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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君南起身走到正院,正巧看见温梁雨正在张罗宫人挂红绸。他眼底掠过一丝莫名情绪,缓步上前:“大婚事宜安排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事公主可以交由宫人来办。”温梁雨闻声回过头,脸上的笑僵住,目光慌张:“先生,可是我做错了什么?”顾君南声音清冷:“今日有些谣言,臣不希望这种莫须有的事让臣与七公主的婚事产生波澜。”温梁雨愣了下,随即苦涩蔓延满心。
顾君南起身走到正院,正巧看见温梁雨正在张罗宫人挂红绸。
他眼底掠过一丝莫名情绪,缓步上前:“大婚事宜安排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事公主可以交由宫人来办。”
温梁雨闻声回过头,脸上的笑僵住,目光慌张:“先生,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顾君南声音清冷:“今日有些谣言,臣不希望这种莫须有的事让臣与七公主的婚事产生波澜。”
温梁雨愣了下,随即苦涩蔓延满心。
她知道他口中的谣言,但从不在意,毕竟以前她和顾君南的谣言也不少,顾君南也从未在意过。
她以为这次也一样,只是未想顾君南为了不影响和宛瑶的婚事,第一次提了出来……
掩于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温梁雨竭力稳住情绪,哑声回:“对不起,是我……咳咳咳!”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连话也说不出来。
顾君南眉心一拧:“公主病了,更不要操心这些琐事。”
“只是偶感风寒,先生放心。”温梁雨将袖口往下拉了拉,掩去掌心的一片红。
可对上面前一言不发的顾君南,她眼神黯淡了下去:“先生好生休息,我……我先走了。”
话毕,温梁雨一路跑出太傅府。
拐进一个小巷,再次咳了起来。
血不断落在莹白的雪地上,刺的她眼生疼。
温梁雨忙用雪将那点点殷红埋没,确认不露半点痕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待缓过气,她才走出巷子,望着几丈外的太傅府,口中还氤氲着血腥气。
突至的眼泪朦胧了视线,温梁雨抬手狠狠擦着,却无济于事。
她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斥责着:“哭什么,先生得偿所愿,你该高兴,也该知足了!”
然而却依旧无法挡住汹涌的泪水。
宫门口。䧇璍
陵游见温梁雨这几日气色都不怎么好,便打算去接她。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日子过得还不如我们这些奴才,还不知礼义廉耻,萧太傅是七公主的驸马,她却动不动就往太傅府去,还说什么操持婚事。切,当谁瞧不出她的小心思!”
一句满是嘲讽的话让陵游的脚步一顿。
“谁说不是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又是几声附和的讽笑,一朝公主竟沦为宫人们嘴中的笑谈。
陵游眼眶赤红,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
不知站了多久,寒风将他的意识吹醒,他才僵硬着身子离开。
他怎忍心看着他呵护的妹妹任人践踏,但凭他现在的身份什么也做不了。
陵游深吸了口气,将眼泪逼回。
只要立下战功,为温梁雨求得诰封,这样就没有人再非议她了!
天色渐黑,温梁雨回到冷宫时,不见日日等她的陵游,桌上只留下了一封信……

第八章 婚服

信上写着:哥哥出征了,勿念。
温梁雨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哥哥一定不知道,此刻她倒希望他离开。
因为这样,她就不用在即将身死时,为如何支开哥哥而苦恼……
温梁雨指尖轻轻摩挲着陵游的字迹,叹声低喃:“没有我,希望你活的更好……”
转眼又过半月。
欣贵妃宫里人照例将顾君南和七公主的婚服拿过来,给温梁雨过目。
温梁雨看着放下来的衣物,眼神暗了暗。
自那日顾君南和她说避嫌一事后,她再未去过他府上,可今日,她还想去一次!
太傅府。
顾君南见许久未来的温梁雨突然出现,不觉一愣。
可看到她脸色发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眉头立刻紧蹙起来。
“先生放心,我只是来送婚服。”温梁雨苦笑着,伸手将桌上的箱子打开,“这是贵妃娘娘让司衣局为你特意缝制的,你试一下。”
顾君南看了眼鲜红的喜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温梁雨那苍白如雪的手上。
“先生?”温梁雨唤了一声。
顾君南回神,忽略掉心底那奇异的情绪:“若只是此事,公主大可让宫人送来。”
温梁雨闻言,心脏刺痛难忍,他这是……想赶她走吗?
她以为多日不来,谣言不再,他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不待见她。
可现在看来,是她多想了……
温梁雨将婚服呈到顾君南面前,解释道:“七姐那里也是我亲自去的,先生试下吧,毕竟是婚服。”
顾君南看着她,伸手接过婚服,转身去了后室。
不过一会儿,他便走了出来。
温梁雨眸光一震,愣愣地看着一身婚服的顾君南。
真的好看,这红色极其衬他。
温梁雨像是魔怔了一般走上前,不住地伸出手,却在将要触碰上的前一刻回了神。
顾君南明明近在咫尺,可不知何时起成了她遥不可及的人。
温梁雨忙后退两步,扯出一丝笑:“很适合先生,七姐试衣时也是这般好看。”
顾君南依旧不语,目光如同定在了温梁雨身上一般。
此时的温梁雨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先生,尺寸可还合适?若弋㦊合适,那就定下这件了?”温梁雨轻声问着。
顾君南深沉地看了她一眼:“有劳公主。”
温梁雨笑道:“如此,温梁雨便去贵妃娘娘那儿回话了。”
话毕,她不带一丝留恋转身离去。
望着温梁雨离去的背影,顾君南只觉心口再次牵起异常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捉摸不透。
皇宫。
回欣贵妃的话后,温梁雨便回了冷宫。
在床榻呆坐一个多时辰,她手握着陵游送给她的胭脂,喃喃出声。
“哥哥,你可知先生穿大红色好看极了,比七姐还要好看。虽然我不能主办他的婚事,但能见到他身着婚服我已经很高兴了。”
温梁雨一边说着,眼眶渐渐聚起了泪水:“希望我这条命能挺到他们大婚落幕,那之后也再无憾……”
“公主!出事了!”
忽然,阿兰满脸惊慌地跑了进来。
被她一吓,温梁雨手中的胭脂倏然掉落在地,碎成了两半。
温梁雨浑然不觉,站起身看着阿兰:“你说什么?”
“六皇子……”后面的话,阿兰怎么也说不出。
温梁雨看着她的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瞬间瘫坐在地。

第九章 兄长绝笔信

皇祠。
温梁雨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了无声息的陵游,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哥……哥哥,你醒醒!”她眼中一片凄凉,颤声唤着。
温梁雨摸着陵游满是血污的脸,欲帮他擦拭干净,可眼泪却不断地落在他脸上,再难拭净。
喉间忽地翻涌起一股咸腥,她强压下几乎涌入喉口的血,看着阿兰嘶声道:“能帮我取一套哥哥干净的衣衫来吗?”
阿兰红着眼点头退去。
见她走了,温梁雨才将淤血吐出,尽数拢在袖中。
她噙着泪,帮陵游束完发。
等阿兰回来后,帮陵游更换衣服时,一封染血的信从他身上掉了出来。
温梁雨一愣,将其拾起。
“吾妹亲启”四字如银针一般刺进她的双眼中,她颤着手将信塞进怀中。
整理好陵游的衣衫后,看着恢复整洁的他,温梁雨眨了眨胀痛的眼睛,竟无泪可流了。
“哥哥……”她声音嘶哑的如同老妪,葱白的手覆上陵游已经僵硬冰凉的手。
温梁雨眼眸怔了怔,见他拳头紧握,似是抓着什么。

可任她怎么掰,陵游的手就如石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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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梁雨眼底一热,伏在他胸口,字字泣血:“哥哥,你安心走吧,不要担心温梁雨,温梁雨已经长大了……”
她不知说了多少遍,凌游紧攥的拳这才裂开了缝。
里面是一张温梁雨的小像!
温梁雨心如刀绞,才压下去的血再次袭了上来。
她隐忍着,将血一口口吞了回去,就像吞下一把把能割开喉管的利刃一般痛苦。
温梁雨背起陵游,一旁阿兰帮忙扶着。
主仆两人带着陵游,迎着风雪一步步往冷宫走着。
尽管温梁雨身躯瘦小,气喘如垂危的病人,但她从未停下。
“哥哥,这次换温梁雨护着你,你不要怕,温梁雨带你去母妃那儿……”
温梁雨又咳嗽了几声,恍然间,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停下来脚步抬起头。
温梁雨瞳眸一怔,几丈外,一袭月白色长袄的顾君南直挺地站着。
银白的雪,清俊的他,无论是景还是人都一尘不染。
顾君南看着几乎佝偻成老人的温梁雨,心中莫名一颤,眼底掠过一丝心疼。
当听闻陵游战死一事后,他不由自主地就来了这里。
不想却看见这一幕,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喉间有些发涩:“公主……”
温梁雨第一次生了想逃离顾君南的念头,她红着眼,却始终没让眼泪落下。
她继续向前走着,雪落在她的长睫上。
“先生,我……我要先送哥哥走,所以就不和你说话了……”
温梁雨沙哑无力的声音让顾君南心一紧,眼睁睁地看着她艰难绕过他。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帮忙,温梁雨突然道:“不可!先生即将大婚,不可沾染我们这污秽血气,先生……请回吧。”
顾君南手僵在半空中,温梁雨的话一字字砸在他的心头,闷的生疼。
十年来,他头一遭被温梁雨拒绝。
再回神过来,那单薄的身子早已远去,只有没过脚踝的雪地上留下的深深脚印。
冷宫中,阿兰将一卷破席铺在地上。
宫中没有人为陵游准备棺材,就连当初云嫔去世,也只是卷着一席草席入土。
温梁雨将陵游轻轻放下,瞥了眼地上的破席:“去把我塌上的夏席拿来。”
阿兰一愣,连忙摇头:“公主不可,咱们就只剩下那……”
“快去。”温梁雨打断她,执拗道。
阿兰无奈,只得起身跑去温梁雨房中,
温梁雨忍着心间的剧痛,脸颊轻轻贴在怀中陵游额头上。
她命不久矣,何必在乎冷暖。
只是哥哥为她付出了生命,她不能为他寻一好棺木,也不能让他走的如此潦草。
风雪漫天,冷宫中的荒地不觉又多了一个土包。
“哥哥,一路走好。”温梁雨努力地稳住声音,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哭。
哥哥心细,若是发现了她的伤心,会走的不安心。
她跪在坟旁,看着一边云嫔的坟:“母妃,哥哥现在在您身边了,他可以照顾您了,温梁雨……也很快会去找你们的。”
只是她不曾想,原本留给自己的坟,竟先葬了哥哥。
温梁雨从怀里拿出哥哥的信,上面斑驳血迹让她心头一窒。

第十章 没有明日

温梁雨颤抖地打开信件,只见原本白皙的信纸都被染成了红色。
她强忍酸涩,一字一句地看着哥哥所写。
信里他一直自责,说没有保护好自己,还说安排了人在顾君南大婚后第二日接自己离开皇宫。
还让自己离开京城,好好活下去。
温梁雨眼睛渐渐被泪雾遮盖,当看到信的最后三个字——“忘了我”时,她的手如筛子一般颤抖着,压抑着的血再也忍不住。
“噗——!”
一大口鲜血从她口中喷了出来,溅在信和雪上。
温梁雨含泪凄楚一笑,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再次醒来,温梁雨就听阿兰在一旁哭泣。
她想抬手安慰,却怎么也没有力气。
她知道,自己怕是熬不了几天了……
“阿兰……”温梁雨苍白唇微张,声音微弱。
“公主。”
阿兰连忙跪到温梁雨面前。
“我给你寻了一个去处,在浣衣局有个沈姑姑,你去找她……”温梁雨扭头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
阿兰闻言,连忙摇头:“公主,阿兰不走。”
温梁雨面带愠色:“你若想我走的安心,就离开。”
阿兰听罢,再说不出一句话,她冲着温梁雨磕了几个头,这才不舍离开。
……
之后温梁雨便将自己关在房内,直到二月十七,紧闭的房门才重新打开。
面色惨白的她站在云嫔和陵游坟前,平静的眼神下是掩盖不住的悲痛。
“母妃,哥哥,我再去见他一面,因为我熬不到……明日了。”
温梁雨换了一身素朴的衣服,这是她十八年来唯一一套全新完好的衣衫。
太傅府。
红绸漫天,甚至连府外的石狮子都系上了红彩球。
温梁雨抿抿唇,垂下头深吸了口气,抬步跨了进去。
书房。
管家急切地走了进去:“少爷,温梁雨公主来了。”
顾君南闻言,写字的手一顿,墨滴落在纸上晕花了才写一半的字。
从那日看到温梁雨将陵游遗体背走后,他一直在等她来,不想足足过了近月余,她才过来。
穿过前厅,顾君南一眼就看见踮着脚简单挂着灯笼的温梁雨。
他眼神一沉,上前接过灯笼,稳稳地挂在檐上。
温梁雨回头看着他,声音细小:“谢谢先生。”
顾君南手不觉一紧,缓缓道:“六皇子一事,公主节哀。”
温梁雨闻言,愣了片刻,而后浅笑了下:“劳烦先生还记挂着,多谢。”
她笑得勉强,顾君南却更在意她又消瘦了许多的身子,沉声劝着:“此处的事交给下人,公主回去好好歇息吧。”
“我答应操持先生的婚事,等这件事了,我不会再来打扰先生。”
温梁雨轻飘飘的声音反而让顾君南心紧了几分,他不由问:“明日,公主何时来?”
然而,温梁雨却沉默了。
她自顾自地一间间房贴着囍字,服用的药几乎已经侵蚀掉了她所有力气,每走几步路就想要停下来喘口气。
可是顾君南一直在她身后,她不能停,也不敢停。
直到走到最后一间屋子,是顾君南的书房,温梁雨才松了口气。
她停了下来,回身看着他:“先生与七姐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先生,温梁雨愿你和七姐子孙满堂,白首不离!”
说着,温梁雨笑着将囍字贴在了门窗上。
闻言,顾君南眸色深沉,却还是道:“谢公主吉言。”
“先生。”温梁雨转过身,语气有些低迷,“我能为你做的都做完了,我……走了。”
听到这话,顾君南的心又是一紧,再次问:“你明日几时来!?”
温梁雨深深地看着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三月已过,她的身体已经撑不到明日了……

第十一章 血染暖玉

温梁雨摇头的那一瞬,顾君南觉得她离自己忽然远了,远到他好像再也找不到她一般。
府门。
温梁雨跨出门,本就无力的脚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
一只温暖如十年前的手扶住她,让她免于一摔。
顾君南握着温梁雨的手臂,一手竟有余,他诧异地看着她。
她怎么这么瘦!?
温梁雨抽回手,好像有意在躲避的眼神闪烁着。
寒风吹着她孱弱的身子,也将她的话带进了顾君南耳中。
“至此,我与先生再无瓜葛。”
他是她的光,她追逐了十年,却给他造成了困扰,现在她即将一人堕入黑暗。
她其实更想像陵游那样,干脆地说一句:对不起,忘了我。
但奈何多说已无益。
温梁雨不敢再看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雪花纷飞,她逆着风一步步向前走着,远离了一片喜色的太傅府。
望着温梁雨的背影,顾君南不知为何,只觉呼吸都显艰难。
冷宫。
自从将阿兰遣走后,整个宫里只剩下了温梁雨一人。
她跪坐在陵游坟旁,手中紧紧握着顾君南赠给她的暖玉。
即便她将玉贴心口放着,那玉还是冰凉如雪。
雪越下越大,落了温梁雨一身,她抬眼望着天:“哥哥,我虽未看见他大婚,但我猜……”
话未说完,一口血就从痛痒的嗓子里咳了出来。
“定和我曾想象的一般美好。”温梁雨咳嗽着,泛红的眼角晶莹一片,唇角的鲜血似是没有尽头地流着,连同呼吸也越发微弱。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十二岁的顾君南,那个如玉一般的俊秀少年朝她伸出手,递给她此生为数不多的温暖。
温梁雨苍白干裂的嘴唇弯了弯,却没有伸出手,而是转过头看着站在她身后的两道虚影。
她笑了,用尽最后的力气唤道:“母妃,哥哥……”
“嗒——”
紧握着暖玉的手如雪砸落在地,最后一丝气息也淹没在放肆飘落的雪中。
二月十八。
自卯时开始,整个京城锣鼓喧天,喜意绵延。
皇上最受宠的七公主和顾君南将在今天成婚!
太傅府。
一身喜服的顾君南站在门外,飘进台阶上的雪几乎覆盖了他的大红金线靴。
他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管家顶着雪走过来:“少爷,温梁雨公主没有来。”
“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吗?”顾君南问道,语气平淡,却又带着一丝担忧。
“还没。”管家看了眼天色,劝道,“少爷,吉时要到了,您还是先去拜堂吧。”
然而顾君南此刻却生了不合时宜的执拗,他道:“再等等,她不来,我怕她生出什么事端。”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总想着温梁雨气性大,她一直盼着参加他的大婚,若没等她,她定会生气。
这时,一身雪的探子终于回来了。
顾君南忙走上前,却见他身后空无一人,墨眸中霎时蒙上一层失望:“温梁雨呢?”
“咚”的一声,探子突然跪了下来。
他低下头,缓缓将手掌打开,一块染血的玉躺在他手中。
“公主……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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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死一般的寂静

霎时间,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管家眼中满是震惊:“怎么会?”
他目光看向前方的顾君南,他没有动作,背依旧挺得笔直。
探子声音发颤:“千真万确,送饭的宫女说,温梁雨公主是昨日薨的,被发现时,身子都已经僵了……”
话未完,他手里的玉已被拿走。
顾君南愣愣地看着似雪莹白的洁玉上斑斑血迹,脑海中不断闪过温梁雨那日还玉时的脸。
玉也在那日被他丢弃了,不想她竟一直留着。
昨天,她还在府中挂着红灯笼,贴着囍字,还说着祝他和七公主白头偕老的话,不过一天,她怎么就可能死了!
顾君南心脏忽觉一阵剧烈抽痛,他眼角泛红,紧攥着玉就要往外走。
管家见他神情不对,忙奔到他前面跪下:“少爷!今日是您和七公主大婚,若您此刻离开,触怒龙颜,您和老爷都会被……!”
“任何罪责我一人承担!”
顾君南扔下一句话就跑了出去,管家急红了眼:“少爷!”
他赶紧朝那探子挥挥手:“快,快去把少爷劝回来啊!”
探子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冬日的雪却像是要盖住整个世间一般,京城的十里红妆如同雪中的一朵大红梅。
顾君南还未到府门口,被探子请出来的萧文杰挡在了他身前。
“阿煜,你要作甚?”萧文杰低喝一声,“今日可是你与七公主大婚!”
顾君南视线落在萧文杰身后的府门上,声音嘶哑:“还请爹赎罪。”
说着,就要绕开他冲出去。
“站住!”
“老爷!”
萧文杰和一小厮的声音同时响起,只见一小厮满脸急切地跑了进来:“老爷,少爷,七,七公主她……”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萧文杰黑着脸训斥了一句。
小厮喘了口气,看着眼前二人压低声音道:“刚赵公公让人来传,说皇上暂缓少爷和七公主的婚事。”
萧文杰一愣,而满心都是温梁雨的顾君南竟有种卸了担子般的轻松感。
“这是为何?”萧文杰急问。
小厮回道:“小的不知,只听说七公主逃,不,离宫了。”
他暗自抽了自己一巴掌,差点祸从口出。
公主逃婚何等大事,还不知是真是假,若说错了话,他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萧文杰脸色大变:“离宫?”
未等小厮再说几句,顾君南已经大步离开。
皇宫。
顾君南本想去冷宫,然而半道上却被皇上和欣贵妃截住。
手中的玉被他握的发烫,心中惴惴不安地感觉让他全无往日的稳重。
等皇上和欣贵妃说完话,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顾君南匆匆去了冷宫,除了在宫门外哭泣的阿兰,整个宫内一片死寂。
阿兰见了他,忙跪下,哽咽道:“萧大人。”
好一会儿,顾君南才哑声开口:“公主呢?”
他心似一口钟,被撞的一下下钝痛。
阿兰闻言,未擦净泪的脸上又落下了两行泪,哭道:“公主她……”
忽然她直起身子,后又对顾君南磕了一个响头:“大人,看在公主和您的旧情上,请大人帮公主入土为安吧。”

第十三章 乱葬岗

顾君南浑身一震:“什么意思?”
阿兰抽泣了几声,眼睛红肿的跟核桃一般:“昨,昨晚儿公主薨了,送饭的宫人发现后,悄声地就把公主抬出了宫,奴婢听门口太监说,说……”
说着,她又大哭了起来,恨不能哭出血泪来。
“你快说!”顾君南心中一颤,语气不觉凌厉了几分。
“说公主被扔去了乱葬岗。”阿兰跪着挪到顾君南面前,扯着他衣袍的一角,哀求着,“奴婢身份卑微,不能随意进出,萧大人,念在公主这些年对您掏心掏肺的份上,莫让她在那儿受风刀霜剑……”
顾君南瞳孔猛地一缩,寒风都似顺着呼吸灌进了心底。
阿兰短短几句话,将温梁雨的境地说的凄凉透顶。
堂堂公主,居然被草率地扔去了乱葬岗,就连回皇上话的人也没有。
他脚步忽颤,一种从高处坠落的失重感重重的压在身上。
顾君南转过身,步伐快而慌乱。
——“念在公主这些年对您掏心掏肺的份上,莫让她在那儿受风刀霜剑……”——
阿兰的话犹如春雷不断在他脑中炸开,每一次的轰响,都会让他想起和温梁雨再一起的画面。
从前他们并肩走,而后他们长大了,他任职了,便走在了前面。
刚开始他还会停下脚步等一等温梁雨,然后他再未停下,留给她的背影越来越多。
顾君南攥着玉的手又紧了几分,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几乎要把玉碾碎。
西城外,乱葬岗。
此时雪已停,曾经一望无际的荒地被盖上一层厚厚“白褥”。
一袭喜服的顾君南站在雪地中很是扎眼,可又与这里的荒凉格格不入。
他如墨的眸子翻涌了从未有过的失措,泛红的眼角似是染上了朱砂。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夜大雪,将这里的一切都掩盖了。
“少爷——”
管家带着几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雪路本就难行,不想顾君南跑到这儿地方来了,马车又上不来,他硬是跑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找到顾君南。
“少爷,您还是快回去吧,老爷正生气呢。”管家瞥了眼身前的荒地,虽正值白日,又不见那些残骸,但总觉有股阴冷让这里的寒气更甚。
顾君南却充耳不闻,反而蹲下身将雪扒开,还命令那几个小厮:“找温梁雨公主。”
那几个小厮平日里也就打打杂跑跑腿,哪里干过在乱葬岗找尸身的事,脸色都白了。
“还不快去!”顾君南怒喝一声,全无往日温文尔雅的模样。
小厮们吓得一哆嗦,也不管害不害怕,忙四散去扒雪寻人。
管家怔怔地看着顾君南旁若无人地扒着,神情怔然。
他何曾见过少爷这样,再想起温梁雨,管家心里的一丝恐惧竟化作了悲凉。
“少爷……”管家不忍地开口,“温梁雨公主命薄,您……”
“回去把府里所有人都叫来,另给我取一套素衣。”顾君南直接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低沉的语气让人觉得他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他不能让温梁雨待在这种地方,这里比冷宫还要冷,她那么瘦弱,会被其他人欺负……
顾君南眼眶一热,眼前视线竟糊做了一团。

第十四章 再无瓜葛

午时过半,端坐在前厅一脸愠怒的萧文杰见管家回来了,连声问:“人呢?”
管家擦了下额头的薄汗:“回老爷,少爷他……”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若说顾君南在乱葬岗入魔似的乱找,还要将府内所有的下人全都叫过去一起找,恐怕萧文杰会气的气血逆流。
萧文杰眉头一拧:“说!”
“婚事暂缓且温梁雨公主又过世,少爷难免神伤,从宫内出来后便去散心了。”
出于好心,管家并没有将顾君南真实情况告知给萧文杰。
听了这话,萧文杰脸上的怒意才褪去了几分,但还是满面愁容:“婚事暂缓到也罢,只是这七公主……”
他抚着须,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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