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奕觉得全身的力气被突然抽光,他双腿一软,身子就向后倒去。幸亏霍寻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才没让他摔倒。他忧心忡忡地看着男人,忽然觉得这些年他似乎也不了解江霖奕。“少爷,我们先去……”话未说完,被江霖奕冷冷打断:“谁允许你们把她转到地下一层的!”他恢复常态不过片刻,但霍寻看得清楚,他的手正竭力地控制不颤。
江霖奕觉得全身的力气被突然抽光,他双腿一软,身子就向后倒去。
幸亏霍寻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才没让他摔倒。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男人,忽然觉得这些年他似乎也不了解江霖奕。
“少爷,我们先去……”
话未说完,被江霖奕冷冷打断:“谁允许你们把她转到地下一层的!”
他恢复常态不过片刻,但霍寻看得清楚,他的手正竭力地控制不颤。
医生咽了下口水:“江总,夏小姐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我们真的尽力了……”
“我要你们把她带回来,再给我治!”江霖奕疯了一般,眼底满是血丝,“为什么她会吐血,为什么?!”
霍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少爷,那边来消息,已经确认那粒药就是您送去的药。”
也就是说,夏茉真的没有吃药。
那一颗算是用她的人生换来的救命药,就那样轻易地被她丢弃了。
江霖奕失了魂般地重重跌在长椅上。
他双肘杵在大腿上,手指插进头发,久久垂着头。
霍寻站在一边,凝视着江霖奕痛苦的样子,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
他是江霖奕,他从没有为谁低下过头,他对自己的亲兄弟都心狠手辣,他的骄傲和自负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可是现在的江霖奕,竟然露出了这样的一面。
为什么?因为夏茉?
但夏茉会一步步走到今天,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充斥着消毒水的走廊里沉默寂静了很久,静得让人下意识放轻呼吸。
江霖奕终于缓缓抬起头,而那原本深邃的双眸变得有些浑浊。
他失神地看着前方,声音沙哑低沉:“霍寻。”
“我在,少爷。”霍寻微微颔首。
“你去……”江霖奕顿了顿,“她的后事,你来安排吧。”
霍寻怔住:“少爷,您不去见夏茉最后一眼吗?”
江霖奕垂眸摇头,嗓音带着不明显的苦涩:“她应该,不想见我。”
他亲自去给她送药,是希望她好好活着,就算过去的十几年都是蓄谋已久,未来总归是好的,他可以给她一切。
但是她说她什么都不要,不要自由,不要留下,不要名利,甚至……不要自己的生命。
夏茉,大概恨透了他。
霍寻呼出一口气,应了声后转身离开。
江霖奕又坐了片刻,才缓缓起身,极慢地踱步离开。
站在楼梯间里,他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地下一层独有的气味和寒意,心脏猛地一疼。
夏茉最怕冷,她躺在那冰冷的地方,会不会害怕?
江霖奕忆起十五年前的那一天。
十二月,正是最冷的时候,冰天雪地里却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女孩,而她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
江霖奕让霍寻把人扶起来,刚看清小女孩的脸,他便皱起眉:“这不是林家的女儿吗?”
霍寻说:“前几日,林家声称走丢了一个女儿,但似乎并没有要寻找的意思。”
“原来是被抛弃的那个。”江霖奕冷笑。
林家区别对待两个女儿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突然,还在昏迷的小女孩呢喃道:“妈妈……我疼……”
江霖奕眼底闪了闪。
片刻,他作了决定:“既然这样,就捡回去吧。”
霍寻犹豫:“小少爷,这……”
“她可以成为我利用林家的棋子。”江霖奕淡淡说。
不管她为什么被林家抛弃,他都能发现她的利用价值。
在家族的熏陶下,江霖奕早就明白,人只有价值最重要。
小女孩被江霖奕安排到私人医院里,高烧41度,烧了一天一夜,医生寸步不离,终于让这烧慢慢退了下去。
而烧退之后又过了一夜,小女孩悠悠转醒。
她醒来时,江霖奕就坐在一边。
原本自然不该是他来,但巧的是那天他刚好和家里吵翻天,便和霍寻一起出去了。
最后还是来了有暖气的医院。
小女孩醒了之后,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在看到江霖奕之后还缩了缩:“你是谁?”
江霖奕反问:“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闻言,小女孩愣住,在想了很久之后,她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是谁。”
江霖奕叫来了医生,检查结果就是这场高烧“烧坏”了她的大脑,导致记忆丧失。
一个没有记忆,被彻底抛弃的小女孩,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价值。
但江霖奕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于是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说:“我救了你,所以你的命从现在开始属于我,等我成为掌权人,我自然会放你自由。”
“从此之后,你的名字叫夏茉。”
……
江霖奕回过神时,人坐在公园的喷泉旁,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手机在兜里震个不停,拿出来时正好自动挂断,而上面已经有几十个未接来电。
大部分都是林夏溪,还有些是林母。
记录滑到最下面,‘夏茉’两个字猝不及防地落入江霖奕的眼底。
他感觉身体的夏度渐渐抽离了,呆在冰天雪地的极川,被万箭穿心不过如此餅餅付費獨家。
江霖奕俯下身,咬牙忍受着这万蚁噬心的疼,喉咙里溢出低沉的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一想起夏茉,他就这么疼?
这感觉从没出现过。
疼痛往上蔓延,很快他的脑袋也传来刺痛。
耳边忽然响起虚渺的声音。
“少爷,我怕疼,可不可以不打针?”
“少爷,我不喜欢吃胡萝卜……明明少爷也挑食,还说我。”
“少爷,那些情书我都帮你丢掉了。”
“少爷,你学理科吗?那我也学理科好了。”
“少爷,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当然是因为少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少爷,就不会有我的现在。”
“少爷,我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少爷说我不会死,那我肯定不会死……在我眼里,少爷的确是无所不能的。”
“少爷,你吩咐我做的事我都完成了。”
“抱歉,少爷,是我越界了。”
“少爷,你救我是因为林夏溪吗?”
“少爷,我在你身边十五年,你这样对我,你有没有过一丝愧疚?”
“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呢?”
“江霖奕,祝你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
江霖奕眼眸晦暗不明,低声自语:“夏茉,你是故意的。”
你分明就不希望我快乐。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江霖奕都没有再回到婚礼现场。
在场的人几乎都走了,只剩下几个媒体还坚持着等待第一手消息,再就是林氏夫妇和林夏溪。
林夏溪的妆已经花了大半,黑色眼线被眼泪晕开,在脸上留下滑稽的痕迹。
林母紧牵着她的手,止不住地埋怨林父:“到底怎么回事,你的人查到没有?”
林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今天丢的人比前几十年都多,烦躁程度并不比林母轻:“江霖奕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想隐瞒踪迹,他老子活过来都查不到!”
刚说完,会场的大门就被推开。
林夏溪立刻抬头看去,眼底带着些期待。
但让她失望了,来的人并不是江霖奕,而是霍寻。
霍寻面无表情地走到三人面前,神情冷淡:“林先生,林夫人,林小姐,我是代替江先生来的。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所以婚礼的事要暂时搁下,还希望你们可以谅解。”
林父怒道:“还有什么事能比他和我女儿的婚礼更重要!你知不知道今天来了多少人?!”
霍寻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想三位可能并不想知道这件事。”
林父一怔,似乎在他脸上看见了嘲讽之意,但再仔细看时,却已经没有了。
他又说:“你倒是说来听听,总得给我女儿一个交代!”
霍寻看向他:“既然您想知道,我自然是知无不言。”
第十四章 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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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会场在静默几秒后,响起霍寻没有感情的声音。
“江先生身边的夏茉小姐,于今日上午九点二十分病发身亡。”
林家三人皆是一怔,但要说脸色最白的竟是林母。
她此刻很想拿出手机看看,自己给夏茉打电话是几点,但她不敢动,她知道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被霍寻看到。
但下一秒,霍寻的目光就直直地落在了林母身上:“林夫人,过两天江先生会和您见一面,还请您做好准备。”
林夏溪诧异地看了看霍寻,又看了看母亲:“为什么要找我妈?”
霍寻却稍一点头:“江先生要我交代的事都复述完了,先告辞了。”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各怀心事的三人面面相觑。
林夏溪抓住母亲的手,眉心紧锁:“妈,到底为什么霖奕哥哥要找你?”
林母目光躲闪,含糊道:“我……江霖奕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倒是囡囡你,既然婚礼推后了,我带你回家休息吧。”
回家的路上,林母始终魂不守舍,失神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边,海边别墅。
大门是开着的,院里站着四个黑衣人看守。
江霖奕站在门前,仍隐约可以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他喉咙微动。
那是夏茉的血……
然而他却连踏进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半晌,江霖奕双手攥得胳膊上血管暴起,终于抬步走了进去。
进去便是客厅,入眼便是血迹。
那些血已经干涸,在没开灯的屋子里看上去就像被打翻的墨水。
江霖奕按下开关,灯光瞬间照亮地板上的红褐色。
而他带来的那颗药就静静地躺在其中,已经全都被染红。
江霖奕走过去,想将药拿起来。
但因为血液干涸,药粒和地面粘在一起,用力才抠了下来。
江霖奕将药攥在手心里,缓缓背靠墙,胸腔里疼得要命。
十五年,近六千天,他和夏茉分开的时候屈指可数,她早就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只是他被家庭教育熏陶的观念使他不能重视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在他这里都是一样的,他只看得到能获得的价值。
原来失去之后,真的会后悔。
外面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豆大的雨滴被拍在窗户上碎成无数水渍,而后顺流而下。
江霖奕怔怔抬眸看过去,又想起清晨夏茉就站在那个位置,双眼无神。
他那时还在想,她身形单薄地似乎风一吹就会消失,而太阳落于西山后,她也真的跟着离开了。
至少家族里有一条说的是真的,人的命太脆弱。
江霖奕在这里待到深夜才出来,临走前,他让人把这里封住,不必清扫。
霍寻在第二天去到江霖奕的常住别墅,带了一个大箱子。
“少爷,这些是夏茉的遗物。”
江霖奕坐在沙发上,眼下乌青,淡淡应了。
沉默片刻,他又问:“她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今天下午就会火化。”霍寻垂首说。
江霖奕幅度极小地点头:“火化之后,送到我这里来。”
霍寻一怔,眼底闪过什么:“是,少爷。”
走出别墅后,霍寻回眸看了眼紧闭的大门,眼神复杂。
其实他很想问,为什么要把夏茉的骨灰带回来,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甚至现在不敢提起她的名字。
但和夏茉一样,江霖奕对他同样有救命之恩和再造之恩,就算江霖奕做错了,霍寻还是会站在他身边。
霍寻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夏茉,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我不在,请你带着我那份,永远站在少爷身后。”
第十五章 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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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自己的心,需要多久?
十五年都没能让江霖奕看清自己心中所爱,但看到桌上的那个骨灰盒,他才明白,什么是心如刀割。
那个跟在他身后,心甘情愿站在他影子中的小姑娘,会说会笑活泼的小姑娘,如今成了一捧灰。
轻得可以随风飘散,轻得可以与土共眠。
江霖奕一只手放在骨灰盒上,另一只手止不住地轻颤。
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到的,现在才恍然醒悟,他再厉害,也不能让人死而复生。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听到应声后,霍寻推门而入,脸上带着迟疑:“少爷,林夫人和……林小姐到了。”
江霖奕眼都未抬,冷淡道:“只请林夫人进来。”
“是。”霍寻应答。
几分钟后,雍容华贵的林母在霍寻的带领下走进办公室,身后并没有林夏溪的身影。
林母在江霖奕的对面坐下,表面上看着镇定,实际上到底还是有些忌惮。
二十几岁就在商业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手段和心思自然不是常人可及。
江霖奕却没看她,仍盯着面前的骨灰盒,语气好似平常聊天:“今天请伯母过来,是有件事想问。”
林母喉咙动了动:“什么事?”
“你想让我问?”江霖奕缓缓抬眸,眼底藏着戾气,“我觉得还是你自己说比较好。”
在他可怖的眼神下,林母莫名地打了一个冷颤。
她给夏茉打过电话的事,他一定知道了。
林母紧抿唇,片刻才缓缓道:“我的确给夏茉小姐……”
“说点我不知道的。”江霖奕冷声打断她,眸底情绪已然是不耐烦。
林母顿了顿,再不敢对上他的目光:“我和夏茉小姐说,希望她可以离开你,不要影响你和夏溪的感情。”
闻言。江霖奕冷笑一声:“林夫人作事的态度真令我大开眼界。”
他微眯着眼,狭长的眼中露出危险的气息:“什么时候,你也能来管我的事了?!”
最后一个尾音江霖奕咬的很重。
林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还是强撑着:“话不能这么说吧,好歹你也要和我们家夏溪结婚了,身边怎么还能有别的女人?”
“呵。”江霖奕讥讽地扯起嘴角,“我和林夏溪的婚事到底是什么,别人不清楚,林夫人就不必装了吧。”
“先是要我找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病,后又要我娶她,你真以为你们手里的东西值这么多!”江霖奕忽地厉声。
林母沉默了。
她自己很清楚,要不是江霖奕母亲的遗物意外落在他们手中,江霖奕自然不会任由他们摆布,但她到底还是想的太美好了。
“不管怎么样,你要是想要这东西,就得把婚礼先办完。”林母紧紧攥着手中的包,克制着自己不漏出惬意。
江霖奕的神色愈来愈沉。
他盯着林母,就像雄鹰盯住自己的猎物,不动则已,动则使之毙命。
半晌,江霖奕薄唇轻启:“我不要了。”
“什么?!”林母狠狠愣住。
江霖奕往后一靠,笑意冷而讽刺:“我和林家的交易终止了,那块玉你们随意。能把自己女儿丢弃的人,不值得信任。”
听到这儿,林母脸色一变,倏地拍案而起:“她不是我女儿!我只有一个女儿!”
江霖奕拧起眉:“你跟夏茉也说了这句话?”
林母像是突然惊醒,紧闭上了嘴不说话。
江霖奕心底未灭的那团火烧得更烈,他的神情已经不单单是狠厉阴沉。
夏茉在他身边十五年来有多么想找到自己的父母,没有人比江霖奕更清楚,而正是知道林家对她的抛弃,他才自私地瞒着。
他瞒了这么多年,现在却比眼前这个所谓的亲生母亲给破坏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要自杀……
江霖奕冷冷地站起身,眸底晦暗不明,深不见底。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你这么讨厌自己另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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