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天翎扶住差点摔倒的顾祁言。见他脸色苍白又憔悴,下眼睑乌青,黑发凌乱,丝毫没有往日那般俊朗干练。“顾医生。”他叫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顾祁言眼眸一闪,那点点希望再次破灭。他抬头,看了眼面前和裴诗安有五六分相似的阮天翎,随后转过头掩去眼底的哀戚。“有什么事吗?”顾祁言嘶声问。阮天翎捧着一个暗红色的木盒,声音低沉:“这是姐的骨灰。”闻言,顾祁言心底一颤,堪堪地转过头望着那小小的木盒。
阮天翎扶住差点摔倒的顾祁言。
见他脸色苍白又憔悴,下眼睑乌青,黑发凌乱,丝毫没有往日那般俊朗干练。
“顾医生。”他叫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
顾祁言眼眸一闪,那点点希望再次破灭。
他抬头,看了眼面前和裴诗安有五六分相似的阮天翎,随后转过头掩去眼底的哀戚。
“有什么事吗?”顾祁言嘶声问。
阮天翎捧着一个暗红色的木盒,声音低沉:“这是姐的骨灰。”
闻言,顾祁言心底一颤,堪堪地转过头望着那小小的木盒。
“妈和我都舍不得姐,但……”阮天翎哽咽一顿,才红着眼继续说,“但我知道姐不想离开你。”
他将木盒轻轻放在顾祁言手里,目光不舍。
木盒不沉,可顾祁言的手却是止不住地颤抖,他不愿在阮天翎面前哭,可眼泪还是滴落在那冰冷的盒面上。
这是甜甜,他的甜甜……
阮天翎低头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楚明了:“如果你真的爱我姐,就好好带着她的期望做好一个医生。”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夜渐渐深了,黑暗就像铁钩勾出了顾祁言内心深处的恐慌和落寞。
他紧紧抱着木盒,蜷缩在沙发旁失声痛哭。
“甜甜,甜甜……”
他一遍遍叫着,然回应他的只有外面徐徐而过的风声。
晚夏并没有结束难忍的炎日。
安和医院里,急诊科的李医生找到主任,又是担心又是不解:“主任,顾医生都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了,他没事吧?”
闻言,主任放下了手中的笔:“他援助回来没多久,这两年又没有休过假,我给他批了半个月的假,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然而他知道顾祁言还没有从裴诗安牺牲的打击中缓过来。
没有人能劝的了他,他们能做的只能给他时间慢慢接受。
“叩叩叩——”
“进来。”
一个护士领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主任,他找顾医生。”护士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主任站起了身,眯了眯眼:“你是……孟云凯?”
孟云凯点了点头:“主任,我这次来桐城是找顾医生的。”
闻言,主任愣了一下。
“裴诗安在我们撤离前,让我把一些东西交给他。”
得到顾祁言家的地址后,孟云凯驱车赶了过去。
然而敲了将近五六分钟的门都不见有人开,而电话也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孟云凯皱起眉看着手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只能去找隔壁的人。
听他要借阳台,邻居以为他要在阳台喊隔壁的顾祁言,没想到孟云凯打算从阳台跳过去。
邻居吓得大叫:“小伙子,这可是六楼,你要是出事了可别赖在我身上啊!”
孟云凯稳稳地落了地,满脸歉意:“阿姨对不起……”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忽然从房中传了出来。
孟云凯心一沉,暗叫不好,立刻冲了进去。
他寻着血腥味跨进房里,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医生都忍不住毛骨悚然起来。
此刻面无血色的顾祁言瘫倒在床边,他的右手紧紧抱着一个木盒,而左手腕已经血肉模糊,一把沾血的水果刀在大片血泊中闪着寒光。
第十五章 梦魇
“顾祁言!”
孟云凯疾呼一声,立刻给顾祁言做紧急止血,又掏出手机打了弋㦊120。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渐渐阴沉的天空。
看着顾祁言被推进手术室,孟云凯紧皱着眉浅浅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顾祁言居然依誮会自杀。
他以为他会明白裴诗安的牺牲是为了什么,以为他会带着她的遗憾继续做好一个医生。
但是顾祁言却比他想象中的要懦弱。
没有裴诗安的顾祁言,好像真的活不下去了……
此刻,抢救室内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休克的顾祁言再次陷入每天深困住他的梦魇中。
一片黑暗中,他又看到了裴诗安。
她穿着白大褂,一头黑长发挽在脑后,白净的脸上弋㦊是浅浅的笑容。
“甜甜。”
顾祁言红着眼用力地抱着她,温暖的躯体比那冷硬的木盒真实百倍。
裴诗安轻轻环住他,声音就像盛夏中的凉风:“少御,回去吧。”
“不!”
顾祁言又搂紧了几分,倔强地不肯松手:“甜甜,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好不好?是我……是我的错,我娶你不是为了躲避催婚……”
他像一个孩子恳求着,又像个犯错的人在忏悔自己的罪过。
裴诗安推开他,带着薄茧的双手捧住顾祁言的脸,含泪笑着:“你在乎我,我很开心,但是少御,千万不要忘记我们成为医生的初衷,你一定要要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甜甜……”
顾祁言紧皱的眸子颤抖着,看着眼前的裴诗安渐渐远去,一种剔骨的痛苦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炸开来。
他目眦欲裂地嘶吼着,却再也看不到那张脸……
病房中。
孟云凯刚走进来,便听见昏迷中的顾祁言嘴里叫着“甜甜”。
他皱了皱眉,也只是叹了口气,又不免有些后怕。
如果再晚几分钟,顾祁言就已经救不回了。
但想到床头柜上那张遗体自愿捐赠书,孟云凯心里更是燃起了一丝怒火。
“甜甜!”
顾祁言痛呼一声,睁开了满是血丝的双眼。
孟云凯走了过来,沉声道:“不要乱动,你伤口才缝合好。”
闻言,顾祁言急促的呼吸微微一窒,他转过头,看着有些眼熟的孟云凯,眼眸一暗。
他不顾伤口,猛地坐起身攥住孟云凯的衣领:“为什么多管闲事!”
还差一点,明明还差一点就可以和裴诗安走,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见状,孟云凯抛开了平日的温和,一把推开虚弱的顾祁言,怒斥:“亏你还是个医生,自杀再将遗体捐献,你这是尊重自己和生命吗?”
顾祁言瘫坐回病床,心如死灰的目光呆呆地落在洁白的被子上。
那满是青渣的下颚颤了颤,滴滴热泪从那双通红的眼中流出。
他痴傻般笑了笑,却又紧咬着牙呜咽着,俨然快要失去了理智。
“我想她。”
顾祁言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三个字清晰地说出来。
每一个字都好像饱含了他所有没来得及告诉裴诗安的感情。
孟云凯眸色一怔,眼前的顾祁言恍然让他想起三年前的自己。
他亲眼看着自己深爱的女孩穿着婚纱嫁给了别的男人。
在那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哭的像个孩子。
在被酒精刺激的胡言乱语中,他也含泪大喊“我想她”。
第十六章 册子
孟云凯转头掩去眼中的情绪后看向顾祁言:“我想能让裴诗安决定留下来,不只是因为她放不下那里的病人,或许和你也有点关系吧。”
他还记得那天他看见顾祁言和叶知薇两人站在坡上,遥遥望着太阳慢慢从地平线升起。
在得知他和裴诗安是夫妻后心底更是替裴诗安不值。
甚至对顾祁言的不珍惜感到生气。
然而裴诗安已经走了,顾祁言因为她的离去选择自杀,孟云凯心底只剩下了遗憾。
他和他爱的人分开了,但他还能亲眼看见她过得幸福。
但顾祁言和裴诗安不同,他们甚至连告别都没来得及。
孟云凯眨了眨酸涩的眼,从口袋里拿出两本巴掌大的册子递给顾祁言。
顾祁言木木地转过头。
两本册子大小一样,但是一本比较新,另一本却很陈旧,皱褶处都已经变白,像是被人翻阅过很多遍。
“这是她的。”孟云凯解释道,“她说如果她回不来了,就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闻言,顾祁言眼眸一震。
他立刻伸手接了过来,翻开了那陈旧的一册,里面是陌生的字迹,很多地方墨水都被晕开了。
首页左上角,写着“阮成骁”三个字。
顾祁言愣了愣。
是裴诗安的爸爸!
里面记录着阮父在做无国界医生时的点点滴滴。
而另一本新的册子是裴诗安的,那片娟秀熟悉的字迹就像炭火烧红了顾祁言的眼。
第一页就写着她做医生的初衷,不只是为了救死扶伤,她还想像阮父那样大仁大义的无国界医生。
而后便是在A国援助的每一件事,每一次感慨。
在最后一页,她画了一面国旗,下面的字迹已经不如前面工整。
——若我还能回到故土,必走遍山川,将“生”的希望带到祖国每一个角落。——
在边角处有一滴眼泪落下的痕迹。
顾祁言看着,心如刀绞。
他不知道裴诗安是在承受着什么样的折磨中写下这段话的。
但他可以感受到裴诗安想活下去,她不只是想活下去,她还想让其他人活下去。
她很努力的求生,只希望能健康的回到家,去救助更多被困在疾病伤痛中的人……
孟云凯看着顾祁言将册子贴在胸口无声地哭着。
他也忍不住哽咽道:“她在那样绝境里也没想过要放弃,而你呢?你捐献遗体,可你全身的器官能救活千千万万个饱受病痛折磨的人吗?”
孟云凯的话就像一颗响雷在顾祁言脑子里炸开。
这样的奉献从来都不是医护人员想要的。
他们是时时刻刻与天争命的人,是从不向死亡妥协的战士!
“对不起……”
顾祁言嘶声低喃了一句,颤抖的双手小心地护着怀中的册子。
这像是在为自己的冲动懊悔,又像是在向裴诗安的亡魂道歉。
孟云凯低头松了口,放下了悬着的心。
“好好活下去吧,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闻言,顾祁言心底淌过一丝暖意,好像裴诗安就在她耳边告诉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也像是在梦中那样,她说要替她好好活下去。
顾祁言抬起头,一字字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十七章 心烦意乱
“什么?你要辞职?”
宁静的午休时间,主任办公室传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
主任震惊地看着眼前脸色还很苍白的顾祁言,语气里满是不解。
顾祁言点点头,带着不可转变的坚定:“我已经想好了。”
主任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劝道:“少御,我知道你因为甜甜的事很难过,但是我们是医生,有些事必须要扛过去……”
“主任。”顾祁言打断他的话,眸光微亮,“我要去完成甜甜的遗愿。”
闻言,主任愣住了:“遗愿?”
顾祁言又点了点头,微涩的眼眶泛了红。
他并不是不当医生了,而是要替裴诗安带着“生”的希望走遍山川。
他知道祖国很大,他走不完,但“漫天星辰,微光不灭”,哪怕夜再黑,这光芒也不会被磨灭。
主任深知顾祁言的性格,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良久,他沉叹了口气:“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希望你明白,这里永远会等你回来。”
在接到上级的批准后,顾祁言开始收拾行囊,定下准备出发的日子。
他将装着裴诗安骨灰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放进包内,而后拿起一张他们的合照看了好一会儿才一起放进去。
顾祁言红着眼,忍泪笑着:“我们一起走。”
“叩叩叩——”
剧烈的敲门声像雷一样在整个房间炸开,刺耳的让人心烦意乱。
顾祁言微蹙起眉,走去开门。
是阮母和阮天翎。
阮天翎与上次见面没什么变化,只是阮母像是老了十几岁。
她双眼通红,头发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让原本苍白的脸更多了几分憔悴。
“妈……”顾祁言眸光微暗,心头更是发闷。
“甜甜呢?”阮母伸手推开他,不过阮天翎的劝阻冲了进去。
她掀开沙发靠垫,又将茶几的抽屉一个个打开,哑声念叨着:“甜甜呢?甜甜在哪儿?”
阮天翎心痛地看着阮母:“妈,您就让姐跟他走吧。”
闻言,顾祁言心一震。
他望向阮天翎,哀戚的目光中多了丝感激。
他大概也猜到了,阮天翎是瞒着阮母将裴诗安的骨灰给他的。
而阮母却发现了,所以才来这儿找他的。
阮天翎的话像是刺激了阮母,她将手里的书狠狠砸在地上:“她是我的女儿!”
她瞪着顾祁言,像是在控诉他这两年对阮家、对裴诗安的薄凉。
在她心里,裴诗安是她的女儿,而不是顾祁言的妻子。
面对阮母的抗拒,阮天翎没有办法,只能将目光放在顾祁言身上。
如果不让阮母放下,她绝对不会让顾祁言带着裴诗安离开。
顾祁言深吸了口气,抑着和阮母同样的心疼走上前:“妈,我要带着甜甜……”
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阮母的激烈反对。
“不行!”阮母已全无人师的冷静和沉着,她此刻就是个失去孩子的无助母亲,“我不能再让甜甜离开我……”
“嘭”的一声,她瘫坐在地,顾祁言和阮天翎赶忙上去扶住她。
顾祁言伸手间,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圈绷带。
阮天翎一愣:“你……”
第十八章 夕阳
阮天翎眼底满是诧异,他不敢相信顾祁言会想不开。
顾祁言装作没有看见那震惊的目光,只是默默地承受阮母的怨怼。
“妈,我们回去吧。”阮天翎揽着已经脱力的阮母,沉声劝道,“姐一定不想离开他的。”
阮母低泣着,泪眼迷蒙中,她看见了顾祁言缠着绷带的左手腕。
她怔了怔,心里的一阵悲叹。
她并不是不知道裴诗安对顾祁言的感情,可她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儿,甚至连女儿的骨灰都要离开她,她又怎么舍得。
阮母紧紧闭了闭眼,再落下两行清泪:“让我……再看看她。”
闻言,顾祁言面色一僵。
阮天翎朝他点点头,他明白这已经是阮母最后的请求了。
顾祁言进了房,将木盒小心地抱了出来。
阮母看着那暗红色的木盒,竭力忍住眼泪,像接婴儿一样抱了过来。
恍然间,她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生下裴诗安那一刻。
因为胎位不正,她差点难产,又疼得死去活来,叫着再也不生了。
可是当护士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她瞬间忘了生产的痛苦。
那小小软软的一团,好像让她的心化成了一潭清水。
阮母颤抖着抚着盒面,弯起了唇角:“甜甜,告诉你爸,下辈子我还找他。”
一句话让阮天翎和顾祁言心一涩,更加说不出话。
阮母因为阮父的死,对裴诗安从医抱有最大的抗拒,但是她从没怨恨过他们。
她心里比谁清楚,这辈子,阮父不是她一个人的英雄,裴诗安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骄傲……
再将阮母送上车后,阮天翎看着顾祁言的手腕,眼神复杂。
顾祁言心知肚明地开口道:“放心吧。”
闻言,阮天翎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车。
看着两人离开,顾祁言目光一转,落在了远处的夕阳上。
火烧云如同卷成棉花的火焰,金红色的光芒洒满了整座城市,初秋的风带着似有若无的凉意席卷而来。
他仰起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夜空,仿佛看见了漫天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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