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怎么能干,总该是个人,不是神仙或妖怪。谣言一天比一天夸张,刘老三不担心,以应淑的脾气,要是不合她的意,肯定会想办法掐断传言,断不会传这么光。而能传到现在到这个地步,只能说肯定是瓜子西施本人喜闻乐见的。
应淑沉吟片刻,问:“舅妈,你是不是不想卖炒货了?”
“嗯。”周春花点了点头:“你比我更会卖东西,我想着咱俩是不是能变一变,你出去卖,我在家炒,反正你也教过我怎么炒炒货。”
应淑垂下眼帘,交叉手指思索着。
按她的计划,目前的进度确实已经可以继续进行下一步了。不管是生产还是销售,都已经达到了她和周春花的个体能力所能达到的饱和点。
要想突破极限,一味的拼命是不行的。
必须得转变思路。
她计划的下一步,便是从售卖一线撤步,专心提升产量。却没想到周春花居然愿意主动提出替代她?
只是这样的话,利益又该如何分配呢?
炒炒货只是苦力活,周春花从自己赚钱变成了给她打工,给少了肯定不行,给多了,却也不合适啊。
第37章 不能光吃你的白饷
“舅妈,你知道这其中的区别吗?”
“我当然知道。哎,本来就是你带着我赚钱,光吃你这份白饷怎么能成,我愿意给你帮帮忙。”除此之外,周春花也有点自己的小算盘。
应淑虽然教了她怎么炒炒货,但会炒和能炒是两回事。
就像做饭,她做的饭并不难吃,可刘波和刘涛怎么也不会吃得停不住嘴,把肚子撑个溜圆。
做炒货是一样的,周春花在各个村里卖炒货卖了这么多天,早有人照猫画虎跟着一块卖起来了,但他们的生意就是不如她,有的人宁愿等着她去,也不会买其他人的炒货。
这就是区别,这就是味道和手艺的区别。
应淑能赚那么多钱,不是没道理的。
而她最近时常忧虑,看应淑的态度,肯定是要送她弟弟去上学的,她督促应小满很严格,八成想送他去镇上、或者县城的好学校读书。
要是应淑去了县城,那生意还怎么做?她家又怎么办呢?
没了应淑,她不必还能像现在这么赚钱,至少不能一落千丈。
她得会炒炒货才行。应淑现在还在她家住着,就是学炒炒货的最好时机。
应淑能猜到周春花的打算,但她并不讨厌周春花心底的小算盘。要是介意的话,她当时也不会大大方方地教周春花炒炒货。
她觉得为自己打算并不是什么坏事,一个人只有一心一意地为自己打算了,才会破釜沉舟全力以赴,为实现目标拼尽全力。
她喜欢和这样的人双赢。
应淑放下铅笔,合起了作业本——那就是她们的账本。
“舅妈,炒炒货的活会更辛苦,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要是想炒炒货,可以先一边卖着,一边回来晚上练。”
周春花还想再说什么,应淑轻柔地打断了她:“就算舅妈你打定了主意,一刚开始炒,不是生就是焦,也没法拿出去卖。先有一段过渡的时间,不是更好一点吗?”
周春花这才不说话,按应淑的安排,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她的转变。
正如应淑所言,新手炒出来的炒货的确没法拿去卖,也不知道是受热不均匀,还是泡水的时间太长,炒出来的瓜子特别硬,花生也没有那么酥,有一点放潮之后那种艮艮的感觉。
周春花不舍得浪费,全都拿去给刘波刘涛吃。
应淑压根不用尝,只看表皮就知道问题在哪儿:“舅妈,火候不对。花生炒轻了,瓜子又有点重。再炒一会儿估计就发苦了。”
火候,嘴唇一撮一舒就出来了,可放在周春花手下的灶台上,就是无比艰难的两个字。
除了这座久攻不下的大山,调味上也遇到不少问题。
应淑厨艺高超,经验多,讲究的是感觉,她用手一捏,就知道多少斤干果该放多少盐多少斤调料,每一回做出来的味道都没什么差别。
出品稳定,质量也高。
可周春花不行,她做出来的味道,不是上一回重点,就是下一回轻点,更别提五香味的,明明每回香料的量都差不多,可总有那么几次味道很奇怪。
这一点应淑并不觉得全然是周春花的失误。
“舅妈,你种的辣椒,不也有的辣,有的不辣吗?炒菜的时候,辣的就得少放点,不辣的就得多放点。香料也一样。”
等到农业发展进步,种子质量提升,规范化种植之后,这样的情况肯定会少很多。但目前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香料里有很多没味道的哑炮,也有很多个味道异常浓烈的怪胎,只能让自己去不断调整,用这些参差不齐的香料得到稳定一致的味道。
周春花的手艺一天天进步,应淑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她有了一个很接地气儿的外号,瓜子西施。
每天骑着车一去老地方叫卖,顾客就都知道瓜子西施来了,拿着缸拿着盆,过来买瓜子或者花生。由于这个名号,最后决定的主打招牌就是瓜子。
花生的销量其实也很不错,为什么应淑非要从中选择一个主打产品呢?
那当然是利于营销。
别以为营销是网络时代的产物,八十年代就不配有。营销,分解开来解释就是经营加销售,定义是某一组织为满足顾客从事的一系列活动。
只要存在生产者和消费者一同构成的商业行为,就算追溯到山顶洞人的远古时期,也一定存在营销!
而应淑目前正在进行的营销,就是让顾客记住瓜子西施的名字,让所有人知道瓜子西施的瓜子有多好吃,一天能卖出去多少斤!
她现在也不拘泥于在黑市贩卖了,更倾向于居民区、机关单位。
居民区原本购买力就大,特别适合卖零食,尤其一到小孩放学的时间,她在楼下一吆喝,小朋友迫不及待就揣上毛票下楼了。
应淑的瓜子总不够卖,大约得有一半人铩羽而归。
“瓜子西施,又不卖了?你每天咋不多带点?”
应淑抿嘴微笑:“我带得够多啦,一百斤呢。都让你们买完,编织厂家属院该埋怨我啦。”
机关单位油水更多,也清闲,总有那么几位管后勤的大姐几十斤几十斤的买,没两天就全吃完。
“瓜子西施,这次能卖我们多少?你给我们弄的一天不磕就觉得少了点啥,还卖我们这么少,几个办公室分分,一个人能分多大一点哦。”
“您这人多,我这一百斤全给您也觉得不够。瓜子还是少吃点,多吃上火。”
“不怕,我们这数喝茶喝得多。喝茶多了不上火!”
应淑小心地控制着供应,像养一株快速发育的幼芽,将市场需求培育得越来越大。
卖炒货的像雨后春笋一样,迫切地想要瓜分这块不断膨胀的蛋糕,可不管卖炒货的人越多,瓜子西施的名字越犹如一座大山,愈发牢固地占据着市场的顶峰。
人人都知道,瓜子西施卖的瓜子最好吃,别人家的味儿全都比不上她,一天能卖几百上千斤!
刘老三当然也听说了应淑的事,不过他很清楚,几百上千斤肯定不可能,应淑那细胳膊细腿,卖出去上千斤没问题,她能拉动上千斤吗?就算她能拉动,她每天又怎么炒出上千斤?
刘老三琢磨不明白,应淑这次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促成了这样的局面?
赚钱就该背地里赚,放到明面上——
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第38章 瓜子西施
刘老三猜对了一半,那传言不光是她促成的,背后还有她自己的手笔。
她费了不少人力财力,甚至在报纸上买广告、给报纸上投稿带着瓜子西施名字的故事——可堪称八十年代的软文了。
只是,她期待的幼苗却迟迟不愿意结果。
应淑知道,现在的社会环境很保守,除了耐心等待,她没有任何办法。
不结果就不结果,应淑依旧可以稳定地赚着钱。饥饿营销就是这样嘛,只要没人取代,一有货肯定被抢光。
而在这时,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分出一些注意力到别的事上。
瓜子西施的名号从城里传回了乡下,有人把名字跟她对上了号。
假如周春花没在乡下卖炒货,假如她长得没那么貌美,那可能还不会暴露得这么快,毕竟她行事低调,当初收葵花籽收花生,就没激起半点涟漪。
可正巧周春花四处卖炒货,正巧她又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外甥女,正巧她让周德平去帮她几百斤几百斤地收葵花籽。
这联系起来就很容易了。
把应淑跟瓜子西施对上号的,是周春花弟妹的娘家哥哥,宋自杰。
所谓穷人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来亲朋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舞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亲朋。周春花原本跟宋自杰没有半点交往,她弟妹平常都懒得搭理她,从不主动走动。
可自从知道瓜子西施就是应淑,宋自杰提着一篮鸡蛋找上了门。
周春花暗自得意,之前爱答不理的,还不让刘波刘涛回姥姥家!现在呢?看她娘家哥哥都腆着脸主动搭关系!
她心里那叫一个舒畅。
“我数羊的,比你小一岁,厚着脸皮跟德平一样叫你声姐。”宋自杰一张嘴就很会说话,周春花心情大悦,定睛仔细打量了下他。
方方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看着像个正派人,就是听说不知道咋回事,媳妇跑了。
可惜了,没娶个正经女人。
周春花一边八卦,一边疑惑,他找上门是有什么事?难道也是想卖葵花籽?
这倒是小事,应淑说了,要早早开始联系农户,不能兵临城下反倒短缺了葵花籽。
周春花喝了口水,做好决定,就等着宋自杰张口。
宋自杰客套了半天,终于在周春花快憋不住尿急的时候说出了来意。
“姐,住在你家的那个应淑,你大外甥女,是不是刚离婚?开始找媒婆了没?”
“啥?”周春花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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