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社区大姐先是一愣，继而像是想明白了似的，闪身站到了临近玄关的饭厅去了。莫宵野朝着直冲玄关处的空荡客厅，鞠了一躬，将腰弯下去之后，还刻意多停顿了片刻，以表敬意。“你们这个职业，还真是挺用心的。”社区大姐感慨了一句。
实在气不过，便挥着棒球棍，将屋内的所有陈设，全都砸了个稀碎！
“可是你说……不被家人在意，最坏的结果是会……”莫宵野听到此处，见游卓然顿了言，不禁追问。听他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故事里的‘大女儿’被家人痛打了之后，大受刺激，所以精神失常了是吗？”
“是，她现在还住在某家精神疾病医院。”游卓然点了点头。
莫宵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实在太荒谬：老母亲为了解决小儿子的“后顾之忧”，竟然将自己的女儿逼疯了……
“不过听说最近，她的精神状态是在好转的，而且她的丈夫一直陪着她。”游卓然说着，给莫宵野的杯中，添了一些温热的大麦茶。
“你说……”莫宵野微微回了回神，“是你我各自的家人，太爱我们的原因吗？”
游卓然安静地看着她。
“以至于不敢相信这些伤心的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莫宵野承认：游卓然所讲述的这个故事，带给自己的冲击，比韩老师的遭遇还要更大一些！
“见得多了，才会明白无奇不有。”
“可这不是变得麻木的理由。”莫宵野几乎脱口而出。
这句，惹得游卓然愣住了。
“我从事遗物整理工作这几年，其实也见过一些奇葩事，可尽管如此，还是会为了一些逝者的遭遇而难过……”莫宵野承认自己今天，因为两位女性的经历动情了：为她们没能拥有爱着她们的家属而痛心，然而却并不后悔听了关于她们的故事！
第15章 一前一后去世的老夫妻
“说得对。”游卓然微微举起盛装着大麦茶的杯子。
“恩？”莫宵野见他向着自己这边，微微伸了胳膊，不禁一怔：这是要和我碰杯？
“敬说出这番话的你。”游卓然语气清浅道。
莫宵野闻言，一时将眼睛瞪了更圆了：几时见过这般模样的游卓然？他竟然还说要敬我？而且，怎么觉得他此刻的语气和眼神中，多了几分温柔的底色呢？！
“不愿意碰？”游卓ᵂᵂᶻᴸ然低声追问。
尽管还是没能想通，是什么让他“反常”至此，莫宵野还是赶紧将杯子端了起来，和他手中的轻轻碰了一下，“怎么可能不给面子？游老师！”
这清脆的碰杯声，惹得游卓然微微垂眸，盯着杯中晃动的茶水。
莫宵野也说不上具体原因，只觉得仿佛因为今天的这顿饭，让彼此之间又找到了一些少年时期的默契感：那时候，两家住得可是楼上楼下，而且莫宵野偶尔会去找游卓然借作业。
正想着，突然觉察到被人从身后，重重地拍了一下肩膀！
莫宵野原以为是自己被什么熟人认出来了，本能回头，看到的却是一个满脸严肃的老爷爷。
“你们俩怎么能交头接耳？！”
“？？”莫宵野被老人家的喝斥声，惹得一惊：什么意思这是？我俩花钱来消费，连话都不能讲了？
“哎呦，老头子……”
莫宵野闻声，微微侧眸，瞥见从菜馆大门又走进一个身影：是一位与眼前这个老爷爷，差不多岁数的老太太。
“姑娘，对不起啊，他……”老太太连忙道歉，“他有些糊涂了，认错人了，把你们当成是他的孩子了，实在抱歉！”
“没关系的。”莫宵野听明白了，以为这是人上了岁数以后的正常症状：健忘。
“老头子，走吧！咱们回家。”老太太说罢，去搀扶老伴儿的胳膊。
岂料，老爷爷竟然一把将老太太的手甩开了！“你是谁啊？”
这话，惹得菜馆内的所有人，皆是一愣。
“请问您是老爷爷的……”莫宵野不禁起了几分警惕之心。
“姑娘，我是他的老伴儿。”老太太面对她的怀疑，仍然解释得耐心。
莫宵野与游卓然互相对视了一眼。
“老头子你看清楚，我是桂芳啊！”老太太的这句，是对着老爷爷说的，还用双手扶着对方的胳膊。
莫宵野很仔细地打量着老爷爷的神情，只见他对着老太太端详了片刻，咧嘴笑了。
“是啊是啊，你是桂芳！哎？我怎么跑到菜馆里来了？”老爷爷一脸茫然地立在原地，仿佛刚才的那些行为，都是不受自己意识支配发生的。
“认出我来了？那咱们就回家。”老太太也冲着对方笑了。
“好！”老爷爷点头后，拽着老伴儿的手就要往门外走。
“谢谢你啊，姑娘。”这是老太太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莫宵野微笑着，冲老太太挥了挥手。
“应该是阿尔兹海默症。”待老两口走远后，游卓然才再次开了口。
莫宵野闻言，不禁一愣。
“你说对了！小伙子。”
莫宵野见接话的，是正在收拾邻桌的，这家菜馆的经营者，一时起来好奇心，“您认识他们？”
“老两口就住在隔壁小区。”菜馆主人解释道，“可以说他俩是相依为命……”
莫宵野见菜馆主人说完这句后，明显叹了一口气，便觉得那两位老人背后一定也藏着深刻的故事！
“不过这些都是别人家的事，咱也不好议论过多。”
莫宵野见对方明显不愿继续说下去了，便也不好追问，只当自己与两位老人家是萍水相逢，此后该是难有交集。
岂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奇特的，很快，便再次相遇了。
只是相遇的方式，也超出了一般范畴。
转周后的一个傍晚，莫宵野像往常开工时一样，背着工具背包，准备去处理一单新接的遗物整理服务。
与之前不同的是，今天终于不用花钱打车了，而是开着刚从修理厂取回来的“老爷车”前往约定地点。
抵达时，发现这里是一栋老旧家属区，雇主正在1号楼1单元的2楼等着自己。
站在202室门口时，莫宵野并没有抬手敲门，而是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很快，从202室的门内传出了手机铃声，紧接着，门板便被打开了。
“你来了！”开门的是个态度热情的中年女人，“不敲门，也是你们这行的规矩吧？”
莫宵野轻轻点了点头，稍微适应了一下扑面而来的气息，是民间常所谓的“老人味”。
究其原因，大概是人的皮肤老化后，抗氧化物质减少，加上激素的变化所致。
之前莫宵野在与眼前这位热情大姐，沟通遗物整理的费用时，大概了解了一些这里的情况，知道她是一名社区工作人员，当时只觉得：大概是这家的两位老人一辈子无儿无女，才需要由社区出面，帮助他们料理身后事。
“进来吧？”社区大姐指了指客厅。
“那个……大姐，麻烦您稍微闪一下身。”莫宵野委婉地提醒。
“恩？”社区大姐先是一愣，继而像是想明白了似的，闪身站到了临近玄关的饭厅去了。
莫宵野朝着直冲玄关处的空荡客厅，鞠了一躬，将腰弯下去之后，还刻意多停顿了片刻，以表敬意。
“你们这个职业，还真是挺用心的。”社区大姐感慨了一句。
莫宵野对此并未作出直白回应，准备按照一般整理流程继续推进，“我得先看看每个房间内的物品数量。”
“那就从客厅开始吧？”社区大姐表示同意。
莫宵野换好工作时所穿的专业防尘行头，走进了客厅区域，一眼便注意到了摆在电视柜上的一张照片：是两位老人的合影。
只瞧了一眼，便陡然愣住了：这不是之前在菜馆里见过的，那对老夫妇吗？当时这位老爷爷还拍了自己的肩膀！
莫宵野抬手，尝试拿起相框，却觉察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可想到他们竟然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间隔内，便先后去世了，不禁唏嘘……
第16章 儿子不肯来参加父亲的告别仪式？
“哎……虽然说不管多大年纪的人去世了，都会让人觉得难过。”社区大姐开始念叨，“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能把这家老爷子照顾到无微不至的人，也就只有老太太。”
莫宵野之前听她在电话里，介绍过逝者的基本情况，所以明白她此番话里的隐含意思：这家的老爷爷，是在老太太去世的第二天突发心梗去世的，二人的离开可谓“前后脚”。倘若是老太太走后，留下了独活的老爷爷，他应该也会挺可怜的吧？
世间难以两全之事，实在是数不胜数。
莫宵野看着眼前合影，见老太太笑得温柔又慈祥，不禁想起那天在菜馆里，她对着自己说出的那句“姑娘，谢谢你啊”，再想到此刻，她老人家已经变得通体冰冷了，不禁微微鼻酸……
生命，确实太脆弱了。
“两位老人家没有儿女吗？”莫宵野突然想起在菜馆时的一个细节：当被老爷爷拍了肩膀时，老太太的解释是“他把你当成他的孩子了”！
“嗨，真是提不成……”社区大姐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莫宵野明白背后必有隐情，等待着对方解答。
“老爷子其实是有一个儿子的，不过目前……他躲在海外不肯回来。”
“躲？”莫宵野惊讶于对方会用这个字眼来形容！是犯了什么事，才需要躲藏？
社区大姐又叹了一口气后，才开始讲述更多细节。
莫宵野听后才知道：原来，老爷爷与老太太是重组家庭，而远在海外不肯归来的儿子，是老爷爷与已故结发妻的孩子！
按照社区大姐的说法，当初两位老人考虑再婚重组时，老爷爷的儿子便是极力反对的。
“为什么啊？”莫宵野对此不太理解，不禁想到之前自己的母亲还在世时，自己还总是委婉地暗示她：要是遇到了条件合适的对象，不用顾虑自己，可以再婚的，或是搭伙过日子也行。
“老爷子选择再婚的这位，是结发妻生前的好友。”
莫宵野稍微思索了片刻，总觉得单是这一点，似是不至于让父子俩到了“不相往来”的地步！
“父子俩啊，性格都比较倔，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社区大姐进一步解释。
这一点，倒是让莫宵野觉得更加信服：凡是最后闹到特别僵的关系，大多是日积月累的矛盾堆积而成的！
“老爷子啊，在儿子特别小的时候，就对他特别严格。”社区大姐讲述得细致，“不管孩子考了多好的成绩，从来都不会主动夸上一句的，甚至还有些……态度冷淡。”
“时间长了，孩子的积极性会被打消吧？”莫宵野尝试着去理解这话的意思。
“可不是嘛，孩子还是要多夸奖的！”社区大姐微微抬高了声调，“不过……咱们东方的老一辈父亲们，好像多数都是这样：觉得把对于孩子，尤其是对于儿子的夸赞说出口，就显得特别难为情似的！”
“好像还真是。”莫宵野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大概是在三年前吧。”社区大姐微微眯眼回忆。
莫宵野有预感：接下来她要讲述的，可能才是导致父子关系，走向最终决裂的关键事件！
“据说当时他家儿子回来过一次，但是连家门都没进呢，就又拽着行李箱走了，这次算是走得彻彻底底了……”
莫宵野摸清了这位社区大姐的性格，没有接她的话，预感到她会继续讲下去。
果然，社区大姐只停顿了片刻，便再次开了口，“据说那天，是老爷子一个人在家，听到有人敲门便主动去开门，看着门外站立的人之后，只问了两句：你是谁啊？为什么敲我家的门？！”
莫宵野听到这一细节，不禁想起之前游卓然的猜测，“那时候，老爷爷其实已经患上阿尔兹海默症了吧？”
“对，就是这个病！”社区大姐连忙点头。
“所以才会……连自己的儿子都没认出来。”莫宵野不禁琢磨：原本就有隔阂的父子，在一方不知晓另一方患病的情况下，大概真的会被这番问话伤了心吧？会以为是父亲不愿与自己和解，甚至不愿意认这个儿子了！
“可不是嘛！不过他家儿子也是真倔，竟然当真转身就离开了，眼下连父亲的葬礼都不……”社区大姐讲至此处，突然住了口。
莫宵野看得出来：她这是觉得在两位老人去世的屋子里，说这个有些难堪的话题，确实不太合适！
尽管她没说完全，可是莫宵野听得明白：这家的儿子至今还没有赶回来，参加父亲告别仪式的打算……
“没有人告诉他，关于老人家的病情吗？”
“说到底，谁都不敢多这个嘴……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社区大姐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本文来自投稿，如侵权，请联系87868862@qq.com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