
待客人们平静下来,青衣人微笑道:“莲鹤方壶是鬼斧门第六任门主袁继先的心血之作,其威力远不止如此,且不受使用者修为限制,只须滴血认主,便可操控。哪怕是个凡人,拥有莲鹤方壶,对付一流高手也不难,起价十万灵石。”
虽然钱不好赚,但提升修为更难,这种不受修为限制,又威力非凡的法宝向来很有市场,十万灵石的起价并不算高。
立时有人道:“十二万灵石!”
“十五万灵石!”
“十八万灵石!”
“二十万灵石!”
一盏茶的功夫,财主们便把价钱抬到了五十万灵石。
阿绣咋舌道:“这儿的巨富豪客真多!”
桑重拿起果盘里的一颗梨,一边削皮,一边道:“鬼斧门的莲鹤方壶有个传闻,如今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你想不想听?”
阿绣道:“什么传闻?”
桑重道:“五百多年前,鬼斧门人才济济,正当鼎盛。彼时的门主袁继先意气风发,一心要造出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法宝。”
“一日,他乘船出海,看见一名白衣女子漂浮在海面上,便命人救起。这女子昏迷不醒,一身穿戴皆非凡物。袁继先等
她醒来,便问她是谁,怎么会流落海上。这女子只说自己姓蓝,别的什么都不记得。袁继先带着她回了鬼斧门,不久便成了亲。”
桑重将削好的梨递给阿绣,拿帕子擦拭匕首,道:“五十年后,袁继先造出了莲鹤方壶,蓝夫人却消失了。”
这话透出一股寒意,阿绣拿着梨,呆了呆,道:“蓝夫人和莲鹤方壶有何关系?”
桑重道:“你可知道谪仙?”
阿绣乌黑的瞳孔骤缩,眼中惊起的情绪未及桑重看清,便被垂下的睫毛挡住了。
“听说过,谪仙是触犯天条,被贬下凡间的神仙,莫非蓝夫人就是谪仙?”她复又抬眸,眼神毫无异样,只是单纯的好奇。
桑重点了点头,道:“袁继先发现妻子是谪仙,便将她投入炼器炉,用她体内的神力造出了一对莲鹤方壶。”
阿绣悚然色变,遍体生寒,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你说一对?”
桑重嗯了一声,幽深的目光移到台上,道:“还有一尊莲鹤方壶做了袁继先的陪葬,袁继先的下葬之处是鬼斧门的机密。”
“这些只是师父告诉我的传闻,他老人家也不确定是真是假,我从未对旁人说过。但袁继先死后,鬼斧门一落千丈,到如今风头全被澹云阁夺走了。倘若传闻是真的,这便是报应罢。”
阿绣咬了一口梨,慢慢地咀嚼,咽下去,道:“人心比鬼可怕多了。”
桑重道:“的确如此。”
外面已经喊到了八十万灵石的高价,再往上,许多财主也力不从心,声音渐渐稀疏。
温行云擎着酒杯,坐在垂帘后的交椅上,始终一言不发。杯中金波粼粼,照在他面具后的眼睛上,明灭不定。
隔壁有两个人在闲聊,一人道:“莲鹤方壶这样的法宝,就算是温行云,恐怕也造不出来罢。”
另一人和温行云有些过节,语气不善道:“他能造出来,我跟他姓,别看现在澹云阁独占鳌头,比起袁继先在世时的鬼斧门还是差远了!”
温行云唇角一弯,仰脖饮尽杯中酒,朗声道:“两百万灵石!”
这个价一出口,全场鸦雀无声。
莲鹤方壶这样的法宝,两百万灵石是贵了点,但也不算离谱。大家惊讶的不是这个价,而是出价的人之前一声不吭,别人喊到一百万,他才开口,开口就是两百万。
钟晚晴将玄武镜挡在眼前,看向两百万灵石的声音来处——第七层十一号房。
金面乌发的大财主坐在垂帘后,把玩着一只琥珀双耳杯,唇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
“原来是他。”钟晚晴笑了,对霍砂道:“花大价钱买这种法宝,修为一定不怎么样,苏烟鸣交给你,我去会会这只大肥羊。”
第三十七章 水下石林相见欢
青衣人问了三遍,确定没有人出比两百万更高的价,莲鹤方壶便卖给了第七层十一号房的客人。
唱卖会结束,桑重和阿绣走出雀屏阁,看见苏烟鸣这冤大头立在廊下,便向他走过去。
苏烟鸣也看见了他们,迎上来笑道:“桑长老此番收获如何?”
桑重道:“我不过看个热闹,恭喜大公子如愿以偿。”
苏烟鸣叹了口气,道:“我运气不好,原以为五万灵石就能买下这半卷《隐芝大洞经》,谁知花了二十万。”
桑重笑道:“你们蓬莱财大气粗,区区二十万灵石,对你苏大公子来说九牛一毛罢了。”
苏烟鸣苦着脸道:“长老高看了,若不是为了家母,我也舍不得花这个钱。”又笑道:“长老几时有空到蓬莱走走?”
桑重道:“三日后,我一定登门拜访。”
苏烟鸣笑容满面,拱手道:“那晚辈便恭候大驾了。”说罢,告辞而去。
“苏大公子!”桑重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叫了一声。
苏烟鸣驻足,转过身道:“桑长老还有事么?”
桑重双手拢袖,微微一笑,似乎意味深长,道:“没什么,路上多小心。”
阿绣看他一眼,愈发肯定他知道些什么。
冤大头,不对,苏烟鸣显然什么都不知道,闻言愣了愣,深深一揖道:“多谢长老提醒。”
登上鹤车,阿绣便套桑重的话,道:“苏大公子回去的路上有危险么?”
桑重瞥她一眼,道:“这样关心他,莫不是看上他了?”
阿绣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扬起下颌,道:“他长得俊,又有钱,奴就看上他了,怎么样?”
桑重心知她在挑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你自己也说了,人心比鬼还可怕呢。”
阿绣道:“苏大公子心肠不好么?”
桑重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苏烟鸣因为桑重的提醒,坐在车上,心内惴惴。
车外随行的四名蓝衣道人都是一流高手,从太平山庄回蓬莱,短短两个时辰的路程,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罢。
苏烟鸣抿了两口茶,心神稍定,从乾坤袋里取出那二十万灵石买来的半卷经书,看了两页,心思便不在经书上了。
他想道:倘若是我魂飞魄散,父亲可会花这么大的代价救我?想必不会罢。
集齐七卷经书,四弟便能复活么?他活过来,父亲眼里又只有他,我怎么办呢?
车帘拂动,苏烟鸣兀自出神,浑然不觉身旁多了一个人。这个人穿着一件灰布长袍,戴着一顶破旧的竹笠,双臂抱胸看着苏烟鸣,正是霍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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