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事实证明,我在骑马一事上没什么天赋,只仗着平衡好,不至于跌下去。白黎是个有耐心的师父,也或许他是个不爱心思外露的人,无论我看上去有多笨拙,他总是不厌其烦的纠正我的姿势,悉心保护我的安全。多亏了他,两天后,我也能勉强骑着马小跑上两圈了。我有些得意,轻扬马鞭,马蹄飞踏,清风拂面,看着远处夕阳微斜,草原广阔无际,连心头的抑郁之气都消散几分。我真心实意地向跟上来的白黎道谢,他却皱着眉,一板一眼道:「公
20
事实证明,我在骑马一事上没什么天赋,只仗着平衡好,不至于跌下去。
白黎是个有耐心的师父,也或许他是个不爱心思外露的人,无论我看上去有多笨拙,他总是不厌其烦的纠正我的姿势,悉心保护我的安全。
多亏了他,两天后,我也能勉强骑着马小跑上两圈了。
我有些得意,轻扬马鞭,马蹄飞踏,清风拂面,看着远处夕阳微斜,草原广阔无际,连心头的抑郁之气都消散几分。
我真心实意地向跟上来的白黎道谢,他却皱着眉,一板一眼道:「公主学习时日尚短,不宜速度太快,日后若想骑马,定要带好侍卫,以保安全。」
我骑的确实不好,他到是个实在人,只是和温润尔雅的宁如宴相比,直楞得简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好,将军放心,我刚刚有些激动,以后不会了。」我温言表示受教。
这回轮到白黎一愣,他低下头,「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没有再说。
或许是吹了些风,入夜我就咳了起来。
早年留下的旧疾,在苏姐姐常年的调理下已经不长犯了,可我担心在草原上突然发作不好收拾,便决定在帐篷里休息一天。
嫡姐知道后忙请了太医,又开了药,亲自看着我服下,直到看我沉沉睡去,方才离开。
到了晚上,帐篷外面一派热闹的声音,吵吵嚷嚷间将我吵醒,才知帐外已点燃篝火,齐备美酒佳肴,庆祝皇亲们满载而归。
睡了一整天,我自觉再无不适,便干脆将伺候我的宫人们都放了假,让他们也都能放松一晚,跟着热闹热闹。
而我的营帐在靠近营地外围,喧嚣声渐渐弱了下去,只偶然遥遥传来一两声嬉笑。
「不知宁芷公主可在,臣白黎求见。」
这声音来得突兀,我晃了晃神,犹豫着道:「白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听闻宁芷公主身体不适,特带了些糕点与安神的汤药前来探望。」
21
听闻?想必是嫡姐告诉他的。
我心下了然,略整衣衫后,掀开了帐子。
只见白黎正拎着一个食盒,还是严肃正经的样子,「臣知公主不适,也要吃些东西,喝了药才好安睡。」
别人的好意我也不好拒绝,礼貌地道谢,我接过食盒。
在片刻尴尬的沉默后,白黎告辞转身,却又忽的停住了。
「明日若是公主身子好转,臣想邀公主去草原上转转。」
「啊?」我一愣,就见白黎不自然的侧了侧头,说话也有些磕巴起来。
「臣,臣今日狩猎,碰见见到几株格桑,甚是美丽,想邀公主同赏。」
格桑,据说是草原上最美的花,而它的寓意……
见我久久未有回应,白黎越发的不自在,他轻咳一声又道:「公主身子娇弱,草原风疾,是臣鲁莽了,明日还是……」
「那地方,远不远?」
见我略有意动,白黎道:「有些距离,骑马也要半个时辰。」
我犹豫,「这样啊,可我马技不佳……」
他飞快道:「有臣在,公主放心。」
「噗。」
见我笑得促狭,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摸着鼻子支吾着道:「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我愿意去的。」
「什么?」这回轮到白黎发愣了。
我轻弯唇角,看向这位年轻将军悄悄泛红的耳侧道,「明日用过早膳,还请白将军来接宁芷。」
22
白黎是个很守时的人。
我换好骑装掀开帐篷时,他已经备好了两匹马等着了。
硬气飒爽的小将军斜倚在马鞍上,微微扬起的下巴迎着朝阳打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一只手遮在半阖的双眸上,而另一只挽着一件素色的披风。
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向白黎。
如嫡姐所说,他确实生了一副好相貌。
与宁如宴的翩翩君子,芝兰玉树不同的是他骨子里的武人气概,更多了几份桀骜与凌冽,不笑不说时,便是浑身冷意,让人不敢靠近。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向我,递出手中的披风,「晨起风凉,公主披上,当心风寒。」
武将家的孩子也会有这份细心吗?
想起昨晚食盒中的栗子糕,我有些不确定了。
接过披风,我笑着道谢,翻身上马。
按白黎所说,格桑花离营地还略有一段距离。
我与白黎一前一后,默默无言,只闻耳边风声清扬,带来秋日的凉意。
一直沉默着也实在尴尬,我既答应了同他出来,倒也不必一直端着公主的架子故作矜持。
只是我几乎从未与男子相处过,酝酿了许久,正要开口,忽的身子一歪,不受控制的朝后仰去。
「啊!」
「嘶嘶……」
白黎给我选的是一匹温顺矮小的枣红马,适合我这种新手驾驭,一路行来十分稳当。
可它此时不知是怎么了,突然高高的扬起前蹄,又如离弦的箭一般猛地冲了出去。
事发突然,我只能紧紧地抓着缰绳,下意识的扑倒在马背上。
耳边的风声一下子好像放大了数倍,凌冽似刀刃,灌得我只能闭上眼睛,任由发了疯的马儿一路疾驰。
「公主!公主莫慌……」
是白黎的声音,是我除了风声和马蹄声外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好像离很近又很远。
「公主别怕,你睁开眼,臣就在你左边,你睁眼看看……」
他的声音很急切,却又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让我已经懵乱惊慌的心一点点的镇定下来。
我慢慢睁开眼,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稳稳地横在我身侧,再往上看是白黎从容自若的神色。
「来,公主抓住臣的手,不会有事的,臣一定会护住公主……」
他那么平静,好像我不是在发了疯的马上,而是轻松地走下一阶台阶般安全而简单。
我颤抖的伸出手,在两次抓空后,终于握住了他的手。
温暖而有力。
很快,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带起,我尖叫着再次闭上眼睛,只听得到心口蹦蹦直跳,所有被压下的恐惧与惊慌一瞬间涌出,让我浑身颤栗,而后紧紧咬唇。
等我缓过神时,才惊觉自己正被一股陌生的气息环绕着。
是白黎,将我拉到了他的马背上。
「臣安排不当使公主受惊,又不得已冒犯公主,请公主降罪。」
我看着翻身下马,跪在我身前的少年将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三十丈外,是一道极宽的深沟。
我那匹倒霉的枣红马,不出意外应该是已经跌进去摔断了脖子,凉透了。
劫后余生。
我扶起白黎,露出一个勉强且苍白的微笑,「将军救我性命,何罪之有?反倒是我,要谢将军的救命之恩。」
以他的目力应该早就看见那道沟了,按照当时的速度,稍有不慎,不但救不了我,还很有可能连累自己。
但他还是救了,没有犹豫。
这趟格桑花之旅,随着意外突生,也即到此为止。
回去的路上,白黎为我牵马。
看着他的侧颜,自赐婚起那一直不安忐忑的心,突然有了些许安定。
虽然还是那么的陌生,但白黎他,应该是个好人吧。
至少,他是除了苏姐姐外,第二个愿意在绝境中不顾自身安危,拉我一把的。
嫁给他,或许,不是坏事。
23
秋猎剩下的日子过得飞快。
格桑花没有看成,我与白黎的关系却在无形中多了几分熟识,少了几分陌生。
嫡姐很好奇是为什么?但那日的马上惊魂被我们默契地缄默下来,成了共同的秘密。
当然,嫡姐也没有那么多的空闲的精力关注我。
草原没有宫廷的礼教规矩约束,宁如宴变着法的哄嫡姐开心。
一时赛马一时猎兔,带着她把能做的不能做的统统做了个遍。
有皇后的权威,加上宁家的权势,自然没人敢背后说他们闲话,倒是有不少艳羡的。
我与白黎,自是不敢像他们一样张扬的。
每日清晨一束带着露水的鲜花,晚膳的食盒里一道不常见的时蔬,就是我们之间悄无声息的暗号。
白黎原来真的是个很细心的人。
我感念他的好意与救命之恩,便让侍女寻来了丝线绸缎,绣个荷包做回礼。
只是我手上的活慢,等到秋猎结束的前一晚,才将将完成。
我正盘算着什么时候送出去,嫡姐便来了。
她独自一人,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眼睛却亮亮的,「阿绣,钦天监预测今夜会有陨星雨,我们一起去看吧!」
陨星即流星,民间又曰贼星,我从未见过,只听说代表着晦气与不详,为世人避讳。
只是在诗人笔下,又有了另一种意义。
初凉宜夜透衣罗,时见流星度绛河。
一望无垠的草原之下,满天星河流动,应当是很美很美的景象。
显然,嫡姐与我想的一样,只想亲眼见识见识这美丽神秘又难得的奇景。
可深更半夜私自离开营帐,又是和外男一处,终究是有些……
见我犹豫,嫡姐拉起我的手,「阿绣放心,宁哥哥与白小将军已经都安排好了,我们快去快回,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听到白黎也会去,我暗暗捏了捏袖子里的荷包,点了头。
24
深秋的夜晚很冷,与白日比像是两个季节。
我同样披上厚实的斗篷,轻手轻脚的跟在嫡姐身后。
她应该是早就与周围的守卫说好,我们成功和营帐外不远处等待的宁如宴与白黎汇合。
到底是两个养在深闺的娇弱女儿家,两人并不敢带我们去太远的地方,只在营帐附近找了一处开阔的山坡。
宁如宴早就铺好了一片厚实又柔软的锦褥,即便席地而坐也只觉温暖舒适。
「依钦天监所言,还要再等上一盏茶的时候。」
宁如宴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我一个的手炉,而嫡姐手里也捧着一个。
我道了声谢,正要接过,却被另一只手拦下了。
「用这个吧。」
白黎侧对着我,将什么东西塞进我手中。
我低头看去,是另一个手炉,温度正好。
宁如宴先是一愣,而后笑了,带着几分揶揄的对白黎道:「想不到啊,有一天能看到榆木开窍,铁树开花。」
嫡姐扑哧一声笑了,她灵动的眼睛看了看白黎又看了看我,若有所思,「先前阿宴和我说时,我还不信,原来……」
她话音又一转,笑道:「原来军营里有铁面小阎罗之称的白小将军还有这样一面,阿绣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我第一次被人这样打趣,羞得不好意思抬头。
而白黎适时的挡在我身前,一本正经,「臣与宁芷公主已经赐婚,这些不过是分内之事。宁芷公主害羞,还请宁辉公主莫要打趣。」
他的维护让嫡姐笑意更浓,她眯着眼点头,语气里还是藏不住的笑意,「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啦……」
「快看,是流星!」
嫡姐立刻被漫天滑落的星群吸引了注意,我亦抬头望去。
这是与烟花飞舞截然不同的景象,少了几分热闹与喧嚣,只余壮丽与凄美。
美景易逝,我心中好像空落落的一块,却又被手中温热的火炉塞得满满的。
不远处,嫡姐与宁如宴并肩而立,就像我生辰时的那场烟火,而我的心意外的再无波澜。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白黎。
那个余晖下抚琴少年的影子,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模糊不再清晰,留下的,是另一道挺拔的身影,安静而沉稳,沉默却又有力。
25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久违地梦见了娘亲。
她还是那样的温柔,笑着朝我招招手,递给我一块香甜的栗子糕。
「娘的阿绣长大了,有了好归宿。」她宠溺的捏捏我的脸,「娘就放心了。」
可惜,这样的好梦被几声尖叫打破。
我迷迷糊糊的揉揉眼角,掀开帐子才发现外面已经乱成一团。
拉住一个侍女,询问之下我才知道是出了大事。
「不好了!太子殿下的马儿发了狂,殿下从马上摔下来,流了好多血!」
太子的御马训练纯熟,都由专人看管,怎会突然混进一匹疯马?
难道,是意外?
我不由想起,上次我的马也发了疯似的乱奔,若不是白黎相救,我现在也是生死难料。
只是那马死无全尸,我们无从得知它发狂的原因,只能归咎于意外碰巧。
太子这次,也是如此吗?
可潜意识里总有个声音告诉我,或许没这么简单。
父皇子嗣不少,成年的皇子便有近十人。
虽早早就立下太子,但这两年几位皇兄都相继入朝历练,听说表现不俗。
储位之争,向来都是宫中最讳莫如深的隐秘……
我想得有些远了,不由打了个冷颤。
兄弟间血脉相连,本该和睦互助,可这是皇家啊,最容不得情的皇家。
此时太子帐外已经围满了人,二皇子的,三皇子的,皇后的,玉贵妃的……
我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直径去了嫡姐的帐子。
她果然不在,直到过了日落西头时才满脸倦色的回来。
「太子哥哥受伤昏迷,我本想留下照顾,是母后将我赶回来用膳休息的。」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嫡亲兄妹,情谊不比旁人。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表示安慰,一些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昨晚天降贼星,莫非由此噩兆才招来祸事……」一个宫女小声道。
「关天象何事?不过是人心难测。」嫡姐冷笑着打断她。
她对宫人和善,很少这样疾言厉色。
那宫女脸色一白忙噤声退下。
「阿绣,你帮我找阿宴来好不好?」
嫡姐勉强的扯了扯嘴角,轻轻拍了拍我,「这几日可能会乱一些,我顾及不上,你乖乖待在帐子里,少出来,等到回宫就好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神色衰败冷漠的嫡姐,让人心惊又心疼。
我能做的只有叮嘱宫女及时备好热水和点心,接着便去寻宁如宴。
营地已经乱成一团,我找不到宁如宴,倒是看到了白黎。
他正和几个武将打扮的男子聚在一处,说着什么。
我等他们散了才迎上去,将嫡姐的嘱托告知,想来白黎一个男子找人肯定要比我方便很多。
他果然点点头,道:「臣知他在哪?这就派人去叫。现下太乱了,臣先送公主回去。」
我有心想提一提那日马儿发狂的事,白黎好像看出我心中所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公主的意思臣明白,此处人多口杂,公主莫要再说,臣会找时机去见公主。」
26
他的找时机,就是等入夜后。
大半的宫人都守在太子营帐外,白黎悄悄混进来倒也无人察觉。
他甚至还带上一个食盒,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栗子糕。
「御厨那边今日也乱了,恐怕没什么好吃的,公主多少吃一些这个吧。」
栗子糕的香甜似乎有让人平静的效果,我小口小口的吃着,听他说起所有人都关心的事情。
太子的坠马当然不是意外,有人喂了马发狂的药物,又算好了时辰,才致使太子重伤。
至于伤势如何,只有皇后的心腹清楚,遮得严严实实,旁人打听不到。
我心下一叹,越是这样,太子的情形可能越发的不好。
而负责这次狩猎安全的将领已经在皇后的盛怒之下被撤了职,营地的守卫则由白黎的父亲,白将军接管,所以他才能知道些内幕。
父皇就这么一个嫡子,平日里也是寄予厚望的,他的愤怒并不比皇后少。
但这事很可能涉及到其他的成年皇子,又不得不慎重处理。
这其中的牵扯甚多,白黎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我也无意再问下去。
他看我默默的吃完一碟子糕点,才轻笑着收拾好一切,又叮嘱几句后才离去。
之后的每晚,他都会来,带些好入口的糕点,说些外面的事。
从白黎口中,我知道父皇大怒的责罚了二皇子,还将他的生母陈贵妃禁足,褫夺封号降为嫔。
这样的处置似乎已经很明显了,太子的意外与二皇子和陈嫔脱不了关系。
而一个又一个的御医被皇后请进太子的营帐,甚至连一些民间有名的郎中都被叫了来。
可惜,并没有好消息传来。
这从嫡姐一日比一日忧愁焦躁的神情中就可以看出。
有一次,在宁如宴进了嫡姐的帐子后,我竟然还听见里面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声。
嫡姐与宁如宴,竟然也会吵架吗?
还是白黎一句话点醒了我,「宁家出了个玉贵妃,她膝下的四皇子虽非亲子,也是从小养大,感情深厚。」
是啊,四皇子沉默寡言向来默默无闻,我都差点将这位皇兄给忘了,再加上,他和玉贵妃又不是亲生。
原来宁家,也是有皇子可以扶持的。
原来朝中的局势如此复杂多变,我只觉眼前有迷糊重重,看不清,摸不透。
最让我担心的,还是嫡姐。
她与宁如宴婚事将近,突发此事,又该如何是好?
太子无事地位稳固,有这桩婚事在,皇后与宁家就是密不可分的盟友。
可若太子出事,地位不稳,那么宁家还能甘当一丝异心也无的纯臣吗?
至于太子本人,我却没有太多的印象了。
只记得,他与父皇长得很像,很有威仪,见到我时会淡漠的点点头,只有在面对皇后与嫡姐时,才会露出几分笑意。
本文来自投稿,如侵权,请联系87868862@qq.com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