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的脸色就变了,她觉得有道理,打开手机信息,我看着她怨怼地给我发消息:「要不是你,妈现在也不会过得这么苦,没有儿子倚靠。」她在键盘上打了又删,寻思着找什么词语可以更恶毒地刺激我。
我也不知道我的灵魂为什么没有投胎,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一生都为别人而活。
我在人世间有些无趣,最后灵魂还是忍不住飘到了我妈身边,我只是想看看,那笔钱她用到了哪里。
我妈用那笔钱买了大金链子,她向她的邻居炫耀着,她生的女儿第一次有出息了。
却得到邻居的讥讽:「女儿到底还要嫁人的,再孝顺也是别家的,不如儿子好。」
我妈的脸色就变了,她觉得有道理,打开手机信息,我看着她怨怼地给我发消息:
「要不是你,妈现在也不会过得这么苦,没有儿子倚靠。」
她在键盘上打了又删,寻思着找什么词语可以更恶毒地刺激我。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
「您是白依依的母亲吗?」
我妈不耐烦地开口:「是我,怎么了?」
「很抱歉,白依依小姐被发现病死在出租屋,经检测,应该是有一段时间了,您是她唯一的家属,您可以过来签字吗?」
我妈的脸色巨变。
那是我第一次看她脸色煞白成这样:「不可能!我女儿不会死的!她活得好好的!她前几天还给我转钱呢!」
4
我妈不相信我死了,她觉得那一通电话是骗人的。
她挂断电话之后还在骂骂咧咧:
「骗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护士见我妈不相信,他们要处理尸体,一定要家属签字,于是又给我妈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我躺在床上,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
我妈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她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才愣愣地赶去了医院。
我的灵魂跟在她身边,就算这么了解我妈,我却还是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一点难过。
可惜,没有。
我妈掀开了白布,看了一眼我的尸体,什么都没说。
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呆呆地站着看了一会儿我发青的脸,然后才催促着护士:
「签字吧,签字吧,不是刚刚电话里催命一样要我签字吗?」
她骂骂咧咧地从护士手中抢过合同,拿着笔签完了自己的名字。
护士怔愣了一下:「还真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当妈的,其他人看到自己女儿的尸体都会……」
我妈吼得很大声:「哭有什么用!那都是废物才在那里哭!不就是死了个女儿,有什么好哭的?我女儿就是贱,养了这么多年,好吃好喝供着,没孝敬我几年,这么快就死了,活该!她死得好,这么没用的东西早就该死了!」
她恶狠狠地咒骂着我的名字,用最歹毒的字眼诅咒我这么早死,一定会下地狱的。
护士听着这样恶毒的谩骂白了脸,她悄悄地站在我的尸体旁边,低声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妈……」
5
我妈宣泄一样骂完了,才用怨毒的眼神,像是看着当年我爸的眼神一样恶狠狠地看着我的尸体,问:
「她就没留下什么?」
护士心里不舒服,不过还是老老实实把我的遗物都交给了我妈。
我妈发疯似的扒拉着我那寒酸的遗物。
我给自己几乎没买过什么好东西,衣服和生活用品统统不超过二十块钱,我妈扒拉完,脸色更怨毒了:
「没了?」
「没了,白小姐的遗物就这些了,您是要问白小姐有没有给您留下信吗?」
我妈恶狠狠地瞪了护士一眼:「我才不稀罕什么信!钱呢,我说钱呢?她没留下钱吗?她上了几年的班,她就没存款?」
护士被我妈看得莫名其妙:「没有,我们整理完,只有一张银行卡。」
我妈就发疯似的把那银行卡抓在手里。
我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妈拿着银行卡去取钱,看着她气急败坏地发现,余额为零。
「赔钱货!果然是赔钱货!生你这么多年,竟然连一分钱都没有给我留下,贱!真贱!是不是都留给男人了?和你爸一样贱!都该去死!」
她气冲冲地骂,我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么多年,她从小到大指着我鼻子骂的都是这样的话。
只有护士在旁边看不过眼:「死者为大,你到底是不是亲妈?骂得这样难听?」
我微微愣住,原来我每天从我妈这儿听到习以为常的话,在旁人眼里这样难听啊。
我妈不甘心地去银行查流水:「不可能银行卡里一分钱都没有,她的钱呢?」
银行那边也打出来了票据。
我妈甚至不用滑到最后,因为我将近三年的银行流水的大额支出,收款人都是她。
她盯着看了好久,才攥着票据,像是想要盯出一个窟窿:「不可能,不可能,就这么点钱,她上班难道不吃不喝……」
她说到一半,混沌的眼珠才像是想起来了,我得的是胃癌。
她低头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脖颈上新买的金项链,喃喃道:
「我不会后悔的,死了就死了,就当我从没生过这个女儿,我才没错。」
6
陆城接到我电话的时候,他以为是我后悔了。
他三年来一直等着我低头。
当初离婚之后,陆城生气得把白依依的微信都拉黑了,只除了留下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电话。
只是怪的是,这三年来,陆城也没有等到我主动联系他。
接到白依依电话的时候,陆城还隐约有些兴奋,却没想到会从电话听筒那头听到我已经死了的消息。
陆城冷着脸,似乎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怔怔地看着电话听筒,心里觉得这一定是白依依让她母亲来合伙骗自己。
那个女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白依依的身体明明健康得像是铁打的一样,连续加班好几天都好端端的,不可能。
陆城虽然不相信,但是还是赶到了我妈东躲西藏的地方。
陆城是少爷,之前住着的都是高级公寓,他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么破烂的地方。
墙上是水泥墙,地上是破败的砖,甚至就连家具都没有几个,墙上贴着三两张白依依小时候的照片,照片旧得发黄了。
他进门的时候,还蹙了蹙眉头。
面对陆城,我妈有些局促,倒是他开门见山,脸上满是质疑:「白依依在哪里?」
那言外之意就是不相信我死了。
我妈这三年来过得很狼狈,她拮据地攥紧手:「我不是跟你说了,陆城啊,依依她早就死了,你手头上还有没有钱,能不能借阿姨一点?」
陆城的脸色更难看了:「不可能,她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死了,是不是白依依让你来骗我?」
我好笑地看着陆城满脸不可置信。
再然后就是我妈不甘心地从包里面摸索出了一个本子。
那个本子,是我的死亡证明。
「她死了,那个贱丫头死了啊,陆城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就算是阿姨求你了,借阿姨一点钱吧,阿姨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知道你们之前离婚是有点矛盾,不过那都已经过了好久了,现在就看在依依都死了三年的份上,帮帮阿姨吧,那些追债的人真的很可怕。」
我妈挤出一丝讨好的笑脸来,低声下气地求陆城。
陆城却不答话,他往后躲了躲,手指颤抖地捏着我的死亡证明本子。
他翻开了一面,上面贴着我的一寸黑白照片,他捏得发紧,指节都泛白了。
「骗人!这本子是假的吧?阿姨,你告诉我,白依依到底去哪里了?」
他说着扔掉了手上的死亡证明,一双瞳孔阴狠地看着我妈。
我妈坐在地上,眼神浑浊地骂着:「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就是死了呀!你不信你去问啊,左邻右舍都知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养了一个白眼狼整整二十多年,白眼狼啊……」
我妈的反应不像是假的,陆城却还是半信半疑地后退着。
我淡淡地在旁边看着我妈破口大骂,只是有点自嘲,我都死了三年了,为什么她还这么恨我?
她像是要一口气把这些年对我的怨恨都骂出来一样。
直到左邻右舍的人看不下去,上门替我抱不平:
「白家的!你这些年骂了多少次了?你女儿都死了三年了,你也骂了三年。说句公道话,咱们邻里街坊都知道,没有人比你女儿更孝顺了!她赚的一分一毫那都是花在你身上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妈见说不过,只能瞪着大婶,声音尖锐:「可是她死了!她死了还有什么用?」
「你别钻牛角尖了,你醒醒吧!你看看除了你女儿,还有谁会对你好?现在你女儿也死了,你身边还剩下谁啊?」
我妈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激动地站起来,指着隔壁大婶:「你说什么呢你?我就是恨没生下一个儿子,只要我有儿子,我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境地!我要是有个儿子,他一定比那个贱丫头孝顺一百倍!」
大婶看我妈死不悔改,只能摇摇头,气得要走。
陆城却惨白着脸,他仍旧不死心地将大婶拉到一旁:
「白依依她真的死了?」
「你说这家女儿啊?是啊,早就死了,死了三年了,听说当初她妈火葬的钱都不肯出呢……」
7
陆城往后踉跄了一步,他觉得,那刹那间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放在了燃架上,尖刺一样地疼。
「火葬……」
「是啊,听说是老村的村长看不下去,喊着老乡凑了一点钱,火葬了。」
「你没看刚刚那白家过得穷困潦倒的样子,原本她家女儿在时,不是这样子的。」
陆城睁着错愕的眸子:「不可能,她三年前做到项目主管,她那个人最爱钱了,她怎么可能突然死了,她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了,是……」
「小伙子,你激动什么?她家女儿是胃癌死的,死在出租屋里,惨得嘞,听说死之前身子蜷缩成一块,很痛吧,好像死前两三天都没吃东西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不去医院治疗?」
陆城瞳孔放大,情绪莫名激动起来,他看着气愤到了极致。
「你激动什么呀,你是她什么人啊?」
陆城颤抖着嚅动嘴唇:「前夫,我……我是她前夫。」
8
我没再听下去,因为我看到我妈从房间里面冲出去了。
她的神情有些疯狂又有些愤怒。
她没去抓着陆城要钱,却盯上了楼下小区玩耍的几个小男孩。
她似乎是被大婶的话刺激到了,我妈拍了拍皱巴巴的口袋,从里面掏出来了一颗糖。
她局促地僵笑着,张开手,掏出糖,朝着几个小男孩走过去。
「阿姨,阿姨没有儿子,你们愿不愿意给阿姨当儿子啊?你,你给阿姨当儿子好不好?阿姨会对你好的……」
其中一个小男孩,嬉笑着跑了过去,接过了糖。
就在我妈喜笑颜开的时候,他用另外一只手抓了满满的沙子,狠狠地朝着她的眼睛撒了过去。
「大家快来看啊!这里有个疯婆子!打她!」
「疯婆子!疯婆子!打她,打她!」
我妈被打得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头上都被覆了一层沙子。她连连咳嗽,这才彷徨地收回了念头。
她收回手,下意识地又想骂两句,却发现脖子上的金链子不见了。
她顿时发了疯。
我妈半跪在地上,狼狈地在沙子里面找着金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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