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她这样哭,秦时就会立时心软。果然,这会秦时从宋嫣身后缓缓步出,不知道他听了多久,扶在宋嫣肩膀,沉声道:「这是我的吩咐。「你们公主现在使小性子,离家出走,但是秦府的开支还得继续。你们暂且便听嫣儿的。等朝晖回来,再还给她不迟。」他自气势威严。只可惜,使错了地方。我看见成美额上青筋几乎蹦起,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道:
到头来,也只有他们,从来没有背叛过我。
如果他们知道我已经死了,父皇知道我已经死了,该会有多伤心?
想到父皇,我的心口一阵比一阵闷,宋嫣已经被气得面色通红,泪水扑通扑通从脸上掉下来。
向来她这样哭,秦时就会立时心软。
果然,这会秦时从宋嫣身后缓缓步出,不知道他听了多久,扶在宋嫣肩膀,沉声道:
「这是我的吩咐。
「你们公主现在使小性子,离家出走,但是秦府的开支还得继续。你们暂且便听嫣儿的。等朝晖回来,再还给她不迟。」
他自气势威严。只可惜,使错了地方。
我看见成美额上青筋几乎蹦起,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道:
「秦将军,公主使小性子?我们公主的辛苦,你看在眼里了吗!
「为了你,小公主开始学习商务,学习管账,还要调遣货物,几乎没有一宿睡得好。
「你们秦府收入少,要求多,小公主几乎把她的陪嫁都赔进来了,才保你们荣华富贵,甚至就连你身边这个女人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是她赚钱买的!」
他喘了一口气,用极寒极冷的眼神盯着秦时:
「她在我们大漠,也是大漠最宝贝、最耀眼的珍珠!但你可曾宝贝过她一分一秒!」
秦时扶着她,面色一愣。
成美整顿衣服,冷峻道:「我们已经派人去找小公主了,你们秦府不珍惜的人,我们珍惜!」
他眼神扫过气得满脸不忿的秦时和梨花带雨却眼含愤恨的宋嫣,不屑道:
「在找到小公主前,管你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别想动用我们商铺的一分一毫!」
秦府没有了开支,很快就开始掣肘。
秦老夫人性喜奢华,秦时身体留下了遗病,需要名贵药材吊着。
就连宋嫣,也喜欢时新的钗环衣物。
更别说,家里还有这么多仆人的开支,以及在外的迎来送往。很快,秦府的财政就开始赤字。
「怎么会现在就没钱了?」
秦时皱着眉翻着账簿,「之前朝晖在的时候,家里明明……」
话说到一半,他便停住了嘴,脸色也变得铁青。
「对不起,夫君,都是我没用。」
宋嫣低声道,「嫣儿没有能力掌管公主留下来的部下,可能是公主吩咐过,不让嫣儿掌管家中事务,所以下人们才会……」
「朝晖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时揉着眉头道,「她没有那么多心思。」
宋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双眼一下盈满泪水:「那夫君是觉得,嫣儿心思多吗?」
不光是她不敢置信,便连我也吃了一惊。
印象里,这是秦时第一次替我说话。
「嫣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时眉头微微皱起,但还是把她揽进怀中,温柔劝导:「我只是觉得,朝晖走得突然,是来不及说这么多的。」
宋嫣哭得极其委屈,秦时哄了半天也没哄好,几乎赌咒发誓,跟她证明就算等我回来,也不会再给我好脸色看。
最后宋嫣委屈地窝在他怀里说:
「夫君,我,我想要金缕玉衣。」
我心中一惊。
6
我在秦府留下的最为珍贵的东西,就是那件金缕玉衣。
那是出嫁的时候,父皇给我的。
是我母后留给我最后的遗物。
传说这件金缕玉衣,是我父皇母后的定情信物,当初母后病重,父皇为了给母后取得它治病,不惜自损身体,徒手爬上雪山,才在峰顶古墓取得。
为了这件金缕玉衣,父皇身体一直不好,一到风雨天就会腿疼。
当初大丞的皇帝,用万金之数和十座城池来换这件有奇效的金缕玉衣,父皇都没有答应,而是把它赠给了我。
「晖儿身体不好,又嫁得这么远,金缕玉衣能治病,又代表父皇的祝愿。」
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睛里依稀能看见泪光,「晖儿,嫁得这么远。
「从今以后,只有这件金缕玉衣,当做父皇和母后对你的陪伴了。」
嫁过来之后,多少次,秦时对我的冷漠,秦老夫人对我的刁难。
都是摸着这件金缕玉衣,才能让我想到大漠里的爹娘。
才能有片刻的温暖,让我温存下去。
此刻我看见宋嫣跑进我的房间,翻箱倒柜,拿起那件金缕玉衣,兴奋地抖了抖,在身上比划:「夫君,你看嫣儿穿好看吗?」
「别碰它!」
我尖声叫道,「这不是你的东西!」
这件金缕玉衣,除了父皇母后和我之外,从来没有让外人碰过。
它象征着我父母至死不渝的爱情,怎么能让别人来碰!
「嫣儿向来身体不好,听说穿上金缕玉衣之后,会好一些。」
宋嫣欣喜地翻看金缕玉衣,眼里透出沉醉的光芒,摇着秦时的手,「夫君你就答允了嫣儿吧,你看嫣儿穿上了多好看,大不了,等公主回来再还给她。」
我紧张地看向秦时。
这件衣服对我有多重要,秦时是知道的。
曾经有一次,秦府起了火,我拼着性命都不要,也要回去拿回金缕玉衣,那一回我差点被火燎伤,救出来之后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
果然,秦时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还是等朝晖回来,再问她要吧。」
「夫君,嫣儿为你做了这么多,连一件衣服都不能得到吗?」
宋嫣双目红红地望着他,「公主她在你大战的时候和你赌气出走,是嫣儿找了军书去战场上找你,才引发了旧疾。
「嫣儿现在只想要这个!」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赌气出走,那本军书也不是你找的!
宋嫣拿着金缕玉衣,倔强地看着秦时。
泪水不断从她眼睛里滑出,她深夜出来,穿得单薄,胸前的伤口暴露无遗。像是时时刻刻提醒秦时,当年那碗心头血。
果然,看到这枚伤口,秦时眼里闪过一丝疼惜。
片刻后,他松开了手,低声道:「你先穿着疗伤。
「朝晖那边,我会替你说的。」
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碎开了。
我看着宋嫣欢天喜地地披上金缕玉衣,她特意脱下外衫,只着肚兜穿上它,炫耀一般抬起手来,问秦时:「嫣儿好不好看?」
秦时微笑道:「好看。
「嫣儿穿什么都好看。」
然后,他们站在我的房间里,拥吻在了一起。
那是我母后的遗物。
那是我父皇的血迹。
他们至死不渝的信物,我拼了性命都要相护的珍贵宝物。
如今被宋嫣随便披在身上,成了获取胜利的器物,装成妖媚的样子,去讨秦时的欢心。
她战胜一般发出高昂的声音,眼里的得意之色刺痛了我的双眼。
这一刻,我彻底对秦时死心了。
7
接下来的几日,宋嫣日日便在我的房间流连。
秦府开支变少,她又喜欢奢华,又要出去交际。
便时常来我的房间,用借的名号,拿走我的钗环,来给自己装点门面。
我从一开始的痛恨,到现在的木然。
看着宋嫣穿戴我的衣服,去接受那些贵妇们的赞美。
而秦老夫人,则趁机辞退了我在府中所有大漠带来的侍从,美其名曰「节约开支」。
可是我大漠的侍从何时动用过秦府的一分一毫!
他们的开支被秦老夫人扣下,当做秦府的日常开支:「那野丫头不是离家出走甩脸子吗?那等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再把她这些野奴隶接回来。」
取而代之的,是宋嫣那些远房亲戚。
他们一窝一窝地搬进秦府,在我精心布置的庭院里肆意践踏。
而我的侍从,背着行囊,在大雪天被赶出秦府,一枚银钱都不能多拿。
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意,几乎把我吞噬。
都是我。
都是我。
是我错信了秦时,把他们带来大丞。
他们在家乡都是骄傲的汉子,保家卫国,征战沙场都不在话下。
如今却如同丧家之犬,任由一个老妇驱赶!
幸好成美在京城,早就听闻了消息,把他们接走。
站在门口的时候,我看见成美的眼睛微微发红。
从来没有哭过的汉子,现在脸上涨得通红,接过他们的行囊,粗声道:
「走!奶奶的,这秦府,不待也罢!」
风雪交织,他们披雪迤逦而去,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定。
我相信成美。在这次之后,一定明白我的选择。
那边成美他们刚走,这边秦时匆匆进府,对满面喜色的宋嫣道:「圣上突然下旨,我们要出去打仗了。」
宋嫣担忧地摸上他的胸膛:「夫君上次伤口还没好,怎么就又要去战场了。
「大漠军呢?」
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这次来势汹汹,圣上看我上次胜仗,战场在大漠边缘,只怕地形还需要借助这些大漠人来带路。他们在哪?快随我一同。」
他这话一出,宋嫣的脸色一僵。
这时,他才意识到庭院里杂乱纷纷,两道剑眉拧起:「这些人是?」
「是我的亲戚……」
看着秦时的脸色一变,宋嫣又忙笑道:「最近府里开销比较大,娘亲说,府里不需要养闲人,所以把那些大漠人请出去了,换成了我的……」
「那些哪里是一般的奴仆!」
秦时几乎忍不住自己暴躁的情绪,「他们跟着我征战沙场,是最好的战士!」
这些年,我的侍从养在秦府,从来不需要做这些粗活,但一个个,都是战场好手。
秦时去到哪里征战,我的侍从们总会相随。
可以说,秦时的战功,有一半都是我的侍从帮忙立下的。
宋嫣脸色一白,几乎是瞬间,眼泪就充盈了眼眶。
这一回,秦时却没有心情再去对她小意哄情,而是捏着眉头:「快去把他们请回来!」
然而,我大漠儿女,哪里是这么好欺负的。
以往他们陪着秦时征战沙场,不过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如今我不在府中,秦时在他们面前,又有什么面子。
被成美他们拒绝后,秦时坐在大堂里,良久没有说话。
宋嫣大着胆子上前,抓住他的手,一脸坚定:「夫君,你别怕。
「这次战场,嫣儿陪你一起去。嫣儿的计谋,加上夫君的谋略,不比那些大漠人差。」
这次,秦时却没有回应她。
他喃喃自语:「朝晖……」
在宋嫣蓦然发白的脸色里,他低声道:
「如果是朝晖在这里,一定有办法。」
这是秦时在我死后,第一次想起我。
8
没有了大漠军的相助,秦时的仗打得并不顺利。
他武艺极高,又有谋略,向来都是大丞难得的将才。
但这次,面对完全不熟悉的地形,少了大漠军的相助,他自然是节节败退。
回宫复命的时候,受到了大丞皇帝的斥责。
阴沉着脸回府的时候,秦时第一次问起了我的消息:「朝晖找回来了吗?」
「没有,将军。」小厮低头道,「已经派人去大漠那边打探了,只是路途遥远,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再派一些人马!」秦时烦闷地低吼,「如今战事拨乱不安,随时可能再出战,她这个时候不见了,不是添乱吗?」
「不许去找那个野丫头!」
秦老夫人拄着拐杖,从内室里走出来,满脸阴沉,「我可怜的时儿,自从娶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大漠公主之后,总是被外人说吃软饭,我秦家满门英武,就因为这个女人,一世英名都涂地了!
「让她滚!如果她想回来,必须要从城门到这里三跪九叩,一步一个响头!
「不然,你就干脆不要认我这个娘!」
这句话许是戳中了秦时的痛点,他果真停了下来。
我站在一旁,心冰如铁。
这么多年来,秦老夫人一直刁难我。
她嫌恶我不和她一样以夫为尊,也不肯每日晨起给她磕头问安,更嫌恶我的大漠侍从,见到她从不磕头。
但纵使如此,我何曾亏待过她?
前年她重病,需要一味极其珍贵的鹤鹿髓,是我策马狂奔,向我父皇求的药。秦老夫人看不上我,但又喜欢摆出她世家大族的架子,花销从来不肯小气,我大漠的商铺日日夜夜劳作,光是她的盘中之餐,就值万金之数。
事到临头,却还是要因为所谓的面子,将我所有付出一笔勾销。
居然还肖想我堂堂大漠公主,为她从城门口三拜九叩,来树她的威风!
送走了秦老夫人,秦时的烦闷却没有停止。
他的伤口之前一直没有愈合,这次出征,又前后夹击,比之前伤势更重。
但这一次,再也没有了我的药替他疗伤。
宫中御医的医术,远远比不上大漠行走多年的巫医,更别说那些奇珍药材,甚至有钱都买不到。
庭院里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秦时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声音?」
「是如夫人的亲眷们。」
小厮低头低声道,「他们得知将军和如夫人归来,得了圣上的赏赐,很是高兴,在庭院里大摆宴席。」
秦时脸上烦闷之色更郁,还未开口,门外已经传来一声娇呼:「夫君。」
宋嫣从内室走出来,身上焕然是一身粉嫩新衣。
她走到秦时面前,用手轻抚他眉头:「知道你烦心,我特意摆了宴席,贺你平安归来。」
她又奉上一盏蜜饯,眉眼弯弯:「这是夫君你最爱吃的蜜饯葡萄,是我亲手做的,夫君,战事已经平了,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对嫣儿来说,你能平安归来,就是最大的胜利。」
她一边说,一边泪水盈盈地抬头,望向秦时。
秦时曾经说过,我不如宋嫣,宋嫣温柔小心,永远能体贴他人。
不像我,除了能拿一些大漠人和药逼迫他妥协以外,一点也不懂他的心。
但这一次,秦时却没有接过她的蜜饯。
他一把把她推开,双眼烦躁地眯起:「嫣儿,让后院那些人不要再吵闹了。」
宋嫣一愣,泪水滚滚而下:「夫君,他们都是嫣儿的亲人,你怎么能?」
这一回,秦时却没有再哄她。
他站起身,拂袖而去,只丢下一句「我累了」。
宋嫣呆在原地,几乎是片刻间,脸色一点一点发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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