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苓嫣因为颈托被迫仰着头，问：“有事吗？”月色不浓，淡淡的光洒在秦衍的额前，眉骨，隐入眼窝。“想见你了。”男人的声音微哑。沈苓嫣听不得这种话，接连几天都是这种话有些厌烦。而且秦衍什么时候养得这个习惯，大晚上的找人，见不到人难不成坐一宿？可眼下，男人垂着的眉眼透着失落。夜风清凉，俱乐部门口的梧桐和青樟沙沙作响，搅散了心里那丝丝不虞。
瞿时业是真的生气了，他一向温吞含笑的神情彻底冷了下去。
他松开杯子，理了理西装，语气微讽：“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看着秦衍骤然苍白的脸色，瞿时业心念转了转。
还是没有将沈苓嫣现在的心理状况说出来，反正以后都不用见了。
说完，瞿时业便掀起帘子出了咖啡厅。
秦衍怔在卡座里，脑子里跟打雷似的，轰隆隆不绝于耳。
他原以为这是什么世纪难题，可是瞿时业如同揭纱般，轻飘飘的就掀开了谜底。
秦衍陡然起身，正要去找沈苓嫣。
口袋里的电话打断了他的行动，神色不悦的接起：“什么事？”
夏有铭的声音传来：“教练，任总说需要开个紧急线上会议，要您马上回来。”
任总，任晖，MilkyWay俱乐部新任老板。
对星辰一窍不通，却十分喜欢指手画脚，纸上谈兵。
秦衍心里厌烦，可是不能不去。
他挂了电话，按捺下去摘星的冲动，回了酒店。
瞿时业的话如醍醐灌顶，叫人茅塞顿开。
秦衍是个行动派，自幼便是如此，想要做的事情必须是要当下就要完成。
不过他现在长了几岁，当下就要完成的事，现在可以压一压，等个几小时再完成也可以。
到了酒店，刚好苏音的出租也在门口泊车。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便再也没管。
进了电梯，将要合上的时候，一只手拦了拦重新挥开了电梯。
苏音走了进来，和秦衍一人占据一角。
电梯里仅有两人，沉寂了半秒，还是苏音沉不住气：“你的伤怎么样？”
秦衍不答反问：“你推的她？”
又是沈苓嫣。
苏音终于爆发了，语气怨毒：“是啊，我恨不得她去死，没让她一头撞死我都觉得可惜！”
强大的涵养让秦衍克制住了怒意，他攥着拳，深吸了一口气。
被点化的脑子在这一刻无比的清醒，他心领神会的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
苏音滞留在车里的礼物；苏音主动提起帮他试戒指；苏音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的小动作。
此刻统统接二连三的闯进了秦衍的眼前，犹如金光破开迷雾般大彻大悟。
他问：“你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给她看。”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苏音没想着隐瞒，破罐子破摔的承认：“是，我就是想要你们离婚。”
秦衍点了点头。
怒到极致便是没有任何情绪，坦然接受了意料中的答案。
电梯在缓缓上行，“叮”的一声到了楼层。
“苏音，我不知道以前我是不是给你过什么错觉，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要跟沈苓嫣离婚，我也没有说过我不喜欢她。”
秦衍走出了电梯，头也没回。
“我的妻子，只能是沈苓嫣一个人。”
苏音留在电梯里，任由电梯门缓缓关上。
她靠着墙壁缓缓的滑了下去，抱着膝盖眼神无光。
都说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可是意气风发的秦衍蛮不讲理的撞进了她的视线。
不是她先喜欢上的，明明是秦衍先招惹的她。
如果不是他操作那么强，如果不是他的笑那么好看，如果不是他那股挥斥盛遒的成稳……
既然得不到，那就谁也都别想得到。
苏音眼睛微阖，盖住了阴鸷的视线。
她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陈记者你好，我这里有个关于MilkyWay和摘星的新闻，您有兴趣了解吗？”
第三十一章
整个线上会议，苏音都没有参与，而秦衍听得额角直冒青筋。
任晖只提了两个点，一点是苏音在赛季中需要请假拍广告；另一点是必须夺冠。
秦衍面无表情：“做不到。”
任晖笑吟吟的说：“周教练，大家都很相信您。”
“好。”秦衍仰头，与他直视，“那取消MilkyWay的最佳搭档战术。”
任晖的笑意微敛：“你也知道，粉丝们爱看的就是最佳搭档。”
从“您”到“你”只用了一句话的时间，显然任晖已经不满了。
秦衍毫不在意：“战队应该根据队员的情况制定新的战术，配合不好，就不应该再用。”
沉默，充斥着整个房间。
半晌任晖才温声道：“好，下个赛季俱乐部会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秦衍接着说：“苏音不能去拍广告。”
“她的操作本身已经拖了后腿，现在更不应该离队接商务。”
又是一段死寂。
其他孩子们头都快埋进地里了，个个怕得跟鹌鹑崽子似的。
虽然他们心里都力挺秦衍，可是仍旧不敢吱声，只有秦衍敢直接对呛。
任晖声音淡了：“选手操作下滑教练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应该反省。”
会议再一次不愉快的结束。
秦衍望着黑屏，久久没有动静。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心累，现在这个MilkyWay，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熟知的MilkyWay了。
旁边的夏有铭嘟囔着：“我觉得教练说得对，既然配合不好，何必执着一个明星组合呢？”
另一个队员也哼唧：“能打出教练那样的最佳搭档，简直史无前例好么。”
夏有铭更是头疼。
他接的是秦衍的近战法师，是主力输出，是中心控场。
按理苏音的魔法师的作用是掩护他，起辅助作用。
可是渐渐的，倒成了他这个近战法师跟在魔法师身后，处处替她补烂。
也是，没有人会记得站在光外的人，所有的欢呼都是给予光环中央的英雄。
夏有铭不由感叹：“教练，当年您的搭档心胸真大。不争不抢，甘愿陪衬，……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秦衍愣了一下，开口：“沈苓嫣。”
说完之后他就陷入了沉默。心里是异常的难过。
“沈苓嫣……”夏有铭越念越觉得熟悉，陡地瞪大了眼睛，“那不是，摘星的教练吗！”
喊完，他才记得噤声，小心翼翼看向教练。
却见秦衍神色失落，明明浑身干燥，却像被雨淋湿了一般。
过了一会，又见他站了起来往外去。
少年们也不敢问，只能目送着离开。
一路缓步，太阳也开始逐渐西沉。
赤红的暖光与紫色的冷光交替，将建筑的影子拉得极长。
秦衍踩着暮色最后一线停在了摘星门口，脚步踟蹰。
他今天把摘星上上下下得罪透了，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讨个好。
直到月上中梢，秦衍还杵在围墙底下，朝着窗口眺望。
凌晨，俱乐部的门吱呀呀的开了。
贺冉大步朝着另一个方向回家了，没有注意到秦衍。
接着，一声细微的轱辘声响起。
秦衍从围墙栏杆缝隙中看到，沈苓嫣缓缓移着轮椅出来了，停在了他的面前。
第三十二章
早在傍晚沈苓嫣就看见秦衍了，像个雕塑一样，和围墙融为一体。
沈苓嫣因为颈托被迫仰着头，问：“有事吗？”
月色不浓，淡淡的光洒在秦衍的额前，眉骨，隐入眼窝。
“想见你了。”男人的声音微哑。
沈苓嫣听不得这种话，接连几天都是这种话有些厌烦。
而且秦衍什么时候养得这个习惯，大晚上的找人，见不到人难不成坐一宿？
可眼下，男人垂着的眉眼透着失落。
夜风清凉，俱乐部门口的梧桐和青樟沙沙作响，搅散了心里那丝丝不虞。
沈苓嫣开口：“那走走吧。”
秦衍欣然跟上。
轮椅和鞋底碾过落叶的窸窣声在空寂的街道响着，不远处还是灯红酒绿，人声鼎沸。
沈苓嫣感受着夜风，神色平静。
忽然，肩上一暖。
是秦衍脱了他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沈苓嫣要脱下，便听见秦衍说道：“盖着吧。”
指尖在外套上摩挲了两下，最终缓缓的放下了。
“脖子。”秦衍顿了顿，“没事吧？”
有事，根本动不了，吃饭都难受。
但是沈苓嫣只是淡淡的说：“没事。”
她一直仰着头，余光一扫就能看到秦衍的头上的纱布。
忽然之间她有点想笑，他们两个现在像个离家出走的病弱残疾。
这一路没有尽头，似乎能这么走到地老天荒。
但秦衍一步跨在了她的面前，停了这无尽的步伐。
“苏音推你我没看到。”秦衍内疚得不行，他蹲着，察觉这样沈苓嫣看不见，又只好站了起来，“很痛吧。”
沈苓嫣就这么直直的接受着秦衍的目光，二人隔得近，那眸子里晃动的难过，像雨水一般淋了下来。
沈苓嫣那无波无澜的心，忽的抽动了一下。
她平平的扯了一下嘴角，欲盖弥彰：“没事，她不是故意的，你不用替苏音觉得抱歉。”
秦衍摇了摇头：“我是为我自己向你道歉。”
头顶上有落叶缓缓飘下，在即将落在沈苓嫣头上时，被秦衍一手接住。
他捏着那片还算绿的叶子，不敢看沈苓嫣：“我竟然今天才知道，你以前受了什么委屈。”
心里的酸涩咕涌着，把肠胃都打成了结。
秦衍紧张得拇指在叶子上掐出了汁：“沈苓嫣我爱你。”
分明是结婚四年的夫妻，可这是他第一次说“爱”。
这种焦灼的情绪一下子把他拉回成了18岁的少年，青涩稚嫩。
沈苓嫣静静的望着他，瞳孔是倒映着月华的湖水，平静无风。
有些东西迟来了，就是没用了。
半晌，沈苓嫣出声，“可是，我不要了。”
这句话戳痛了秦衍，他觑着掌心的叶子，风起扫落。
越是想要留住的，就越留不住。
他蹲了下来，沈苓嫣只觉得掌心一凉，被塞进个什么金属质的物件。
接着，秦衍站了起来。
他的语气冷静而认真：“以前是我错，但是现在不一样，再给我个机会。”
秦衍的眼睛轮廓偏圆，里面盛满了温柔。
“别躲我，也不要怕我，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手机震了一下，提醒他又是一个整点。
离回帝都的飞机只剩三个小时了，他要走了。
沈苓嫣看着秦衍俯下身，颈托扣着脖子避无可避。
那张脸越来越近，沈苓嫣瞳孔生理性紧缩，连呼吸都屏住。
在唇瓣即将相贴的时候，温热的鼻息在脸颊上扫过，沈苓嫣得到了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小心翼翼，克制而隐忍。
很快，秦衍转身大步离开了。
良久，沈苓嫣举起手，指尖捏着金属在路灯下折射着光泽。
——那是枚戒指。
第三十三章
全国联赛赛制以积分为主，三十支队伍，两两组队进行比赛。
比赛场地会选择在战队所在城市的体育馆，所以每组都会比两次。
赢一场，积一分，最后积分最多的战队成为冠军。
每场比赛中间，都会间隔一周的时间，用来给选手们恢复精力。
这次和楼兰的第一场比赛依旧在山城，不过山城有两支战队，摘星被分在下午场。
沈苓嫣靠着窗边，只见捻着那枚戒指。
不是苏音戴过的那个，尺寸吻合她的手指。
她又回想起那晚回房后，在衣服口袋里翻出的纸条。
上面写着：我没给苏音买过戒指，那一枚，也是给你的。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沈苓嫣将戒指收回进掌心捏拳拢在了衣袖里。
瞿时业声比人先到：“你怎么不在里面？”
沈苓嫣：“我怕在里面他们压力太大。”
“别说，我都紧张。”瞿时业假意摸了两下胸口，转言道，“所以我给战队安排了心理疏导员，你也来认识认识吧。”
沈苓嫣的目光看得瞿时业心虚，但随后跟来的疏导员打断了二人之间流淌的微妙。
疏导员伸出手，笑道：“你好，我姓季，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沈苓嫣礼貌的回握：“你好，沈苓嫣，摘星战队的教练。”
三言两语的，季医生就邀请了沈苓嫣去咨询师聊聊队员的情况。
涉及到队员，沈苓嫣戒备的心墙就被自己亲脚踹破。
临走的时候，瞿时业偷摸给季医生竖了个大拇指。
沈苓嫣的心理障碍严重得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可是她自己浑不在意。
过去两年沈苓嫣拿战队做借口推脱，如今好不容易战队出线了，若是得了冠军之后，没了教练，这帮孩子们个个能哭出个黄浦江来。
那边，一问一答间，沈苓嫣已然卸下了防备。
季医生话锋一转：“许教练的腿伤是怎么来的？”
沈苓嫣怔了一下，嘴唇嗫嚅了几下，沉寂了下去。
MilkyWay俱乐部。
秦衍从训练室出来，眉心不展。
XT战队今年推出了新组合，在团队战中优势显著。
对比MilkyWay的最佳搭档，可谓全面压制。
所幸夏有铭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操作和反应在这届选手中都算翘楚。
秦衍不是什么只听从俱乐部的木头，他有自己的打算。
边想着，步履不停的走到了大厅。
门外一辆保姆车泊在路边，穿着精致的苏音从车上走了下来。
在任晖的示意下，苏音已然成为了一个商业化的明星。
以前那个对电竞充满了向往和干劲的少女，也逐渐迷失在了名利之中。
二人在大厅迎面相见，秦衍道：“那些训练作业你打算什么做完？”
苏音摘下墨镜，漠然的说：“太忙了，没时间。”
秦衍收起手里的文件板，“我明白了。”
既然她的心思已经不在比赛上了，那还不如把精力放在预备队员上。
见秦衍更是漠不在乎，苏音脸上假装的面具陡地裂开。
“你没有其他话说了吗？”她咬着牙问，“你不怕因为我比赛会输？”
秦衍微微侧身，斜过来的目光漫不经心：“你已经放弃自己了，我没有办法。”
说完，他也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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