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墓室外又有人进来,许若溪认出来,那是陆霄的随侍云年。云年在她灵柩前拜了几拜,才上前想要扶起陆霄:“国师,不能再喝了,您的病还没有痊愈,再这样下去会没命的!”陆霄已经喝得迷迷糊糊,最终还呢喃着:“你放开我,喝醉了,我就能看到她了……”云年叹了一口气,只得强行将人扶起来,带出了墓室。许若溪倒退了几步,心头忽然沉沉的像是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
母君后侧的墓室,便是她的,自古昭国的帝王陵寝都不会太奢华,与祖宗们能葬在一起便好。
“哐——”旁边的墓室好像传来了什么东西掉落在地,又滚了一圈。
若是她没有听错,声音应该就是从她的墓室里传来的。
虽说她人还活着,但是师父说过,这棺椁里放着的是个婢女的尸骨,只是此事除了云太医和师父以外,没有人知道。
许若溪缓缓凑上前,透过墓室的通风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陆霄穿着熟悉的蓝袍,身影消瘦了不少,从前的满头墨发竟然变成了一头银丝。
他脚边已经零零散散倒了好多个酒坛了,而他靠在她的灵柩旁,好像是喝得大醉,睡了过去。
许若溪心中一紧,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如今不是应该春风得意做着他高高在上的国师吗?
正想着,墓室外又有人进来,许若溪认出来,那是陆霄的随侍云年。
云年在她灵柩前拜了几拜,才上前想要扶起陆霄:“国师,不能再喝了,您的病还没有痊愈,再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陆霄已经喝得迷迷糊糊,最终还呢喃着:“你放开我,喝醉了,我就能看到她了……”
云年叹了一口气,只得强行将人扶起来,带出了墓室。
许若溪倒退了几步,心头忽然沉沉的像是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她死了以后,他应该会心满意足地过得很好,为什么看起来,他这样难过?
是他心底最后的一点不安吗?还是说,他后悔了?
许若溪眼中忽然噙了泪,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后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
世界上唯一没有的东西就是后悔药,有些人错过了就没有了。
有些事发生了,就永远也弥补不回来了。
许若溪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走吧。”
第十七章 扬州三月百花开
早春的桃花只零零散散开了几枝。
马蹄声声,又逐渐走远。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萼梅骑着马慢慢跟在许若溪身后。
许若溪看着远方的景色,眼中泛起一层薄雾:“南下吧,你不是说,等我们到的时候,那里的景色会很美吗?”
“是。”萼梅应了一声,再没有说话。
有时候,许若溪觉得,萼梅跟裴瑜有些像。
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跟着自己的决定去做事,不会问,却好像又什么都能懂。
想来,裴瑜知道她死了,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但是没办法,她如今的身份太过敏感,若是暴露,极有可能惹上杀身之祸,又或者会掀起一场大乱。
虽然在心里她已经死过一回了,但是好不容易重新活下来,这一次,她想好好为自己而活,好好去看看路上的风景。
只是……陆霄……
如果岁月静好的话,也许那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吧。
至于他为何一夜华发,她不用问也知道。
原来,她死了,他是真的会难过的。
她不忍心,可是却也再不能见面了。
一旦让陆霄认出来她,或者让他知道,她还活着。
到时候,他是会再杀自己一次,还是掀起一场滔天巨乱呢?
“萼梅,听说扬州是个极美的地方,我们就去那里。”
“好!”
……
两人在三月初终于来到了扬州城。
春日已至,城中柳绿芽黄,春云水暖,鸭子已经开始在里面游泳了。
街边的小摊十分热闹,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小贩摇着小鼓,卖炊饼的吆喝着,冒着热气的炊饼香气诱人。
可是,还是街边那卖糖人的小贩吸引了许若溪的注意。
糖人摊上,有一对牵着手的一男一女的小糖人,看着十分可爱。
但这对糖人真是像极了当年陆霄送她的那对,那是他第一次从宫外带回来东西给她。
宫中的东西很多,但是她最喜欢的,永远就是宫外那些她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
“老板,我要这个糖人。”
“老板,我要这个糖人!”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开了口。
许若溪皱了皱眉,往一旁看去,却是个不知道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面若桃花,生得十分俊朗,还带了几分女相。
一旁的顾长盛也看向许若溪,微微挑眉:“看不出来兄台也会喜欢这小孩子玩意,不过今日本公子急着讨美人欢心,兄台,这糖人就让给在下吧!”
许若溪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袍才反应过来,对了,如今她是女扮男装,这样比较不容易暴露身份。
不过就是一个糖人的事,许若溪也不是什么好计较的人。
她刚要说算了,萼梅一把剑就横了过来。
“你是何人,敢与我们公子抢东西!”
顾长盛一看,顿时便摆了摆手:“少侠别激动,不过就是个糖人嘛,我让给你们就是了。”
许若溪忍不住一笑,这人看起来一副纨绔模样,但是还挺有眼力见的。
她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银子,给了小贩,又拿起那糖人递给了顾长盛:“兄台莫要见怪,我这护卫脾气冲动了些,不过是个糖人,就当在下送你的了。”
顾长盛拿着糖人,看着她愣愣眨了眨眼。
一旁的小贩却是犯了难:“这位公子,您可有些散碎银两?这银子我这真的找不开啊。”
许若溪愣了一下,她打小在皇宫长大,什么东西什么价她也着实不是很清楚,对银子更是没有什么实质的概念。
她摆了摆手:“找不开那便不用找了。”
许是没想到许若溪如此大方,顾长盛忽然眼前一亮:“这位兄台出手如此阔绰,在下交定了你这个朋友了!走,本公子请你回家喝酒!”
许若溪还没反应过来,顾长盛就已经搭上了她的肩。
一旁的萼梅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放开我家公子!”
第十八章 一生恣意
站在宁国侯府门前,许若溪还有点不敢相信。
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纨绔的公子哥,居然是宁国侯府的公子。
对于这宁国侯,许若溪印象十分深刻。
当年母君执政,登基之初,根基未稳,适逢北境蛮夷与南疆过一同来犯,昭国大危。
便是这宁国侯手持王杖栉节,孤身一人穿营而过,仅凭三寸肉舌边说动了当时的蛮夷转了刀锋去攻南蛮,解除了昭国大危。
后来母君便封他为宁国侯,只是后来宁国侯年纪大了,渐渐便不再上朝,来了这杭州做一个闲散侯爷。
可是,这宁国侯的分量,到现在,在朝臣之中都是不轻的。
“哎呀,兄台,你这护卫出手也着实太狠了,我这手现在还疼呢!走走走,我请你去喝酒!”顾长盛刚又要搭上许若溪的肩,看到萼梅的眼神,又忙缩了回来,改拉住她的袖子。
许若溪招架不住他这样热情,只好进了门,这宁国侯府,总不至于还有人要害她。
走进大堂,许若溪远远就看见一老者端坐堂上,满脸严肃,虽然脸上沟壑纵横,头发也已经花白,但看上去依旧精神矍铄。
顾长盛看见他就一个激灵,上前嘿嘿讨好道:“爹,您今日不是跟林大人下棋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原来这就是宁国侯,许若溪站在门前,心里不由赞叹。
虽说英雄迟暮,但是风采不减当年!
宁国侯猛地拍了拍桌子:“为父若不回来,你今日又打算去何处鬼混!宁国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顾长盛忙上前,小声嘟囔道:“爹,您消消气,我今日还带了朋友回来,您给我留些面子!”
宁国侯这才将视线落到门外许若溪身上。
许若溪上前拱手道:“见过侯爷。”
顾长盛这才赶忙介绍:“爹,这是一位英雄啊,我介绍给您认识,这是……呃,对了兄台,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许若溪笑了笑:“在下许若溪。”
话音刚落,堂上两人都脸色一变。
“兄台,你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明可是国姓,你居然敢姓明!”顾长盛一脸吃惊地看着她。
许若溪拱手笑了笑:“无妨,祖上姓明乃是太祖皇帝赐姓!”
其实,虽然如今她不是君王了,但母君赐下的名字她还不想丢掉,不想有朝一日客死他乡的时候,墓碑上的名字都是不属于自己的。
宁国侯摸了摸胡子,看着她的眼神忽然有些不一样了。
“莫非这位公子出身齐国侯府?普天之下,得高祖赐名的便也只有齐国侯府有如此殊荣了。”
齐国侯府世居朝堂,先祖跟着昭国太祖皇帝建立昭国,自有从龙之功,太祖皇帝便赐国姓给齐国侯府。
如今的齐国候已经是三朝元老,又是看着她长大的师父,所以就算她自报家门也没关系。
不过,要是自己真的连祖宗传下来的姓名都丢弃了,那师父说不定要被她气得再撞一回柱子了。
许若溪这才点点头:“不错,得高祖帝看重,我齐国候府才能享此殊荣。”
没有想到刚来扬州便能遇上宁国侯府的公子,现在又被宁国侯府待为座上宾。
许若溪到安排的房间住下,压抑的心情好像舒缓了一些。
离开那座皇城越远,她越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自由。
像飞向天际的鸟,不用再考虑天下万民如何,不用考虑朝中大臣如何,更不用考虑陆霄如何。
如今的每一分都是为自己而活着,极好。
“小兄弟,我从我爹的酒窖偷了两壶好酒,咱们今天一定要不醉不归!”顾长盛提着两壶酒在外面敲门。
许若溪理好衣衫上前开门:“好!”
她住的院子里种了一棵很大的桃树,现下绿草如茵,桃花灼灼。
两人坐在桃花树下对饮,一直到大醉,什么都不用想,真是好不快活!
许若溪一声从未如此恣意过,想醉就醉,想去何处就能去何处。
“长盛兄,干!”
第十九章 害天下
宁国侯府祠堂。
堂中烛火不灭,香烛不断,宁国侯跪在祠堂跟前,眼神幽深。
“顾氏列祖列宗,大昭诸位先帝保佑,我大昭还有希望啊,陛下无恙,必能卷土重来,重整河山!”他看着眼前的先祖牌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齐国侯府确实姓明,可是普天之下,能叫许若溪的却只能有一人,那便是在世人眼中已经死掉的文昌帝。
那齐国侯府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起帝王之名。
而许若溪身边的暗卫剑柄之上确实有齐国侯府的暗纹,能得齐老太傅如此费心相护的人,恐怕这世上没有几个。
想来齐老太傅没有提醒许若溪,让她隐姓埋名,恐怕也是有扶她重新上位之心。
毕竟如今上面那位陛下,着实担不得君位。
宁国侯缓缓站起身,沉声道:“来人,把长盛叫过来!”
……
在宁国侯府住了两日,许若溪倒是跟这侯府的二公子混熟了。
这个顾长盛,着实是个实实在在的纨绔子弟,宁国侯家教甚严,为了不让他出去鬼混,宁国侯亲自把持家中中馈,除了日常零花,简直是一毛不拔。
所以这个顾长盛便经常邀请这扬州城中的富绅子弟到家中做客,混熟了之后就带着他们去赌场,去酒楼到处蹭吃蹭喝。
这两日,许若溪就被顾长盛带着几乎是玩遍了扬州城里的销金窝。
不过不得不说,这扬州城里的官风习气着实污秽不堪。
在扬州城中,听说卖官鬻爵已经是这城中人人心照不宣的事情了,尤其是新帝登基之后,更是猖獗。
“兄台兄台!快救命啊!”
一大清早,许若溪又是被这个顾长盛吵醒的。
她穿好衣服出来,就看见顾长盛已经在门口巴巴等着她了。
许若溪看着他一脸像是要慷慨赴死的模样不由得惊了一下:“顾二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顾长盛便一点形象都没有地拉住她的衣袍哀嚎:“兄台,我爹居然要把我派到城外庄子上去查账,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许若溪不由得愣了一下:“怎么了?不就是查账吗?怎么被你说得好像十分凶险一样?”
顾长盛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忙道:“兄台你可不知道,城外山匪作乱,不少青壮男子都被抓走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爹让我去,那可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我长得又帅,又出身侯府,那些土匪见了我岂不得眼红啊?到时候把我捉去找我爹要赎金,你说我爹是怎么想的?我真的是亲身的吗?我不管,兄台你可一定要帮我!”
对于顾长盛这死乞白赖的样子,许若溪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好不容易才拉开他。
“不用如此担心,既然是山匪,自然有朝廷派兵剿灭镇压,去告诉知州大人不就行了?”许若溪虽然是也想不明白宁国侯是怎么想的,不过想来应该是要磨练磨练这个儿子吧。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许若溪还是被顾长盛拽着一起去城外庄子上查账。
不过好歹是在人家府上白吃白喝了这么久,也不好什么忙也不帮。
两人带着十来个家丁便去了城外庄子,只是令人意外的是,这一路来分明安静得很,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这附近也并不像是有山匪作乱的样子。
顾长盛与许若溪并肩坐在马上,一路上谈天说地,时不时饮酒两口,还颇有些惬意。
至于这顾二公子简直就是个不长心的,刚来的时候还怕得不行,喝了两口酒就已经快要快活上天了。
“唯兄,我跟你说,这扬州府的知州根本就不负责任,什么剿匪,分明就是拿着朝廷的俸禄去喝花酒了,这匪说是剿了几年了,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顾长盛已经喝得有些醉了。
一旁的许若溪却是越听越清醒,从前,她以为百姓安乐,五谷丰登,没有战乱就已经不错。
可是想不到,她从前那般大力整顿吏治,还是有人尸位素餐,甚至连卖官鬻爵都如此明目张胆了。
一官昏庸则害一地百姓,一君昏庸则害天下。
如今明浅不过才登基一年多,便开始废改她苦心颁下的吏治,想来应该是要趁机在朝堂上安插她自己的人手。
若是这样下去,天下迟早会被搅得大乱。
“公子,到了庄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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