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我都仅剩一缕魂魄了,却还觉得有人狠狠地揪住了我的心脏,让我有难以喘息的剧痛。贺樟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眼底却似乎闪过一丝狡黠。我妈大概是又想起了什么,「贺楠给你发红包了么?」她总是这样直呼我的大名,冰冷又强硬。
大概是怨念太重,死后我的魂魄一直没法离开我妈。
此时此刻我正飘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看着她温温柔柔的给我弟弟贺樟戴上了领结。
我 7 岁后,她眼里的这种温柔和关爱再也没有落到过我身上。
因为,她恨我!
我原本有个哥哥,虽然只大我三岁,但是从小对我关爱有加。
我们兄妹感情很好,一家四口人的感情也很好。
直到 7 岁生日那天,哥哥为了给我个惊喜偷偷拿着攒的压岁钱去给我买生日礼物。
可回来的路上,却被酒驾司机卷进了车轮。
他浑身是血,死状惨烈。
可手里还攥着买给我的那个芭比娃娃。
即便害死哥哥的是那个酒驾司机,但我还是成了这个家的罪人。
我妈总是歇斯底里地对我吼,「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我爸喝醉了总是把巴掌招呼在我脸上,骂我。「你这个赔钱货,为什么不去死!」
我无数次想过去死。
可每当濒临死亡的时候,我总能看见哥哥焦急地看着我。「楠楠,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啊。你要替哥哥好好活下去,看一看我没来得及看的世界。」
所以每一次,我都不敢死。
我一直活在自责和愧疚之中,活在不停地讨好父母中。
但都没有用。
因为哥哥的死,他们不停地争吵。最终感情破裂,婚姻走向灭亡。
他们争吵不休的离婚拉锯战中,对我的处理是唯一意见一致的事情。
他们互相推诿,难看之极,没有人愿意要我。
甚至都很快再婚,仿佛从未有过我这个女儿。
最后妈妈迫于无奈抚养我,不管我怎么讨好她,都再没见过她笑,直到贺樟出生。
2
「妈妈,姐姐不回来参加我的成人礼么?」贺樟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我给她打了好多电话,她都没接。」
听到贺樟提起我,我妈很不耐烦。「她不在更好,免得看着让人堵心。」
她脸上流露出的厌恶,如同生前我们每一次见面时一样。
明明我都仅剩一缕魂魄了,却还觉得有人狠狠地揪住了我的心脏,让我有难以喘息的剧痛。
贺樟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眼底却似乎闪过一丝狡黠。
我妈大概是又想起了什么,「贺楠给你发红包了么?」
她总是这样直呼我的大名,冰冷又强硬。
贺樟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看起来很为难。
我就飘在他对面虚无的空气中,骤然瞪大了眼睛。
3
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怕不能出席他的成人礼。一周前,在我还清醒的时候,我就给他转了 5 万块的红包,还让助理小徐特意买了他喜欢的手办送回去。
收到红包的时候,他很开心,还特意打电话和我说谢谢。
小徐回来的时候也说,贺樟收到礼物很开心。
一直都在问,姐姐能不能有时间来参加他的成人礼。
「贺总,你弟弟真的很依赖你。一直抓着我问姐姐最近都在忙什么,好久没有见到姐姐,很想她。」小徐递了一张卡片给我,是贺樟手绘的答谢卡。
贺樟是我妈再婚后生的孩子,虽然是同母异父,但贺樟从小就和我很亲近。
我更是把对哥哥所有的爱与愧疚都倾注在他身上。
即便我妈和继父都对我很不好,但 18 岁之前我从来没想过离开这个家,也从来没想过和他们断绝关系。
因为每次在我挨打后,贺樟总会用他小小的手牵着我,说,「小章鱼最喜欢姐姐了,姐姐不能离开小章鱼。」
小章鱼,是我给他起的昵称。因为他从小就喜欢手脚并用缠在我身上撒娇,像一只小章鱼。
我一直以为,他是我晦暗人生中的一道光。是我失去母爱后,上天拟补给我的手足情。
可现在,我如遭雷劈一样愣在原地看着他。
4
「妈妈,姐姐工作很忙,忘记了也是情有可原的。你别怪姐姐。」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妈妈,在为我说话。
「她年薪百万,你过生日连个红包都不给。她就是个白眼狼,你不用替她说话。她最好永远也别回来,死在外面才好!」
我妈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她还不知道,我已经如她所愿死在了外面。
我麻木而绝望地看着她搂上她小儿子的肩膀,露出温柔的笑意。
「儿子,你这么懂事儿妈妈很欣慰。贺楠要是有你一半懂事,你哥当年也不会死。」
贺樟抱着妈妈,很乖巧地安抚她。「都怪我,如果我不问姐姐,就不会惹妈妈不开心。」
大概是想起我死去的哥哥,我妈情绪很不好。她让贺樟自己再准备准备,她想出去透口气。
她出去后,给我打了电话。
但一直都没人接听。
小徐大概是在忙着处理我的后事,没有时间接听电话。
我妈一遍一遍地拨通我的号码,神情越来越焦躁。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概她心里是想让我来参加贺樟的成人礼吧。
我是 H 市知名青年女企业家,是这个小县城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即便再不喜欢我,我妈也希望我身上的光环能笼罩在贺樟身上。
她希望我能用这一身光环,给贺樟铺就锦绣前程。
原来,我也一直是这样努力做的。
我为贺樟,争取来了保送 H 大的名额,还有三个月,他就能顺顺利利地步入高等学府的殿堂。
可此时此刻,我忽然觉得很难过。
身体里某些一直支撑着我眷恋这个世界的东西,在一点一点瓦解。
5
我飘回到贺樟身边,看见他发了条微信给我。「姐姐,我的成人礼快要开始了。你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么?我和妈妈都很想你。」
发完后,他锁上手机屏。脸上露出了我不熟悉的诡异笑容,「贺楠,你如果回来,等着你的就是妈妈的谩骂!」
我站在他身后,不可置信地愣住。
贺樟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
正好和漂浮于空气中的我,四目相对。
他缩了缩脖子,开心地去过他的十八岁生日。
7 岁之后,我没有再过过生日,没有收到过礼物。
因为我的生日就是哥哥的忌日,我不配拥有快乐。
这么多年,被我珍藏的生日礼物,也只有那个沾染了哥哥鲜血的芭比娃娃。
贺樟的每一个生日却都很热闹,尤其是今天,父母双方的亲戚和好友,几乎全都到场了。
唯独,缺了我这个亲姐姐。
邻居王阿姨和张阿姨咬耳朵,「贺楠是个白眼狼,她妈带着她这个拖油瓶一直多不容易啊。她飞黄腾达了,不仅不给家里一分钱,连弟弟的成人礼都不参加。」
她表情鄙夷,对我很是厌恶。
张阿姨似乎有些疑惑,「贺楠那么有钱,一点不帮家里?」
「她要是帮,他们一家人还能住在咱们这种平民区?早不去住东城的别墅区了。」王阿姨又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她妈亲口和我说过,这死孩子特不是东西,之前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要不父母也不会离婚。」
6
我确实在东城别墅区买了一套房子,赠送给我妈,但她要求房本写贺樟的名字。
王阿姨能准确地说出东城别墅区,大概是和我妈闲聊的时候听到过什么吧。
这么多年,不管我为她做过什么。
她一面接受,一面又不肯承认。
我从来没有怪过她,因为是我害死了哥哥。所做的一切,也都不过是在弥补七岁时犯下的错。
但听见别人这样说的时候,哪怕我的肉体已经消亡,仍然觉得难过且痛苦。
张阿姨瞪圆了眼睛,「但是她看起来,文静又有礼貌。重点是,还很有能力。」
「装的呗。」王阿姨不以为意,「一个小姑娘这么年轻就是什么青年实干女企业家,可能吗?都是靠男人的。我听说啊,是做了市长的小三。」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感觉,真噎。
我和林逸认识的时候,他已经离婚两年多。我们恋爱三年,一直无人问津,直到他成了 H 市最年轻的副市长,我成了最年轻的女企业家。
我和林逸是见过家长的,我妈知道我们清白的恋爱关系。
但她此时,却只是站在旁边默默听着阿姨们诽谤我。没有一句辩驳。
因为,她一直觉得,我不配和林逸在一起。
甚至,想要把他介绍给我舅舅家的表姐。
7
和林逸确定恋爱关系之后,他很快就带我回家见了家长。但我却迟迟没动。
因为我妈并不想见到我,更不关心我的个人问题。
但为了表明恋爱诚意,我还是在做了一通心理建设后,给我妈打了电话。
介绍了林逸的基本情况后,我妈难得地对我有了几分热情。
带林逸回家吃的那顿饭,是我们家二十几年里最其乐融融的一次。
我妈热情地招呼林逸,贺樟缠着他问东问西,还奶凶奶凶地挥着拳头威胁他,「你要是敢对我姐姐不好,我管你是什么市长秘书还是市长,我都要揍你的噢!」
继父难得对我和颜悦色,更是一直和林逸把酒言欢。
回家前的忐忑和不安,在这场温馨的聚餐中慢慢消散。
直到林逸走后,我妈进了我的房间。
「贺楠,你根本配不上林逸。趁早和他分手,我要把他介绍给你表姐。」
我愣在原地,脸上讨好她的笑容渐渐僵住。
一直在内心愧疚和被父母厌恶的环境下长大,我本能是渴望温暖和爱的。
我也想有一个自己的家。
不是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而是有人温暖我的避风港湾。
林逸温柔而强大,正是能够治愈我保护我的人。
我生平第一次不想听妈妈的话,不想把属于我的东西让给别人。
我第一次在我妈面前提出了反对意见,「我和林逸很相爱也很合适。」
8
我的声音很微弱,但还是惹怒了我妈。
她冷笑着嘲讽我,「谁会和一个害人精相爱?林逸出身高知家庭,自己更是一表人才、前途无量。你呢?你配得上他?」
我咬着唇没说话,想要反驳,却又觉得没立场。
「谁靠近你谁就要倒霉你知不知道?你哥要不是太疼你,会被你害死?你也想害死林逸?」
「你表姐是海归硕士,又在研究院上班。工作体面,学历高,才是配得上林逸的人。你如果识趣,就早些和他分手。」
「可我表姐性格暴躁,为人孤傲。」我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忽然顶嘴。
我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脸上阴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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