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见夏瑶只看着他不说话，有些不耐：“我还要赶去医院，有什么事之后再说。”见他转身要走，夏瑶不知该说什么，却突然想起了她厨房熬得汤。“等一下。”她突然喊道。陆扬不耐烦的顿住脚步，转身看她。熬了近四个小时的骨汤已经变得鲜美浓白，夏瑶找出保温壶，装了满满一壶递给他：“熬了很久的，带上吧。”
夜很静了，屋里只点着一盏青白小灯。
夏瑶熟练的在平板上画出一只黑猫。
黑猫背着一把剑，臭屁又嚣张的站在一块石头上对安静趴着的纯白兔子说：“你能遇见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这是她的连载漫画《兔和猫》，第155话。
写出‘幸运’两个字，夏瑶的头却猛的一疼，整个人一抽搐，笔拿不住，在幸运两字上狠狠划了一道。
她抬起头，鲜红的鼻血滴在平板屏幕上，老旧的平板闪了两下。
“糟了！”
夏瑶顾不得自己，慌忙抽出纸巾去擦拭平板。
明天就是交稿日了，要是没稿子，这个月的稿费就拿不到了。
鲜红染透纸巾，她有些撑不住的往后靠，头顶青白灯光晃动在她发散的瞳孔上。
再过几天，她就要去做第一次化疗。
因为她的脑袋里，长了个瘤子。
真希望化疗有用……她还不想死。
她的漫画还没火；环游世界的计划还没开始；陆扬……也还没喜欢上自己……
胡思乱想着，好半天，血终于止住了，夏瑶又撑起身子拿起画笔，小心的将画错的地方擦掉。
她是个漫画家，虽然画了十几年，也只是混个温饱。
但这也是她唯一会做，并用来养活自己的技能了。
而且，她现在需要钱。
癌症，要治好大概要很多钱吧……
画完这一话，已经凌晨两点了，夏瑶从书房小小的窗台望去，天色乌蓝。
她洗了个脸躺在床上，头却隐隐痛得睡不着，只能翻来覆去。
不知道陆扬在医院怎么样了，急诊科真的好忙，他已经两天都没回家了。
结婚三年，他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
只剩她一个人的家，就像婚前的日子，孤单得生寒。
只有心口含着一个人才会稍微温暖些。
实在睡不着，她起来熬汤。
窗外天色渐白。
早上六点，门口风铃突响，夏瑶从厨房惊喜的探出头：“你回来了。”
门口，陆扬一身白色，白衬衫，白西裤。
他俊美的脸上带着疲态，看着夏瑶有些苍白的脸色，有些诧异，但没有放在心上。
“我回来换衣服。”
他有洁癖，就算再忙，也要回家换衣服。
“我给你拿。”夏瑶脚步轻快走向卧室。
这是常态。
但她并不生气，毕竟医生这个职业，总是免不了牺牲家庭时间的。
她一边拿衣服一边问：“医院最近这么忙吗？”
陆扬接过衣服换上，淡淡说：“还好。”
其实他忙，只是因为他要升职了，之后就会成为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
但他觉得已经没必要对这个女人说了。
“有件事，我们商量一下。”
陆扬的语气，说着商量，其实是习以为常的命令。
夏瑶望着他，眼里带着笑：“怎么了？”
陆扬看着她苍白脸上浮起的深深梨涡，眸光微暗。
“你之前说，如果我不想继续了，就放手和我离婚，还算数吗？”
猝不及防。
如冬夜一场骤雨，冻结了夏瑶的全部感官。
许久，她听见自己说：“算数的。”
人们总是说，分手也要潇洒。
她的反应想来也足够潇洒，不像她曾无数次想过的那样，哭着挽留。
事到临头，这一刻，她只是突然清楚的知道。
——她没有挽留的资格。
陆扬对她干脆的回答，微皱了眉。
却只是道：“那好，等我有空，我们找个时间，把婚离了。”
第二章 相遇相知
夏瑶望着陆扬，一时回不了话。
三流漫画家和前途无量的医生，她和陆扬，本该是无论如何都搭不上的人。
一场误打误撞的相亲，让她成了他的妻子。
陆扬当初为什么会娶她，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是一见钟情。
陆扬见夏瑶只看着他不说话，有些不耐：“我还要赶去医院，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见他转身要走，夏瑶不知该说什么，却突然想起了她厨房熬得汤。
“等一下。”她突然喊道。
陆扬不耐烦的顿住脚步，转身看她。
熬了近四个小时的骨汤已经变得鲜美浓白，夏瑶找出保温壶，装了满满一壶递给他：“熬了很久的，带上吧。”
见他不接，夏瑶有些语无伦次的说：“本来就是给你熬的，总是熬夜补一补也好……”
陆扬看了看时间，不愿再做纠缠，带上了汤。
灰暗天色氤氲，夏瑶站在门口看着他背影离去。
如同往常，从不回头。
关上门，她收拾好陆扬换下的衣服。
在洗衣机的涡旋声里，夏瑶呆呆坐在沙发上，像一尊凝固了的雕像。
不知坐了多久，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
夏瑶拿起一看，是杂志社的编辑林海。
她连忙接通，林海不耐烦的催促声响起：“夏瑶，稿子呢？怎么还没交来？”
夏瑶一看时间，才七点。
但她没反驳，只是说：“我马上发给你。”
“快点。”说完，林海就挂了。
夏瑶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没事的，她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打开平板，夏瑶看着昨晚画完的漫画。
有人说，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只有邂逅。
《兔和猫》是她和陆扬结婚后开始画的连载，也是她第一次画长篇漫画。
她期望自己是行侠仗义的黑猫，而陆扬是治病救人的白兔，像故事里一样相遇相知……相爱。
可现实是，这只是她编织的一个自欺欺人的故事。
唇边溢出一个苦笑，她在黑兔的身后加了一句心里旁白：其实，遇见你才是我人生最大的侥幸。
将漫画发给编辑，夏瑶打开新文档准备画下一话，可刚一动笔，平板上又滴落了几滴鲜血。
毫无征兆，只是刺目猩红。
抽出纸巾堵住鼻子，她有些怔然。
……流鼻血越来越频繁了。
到了晚上，陆扬出人意料的回了家。
“你看看。”他拿着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平静而漠然，像谈一桩生意似的。
“离婚后，所有的婚后财产一人一半，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
夏瑶翻着合同，实际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在陆扬不耐的眼神中，她心中涌起一个想法：“房子可以留给我吗？”
这是她和他的婚房，他们一起住了三年，她不想卖掉，也不想搬走。
陆扬挑了挑眉，夏瑶有些局促：“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给你钱，买你的那一半，可以吗？”
陆扬定定看了她两眼，没问为什么。
“随你。”他淡淡道，“如果没什么其他问题就签字吧。”
他很忙，今天为了这件事难得请了假。
“明天一早，我们去领离婚证。”
说完，陆扬就站起来准备去浴室。
青白灯光投射出他宽阔的背脊，夏瑶突然觉得委屈，莫名的情绪上涌，她站起来。
“你和我离婚，是因为爱上其他人了吗？”
陆扬顿了顿，话语没有犹豫。
“是。”
一个字，宣判了她爱情的死刑。
第三章 做好准备
像当初领结婚证那样，离婚也是在一个不明媚的早晨。
明明还是工作日的早上八点，离婚处外便排起了长队。
可这么多人里，夏瑶发现，自己和陆扬还是排在了第一。
九点，大门打开，两人坐在了婚姻登记员面前。
登记员检查过证件后，照规矩提问：“你们是为了什么离婚？”
陆扬淡淡道：“性格不合。”
夏瑶看着桌上交出去的结婚证，垂下眼睑：“……没有感情了。”
那个‘了’字，萦绕在她舌尖，似乎想制造一种假象，骗自己陆扬曾对她有过感情。
登记员听多了这种理由，见陆扬不停看手表，皱眉问：“有急事？”
陆扬微怔：“抱歉，我十点还有个手术。”
登记员看看两人。
一个冷漠无比，一个心魂垂死。
他叹着气收起表格：“那行吧，离婚冷静期三十天，三十天后，你们准时一起来领离婚证，逾期就会撤回离婚申请。”
走出门口，也才九点十八。
陆扬习惯性的为夏瑶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夏瑶迟疑了一步，停下了。
“你快去医院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陆扬只犹豫了一瞬，便关上车门，干脆的说：“行，我先走了。”
尾气喷在夏瑶脚边，她目送陆扬远去，鼻尖酸楚不已。
她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下泪意，这时，一滴鼻血却滴了下来。
砸在地上，一滴又一滴。
怎么也止不住。
“怎么回事……”她有些慌乱，无措的蹲在路边，仰着头。
直到用完一包纸巾了，仍是无用。
夏瑶只好匆忙打车去了医院。
南城第一附属医院，脑科。
夏瑶拿着重新拍的片子，她攥紧手看着郑医生紧皱的眉头，像一个被套上绞刑绳的可怜囚徒。
好半天，郑医生才轻声道：“我们可能要把化疗的时间提前。”
夏瑶怔住了，喉咙发紧：“提前多久？”
“明天，你做好准备。”
夏瑶从诊疗室出来，视线茫然的看着走廊的白光灯。
灯光冰冷而刺眼。
好半天，她松开手里紧攥的处方单，对自己说：“别怕，做完就好了，别怕……”
深吸一口气，她振作起来，拿着处方单去一楼缴费。
缴费处。
夏瑶看着缴费单上的四千八的金额，手有些抖。
这只是一个月的口服药药钱，后续还有化疗费和手术费……
交了钱，她心情沉重的拿着处方单和缴费单去排队拿药。
黄色的等候线站满了面带愁容的人。
夏瑶捏着单子，正要排队，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到医院做什么？”
她僵硬的转过身，果然是陆扬。
他一身白大褂，面色不太好。
夏瑶手下意识的将单子往后藏：“没什么……”
这时，一个清脆女声插嘴：“陆医生，请问她是？”
夏瑶这才看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漂亮女医生。
她对陆扬的态度亲昵自然，正好奇又堤防的看着自己。
夏瑶的心无端一沉。
却听陆扬淡然回：“我的前妻。”
“是……”夏瑶怔在原地，心口一瞬的疼，她低下头喃喃道，“我们离婚了。”
即便还没拿到离婚证，在陆扬心里，他们离婚了。
女医生眉头一挑，却是上前一步，伸出手来：“你好，我叫彭娇，是阿扬的助理医生。”
她亲热的叫他阿扬……
“你好……”夏瑶怔然的伸出手，这时，一个推着轮椅的中年男子着急的路过，没注意撞了她一下。
夏瑶拿在手上的单子散了一地。
“这是什么？”彭娇捡起了地上的单子。
第四章 替他说对不起
彭娇只看了一眼，便被夏瑶夺了回去。
她面色僵硬的捏着单子说：“没什么的，只是有些感冒……”
陆扬并不在意她的解释，他看了看表，只留下一句：“你拿了药就回去吧。”
说完，他便没在看夏瑶，带着彭娇匆匆离开了。
夏瑶紧绷的肩膀松下来。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单子，默默地转身到药房排队。
癌症，是说起来很可怜的病，但她不想让陆扬同情她。
通往手术室的路上。
陆扬走得飞快，彭娇要大步往前才能跟上他。
走到手术准备室，两人正用酒精凝胶消毒，陆扬却突然问道：“她刚刚拿了什么药？”
他神情没什么变化，彭娇消毒的动作却一顿，随即若无其事道：“一些消炎药吧，不是说感冒了？”
这种治疗肿瘤的药，也算消炎药的一种吧，她想着，又笑着跟陆扬说：“你离婚了，什么时候娶我？”
陆扬没回答，表情严肃的戴上手套：“要做手术了，专心点。”
另一边，夏瑶拿了药。
小小几盒，是几千块的重量。
回到家已经快日落，余晖泛着酡红。
路过小区外的超市，夏瑶想了想，走了进去。
——明天就要做化疗了，今天做点好吃的打打气。
脸上扬起微笑，她走进超市。
经过进口生鲜冷柜，她的视线被一箱鲜艳饱满的橙子吸引。
夏瑶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橙子。
正准备称一点，她一看价钱标，一斤竟然要28.9！
她心里倒抽一口冷气，伸向橙子的手又顿住了。
想到包里那张四千八的缴费单，她怔然站了一会儿，转向了普通区的橘子。
九毛八一斤，也挺好。
回到家，夏瑶剥开橘子塞在嘴里，酸酸甜甜。
橘子和橙子，也差不多，她含着橘子满足的笑了笑。
吃了药，夏瑶这一晚终于睡着了。
又静又黑的屋子，好像比以往更冷了，她蜷缩着，睡梦里眼角湿润。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
虽然没有太阳，但是也没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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