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从布袋里掏了把豆子喂了大黑,一边应着秦蔓枝,“娘,地上还有积雪,您抱着阿满走路不安全,就同可儿坐车上,这样年礼也好多放几样。”秦蔓枝点点头,直夸女婿考虑的周到。可只有庄可卿猜想,大概阿凌也是考虑到了自己,身体不适吧。想着这些,又是觉得脸颊微热。她连忙摇摇脑袋,将堂屋里准备好了的年礼一样样往车上拿。
庄可卿无谓的挣动了两下,可圈着她的臂膀却毫无松动之意,没有弄痛她的同时,紧紧的将她抱起。
少年幽黑的眸子深处燃着熊熊烈火,庄可卿在这之下,只觉无所遁形。
她狼狈的别开脸庞,却是无处可逃,少年灼热的鼻息拂在她的额头,细碎的吻狂风暴雨般将她淹没。
第二百零五章 过年2
过了年三十就是正月初一。
年后头一天该是长辈带着自家小辈走亲戚的,可庄家大房如今同二房和三房闹的不好看,索性就不走了。
反正往年也没见走过。
倒是村长家是要去趟,还得备些个厚礼的。
一大早秦蔓枝就起来了,平日她都不怎么出门,可今天拜年,她这个做长辈的可不好在躲在家里不见人了,省的被人说没礼数。
庄可卿起的迟了些。
等她醒了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早没了人,只棉被掀起一角,上面被叠好的衣物压的整整齐齐,是怕她露了肩膀受了凉。
她缩在棉被里,也不知该是起来,还是继续脸红。
昨夜发生的一切实在超乎她的想象。
庄可卿到现在似乎都不能完全的回忆起所有的细节,只记得那炙热呼吸喷洒在颈肩锁骨,灼烫着她皮肤的感觉。
“可儿还未起床吗?”
灶间里,秦蔓枝早就将早食准备好了。
昨日剩的骨汤加了米饭浓浓的熬成稠粥,又撒上些清脆的菜叶,香气四溢,再加一碗现炒的酸菜鸡杂,早上热热乎乎的吃了,可以让昨日大鱼大肉的肚子好好休息休息。
“这丫头,今日还要去村长家拜年,可不要误了时候。”
秦蔓枝作势要进屋叫醒女儿,沈凌见状,将灶膛门押了条缝,说:“娘,我去叫吧。”
秦蔓枝没多想,点点头应了,转身把早食焐在灶上,又舀了两瓢热水和了薯粉和稻糠,出去灶间喂鸡。
这过年归过年,家里鸡还是得喂的。
沈凌出了灶间,在外头伸手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又洗了个手,这才进了里屋。
庄可卿还躺在床上发愣,此时听了屋门的声音,顿时一惊,忙的又往棉被里缩了缩,只露了几缕发丝出来。
沈凌带着一丝清早雪日的冷清走进来,屋内若有似无的麝香气息淡了些。
庄可卿闷在被子里不敢冒头。
她知道这一定是阿凌,如果是娘的话,早就在门口叫他起床了,绝不会这么久了一句话不说。
门被轻轻关上了,一丝冷意渐消,庄可卿竖着耳朵却是什么都听不到,只感觉耳廓鼓动着血液的声音,合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咚。”
一只手试图轻柔的拉下棉被,但庄可卿捉了被子的边缘,拉了死紧,只抖抖索索的露了双眼儿来。
“阿、阿凌。”
少年坐在床沿,背着光,一袭鸦青圆领长袍,发丝齐整盘于脑后,食指的指尖微凉,触及她发烫的额头。
庄可卿看见他笑了。
向来端方清淡的面容此时浮起一抹笑意,幽冷双眸中温柔满溢,眼波流转。
“可儿。”
对方说话的声音像冬日初升的朝阳,透着冉冉暖意和枝头红梅的清淡远香。
像是被安抚了似的,庄可卿激如擂鼓的胸腔突地平静了,捉着被角的手指渐松,露出下面晕红的双颊来。
“还疼吗。”
“不、不疼了……”
少女羞怯的眼神乱飘,沈凌心头莫名的满足,他俯身向下,嘴唇轻啄着对方柔软的发顶,接着又坐起身来,为她穿上衣物。
……
“凌哥儿,今日不过是去村长家拜年,如何还要牵了骡车的?”
左手一把香肠,右手一包卤货,拢共没多重,可还没跨了出屋呢,就被沈凌伸手接了。
“我来。”
少年说道,双眼中有隐隐的关切,“你去把帽子戴好,别忘了围巾。”
“啊。嗯。”
庄可卿讷讷应着,就见沈凌一人走前忙后,一会将东西全部拢在一起,层层摞好,足空了两个宽敞位置,好让自己和娘坐了。
等秦蔓枝上了板车,拍拍身边招呼女儿过来,庄可卿才默默上前,坐在了沈凌身后的位置。
果然是正月初一。
这一出了家门,刚拐出小道,就遇到个拜年的村民。
对方显然对他们乘车拜年的行为甚为不解,可也礼貌招呼,笑着问好。
庄可卿感觉这一年到头,从来没这么一次遇到的村民这么全过。
乡下拜年大多是拉拉杂杂全家出动,这村中更是。
一路走来,遇到柳家的、张家的、田家的,可不管是叫的上来,还是叫不上来的,也不管从前是不是有些摩擦的,大伙都是喜气洋洋,互相说着吉祥话儿,一派和谐。
毕竟是大过年的嘛!
骡车哒哒前行,到了村长家里,秦蔓枝抱了阿满下来,当头就同迎出来的村长道好。
几人热热闹闹的被请进屋,媳妇婶子的围着阿满转来转去,这个捏了小手,那个摸把小脸的,都说这孩子养了好。
的确是,阿满今日穿了身大红对襟小袄,头戴虎头帽,脚蹬虎头鞋,脸儿又白又嫩,一双小拳头肉乎乎的,塞在嘴里啃的带劲,葡萄似的眼珠又大又黑,好奇的瞧了这满室的人,一点都不怕生。
“这是大爷爷家。”
庄可卿抬了阿满的下巴,把小弟的脸磨到村长的方向,一个个的介绍起来,“这是大婶婶。”
村长家也有孙辈,可都长大了,都是到了要娶亲的年纪,早过了可爱的时候。
这时他老人家见了小的,心头软和,从怀里掏了个红包来往阿满手里塞。
“阿满健健康康长大。”
阿满好奇的一把抓了红包,攥在手里挥。
庄可卿笑着谢了村长,连连说着您老福寿安康,新年顺遂。
沈凌在外头同李由一起将年礼往车下搬。
薯酒、卤货、香肠、干果蜜饯的,李由看了直呼礼太多太重,让他们都不好回了。
“村长爷爷同我们就是一家人,还需什么回礼?”
庄可卿在堂屋说了声,直哄的村长满面红光,催了她吃些零食果子,喝茶润口的。
妇人们绕着秦蔓枝和阿满说话。
而庄可卿和沈凌则同村长一起聊天。
“年后雪化了之后就得伺候麦子了,也不知五福记东家何时来建酿酒作坊。”
总之契约已经签过,这时候村长拿这个来说,也只是找些话题。
年前几场大雪,番薯作坊是没再开过工,但胡掌柜得了东家嘱咐,又赶来一趟,送了些银子,说是一部分给薯坊大伙儿发些过年,另一部分是留着来年买番薯用的。
这事做了妥帖,更让村民盼着他们来建作坊了。
“这个不急,总之年后先收些番薯来。”
庄可卿接了沈凌剥的颗花生吃了,又喝了口茶,说:“附近几个村要是不够,咱还能去北坡村收,那边旱地多,村人多种番薯。”
“嗯,那也是个办法。”
只年前那两三个月,村里各户存的番薯就消耗了差不多,年后真的还得靠收别村的,才能维持了运转。
村长点点头,心中有了定计。
他虽是同北坡村没什么交集,可在大杏村、三林村那几个老家伙面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大不了年后他和耆老们跑上一趟,定能把这收购的事定下来。
总之还是六文一斤的价格,不会让村民亏了的。
第二百零六章 过年3
村长家待了会,吃了两杯茶,略聊了些年后的打算,庄可卿一家就告辞了,没留在那儿吃饭。
待到年初二,留了秦蔓枝在家,庄可卿同沈凌便收拾了重礼,去了赵秀才家里。
年后二月就要考试,没得多长时间了,趁了今日跑一趟,有些想请教的问题问一问,之后就得留了时间在家温习,不好成天乱跑了。
今年天气冷的早,赵秀才年纪又大,庄可卿赶在年前特地请了柳大的施工队上门给盘了炕,如今沈凌在里面答问,是一点都不觉得冷的。
而赵秀才夫人见了小夫妻来,也是高兴紧,亲亲热热的拉了庄可卿往堂屋去,同儿子媳妇和大孙虎头一起,吃了零嘴聊家常。
不管自家相公如何看中沈小郎,在她自己来说,是顶中意这庄姑娘的。
自上回自己提了嘴豆腐的事之后,小姑娘显然是上了心,之后每回货郎来村里,都要第一个往自家来,说是庄姑娘叮嘱的,不能怠慢了。
被赵秀才夫人拉着闲聊,庄可卿便正巧问了问考试的事儿来,得知互结之事已经办妥,她当即掏了荷包出来,要将银子送予对方。
“哎?这是何意?”
赵秀才夫人当然不肯收。
自家相公十足中意沈小郎的才学和人品,对这互结之事颇为上心,特地上门走了几家,都是选了自己最老实妥当的学生来。
这些虽都是人情,但总不好沾了银子,反会显得生疏和市侩了。
“只是一些心意。”
庄可卿见对方推脱不收,也不在意,只将银子又塞回荷包,说:“烦劳赵夫子一把年纪还为阿凌奔走,这人情落在您这儿,以后总也有还的时候。”
可赵秀才夫人嘴紧了很,死活不收,庄可卿便也不再劝了,只说等沈凌考完试后,要再上门拜谢。
而里屋内,赵夫子轻捻下颌胡须,不停的考教沈凌这些时日的所学,心中不住点头。
果真是可造之才,仅一两个月的时间,之前自己所提点的几处竟有融会贯通之相,如今若是再入考场,想必童生不过是信手拈来之事。
“很好。”
赵夫子心中满意至极。
这孩子虽不完全算是自己的学生,但这童试之后,少不得也要收入自己门下了。
“考试的时候沉稳些便好。”
赵夫子也没再说什么勉励的话,只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沈凌的肩膀,就让他出去了。
小夫妻踏上回村路的时候,赵夫子儿媳打扫了刚刚招待人的堂屋,并在庄可卿坐过的凳子上发现了一个荷包。
“呀,娘,您快来看,这可是庄姑娘落下的?”
老妇人近前一看,不正是之前小姑娘准备送予自己的吗?
“这孩子!”
她心中了然。
这荷包哪是不小心落下的,明明就是故意了留下的!
“阿凌,刚刚夫人同我说了,这互结一事已经妥当,你不用费心在此,只需好好应试便行。”
回村的路上,庄可卿同沈凌说起这事。
她一边说一边掰了指头算着,现在是正月,到了二月考试的辰光,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月时间,中间还要去掉赶路、住宿的日子,算下来拢共也没多久了。
“嗯。”
沈凌淡淡应声。
童生试多是背诵题目居多,也不会出些刁钻的截答题,是以考验考生的基本功为主。
而他,是最不惧这默写背诵的内容了。
“阿凌,别担心,到时候我同你一起去。”
庄可卿快活的计划着。
等考完了试,还能顺便同阿凌一起逛一逛县城,瞧瞧这大盛朝还有什么她未见过的新鲜物事。
沈凌嘴角含笑,略略侧头,注视着被冬日浅淡金色暖阳笼罩的少女,心中柔软非常。
这是他的可儿,他的娘子,他的卿卿。
两人依依而行之时,庄三也正提了年礼,心烦意乱的往庄二家赶。
今儿个早上阿青闹腾,媳妇吴氏诱哄许久还是哭闹不止,他个做爹的没有法子,只能在家硬等,等小的终于不闹了,都已是快要午时了。
“快些走吧,回头娘又要生气。”
庄三两手提了满满的,站在门口不停催促。
吴氏白了他好大一眼,啧了记嘴。
“气就气,随了她去,她哪时不在气了?”
庄三也晓得自家媳妇同娘不对付,可都这节骨眼了,早些过去就能少挨点训了,于是只能低三下四了央求着。
“好媳妇,你快些吧,早去早回不是?”
吴氏眼珠一转,也觉有理,这才抱了孩子一起出门。
要不是这过年阿青还能收个压岁钱了,谁还稀的去同那老货叽歪。
这边庄老太太钱氏自家里盘了炕之后,腿脚好多了,偶尔还能下床同家人一起吃饭,脾气也收敛不少。
可今日是说好了三儿上门拜年的日子,老太太左等右等也不见儿子来,打发大儿媳出去迎了几次都是没个人影,心里头便开始不痛快了。
“定是那吴氏又在作怪!”
老太太坐在屋里,肚里憋了一泡气,可因为是过年,只能硬生生的忍着,一句难听的都没说。
“爹!娘!儿回来了!”
院外传来庄三的声音。
钱老太本来歪在炕上,听了这响,立马坐起身来,套了鞋子就要往外奔。
结果走了一半她又停了下来,心道。
三儿是儿子,她是老娘,怎的还得她出去迎了?
没这个理了!
而且咋的好便宜了那奸猾的三儿媳去!
这么想着,她又往炕上一坐,一声不吭,就等了儿子进门来拜。
庄三同自家老爹和二哥打完招呼后,没见着娘,心下不由一抖。
不好,这老太太是又不快活了。
他忙的推着不情不愿的媳妇往主屋里去,好说歹说的劝了她先给老人家拜个年,面上过的去再说。
果然进了去就见娘靠在炕上,脸拉的老长,嘴角压的死死的,一副气闷模样。
“娘,儿和媳妇来给您拜年了。”
接着,他又把媳妇怀里的孩子抱过来,往老太太跟前凑,“您瞧,连阿青都想阿奶了。”
钱老太看了眼襁褓里裹了严实的孩子。
一头稀疏的黄色头发,下巴尖尖,一点没有小婴儿该有的圆润饱满,反而一副羸弱模样。
本来就嫌吴氏这胎是个孙女,这时候又见这孩子的病弱样子,她心中更是不喜,面上也一副嫌弃,只瞟了一眼竟是再也不看。
吴氏哪还没瞧见婆母这表情,当下就从男人手里一把夺了孩子抱在怀里,出了屋去,门都给踢的山响。
“瞧瞧你这媳妇!”
钱老太现在悔了个要命,当初就不该贪图吴氏要的彩礼便宜,娶了这个泼婆娘,如今都弄的儿子同自己离了心。
庄三知道媳妇心里不痛快,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阿青是他骨肉,自己娘不说爱护有加,却是连正眼都没一个,要不是今日是正月过年,少不得口里还得骂上一两句病秧子的。
可他还是忍了下来,笑着请了娘下炕,同他一起去堂屋吃饭。
“二嫂午食都摆好了,刚我进来就瞧见,好大一桌,真是丰盛,还是娘最疼我。”
庄三口上还是会得哄人,三两句就让钱老太消了气,安安稳稳的上了桌。
一家子,年菜有腊肉,有烧鸡,有咸鱼有菜蔬,果真是丰盛了紧。
饭桌上,钱老太只不停夹了鱼肉往三儿子碗里,其他人可是没这殊荣。
吃了差不多,庄老头饭后犯困回了屋睡觉,李氏收拾碗筷,庄二庄三两兄弟久日未见,也拉起家常。
“今年这雪水是足,可就怕这天气太冷,冻坏了麦子。”
庄二有些发愁。
分家的时候他旱地分了多,麦子也种的多些,要是天冷坏了麦,那来年可要少了大笔的进项。
“二哥别愁,就算这麦坏了,咱不种田,不也能去酒坊做工挣银子吗?”
庄二觉得有理,刚要应声,谁知钱老太太竟然一个嗓子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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