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颜熙心尖不觉颤了颤。命到临了,她忽然想尝试改变与沈君皓淡如清水的日子……案上红烛燃的只剩下了一寸,子时将过,满身风雪的沈君皓才回来。赵颜熙的几许倦意立刻褪去,上前接过他身上的大氅,温声问:“今日怎么这么晚?可用膳了?”然而,一股淡淡的脂粉气钻入她的鼻内。赵颜熙动作一僵,却很快掩盖了过去。这些都不重要,剩下的日子中,她只想好好陪着他。“有事,用过了。”
赵颜熙心尖不觉颤了颤。
命到临了,她忽然想尝试改变与沈君皓淡如清水的日子……
案上红烛燃的只剩下了一寸,子时将过,满身风雪的沈君皓才回来。
赵颜熙的几许倦意立刻褪去,上前接过他身上的大氅,温声问:“今日怎么这么晚?可用膳了?”
然而,一股淡淡的脂粉气钻入她的鼻内。
赵颜熙动作一僵,却很快掩盖了过去。
这些都不重要,剩下的日子中,她只想好好陪着他。
“有事,用过了。”
沈君皓瞥了眼已经快要燃尽的红烛,看向赵颜熙:“你怎么还没睡?”
赵颜熙眸光暗了暗,然而还是漾起一抹笑:“没什么,想着守岁,顺便等你。”
闻言,沈君皓欲往桌案的脚步一顿。
往年的除夕,赵颜熙总会等他回来守岁,今日他却把这事忘了。
沈君皓眼带歉意:“走吧,我们去守岁。”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赵颜熙将大氅轻轻放在椅子上后也跟了上去。
漫天烟花,细细黑灰落在莹白的雪中。
赵颜熙的目光落在身旁沈君皓的脸上,夜空中闪烁的烟火光亮撒在他清俊的侧颜上,一种虚无缥缈的朦胧感让她痴痴看了许久。
渐渐地,已入丑时。
赵颜熙见沈君皓似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今日是她的生辰,沈君皓去年忘了,今年怕是也忘了……
“阿鹜……”赵颜熙轻唤一声,欲告知自己的情意。
沈君皓闻声转过头,先一步开口:“你还记得成婚时的约定吗?”
赵颜熙愣了愣,十年前与他成婚那日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日的她满心期待沈君皓掀喜盖,共饮合卺酒。
但不想,她等来的是夫君的一句话:他不爱她,不会碰她,待有朝一日两人遇上各自良人,便和离放彼此自由。
赵颜熙心头微窒,深深地看着沈君皓:“所以,你是遇上心仪的女子了?”
她曾私心想着,他们已共度十年,或许这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不成想……
沈君皓迟疑了一下,而后点头,眼中是遮不住的柔情:“是。”
赵颜熙微垂暗眸,也不知自己该是何心情。
或许她该高兴,她时日无多,而沈君皓找到了他心仪之人,可以欢愉此生。
良久,赵颜熙才哑声问:“那女子,很好吗?”
沈君皓望着她,点头回:“她很好,性子活泼却不失礼数。”
赵颜熙看着他眼中漾着的温情,喉间发涩:“原来你喜欢这般女子。”
沈君皓没听清她的话,突然想起什么,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等过几日我空闲了,就陪你去给两老扫墓。”
闻言,赵颜熙“嗯”了一声,心中却是一阵苦涩。
两年前,她爹娘先后过世,只剩她与孤姐沈玉烟两人。
沈玉烟早年入宫,已成淑妃,出入不便,每年孝期去扫墓的便只剩自己,幸而后有沈君皓陪着。
不过可惜,这次扫墓与这新年一样,再无下次了。
忽然,一小厮从院门外走来,行礼低声道:“少傅大人,宫里来人说皇上急传您入宫。”
沈君皓点点头,朝赵颜熙道:“我先走了。”
待踏出几步后,又回过身轻声说:“天冷,你早些歇息。”
赵颜熙眼神一怔,望着那匆匆离开的背影,哽声说了句:“谢谢。”
他总是对她这般好,让她连死心都舍不得。
往后几日,赵颜熙命人准备好纸钱、香烛及素酒等物后,才准备写信给姐姐。
落笔时,她才觉手颤的连一个字都写不清。
赵颜熙轻咬着牙,用另一只手紧握住执笔的手腕,一点一点将信写完。
“见字如面,姐姐莫怪,珠曦近日身子抱恙,将远行寻药,翌年恐不能为爹娘扫墓,需姐姐多费心。珠曦知姐姐出入不便,或由宫人代往亦可。”
“咳咳——”
突然,一股咸腥自喉间涌上。
赵颜熙紧蹙着眉忙捂住嘴,却还是有一滴血落在纸边。
她瞧着那绽开的殷红半晌,终是无甚力再写一封。
笔尖再度落下,赵颜熙以墨掩血,一簇兰草跃然纸上,再瞧不出落有血滴的痕迹。
赵颜熙将信交给丫鬟后,见院内白雪红梅甚是好看,便多看了会儿。
约莫一炷香后,一阵脚步声慢慢接近。
赵颜熙知道是沈君皓,她转头见他走了来,却见他一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个粉色香囊。
那一抹明艳被他一身玄色金线长袄衬的格外扎眼。
赵颜熙心底不觉一涩,十年间,沈君皓从不佩戴任何饰物,便是她亲手打磨的玉佩也被他置于一旁。
现在,却带上了香囊……
那香囊轻晃,如同她此刻锥刺的心一般。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赵颜熙挪开视线,不愿再看抹刺眼的粉色。
沈君皓拂去肩上的雪,声音温和:“入夜要去参加宫宴,回来同你说声。”
他见赵颜熙未穿袄子,又蹙眉嘱咐:“回屋吧,你身子不好,容易受凉。”
赵颜熙看着他眼中如春风般的温柔,点了点头。
隐约有些暖意的日头偏了西,雪停了,风却愈大。
赵颜熙手里抱着汤婆子,但依旧不足抵御那刺骨的寒风。
她眉心一拧,想着沈君皓离开时穿的单薄,轿辇挡风不挡寒气。
顾及他的身子,赵颜熙命丫鬟取来大氅后出了府。
一路急行,马车在宫门外停下,赵颜熙刚下马车,便瞧见不远处的沈君皓。
她正欲上前,却见他身边还有个娇小的身影立着。
第三章 忧思成疾
冷风似是化作了一道无形的墙,赵颜熙愣停在原地,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过去。
沈君皓瞥见几丈外那黛蓝色身影的她,皱了皱眉,抬脚朝着她走了过去。
“今日风大,又这个时辰了,还出来作甚?仔细你的身子。”沈君皓怪责的话中充斥着关切。
赵颜熙才回了神,她抿抿唇,将怀中的大氅递了出去:“是她吗?”
沈君皓动作一滞,淡淡地应了声:“嗯。”
闻言,赵颜熙压住心尖儿的疼痛,看向正在跟旁人说笑的女子。
那是光禄寺卿宋道之女宋映岚,她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宋映岚一袭藕荷色杭绸小袄,罩着月白云锦斗篷,面若三月桃花,明媚俏丽。
恍惚间,赵颜熙好似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曾几何时,她也有那般明朗的笑,那般姿意,喜爱艳丽的色彩。
但嫁人时,长姐说既已成家,她须得顾及夫君脸面,须得有主母风范。
于是,赵颜熙便强压下了原来的性子,换上沉色的衣衫,让自己变成他们眼中贤良淑德的模样。
可若早知沈君皓喜欢的便是那般,她又何须再去改变。
赵颜熙收回目光,强扯着嘴角:“我在这儿你们也不自在,先回了。”
话落,她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上,赵颜熙神情带着些许落寞,手中的汤婆子渐渐冷却,亦如她的心。
路旁声声爆竹入耳,她掀开车帘,望着漆黑夜空那璀璨的烟火,喃声道:“可惜,回不去了。”
行至一半,赵颜熙命小厮停了马车。
她独自下了马车,让随行丫鬟先回府,一人在街上逛着。
长安年味盎然,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手拿鞭炮乱窜的孩童。
赵颜熙站在一家药铺面前,心头有些发闷。
十年前,这里本是一家名为梦梁阁的食楼。
她与沈君皓来过几次,还记得他最喜欢梦梁阁的重阳糕和甘露饼。
然而那香甜的糕点味却被此刻苦涩的药味所取代了。
赵颜熙站了许久,脑中尽是和沈君皓的过往,也只有回忆能让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时已四更,她才回到府里。
赵颜熙还未入正厅,心中已生了丝期待。
她晚归,沈君皓会不会在等她?
可行至正厅,迎接她的不过是入了夜的寂静和寒凉。
赵颜熙掩盖心中的悲伤,转头看向一旁候着的丫鬟菊青:“大人可是歇息了?”
菊青小心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宫宴尽后,宋小姐身子不适,大人……送她回去了。”
闻言,赵颜熙心中一窒:“这样啊……”
见她这样,菊青眼中蒙上心疼:“夫人,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赵颜熙摇了摇头,让她退下后便往沈君皓卧房去了。
卧房空寂,她点了盏烛火便坐于榻上静静等待着。
外头寒风卷着些许雪花吹进来,赵颜熙眼眶微涩,空荡的房间亦如她的心一般,越渐孤寂悲凉。
从大婚那日起,她与沈君皓便同院不同房。
他们不像夫妻,更像是同窗好友。
时已卯初,天依旧如漫无边际的黑布。
沈君皓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却见赵颜熙端坐在榻上,眼中不由划过一丝诧异:“你怎么会在这儿?”
赵颜熙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眸看了他好一会儿,正想要说什么,可刚一起身,眼前就天旋地转起来,一头栽了下去……
第四章 和离吧
再醒来,赵颜熙发现自己正躺在沈君皓的床榻上,而沈君皓坐在桌边。
见她醒了,沈君皓暗自松了口气,倒了杯热茶走过去递到她唇边。
“府医说你心神不宁,昨夜吹了冷风受了风寒。”他语气带着几许担忧,又似是在怪责她不爱惜身子。
赵颜熙见他衣物未换,心中微涩,垂下眼眸,将情绪掩盖后掀开被褥下了床榻。
“我已无碍。”她理了理衣襟,匆忙道,“反倒是你有些憔悴,先更衣吧,一会儿还要去早朝。”
说着,赵颜熙脚步不稳地走了出去。
她不知如何面对这样温柔体贴的沈君皓,最后只能选择狼狈逃离。
房内。
沈君皓望着那匆匆而去的背影,微张的唇瓣慢慢抿成一条直线。
之后几天。
赵颜熙风寒总不见好,沈君皓见她面色越发难看,便叫来府医给她诊治。
他这一举动让赵颜熙倍感温暖,却也害怕沈君皓知道她真正的病。
府医才进府,跟在沈君皓身边的小厮便来传话。
“大人,宋府来人请您去一趟。”
沈君皓看着病弱的赵颜熙,柔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颜熙闻言,眼中的光芒如燃尽的烛火般慢慢散去。
她目送着沈君皓离开,心里的情绪却似海浪翻涌,压不住激的她一阵猛咳。
府医把脉后,面色沉重:“忧思成疾,夫人若不能放宽心,一月难活。”
赵颜熙沉默不语。
丫鬟菊青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塞到府医手中:“夫人身体安康,只是偶感风寒,多休息即可。”
府医很快就明白了,忙推辞:“老夫不会多嘴,夫人放心。”
话毕,行礼后离去。
菊青攥着冰冷的金子,红了眼眶:“夫人,若是找神医,总能治好的。”
赵颜熙望着窗外的风雪,红梅飘落,长叹一声:“治的了病,治不了命。”
次日,宫里来人说淑妃传见她。
赵颜熙知道姐姐定是收到她的信了。
她并未多做打扮,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随同宫人一起出去。
她知道自己骗不过姐姐,也不隐瞒,只让姐姐觉着自己生了病,能治好便罢。
刚出府,赵颜熙想着同沈君皓说一声,却得知他早已去了宋府,心中不免又是落寞和悲戚。
她咽下难忍的苦涩,嘱咐菊青:“等大人回来了同他说一声。”
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皇宫,长宁宫。
赵颜熙被宫人引进正殿后,看见淑妃,苍白的脸上扬起了抹笑意。
但她还是秉着礼数跪下行礼:“参见淑妃娘娘。”
淑妃忙屏退了宫人,上前将赵颜熙扶起:“快让姐姐看看。”
纤细玉指抚在赵颜熙的脸上,淑妃眼眶微红:“你的病到底如何?我瞧着你瘦多了。”
赵颜熙强扯着唇角,安抚道:“姐姐放心,没什么,只是大夫说有一味药长安城内不太好寻。我便想着自己亲往,也顺便走走,散散心。”
淑妃看着她,将信将疑:“当真?”
赵颜熙点点头,眼中满是诚恳。
许久,淑妃叹了口气,执起她的手,眉目温柔:“我就你这一个妹妹,你有何事都要同我说,可千万别瞒我!”
故作坚强的伪装似是被这句话击碎,赵颜熙眼眶一热,忙垂眸压下。
“姐姐,我想和离了。”
第五章 人生苦短
闻言,淑妃一时愣在原地。
她还没说什么,赵颜熙又仰头强扯一笑:“我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淑妃见此却只是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
“不管如何,长姐都站你身边。”
赵颜熙眼底含泪,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至酉正,她才出了宫。
站在宫门外,赵颜熙望着恢弘的皇宫,千言万语都难诉一字。
姐姐孤身在宫中生存本就艰难,她又怎么忍心让姐姐为她烦忧。
她叹气,心道:姐姐莫怪我,你能好生安稳的活着,妹妹便心满意足了。
雪落在身上,寒风似刀,忽然牵动起赵颜熙胸口的一阵痒意。
她没忍住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去。
微微晃动的马车里,赵颜熙忽闻一阵香甜的梨膏糖的气味。
她掀开车帘,不想一眼便看见几尺外的沈君皓,还有他身旁的宋映岚。
两人站在卖梨膏糖的铺子前,一墨一霜的衣裳,甚是般配。
赵颜熙怔住,心霎时间恍如坠入冰窟一般。
她放下车帘,紧紧攥着斗篷的一角,萦绕在鼻尖的甜味也渐渐变得苦涩。
她想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可心中的酸楚不减反增,热泪涌上。
赵颜熙抑制不住,任其无声淌过冰冷的脸颊。
少傅府。
赵颜熙站在府外,看着偌大的宅院,头一遭有了疏离感。
她不再是这儿的主人,而是客人,不日将离。
回到院落,赵颜熙拂去秋千上的雪,轻轻坐下慢慢晃着。
她仰起头,阴沉沉的天不见日头。
有一瞬间,她想起夏日的骄阳,那耀眼刺目的光芒和沈君皓很像。
然冬雪之月,待骄阳难现,面前这白雪红梅美景也将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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