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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哥这个人最是八卦,他每次一来,全村的人都围着他,听他讲外面的新鲜事,就凭着这张嘴,他不仅盖起了三间房,还娶了一个贤惠的好媳妇。秋日里的一天,他又挑着担子来了,这次他带来了一个更新鲜的八卦。「三皇子被皇帝圈禁,与他交好的兴国公府被抄家了!」给冬宝买完糖葫芦,我转身刚要走,却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陡然双腿发麻,竟是半步都移不开了。「哪个兴国公府?什么时候的事?」

刘大哥这个人最是八卦,他每次一来,全村的人都围着他,听他讲外面的新鲜事,就凭着这张嘴,他不仅盖起了三间房,还娶了一个贤惠的好媳妇。

秋日里的一天,他又挑着担子来了,这次他带来了一个更新鲜的八卦。

「三皇子被皇帝圈禁,与他交好的兴国公府被抄家了!」

给冬宝买完糖葫芦,我转身刚要走,却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陡然双腿发麻,竟是半步都移不开了。

「哪个兴国公府?什么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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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声音发颤,一股从未有过的冷意从胸口浮上来。

刘大哥见我这般模样,还以为我是好奇,因此面色更加得意:「京城就只有一个兴国公府,大约是半月前的事吧,听说他们全家都被流放到塔山,连下人们都被发卖了——」

秋日,阴冷的秋日,我的耳膜嗡嗡作响。后来,便只能看见刘大哥的嘴夸张地一张一合,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塔山,至寒之地塔山,周姨娘、国公夫人、少夫人,还有那两个在猩红色地毯上玩白玉九连环的孩子。

怎么可能呢?

我是哭着跑回家的,当夜,我奶便急匆匆地去了京城。

因为她也不信,那么好的国公夫人和少夫人,皇帝怎么忍心抄了她们的家。

我抱着冬宝,在桃水村等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我魂不守舍,我娘一直在低声啜泣,连我那个视土地为命的倔驴爹,也破天荒地没有下地,而是在院子里时而唉声叹气,时而走来走去。

终于,深夜里,一辆马车停在了我家柴门外,我们心慌地疾奔出去,看见我奶面色凝重地自马车上爬了下来。

「去卸一扇木门,把国公夫人抬进去。」

她压低声音对我爹说。

我爹和我娘很快搬了木板过来,我拎着风灯,上前掀开马车帘,一眼就看见了斜靠在车里的国公夫人和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孩子。

国公夫人紧闭着双眼,即便是在夜色中,也能看出她的脸色十分灰败。

来不及细问,我们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抬进屋里,秋妹则去领那对双生子,待一切安顿好后,我才悄悄问我奶:「不是说全家都流放了吗?」

我奶打发走车夫,关上门沉痛地摇摇头,「没有。宫里的太妃为兴国公府求了情,十岁以下的孩子不在流放的名单上,国公夫人身子不好,也被特赦。但是——」

我有些慌:「但是什么?」

「抄家那日,周姨娘气急攻心,又犯了喘疾,没了——」

一语未尽,我奶的泪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我也瞬间愣在了当场。

没了?

那样一个活生生的、和善通情的、夸过我拉过我的手还为我安排过一顿丰盛午膳的美丽妇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没了呢?

若没有她,我娘和冬宝或许都不会有命活,可是,恩还没报,恩人却没了。

怎么会这样呢?!

十三岁的我,还未曾细想命运,却被逼着骤然懂得了命运无常,那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在悲伤中,隐约看到了天光的一抹鱼肚白。

02

听我奶说,她是在城里的一处破庙里找到国公夫人和两个孩子的。

经此打击,国公夫人病得很重,我奶花重金去镇上接连找了三个郎中为她诊治,她的病却依旧没有起色。

无他,只因她一心求死,根本喂不进去药。

那些名贵的药材,都是她之前送给我家的,可是她不喝,再名贵又有什么用呢?

眼看着她要断了气,我奶一狠心,从茅房里拿了一根沾着秽物的树枝来。

她皱着眉将树枝放在国公夫人的鼻下,果然不出片刻,国公夫人便张开嘴呕吐不止。

我奶手疾眼快,一边搂住她的肩膀,一边趁着她张嘴喘息之际,将药猛灌进了她的嗓子。

「国公夫人,对不住了,我知道您不想活,但是您得活啊,您还有孙子孙女呢!他们才多大,如今你们全家惹了皇帝不痛快,你若不好好看顾着,恐怕没人护着他们。你是做奶奶的人啊,可不能只想着自己。」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抚着国公夫人的胸口:「你那孙女多俊啊,跟年画娃娃似的,这要是被人贩子卖到青楼,会咋样?

「还有你那孙子,跟小金童似的,你就忍心让他到别人家做娈童任人欺辱?

「我比你年长几岁,虽没见过啥世面,却好歹多吃了几斤盐。咱庄稼人有句俗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悄悄跟你说啊我会相面,我早看出来了,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

也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我奶满口胡诌的缘故,总之自那天起,国公夫人的病竟然渐渐有了起色。

到了初冬时分,她已经能坐在院子的石头上,喝着泡着树叶子的水晒太阳了。

国公府的这对龙凤胎,男孩名叫杜芝安,女孩名叫杜安芝,只比秋妹小一岁。

我记得那一年在国公府见到芝安,他是个非常爱笑的孩子,但如今他整日皱着小眉头,很少开口说话。

倒是安芝在秋妹的影响下,成了一个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女娃,有一日,我还看见她拎着棍子跟村里的臭小子打架呢。

不过,自幼养成的规矩,他俩倒是一直没忘,自从来到我家,每次吃饭都要等长辈到齐,他们才肯动筷子。

偏偏我爹是个怪人,他眼里只有农活,一干上农活,常常连饭都忘了吃。

但两个孩子执意等他,他不来,他们就不肯吃饭,后来我爹不好意思了,便自觉到了饭点就坐在饭桌前,还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的。

我奶于是在背后常对国公夫人嚼自己儿子的舌根子:「国公夫人,您瞧我这个倔驴儿子,哼!」

国公夫人朝她一摆手,满脸不乐意:「说了多少遍了,莫再喊我『国公夫人』,你年长我几岁,就叫我『大妹子』,或者你喊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马玉华』,日后让孩子们叫我『马奶奶』就好。」

我奶满脸不好意思却又羡慕不已:「这怎么使得?您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美玉华贵,真是个好名字。」

「切莫再说这话——」国公夫人也起了好奇之心,「老姐姐你的名字是?」

我奶十分勉强地开口:「李大花。」

国公夫人抿抿嘴:「……也挺好听的。」

我家有三间房,两间是睡房,一间是灶屋。

如今全家九口人,我爹娘和冬宝睡西屋,我奶、马奶奶、我和秋妹、两个双生子睡东屋。

幸好东屋有一条长长的大火炕,要不然还真住不下。

不过最初睡热炕时,双生子也曾闹出过笑话。

原来他们没睡过火炕,晚上热得直说「屁股着火了」,可怜这细皮嫩肉的孩子,一朝沦落至乡野,连屁股蛋子都得跟着遭罪。

后来我爹便再不敢私自将火炕烧那么旺了。

他那颗沉闷却知恩图报的心,不是所有人都有福消受的。

国公府被抄得很突然,马奶奶他们祖孙三人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于是,我奶准备将前几年国公府送来的旧衣服改改给他们穿。

虽然衣服是旧的,但料子都是上好的,穿在身上肯定又舒服又华贵。

可马奶奶断然拒绝。

「如今我们是落难之身,吃穿太好,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往后这日子,你们怎么过,我们就怎么过。」

桃水村的生活,其实是很苦的。

这里一天只有两顿饭,每顿大多时是杂面馒头、稀粥和咸菜条。

新鲜蔬菜其实也是有的,但庄稼人不舍得吃,即便收成了,也要拿到镇上去卖掉。

至于肉,呵呵,平时就更别想了。

不过自从马奶奶他们来到桃水村,我爹还真上山猎了两只野兔。

那晚,我们全家美美地吃了一顿炖野兔,把马奶奶心疼得直嘬牙花子。

「造孽啊,这简直是在吃银子。」

秋妹嘴馋,她一边啃兔头一边出言反驳:「马奶奶,这两只兔子也就能卖几十文钱。」

「几十文不是钱啊?啧啧,哎!」

不知从何时起,马奶奶竟比我奶还抠门了。

骤然多了三张嘴,有两张还是需要营养的小孩子,全家的压力都很大。

于是冬闲时,我爹便不停地上山砍柴打猎,运气好时倒也能猎只野鸡野兔野狍子啥的。

我娘则接了个给镇上的富户浣洗衣服的活儿,每件衣裳收三文钱,冬日的井水很凉,她的手每日冻得跟红萝卜似的。

我奶也没闲着,她没日没夜地改衣裳、纳鞋底,没办法,家里有五个孩子呢,总不能穿露身子的衣服吧。

作为家里长女,见大人们都忙着,我便带着孩子们去山上捡松子卖,有钱人家的都爱吃这个。捡完松子,我们便在炕头上孵小鸡,这样明年春天,就可以有很多很多的鸡蛋吃了。

全家都很忙,唯有马奶奶无事做。

这可把她急坏了。

「老姐姐,我快成吃闲饭的了,不成,你今日非得给我找点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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