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底了，林晓维这几天在办公室总爱出神。 定好的周四下午联查还差点忘了。 跟着韩总和其他几个机关领导从各基层部室巡查一圈回来，还有 20 分钟下班了。 小高在楼道拦住她，汇报说，业务部去年退休的周姐又因为接工龄的事来闹了，刚被他们劝走。维修部那个脑袋长过瘤的小子又来了，现在还在她办公室里坐着，快一个小时了，劝不走。 林晓维点点头，走进去。 “林部长，”小伙子看她进来，从长沙发上急促起身。 “李…
5 月底了，林晓维这几天在办公室总爱出神。
定好的周四下午联查还差点忘了。
跟着韩总和其他几个机关领导从各基层部室巡查一圈回来，还有 20 分钟下班了。
小高在楼道拦住她，汇报说，业务部去年退休的周姐又因为接工龄的事来闹了，刚被他们劝走。维修部那个脑袋长过瘤的小子又来了，现在还在她办公室里坐着，快一个小时了，劝不走。
林晓维点点头，走进去。
“林部长，”小伙子看她进来，从长沙发上急促起身。
“李……”她一时没叫出他的名字。
“李新锐。”他提醒她。
“哦，对，李新锐，还是上次说的调岗的事吧，我刚才碰到你们部长了，说马上就给你调岗，不是已经通知你了吗？”林晓维开门见山，又示意他坐。
“是说给我调岗，让我去二班做变配电工，我不想去！”
“你别急，你们刘部长也是照顾你刚做了手术，不能爬高，不能倒三班。”
“我是不能倒三班，这头还总迷糊，那我也不想转成变配电工。变配电工奖金系数太低呀，我这回是做完手术了，可平时得长期吃药，后面还得去北京复查，都是钱啊。”
“……”
送走李新锐，办公楼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林晓维换下工作服，从里间的橱柜里又翻出两个没开封的盒子，一个是茶具八件套，一个是毛巾套装。都不记得是哪年哪月的先进发的奖品了。
想了想，她把单人床上的枕头和毯子卷起来，一并抱着，锁门出去。
她以后应该再也不会在单位值夜班了，自己配的东西，还是收走吧。
从 2 楼下去，在楼梯口迎面碰到综合办的徐康。
跟她打招呼：“刚走啊，用帮忙吗？”
从林晓维 19 岁进公司第一天，就认识徐康。大她 6 岁，她一直叫他徐哥。
“没事，你忙。”
“刘峰今天请假了，我替他送韩总。”
“哦，快去吧！”
刘峰是韩总的专车司机。
“哎——，算了吧，”林晓维想起什么，刚想叫住他，又摆摆手，示意他走了。
林晓维上午刚张罗了一桌明晚的饭局，除了他们人力资源部的同事，还有几个差不多跟她一起进厂的姐妹，算是答谢和告别吧。她想起是不是也应该叫着徐康。
这事她委托小高安排的，想想小高的眼力见，应该漏不下谁。徐康就再说吧。
从单位出来，林晓维直奔第三医院。
住院部九楼。
三个多月了，妈妈还是老样子，每天安静地躺着，眼神明澈，像在想心事，不声不响，不好不坏。
护工关姐正靠着窗台打电话，笑得“嘎嘎”响。看见林晓维进来，很快收了手机。
“大姨今天挺好，没事，中午还自己吃了几口，知道嚼。”关姐说。“后来怎么也不吃了，我就给从胃管下去的。”
“我爸呢？”
“大叔中午走了，说下午有人找他。”
林晓维站床前端详了妈妈一会，“妈！妈！”林晓维清晰地叫了几声。
她好像没有听见，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又似是面前一片虚无。
林晓维伸手轻撩开被子一角，扫了一眼下面，“换了吧，湿了。”
回到海苑新区已经九点半了，今天在医院呆得久了一点。她本想让关姐放松一会，她那么活跃的性格，让她去楼道里找人释放释放天性。这一层是老年病区，各病房基本都配有护工或保姆。关姐熟得不行。
没想到关姐一出去就找人聊了一个多小时，林晓维在病房里守着，一面看表，一面气愤地想看看她到底多久能记得回来。
还是小护士给关姐找回来的。找她登记病人 24 小时大便次数。
林晓维所在的海苑新区因为离海边近，房价不低。好在林晓维下手早，那时房价还没飙涨起来，前两年贷款也还完了。
她家在 10 楼。
跟意料中一样，家里黑漆漆的，钟自舟没回来。
钟自舟知道她这段时间每天下班先去医院，他习惯了晚上自己去找饭局。要么就是回自己妈家。若是哪天林晓维回来赶上他在家，反倒不正常了。
林晓维洗澡的时候，钟自舟回来的。
听声音就没少喝。他越是刻意轻手轻脚，减小动作幅度，越是到处磕磕拌拌。
“老婆！”看见林晓维穿着浴衣出来，钟自舟的桃花眼笑成一道缝。
林晓维懒得理他，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擦着头发回了自己的卧室，转手就把房门反锁上了。
自从 10 年前，林晓维重新接纳了钟自舟，允许他搬来她跟女儿的家，他们就是这个状况了。
分房睡。
“你可以不接受。”当时林晓维直接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进门。”
钟自舟理亏，无话可说。能表达的悔意，他都表达了。林晓维不为所动。完全为了满足女儿钟悦琳的心愿，他才有资格重新跟他们住到一个屋檐下。钟自舟很清楚这一点。
他在林晓维这里已经基本感受不到什么爱情了。
有段时间，他不死心，拼命表现自己。下班就回家，抢着擦地，一个从不下厨的人也咬牙颠起了炒勺。事实证明无效。
他又恢复了常态，四体不勤，但也没资格挑三拣四、指手画脚。这样，两人反倒都舒服了。
林晓维这半年开始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了，爱出汗，睡眠浅，心烦。上网查，又问问同龄人，这都是更年期的标准症状。单位体检时，林晓维去妇科问了，除了补充雌激素，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或者什么时候去看看中医。
一面吹着头发，一面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分明还不显老。长发茂密，白发可数。皮肤也算白皙饱满。她是属于骨架小而有肉的身形，脸也小小、鼓鼓的。网上说这种脸有少女感，显年轻。
少女感。有点讽刺。下个月她就满 50 岁了，按组织部门要求，科级干部生日当月就需要办理离岗等退，给年轻人腾地方了。
关灯睡觉前，林晓维又看了一会手机。主要是又打开微信，翻看了置顶联络人的聊天记录。
是女儿的。聊天记录停留在 4 天前。
这次断联时间间隔得有点久，林晓维想。又忍不住点开女儿的微信头像看了看。
是只趴在书桌上的、特别乖巧的金渐层，模样可爱又有点慵懒，就像她对女儿钟悦琳的感觉一样。
2
钟悦琳从小能吃能睡、特别好带。白白胖胖地进了幼儿园，从不哭闹，阿姨们都喜欢。上学以后认真努力，虽然成绩不是特别拔尖，但很自觉，完全不用大人操心。只是小学四五年级有段时间，性格变得烦躁易怒、不爱见人。有人说是家庭的影响，再加上青春期躁动。
那时林晓维和钟自舟已经离婚好几年了。钟自舟不管在外面怎样我行我素，对女儿还是一直掌中宝一样，基本随叫随到、有求必应。两个人都知道，女儿一直想让他们在一起，一家三口，每天都能互相看到。
后来，钟自舟真就回来了。不管是他真的悔过，还是在外面实在混得不行了，反正林晓维也不在意了，就当为了女儿吧。
钟悦琳高中毕业顺利地考上了北京的一所 211 大学，毕业留京进入一家证券公司。
对女儿的前二十几年，林晓维都挺满意，到她 24 岁以后，突然发觉终身大事必须提上日程了。可如今她接近 26 了，还是单着。
都说晚婚晚育是新时代的新趋势，是否算得上问题还有待探讨，可林晓维特别不想女儿进入大龄剩女行列。她对女儿的期望不是一定要马上结婚，结婚是人生最大事，对女孩子尤甚。但她要尽量在合适的年龄做适合的事。至少她应该找个人恋爱。而不是排斥。
她觉得钟悦琳就是排斥恋爱。否则她那么好看，怎么会这么多年从未谈过恋爱。
“妈，你别操心了啊，你好好的就行了!”
每次说起这个话题，钟悦琳都这么哄她。
又逗她，“你看上谁了，给我介绍啊，我看看帅不帅，跟钟自舟同志年轻的时候比比，哪个帅！”
林晓维知道钟悦琳是个颜控。
可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大明星啊。还提钟自舟，她不知道她亲妈就是吃了颜控的亏吗？
第一面，不满 22 岁的林晓维不说对钟自舟一见钟情，至少也算颇有好感。
那个夏天，米娅迷上了粤语歌，陈慧娴的、王菲的、叶倩文的，天天在家里练发音，周末就约着林晓维一起去卡拉 ok 一展身手。在大堂办手续的时候，他们碰到钟自舟和他的两个哥们。
米娅跟林晓维高中 3 年同桌，毕业考进了银行。跟钟自舟不是一家，但有业务往来。那时钟自舟还在各银行间跑交换，两年后才做了信贷。
米娅自然是认识钟自舟那张脸，但没觉得跟他那么熟。听他说一起吧，还有点犹豫。最后还是 5 个人合开了一个大间。
那天主要是米娅跟钟自舟的那两个哥们练歌了，其中有一个唱得鬼哭狼嚎的，还自嗨得不行。
钟自舟跟林晓维一直坐在侧面沙发里说话，彩光迷迷离离地洒下来，本来可以有点浪漫情调的，无奈场合不对，他们不得不随着歌唱者的调门忽大忽小地调整聊天的音量。很多次，林晓维还要因为钟自舟的那个哥们，拼命忍笑。
其实那个下午主要都是钟自舟在问、在说，林晓维小心翼翼地回应。
林晓维不是没有过追求者，她能感知到他的意思，不管是他目不转睛的眼神、他的柔声细语，还是他的又敬茶又敬零食的体贴举动，都表明着他的心迹。
再就是配上他那张脸，更让人感觉像个美好爱情故事的开始。
林晓维有所期待，但还没有被迷昏头脑。
所以唱完歌，钟自舟本来还邀请他们换个地方一起共进晚餐的。米娅和林晓维都没有交换眼神，就同时推脱了。
米娅是想，不能让那个小子太快得手了。
傻子都看出来他对林晓维一见钟情了。但钟自舟什么人，银行里有的是小姑娘看见他就脸红心跳的。米娅不想自己的好姐妹还没了解形势，便一头栽进去。
可林晓维还是很快栽进去了。
电话攻势、风雨无阻地接送、约会邀请，附近能去的咖啡屋都去遍了，影院的新片一场不落。钟自舟太明白女孩子的心理，那年月不流行炫富砸钱，罗曼蒂克做足了，对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就足够感动了。
一往情深，再加上他那张棱角分别、唇红齿白的脸。林晓维以为她的春天真正降临了。
他们婚后的确有过一段美好时光。腻在一起，激情、快乐、甜蜜，互相都是对方眼里的光。
但并不长久。
最早暴露出问题，是在家庭财务管理上。
林晓维原来觉得不是问题的，共同的家，收入自然应该合在一起。但第一个月月末，钟自舟就要求他来管钱。理由是他学金融的，理财比较专业。
乍一听，这话挺有道理的。
虽然在林晓维父母那里和她的认知里，大多数家庭都是老婆管钱持家，可林晓维还真没有认为这就是约定俗成、不可改变的。林晓维最初气的是他的态度，似乎这就是理所当然的，根本没什么可商量。
她赌气地表示要自己拿着自己的钱。没有想到，钟自舟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也不反驳，也自己拿着钱了。重点是越到后来，林晓维完全不知道他每个月的收入了。
除了银行的工作，钟自舟几年前，就跟一个朋友代理了一家南方的品牌木门，在市里的两个大型建材家具店都有门脸。他还不甘心，到处跟朋友对缝，找生意做。
个人的花销，两人都是各花各的。但重点是每天买菜做饭的是林晓维，家里各种物品添置、采购也是林晓维，钟自舟是完全不管的。
林晓维也不好意思天天找他要钱，她也说不清该要多少。等她终于憋够气了，要跟他坐下来好好商量家庭财务问题时，钟自舟对她说，他每月主要收入都交给他妈，因为代理木门前期的投入都是他家里出的，所有权自然也在他家里。他又说，他妈妈也知道其中也有他应得的部分，都给他记着、存着呢，攒够了以后会给他们俩换个大房子。他能支配的就是银行里开的那点固定工资，每个月出去开辟市场、结交新的生意伙伴还不太够呢。
“你一个月到底想要多少吧！”钟自舟最后气定神闲地问她。
就从那一刻起，林晓维开始对眼前这个男人感到陌生了。
她才刚意识到，她本想携手共度今生的人，其实自己并不完全了解。
就像她婚前就不能够理解他的家庭一样，她一度想过她不知何时才能融入他的家庭，但那时正是她热血最沸腾的时期，她很快把这部分自动忽略了。
钟自舟在家里最小，上面有 3 个姐姐。
林晓维提着礼物第一次登门是在周末，进门就看见他家客厅中央支着麻将桌，几个姐、姐夫围在一起热火朝天地打麻将。看见她进来，都只是点点头，甚至没有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或者起一起身。
只有钟自舟的妈妈、她后来的婆婆坐在沙发上，陪她说了说话。期间还不时站起来，去观摩一下谁谁的好牌、帮谁算算一把大胡的进账。
她本以为他家可能会留她吃顿饭的，事实证明她想多了。他的家和家人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
钟自舟的解释是他们家就是这种氛围，比较自由，也是没把她当外人。
“你希望一进门就被他们问东问西地围观吗？”钟自舟的说辞当时是熨帖了她的心。
但她后来下意识中，不太愿意去他家了。那里永远不变的麻将局，每个人懒散肆意、无所事事一般的做派让她难以亲近。
现在，除了他的家庭，连他也变得陌生了。
好在新婚的热络还在，她天真地设想未来可以凭借爱逐渐说服和改变他的观念，一起重新规划共同的人生。
结果，她果真是天真了。
3
钟自舟婚后不久，就从银行的会计部调到了信贷部，工作越来越忙，应酬也多起来。
他自然是满意的，总有大小单位因为放款求着他们，还有机会认识方方面面的生意人。他对于未来的规划很明确，挣钱，挣大钱，别的都是虚的。尤其是接触了越来越多的老板之后，他更加觉得自己比他们不差到哪里，除了机遇。
考察思量一番，他跟一个朋友琢磨着开一个二手车行，回家跟林晓维描述他根据未来私家车逐渐兴起的趋势，挖掘出来的巨大市场和广阔前景。
林晓维这时已经对他骨子里的不安分和心血来潮有所了解，再加上也实在不懂这行当中的门道，也不便发表太多意见。
但问题是二手车行的前期投入不小，钟自舟瞄上了林晓维手里的钱。
“你不知道我一个月开多少钱吗？”
“你平时把钱交给你妈，现在需要钱了为什么找我要？”
林晓维质问他。
“我不是想这次凭自己的能力开个店给他们瞧瞧吗？开店用咱自己的钱，以后赚的不也都是咱们自己的吗？”
钟自舟振振有词。
“维维，就这一次，帮帮我，你不是有八万吗，挣了钱肯定还你！挣的钱也都给你！”
他们结婚，林晓维的家里给了林晓维八万块钱。那是她小厂子工作了一辈子的父母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林晓维一直没有动用过。钟自舟倒是记得真清楚。
温柔攻势，加上软磨硬泡。
林晓维从开始的拒绝到犹豫，而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觉得这个家越来越稳固，难以分割了，她把存折给了钟自舟。
怀孕期间，林晓维还是感觉挺幸福的，不止钟自舟对她体贴关爱，婆家也重视起来，总叫着他俩过去吃饭，婆婆也少有的对她察言观色、嘘寒问暖。
钟自舟的二手车行顺利开业了，他每天意气风发、公私兼顾着，对未来的规划宏伟而远大。
林晓维劝告他，不要总想一口吃个胖子，摊子别铺得太大 ，干好银行的本职工作。
钟自舟笑她保守，但也没有太反驳她，哄她说，安心做个最美孕妇就好了，其他不用她操心。
一个孕期，林晓维胖了四十多斤，被米娅戏称胖得连嘴唇都厚得像多出了二两肉。
四十多斤啊，除去孩子和羊水的重量，怎么也得二十多斤吧，一个月子，林晓维就瘦回去了。
钟自舟是家里这一辈的唯一男丁，钟家盼望孙子，林晓维早就看出来了，但没想到性别在他家人眼里那么重要。
米娅去看望在婆家做月子的林晓维时，吓了一跳，她憔悴和消瘦得跟孕期判若两人。
她告诉米娅她的手腕疼得厉害，她刚给医院的一个堂姐打电话咨询说，很像腱鞘炎，抱孩子太多劳累过度所致。
“他们都不帮帮你吗？”米娅用眼神点点身后。
虚掩的门后，客厅的麻将桌还开着，谈笑声不断，还有人吞云吐雾。
林晓维摇摇头。
“你怎么这么瘦了，他们不给你熬汤什么的吗？”
林晓维又摇摇头，“反正悦悦一出生我就没有奶水。”
“不喝汤不是更没有奶水吗，再说你刚生完孩子，也得补补啊！”米娅气炸了。“平时你就都自己带着孩子吗，钟自舟呢，钟自舟也那么在乎男孩女孩吗？他不照顾你吗？”
钟自舟在外面似乎更忙了，回家时间不定，好在他并没有把性别挂在嘴边。看起来，他还是很喜欢这个长得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家伙的。高兴起来，就端详着、抱着、哄着，叫她“小美女”。他给孩子取名“钟悦琳”，他说这个小生命寄托着他对林晓维的爱。
这算是林晓维仅有的安慰了。
而除去这个，这个家让她简直一天也呆不下去。她甚至不愿意让她的父母和同事过来看她，看她的惨状。
“米娅，我有点后悔了。”林晓维说。
“别瞎想了，再坚持几天就出月子了，你就可以离开这儿了。换个环境就好了。”米娅懂得她的意思，她心里也气得不轻，但她得控制住，林晓维还需要她的安抚。
好朋友还需要她的力量支持。
米娅也没有想到，她对林晓维的安抚和支持会一直持续下去。虽然随着钟悦琳的慢慢长大，林晓维的元气渐渐恢复起来，人也圆润多了，可她离米娅认识了多年的那个文艺、纯真、温暖的甜美女孩好像越来越远了，她变得少语和阴郁，目光灰暗。
只顺风顺水了一阵子，钟自舟接手了一批走私车，被查获了，二手车行彻底垮了。他不甘心，在银行办了停薪留职，盘下了一个汽车修理厂，又跟朋友拉了一个工程施工队，到处跑关系拉活。
米娅每次听到林晓维充满忧虑地跟她谈起钟自舟的创业之路，他的好高骛远、一山望着一山高，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导宽慰林晓维了。
钟自舟的不间断折腾，令林晓维越来越感到生活的不确定性和隐藏的压力。他们吵架的频率激增。钟自舟开始越来越晚归，直至夜不归宿。
有一段时间，米娅投入了一段门当户对的相亲开始的恋情里不辨日月，直到突然在银行营业大厅里看见枯坐的林晓维，才惊觉很久没见到她了。
林晓维的模样让米娅大吃一惊。
一向打扮得体、注重形象的她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灰旧的长帽衫，露着脖颈间暴起的青筋和嶙峋的锁骨。
“米娅，我离婚了。”她平静地说。
“你怎么瘦成这样？”米娅抓住了她的手。
林晓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睡觉了，白天也是浑浑噩噩。
晚上安顿好钟悦琳，她就去找钟自舟。除了钟悦琳的召唤，钟自舟晚上已经基本不回家了，变成昼伏夜出的动物。
他开始是说一群生意伙伴谈生意，麻将桌上好沟通。尤其里面有大老板，有他特别需要的资源。
后来林晓维发现了，大老板是个女的，一个风韵犹存的离婚中年女性。他们的麻将台就设在老板家。
林晓维在马路对面的车里连着盯了好几夜，她开始是听见里面的麻将声，后来她看见子夜有人从那个门户里出来离开，没有钟自舟。而里面的灯光不久就灭了。
钟自舟的二手奥迪在楼下空地上一宿一宿地停着。
钟自舟开始是不认的，听说被跟踪了整宿，暴跳如雷，又哄她说就是跟那个女人玩玩，没有来真的。
再后来应该是那个女人不干了。
“离婚吧，离婚吧！”
林晓维没有想到竟然是他先提出来。一个背叛家庭的人如此理直气壮。
“咱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就爱守着你那个死工资你就守着，我出去闯不也是为了这个家！”
“你也不用再迁就我了，各走各路，都痛快了！”
“你不用跟我说这个！”林晓维吼，“你就说是不是那个女人让你离婚的！”
“咱俩的事，扯别人干嘛！就说你离不离吧！”钟自舟避开他的视线，逼她表态。
林晓维死咬着嘴唇，不吐口。
又是几个无眠的夜晚之后，钟自舟有一天半夜回来，喝得脚步踉跄，踢开卧室门，揪起黑暗中昏睡的林晓维，说：“你不是不想离婚吗，你不是离不开我吗，行，咱俩签一个协议，3 年不过性生活，谁也别管谁，3 年以后再说。”
林晓维一个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他们离婚了。
林晓维坚决要女儿。钟自舟犹豫过一下，想到他那个始终对没影的孙子念念不忘的妈，就松了口。
而林晓维想过，他家说不定还很高兴他可以离婚。在他们心目中，凭他们儿子的形象和能力，他们不愁找不到愿意为他们钟家生孙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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