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席枫斜睨了夏芊一眼，也没什么表情，但右脸又青又肿的，像是在无声谴责她下手狠。“谨烟，出去守着门。”顾席枫吩咐一声。谨烟转头看向夏芊，夏芊默了一下道：“今儿这事实在是巧，回头再跟你解释，我们先下船了。”“晚了。”顾席枫道。“怎么会？”夏芊往窗子外望了一眼，船分明还没离开渡口。
大娘再次打量这姑娘，“原来是傻子啊！”
大娘不跟傻子计较，斜了她一眼就走了。
谨烟偷笑道：“哪有当街借钱的，还开口就是一千两，奴婢才这姑娘根本不知道一千两是多少钱。”
普通人家攒一辈子也攒不来这么多钱。
夏芊看了那姑娘一眼，没多在意，转身往巷子走。只是没成想，那姑娘瞅见了她，颠颠跑过来将她拦住了。
“这位姐姐，你好美啊！”
夏芊无语的看着面前这个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一脸眼馋的看着她，如果是男子，她都该喊流氓了。
“谢谢。”夏芊淡淡应了一声，绕过她要走，但又被她拦住了。
“姐姐，您看着好面善，一定是观音菩萨转世。”
夏芊抿嘴，“你觉得我有一千两？”
这姑娘被戳破了，先吐了吐舌头，继而诚实的点头，“姐姐看着像是很有钱的样子。”
“那我凭什么借给你？”
“我一定会还你的！”
“我怎么信你？”
“……”
这姑娘一鼓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凑到夏芊跟前，小声道：“实话告诉姐姐，我家很有钱。”
夏芊默了一下，“所以呢？”
“所以我肯定不骗你，你借了我，我明天就还你。”这姑娘拍着胸脯道。
夏芊叹了口气，“你丢了钱袋子，可以去报官，至于借钱，没有你这样借的，也没人会借给你。”
“不能报官？”
“为什么？”
“我会暴露行踪的。”
“……”她也感觉这姑娘可能脑子有问题了，“那你借钱做什么？”
小姑娘眼睛一亮，“今晚潋滟湖放烟花，我想包一条画舫去看，这样吧，我请姐姐一起去看，当是谢您借我钱的恩情了。”
夏芊无语，她有说过借她钱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上了贼船
见这姑娘这么兴奋，夏芊被她勾的，也想去看看潋滟湖的烟花。
湖边人太多，坐画舫还安全一些。
来到渡口，上面停了不少画舫，但问过去全都租出去了。夏芊正想说算了，那小姑娘冲她嘘了一声，而后朝一艘最大最豪华的画舫过去了。
等快到跟前了，她又拉着夏芊躲到了一棵大槐树后面。
“你不会想偷偷摸上去吧？”夏芊挑眉。
小姑娘点头，见夏芊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忙又解释道：“放心，那画舫已经被我爹租了。”
夏芊往那画舫看了一眼，画舫前面站着一挺拔的男人，腰上挂剑，像是大户人家的护院。
“我爹不讲理，整日要我待在家里不能出门，连看烟花这么好的事，也不带上我，讨厌死了。”小姑娘说着撅起嘴来。
夏芊笑，一般大户人家对家里的姑娘管教都很严。像是她，未出阁前就很少出门，一年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这时画舫的船工找那护院说话，趁着他们去后面的功夫，小姑娘拉着夏芊，后面跟着谨烟，赶紧猫着腰上去了。
花房里面很大，比外面看着更奢华，但顾不上多看两眼，生怕被发现，三人赶紧躲到了一间房间里。
这间房不大，铺着厚厚的羊绒毯，上面放着地桌，桌上有水果和点心。
屋子当间有火盆，只是还未点燃。
西边摆着一架山水屏风，里面有张床，南面有个很大的窗子，打开能看到湖景。
现在天还早，小姑娘看夏芊挺着大肚子，细心的让她去里面躺会儿。
夏芊摆了摆手，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坐下。谨烟在后面给她垫上软枕。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萧飞羽，姐姐呢？”
“夏芊。”
“那就苏姐姐。”
萧飞羽笑起来很甜，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双眸神采飞扬，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
这小姑娘在家一定很受宠，性子才这么开朗，这么毫无城府，单纯可爱。
“我在家里行九，上面有三个哥哥，五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姨娘快生了，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萧飞羽说着家里兄弟姊妹还数着手指头，好像不掰扯着就会落下一个。
不过她家人确实挺多的。
“我爹很能生对不对？”
夏芊刚喝了一口茶，听这话差点喷出来。
“咳咳，确实。”
“哎，他生的孩子太多，有时候自己都记混了。”
“啊？”这还能记混？
说到这个，萧飞羽又来精神了，“我家姐妹多，整日无所事事，凑在一起常打架。我七姐仗着她姨娘得父亲宠爱，最是蛮横，总欺负其他姐妹，前几日她就当着大家面讽刺我六姐长得丑。我六姐也不是个省油灯，与她对骂了几句，两个人就打起来了。我七姐高，力气大，打得六姐毫无还手之力，其他姐妹又拉不开，最后六姐被打的鼻青脸肿。六姐姨娘不干了，到父亲那里哭，父亲嫌烦，便说送六姐几件首饰。结果他告诉身边仆从，却把六姐的名字说成了七姐的，最后那几件首饰也送到了七姐那儿。这下七姐更得意了，六姐差点哭死，最后大夫人出面，大家才知道闹了个大乌龙。”
夏芊听得就乱，这一大家子凑到一起，那得多热闹。
萧飞羽说话特别有意思，不知不觉天就黑了，这时一直安静等待客人上船的画舫也有了动静。
只听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训练有素的样子，接着又是一阵安静，再就是莺莺燕燕的声音，有女子笑闹声。
谨烟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忙来到夏芊身边，道：“姑娘，外面有很多锦衣卫把守。”
夏芊也是大惊，“锦衣卫？”
锦衣卫可不是一般的护卫，更不是护院，能让锦衣卫保护的，只有……
夏芊不由撑着胳膊坐直身子，看向那萧飞羽，她还不觉什么，正捏着一块桂花糕吃。
萧飞羽，姓萧。
皇家也是萧姓！
夏芊正要开口问，这时门自外面敲响了，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不止她，萧飞羽也吓得呛住了，但她是怕被逮到，挨一顿训斥，而夏芊则是羊入虎口的怕，怕的是丢了小命。
铛铛铛！
敲门声急了一些，门口的人还纳闷的跟谁说道：“这门怎么锁着呢？”
似乎是另一个人上前踢了一脚，没有踢开，“在圣上上船前，必须各个房间都检查到，撞开门吧。”
这声……
夏芊心下一动，然萧飞羽却比她更利索，已经跑到门口了，对着门缝小声喊了一句。
“七哥，我在里面呢。”
外面静下来，萧飞羽回头冲夏芊做了个安心的姿势，还指着外面小声道：“我的人。”
然下一刻，门咣当被踹开了，亏得萧飞羽躲得快，不然她就门扇拍飞了。
门外，顾席枫沉着脸站那儿。
“画舫进了小贼，还不快把人拿下。”
那一脚，萧飞羽还惊魂未定，此刻又大吃一惊，“七哥，是我！小九啊！”
顾席枫扫了她一眼，继续冲身后人命令道：“直接送进东厂诏狱，让她招出同伙。”
“什么同伙，我哪有，我……”萧飞羽说着想起夏芊，不由看向她。
而顾席枫这时候也发现屋里还有其他人，一眼望过去，神色猛地怔住。
有锦衣卫进来，冲萧飞羽行了个礼，而后将人押了起来。
“你们都眼瞎了，我是九公主！”
“九公主得罪了！”
“知道得罪本公主了，还不快放手！”
“快带走，好生送到诏狱。”
萧飞羽气得不行，又怕顾席枫伤了夏芊，匆忙解释道：“她是被我拉来的，什么都不知道，七哥你别伤了人家……”
尾音还在，人已经被拉走了。
另一个锦衣卫上前打算拿住夏芊，但看是个孕妇，一时不好动手。
“退下。”顾席枫沉声道。
“这两人呢？”
“你哪只狗眼看到这里还有人？”顾席枫冲那锦衣卫喝了一下。
那锦衣卫傻了，被另一个有眼色的同伴赶紧拉出去了。
“这明明有两个人……”
“你傻不傻，肯定是七爷看上那个长的跟天仙似的女人了。”
“那位是孕妇。”
“咱七爷重口啊。”
第一百四十章他真的会疯了
顾席枫定定的看了夏芊一会儿，而后轻嗤一声，走到羊毛毯随性的坐下，两手往后撑着地，姿态慵懒。
他伸了伸腰背，从盘子里捏了一个果脯，抛到空中，而后用嘴接住。
嚼了两下，牵动嘴角的伤口了。
“嘶……”
夏芊绷住嘴，没有笑出来，刚才她还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现在安心多了。
顾席枫斜睨了夏芊一眼，也没什么表情，但右脸又青又肿的，像是在无声谴责她下手狠。
“谨烟，出去守着门。”顾席枫吩咐一声。
谨烟转头看向夏芊，夏芊默了一下道：“今儿这事实在是巧，回头再跟你解释，我们先下船了。”
“晚了。”顾席枫道。
“怎么会？”
夏芊往窗子外望了一眼，船分明还没离开渡口。
“东厂的，宫里的，这么多人瞅着，九公主向来顽皮，皇上也宠她，她能安然下船，你呢？”
夏芊默，确实是她想简单了，于是冲谨烟点了一下，让她先去门口守着。
关门上，顾席枫又笑了一声。
“不过我送你下船的话，倒也没人敢问。”
夏芊瞪大眼睛，“那你……”
顾席枫起身凑过来，笑眯眯道：“请你看场好戏。”
他脸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里分明是晦暗的，甚至带着点疯狂。
夏芊正要细问，这时外面管弦乐起，轻快的音调填充了整个画舫，将之前的安静驱赶走了。
有什么人上船了，莺莺燕燕的簇拥着。
顾席枫坐到夏芊对面，冲她挑了一下眉，“皇上上船了。”
夏芊皱紧眉头，“顾席枫，你别发疯。”
“我发疯？”顾席枫嗤了一声，“难道你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根本不知道那位是九公主，更不知道今晚皇上会登上这个画舫，更不知道你也在。”
“所以都是巧合？”顾席枫嗤笑道。
夏芊咬牙，所以他根本没信她，不由一股火气上来，“你有没有脑子，我有这么闲，挺着大肚子来看你笑话？”
“哼！”
“再说你有什么可笑？”
顾席枫哈了一声，“我可太好笑了。”
他双拳抵着条案，低头闷笑起来，笑得双肩发抖，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得像是个疯子。
夏芊慢慢皱紧眉头，她能感觉出来，这几日顾席枫整个人很不对劲儿。
像是真的要疯了。
“你别这样。”她下意识道。
顾席枫还真停下了，再抬头，嘴角已经冒出血来。夏芊吃了一惊，再仔细一看，原是她扇他那三巴掌留下的伤口，以为刚才笑得太用力给裂开了。
顺着他嘴角往下流，他竟也不擦，整个人往后一靠，继续乐哉哉的吃果脯。
“这酸不溜秋的，你喜欢吃？”他问。
话题转换的太快，夏芊懵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没有特别喜欢。”
“酸儿辣女，我听他们说的。”
“不准。”
“那你想生个儿子还是女儿？”
“都好。”夏芊默一下，看向顾席枫问：“你呢？”
“女儿吧。”
“为什么？”
顾席枫好笑道：“老子什么身份，你不知道？要是生女儿，外面那老东西兴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生儿子的话，他可容不得野种有子息，万一跟他抢那狗屁都不是皇位呢。”
夏芊心扑通乱跳，这是她第一次从顾席枫嘴里听到关于他自己的身世。
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身世，皇上的耻辱，天下的笑柄，他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
“生儿子也好。”夏芊道，继续笑了笑，“生了儿子，你这个爹就不能这么废物了。”
“呵，你讽刺我呢？”
“那我求你，行吗？”
夏芊当初中了白木之毒，一心一意的为孩子谋划将来，做足了准备，但顾席枫这个身份，让她明白之前所有的准备都不值一提。
孩子和她要想活，必须依靠顾席枫。
这不是懦弱，只是为了活。
外面管弦乐继续，这时蹬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上楼了。夏芊心口一紧，紧接着隔壁的房门打开，有人脚步匆忙的进去了。
“爷，您别急啊，容奴家给您脱下外裳。”
接着一阵窸窣的声音，夏芊大体能猜到什么。然顾席枫不用猜，起身来到西墙边，挪开条桌上的花瓶，那里竟有一个小洞。
“我昨晚光听墙角了，也没看到好戏，便偷偷挖了这个小洞。”
船上的房间是用木板隔开的，这小洞像是用刀子一点点剜出来的。他看还不要紧，还拉过夏芊，让她也看。
“我不……”
“你看那女人，长得美不美？”
夏芊被顾席枫扯得趴到墙上，还是望了过去，正见一体态壮实的男人压着一个娇小的女人亲热，那女人正对着这孔洞，因此她一眼就看到了。
她也就看了一眼，赶紧挪开。
“美吗？”顾席枫执着的问。
夏芊没好气道：“美。”
顾席枫听见这话又笑了，拉着夏芊靠墙坐下，隔壁传来声浪一声一声传来，那火热程度让人头皮发麻。
毕竟那位是皇上啊，顾席枫的生父，她有种儿媳妇偷听公爹那啥的感觉。
怪恶心的。
她要走，顾席枫又把她拉了回来。
“你疯够了没有？”
顾席枫冲她嘘了一声，这时隔壁说话了。
“皇上，您弄痛奴家了。”
“贱妇，朕宠幸你是你的福气。”
“皇上……”
“你用你这张脸勾引朕，你个荡妇，朕饶不了你。”
夏芊简直想捂耳朵，这皇上也是有病吧，既然临幸人家了，还说这种话。
顾席枫轻笑一声，歪头跟夏芊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那娼妇长得很像一个人。”
“谁？”
“我娘。”
“……”
夏芊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而再看顾席枫，他笑着，眼底已经慢慢变红了。
“在他眼里，我娘就是那样的女人，一个低贱的娼妇。而我是娼妇生的野种，我活着，他身上的污点就一直在。”
“他想杀我，几乎时时刻刻都想，但他是皇上，还得披着一层道貌岸然的皮。”
夏芊转身有些笨重的搂住顾席枫，“别说了，我不想听。”
“好笑吗？”
“一点都不。”
“一场好戏呢。”
夏芊仰头，看到顾席枫依旧笑着，扯着嘴角的血越流越多。她心慌的不行，吃力的直起身子，吻住他唇角，怜惜的将他嘴角的血亲干净。
她想，如果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崩溃。
“顾席枫，孩子在肚子里动的好厉害，他可能感受到你了。”
夏芊拉过顾席枫的手，盖到她肚子上，小家伙像是真的感应到了一般，猛地踢了一下。
于是那双幽暗的眼睛里，霎时有了光亮。
第一百四十一章谁与谁情深
夜色渐浓，腾地一声，划破寂静。
夏芊正倚在顾席枫怀里，已经有些瞌睡了，听到这动静，往窗户那边看，但见有一闪一闪的光。
“是不是放烟花了？”
顾席枫眯开眼看了一眼，“嗯。”
“我想看。”
隔壁屋里已经云收雨歇了，其实时间也不长，夏芊暗暗想。见顾席枫懒得动，她掐了他腰一下，很用力的。
顾席枫正犯瞌睡，在夏芊怒视下，不大情愿的起身，将她拉起来，再来到窗前。
窗子推开，一阵寒气窜进来，冷得顾席枫打了颤，从旁边罗汉床上拿起大氅，给夏芊披上了。
潋滟湖岸边正在放烟花庆祝万寿节，在湖中画舫是最佳观赏点。夏芊看着漫天绽放的银花，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似那点点的光都盛进了她的眼眸里。
她看烟花，顾席枫看她。
“好美！”夏芊忍不住赞叹。
顾席枫撇嘴，“美吗？”
“世间最美的风景。”
顾席枫低头亲了夏芊侧脸一下，“你说是就是吧。”
快五更的时候，画舫靠岸，顾席枫起身匆匆将皇上送回宫里，再折返回来接夏芊。
此时东厂和宫里的人都已离开，夏芊她们下船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双脚刚落地，乞丐慌里慌张的跑来了。
见到夏芊还吃了一惊，但也没顾上多问，转而把顾席枫拉到一旁，不知说了什么，顾席枫脸色大变。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大步离开了。
乞丐叹着气走过来，“夫人，我送你回家吧。”
夏芊望着顾席枫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出什么事了？”
乞丐又叹了口气，“肃平王携全家天未亮出城往西州去了。”
关于朝堂上的事，夏芊知道的并不多，但她记得上一世肃平王镇守西州，新皇登基后，几次召他进京，他都没有理，最后成了大荣的内患。
直到她死前，肃平王府一直雄踞西州，俨然成了一方霸主。
“谢子轩在东厂酷刑之下曾画出一张画像，说当年他们遭遇北金劫粮草时，他看到了这人的脸。”说到这里，乞丐看了夏芊一眼，通过她神色，判断顾席枫有没有跟他提起过此事。
夏芊看出乞丐意图，摇了摇头，“顾席枫没有跟我说过。”
乞丐扒拉一下胡子，继续说道：“通过调查这人，我们发现他是振威大将军李朔的手下，继而查出李朔和北金在北征之前就开始暗中勾结了，而李朔是肃平王的老部下。”
夏芊猛地顿住身子，看向乞丐：“所以肃平王也私通北金？”
“肃平王这个老狐狸，老谋深算，藏得很深，我们暗中查了很久，并没有查到确凿的证据，只能先将肃平王府围起来，防止他们有其他动作。但一网兜下去，跑了一条大鱼。”
“陆长安！”
乞丐沉了口气，“对，他跑了。”
“可他……他能做什么？”
一个文弱书生而已，况他和肃平王父子感情淡薄，即便肃平王有什么重要的交代，也不可能让他去完成。
“在皇上还是皇子时，因为母妃出身不高，一直被先皇忽视，被其他皇子欺负。后来他的母妃因病去世，他在宫里更加孤苦，这时候是两个太监一直护着他，一路披荆斩棘坐到皇位的。这两个太监，一个是上官胥，如今的东厂督主。还有一个是张謇，他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直到前年生了场大病，皇上体恤他，让他在武侯府养病。虽然碍于礼制没有敕封，但武侯府那金字牌匾可是皇上亲书的，他也就成了位高权重的武侯。皇上因少年时的经历，只信任两个人，一个是我们义父，另一个是武侯。”
东厂督主手段狠辣，举世闻名，而这个武侯，夏芊仔细想想，真没听说过。
“武侯常去深山里的无常道观静修，不怎么回京，但并不是说这人真正与世隔绝，不慕权势了。皇上养了一支夜狼军，这支军队无影无形，但在皇上需要的时候，可迅速集结，而皇上把这个秘密武器交到了武侯手里，足可见皇上多信任他。而这武侯与肃平王交好，肃平王被困后，便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他自然不会束手就擒，而是写了一封信给陆长安，让他带着去找武侯求救。”
夏芊心下一紧，所以顾席枫并不是无缘无故要杀陆长安。
“武侯回京，偷偷带皇上去了旖月阁，让皇上见到了那个与顾席枫母亲长得极像的女人。皇上色令智昏，竟然听从武侯的建议，同意放肃平王回西州镇守。皇上将会在今日早朝是下召，而武侯提防着东厂，让肃平王府先一步离京了。”
夏芊皱起眉头，“顾席枫为什么一直揪着肃平王不放？”
乞丐看向夏芊，眸光陡然锐利，“当年皇上下令诛杀陆大将军一家，而执行命令的人就是肃平王陆直。”
夏芊身子晃了一下，而她将陆长安藏起来，间接的帮了肃平王，帮了这个顾席枫的杀父仇人。
回到家里，天已经大亮了。
乞丐还有事，护送她回来就赶紧走了。
夏芊回到西屋，正望着窗子怔怔发呆的时候，张大娘进来了，小声跟她说道：“张琪让我告诉夫人，说是您让他藏起来的那个人，他回来了。”
夏芊心神猛地一震，却又一下陷入了迷茫中。
上一世，陆长安救过她。
这一世，陆长安也救过她。
上一世，陆长安对她情深义重。
这一世，陆长安对她也用了情。
她该告诉顾席枫吗？
不，顾席枫见到陆长安会失去理智，会杀了他。
可若不告诉他，他……他若知道了，不会原谅她吧。
这样纠结了一天，等到天快黑的时候，让她防不胜防的竟是陆长安亲自登门了。
而陆长安前脚刚进门，二人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后脚顾席枫就回来了，当下脸色阴沉下来。
顾席枫冷嗤，“陆世子，肃平王仓皇西逃，怎么把你舍下了？”
陆长安微扬起下巴，面对顾席枫时，有不屑有厌恶，但碍于教养，并没有表现太多。
“父亲镇守西州多年，荡平外患，保天下太平，他是个大英雄，行得正坐得端，若非被你们这样的奸佞小人诬陷，何至于如此，还好皇上英明，我们肃平王府才没有被你们所害。至于我，我是自愿留下来的。”
顾席枫挑眉，“哦，不怕死啊？”
陆长安看了夏芊一眼，继而挺直腰杆，“死有何惧，但我不能连累苏姑娘。”
夏芊闭了闭眼睛，陆长安是为了她留下的。
顾席枫啧啧一声，“你二人还真是情深义重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他恨她
顾席枫嘴角带笑，但眼里却是杀意凛冽。
许是太紧张，夏芊觉得后背都被汗打湿了，一阵北风吹过，脊背发寒。
她咽了一口口水，试图平复顾席枫的情绪，“你和肃平王的恩怨，陆世子并不知晓，他只是在帮自己的家人……”
“你怕我伤他？”顾席枫笑着转头问夏芊。
“我们只是朋友。”她心口发颤道。
“如果我杀了他呢？”
“不！”
“我杀了他呢？”
夏芊摇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顾席枫眸色陡然一声，同时提剑出鞘，朝着陆长安刺了过去。而陆长安也有防备，连忙躲过这一招，但接下来招式更加凶猛，更加凌厉，不过几招就接不住了，顷刻身上就落了好几道伤，血染红了素衣。
顾席枫眼里杀意浓重，透着肆虐的疯狂，手中长剑带风，招招直击要害。
陆长安真的会死！
夏芊瞪大眼睛，见顾席枫已将陆长安逼得退无可退，只待一招毙命。
“子衿！”她声音颤抖的喊了一声。
立时，子衿伶俐的跳出来，接住了顾席枫那一招，并迅速与之缠斗在一起。
夏芊赶紧跑到陆长安那儿，一开口嗓子都哑了，“快，快跑！”
陆长安摇头，“我已经连累白家一家六口为我丢掉了性命，不能再连累你了。”
“他不会伤我的！”
“他就是个恶鬼，没有心，没有感情的。”
夏芊跟陆长安说不通，只得赶紧推着他往外走，而这时子衿已经接不住了，稍一露出破绽，顾席枫已经杀了过来。
夏芊惊慌之下，只得伸开双臂护住陆长安。而顾席枫眼底猩红，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但见是她，瞳孔猛地一缩，还是赶紧收剑，堪堪避开了。
而子衿趁着这个功夫，一脚将顾席枫踢开，同时不小心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
血，瞬时染红了他半条胳膊。
夏芊一下愣住，但看顾席枫怒目圆瞪，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只得赶忙让子衿带走陆长安。而她扑上去抱住顾席枫，阻止他追击。
“苏、惜、卿！”
“你冷静一点，杀了他也没用的！”
“你他妈给我让开！”
“我不光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杀了肃平王世子，依照律法，你也是死罪！一命赔一命，你让我们娘俩怎么办！”
顾席枫推开夏芊，一剑指向西边的院子，“他曾住在那儿，与你一墙之隔。”
夏芊向前一步，而顾席枫退后一步，同时用剑指向她，“你们俩早已互通情意，约定三生了吧？”
“顾席枫……”
“夏芊，你可真狠，是不是还打算让我儿子喊他爹？让儿子认贼作父，夏芊，你他妈真能干出这种事来，你有心没心？”
夏芊皱紧眉头，之前她确实打算将孩子托付给陆长安，所以顾席枫这句话也没错。
但她那时确实不知道肃平王杀了顾席枫的家人。
此刻顾席枫神色癫狂，已经没有理智了，夏芊试图跟他解释，他也根本不听，嘴里反复念叨着：你真狠！你真狠！
“你胳膊受伤了，我先给你处理伤口。”夏芊试着跟顾席枫沟通。
而顾席枫看到自己胳膊上的血，神色突然一肃，“当年正是肃平王设计诬陷我父亲通敌叛国的，而后领皇命杀我陆家上下三十口人，今日肃平王顺利离京，我再想报仇，已经没可能了。”
夏芊身子颤动着，“不会，还有机会。”
顾席枫看向夏芊，眼底没有先前的疯狂，只剩下瑟瑟寒意。
“夏芊，偏偏是你！”
这一刻，夏芊能感受出来，顾席枫恨她。
所有的解释都没用，他不会听，只认定一个结果，她帮了他的仇人。
眼看顾席枫离开，风也陡然大了起来，像是要下雪了。
谨烟上前扶住她，担心道：“姑娘，咱还是进屋吧，七爷他不会真生你的气的，等他回来，您再好好跟他解释。”
夏芊看着已经空的院门，喃喃道：“他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他的白月光
当天晚上，夏芊辗转反侧许久才有了困意，刚要睡着，两条腿突然开始抽筋。
她迷迷糊糊喊了顾席枫一声，等不到回应，才想起来他已经走了。她坐又坐不起来，腰板硬的弯不了，喊谨烟和子衿，这两丫头在东屋，估计睡熟了，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叫醒。
她只能忍着难受，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很委屈，很无助，很生自己的气。
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把事情弄成这样，虽然救了陆长安，可……
可她并不想顾席枫恨她。
临到天亮的时候，夏芊才睡着，一直睡到午后。她是被医生唤醒的，忙睁开眼看向罗汉床那边，却是空的。
“哎哟，夫人，您可睡醒了。”张大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上前来扶夏芊起身。
“他呢？”夏芊问。
“谁？”
“顾席枫啊，他刚坐那儿的。”
他还是很生气，但跟她说话了，说……
说什么来着？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张大娘笑，“夫人睡迷糊了吧，七爷昨晚出去后，一直没有回来。”
夏芊怔了怔，接着缓过神儿来，好像是做梦了。
“谨烟她们呢？”感觉家里好安静。
“今天万寿节，五姑娘一早就回来了，嚷着去街上玩，子衿带着她就出去了，吃午饭的时候都没有回来。谨烟不放心，出门找她们去了。”
夏芊点头，“街上热闹吗？”
“好不热闹，城西三家戏楼打擂台，城东十二教坊，歌姬舞姬轮流上场表演。还有游街的，杂耍的，西域驯蛇表演等等，更别说街两边摆着摊子，琳琅满目的，看都看不过来。我早上从粮铺过来，看了一路，眼睛都看花了。”张大娘笑呵呵道。
“是么。”
在梦里的时候，顾席枫还问她要不要去街上逛逛的。
见夏芊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张大娘猜到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夫人您和七爷，说实话，外人看不懂，但我知道您心里肯定是有他的，他心里也有您，其实这就够了。多少夫妻，徒有名分，心里没有彼此呢。我要说两个人相处，别太较真，非争个对错。您要真舍不得，说句软话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把日子过好。”
夏芊笑着摇头，她对顾席枫的感情很复杂，不是爱或不爱，不是在一起或分手，而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她必须跟他坐同一条船。
梳洗好后，谨烟她们回来了，兴冲冲的跟她说了很多趣事。说到两个醉鬼打架，谨烟顿了一下，“我看到七爷了。”
夏芊心微微一颤，“他？”
“街上有不少官差维持秩序，七爷他就在其中。”
“这样。”
夏芊静了一会儿，道：“谨烟，你陪我去街上逛逛吧。”
天色稍晚，街上还是热闹的，不过人潮退了下去。夏芊往前走着，偶尔在一个小摊前停下来看一看。
这时一队官差走过来，但没有顾席枫。
夏芊微微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过白玉桥的时候，看到乞丐往往河对面的胡同里走去了。
她细一思量，加快脚步，跟着乞丐进了那胡同。
那胡同挺长的，但没有岔路，蜿蜒走了好久，出来后竟然是潋滟湖边。往湖边望去，借着皎洁的月色，能看到两个人坐在石阶上。
男的一只手支着身体，整个人往后仰着，另一只手拿着酒坛，一口一口的灌酒。
女的披着玄狐大氅，一看就是男人的，她肚子隆起，这样坐着明显不舒服，一直调整姿态。
见男人又灌了一口酒，她试图去夺，但没有夺过来。
“小七，还有机会报仇的，我一定帮你。”
“我不要你帮我。”顾席枫喝得多了，声音有些飘。
“我舍不得你这样。”
“我没事。”
“让我帮你。”
“你已经把你自己送进那个吃人不见血的地方了，你还要怎么帮我？”顾席枫痛苦的嚷道。
“小七……”
“金悠，我倒宁愿当初我随陆家人一起去死。”
“你别这样说。”金悠吃力的转过身，抱住顾席枫，“只要能为你做的，哪怕是这条命，我都给你。”
女人哭了，在月色下，那么楚楚动人。
夏芊在心里感叹了一声，果然她哭得时候最像这个女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他爱你还是那个女人
“如果我是你，我就过去问顾席枫，他到底是爱你还是爱那个女人。”
夏芊嘴角勾起，“这问题多蠢，我不会这么问。”
乞丐走上前来，挑眉问：“那你怎么问？”
“我会问顾席枫，小金妃肚子里怀的是他弟弟还是妹妹，我还真挺好奇的。”
乞丐一个局外人听了都犹如一刀捅进心窝了，直想吐血。
“你说我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出于礼貌也应该吧，可我怎么有种即将见未来婆婆的错乱感？”
见夏芊笑得风淡云轻的，乞丐用力捶了一下胸口，“求你，千万别过去。”
谨烟撇嘴，“活该！”
乞丐心服口服，还竖起大拇指，“幸亏我没招惹过什么女人，尤其你家主子这样的。”
夏芊冷嗤，但其实这一刻，她是可怜顾席枫的。
他以为真心爱他，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女人，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最后会命丧她手。
“他俩怎么勾搭在一起的？”
“什么勾搭，人家是青梅竹马。”
“哦？”
上一世，她只知道顾席枫和小金妃有奸情，但无从得知他们之间的事，顾席枫也从未跟她说过。
“金悠父亲是陆大将军的副将，金悠娘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当时金将军还在战场上，没有赶回去见金夫人最后一面。那一战，金将军救了身负重伤的陆大将军，一方面为了报恩，一方面体恤下属，陆大将军让金将军把小金悠送到陆府给陆夫人照顾。后来顾席枫出生，金悠比他大三岁，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他，当时两家还定了娃娃亲。陆家遭难的时候，陆夫人将金悠送走，她才得以活下来，而义父救了顾席枫，同时找到流落在外的金悠，之后他们两个人在督公府彼此依靠着长大。顾席枫长大后锋芒毕露，皇上一边觉得这个儿子像他一边又提防着，为了打压他的锐气，皇上要金悠进宫。当时的情况，皇上就是想敲顾席枫，同时看他对自己有多忠心，若他敢违抗圣命，便一定会杀之以绝后患。金悠怕顾席枫冲动，瞒着他偷偷进了宫，自此成了小金妃。”
说到这里，乞丐长叹一口气。
“金悠为顾席枫牺牲太多了，她值得顾席枫的偏爱。而你，你为顾席枫做了什么呢？”
夏芊嘴角扯了一下，“我听着都感动了。”
她为他做了什么呢，上一世给他烧了几十年纸钱算不算？
“所以你得接受这个现实，在顾席枫心里，最最重要的位置是给金悠的。”
“我为什么接受？”
“你……”
“顾席枫欠金悠的，我又不欠。他活该把命抵给她，而我，我要是能活下来，定好好活着，远离这对儿狗……痴男怨女。”
乞丐看向夏芊，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通透。
“我以为你爱老七。”
“爱过，但那是那一辈子的事了。”
“啊？”
夏芊收回视线，转身往胡同里走。
这一条路，回去时比来时似乎漫长许多，风起了，还吹乱的了她的鬓发。
“夫人，他对不住您。”谨烟替夏芊委屈。
夏芊笑，“他对不住我的地方太多了，用他那条狗命也弥补不了。但我若不在意他，便也就不觉得委屈难过了。”
已经活了一世，这点通透还是有的。
夜里，夏芊听到动静，睁开眼见房间里有一个黑影。她惊了一跳，原以为是顾席枫那厮，却见这影子矮很多，而且手里还拿着一根很粗的棍子。
她一步一晃的往床前走，步履蹒跚的，拖着那木棍，很笨重的样子。
夏芊眉头皱起，“晏姨娘？”
因这一声，黑影停住了脚步，不过离开的近了一些，夏芊也隐约看到了她的面容。
“天……冷……了……”
晏姨娘没有舌头，所以发音有些奇怪，吐字也不太清楚。
这话有些不着南北，夏芊试着确认：“您说天冷了？”
“会……冻……死……人……的……”
“您要火盆？”
她那屋是有火盆的，不至于受冻吧？
晏姨娘长叹了一声，转身拖着那木棍又走了。
夏芊看着晏姨娘离开房间，后知后觉的想到，这木棍是干什么用的？当拐棍吗，但也太粗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怀的是男娃
自晏姨娘离开后，夏芊就没有再睡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翌日，临近中午的时候，曲墨染过来了。
她给她诊过脉后，道：“也就这几天了，记住我之前嘱咐你的，一旦觉得不舒服，赶紧让子衿去唤我。”
夏芊点头，“到眼下了，这孩子反倒安生的紧。”
曲墨染深吸口气，再拍了拍夏芊的手，“你宽心就好，白木的毒清理的差不多了，你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
“我倒不怕，反倒你好似有些紧张。”夏芊笑道。
“我哪有紧张。”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虽说毒解了，可夏芊身子亏损太多，只能硬撑过去，自然要不别人凶险得多。
夏芊安慰曲墨染道：“生死有命，我不惧也不悔。”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的门又敲响了，而且很急。
“来了，别敲了。”
谨烟一边喊着一边往门口跑。
“欸，你们什么人？”
“让开！”
“我还要禀报我家姑娘……”
谨烟话还没说完，只听杂乱的脚步声进来了，朝着正房这边走来。
很快西屋的棉门帘挑开，先是两个婆子进来，站在门口两侧，接着穿着一身绛紫色长褙子的长公主走了进来。
长公主端得一身傲气，见到夏芊，瞳孔微缩了一下。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妇人，头发都白了，身板也弯了，但一双吊三角的眼睛，浑浊透着阴气，嘴巴是尖的，年轻时定是个泼辣狠毒的角色。这样的人，老了也是凶相，与慈眉善目相差甚远。
“长公主，容夏芊失礼了，不知您来我这小院有何贵干？”夏芊道。
长公主似乎懒得跟她说话，只冲身后那老妇人看了一眼。
那老夫人点了个头，朝夏芊那边走近了几步。
“你就是苏氏吧，站起身来，让我看看你的肚子。”
夏芊皱眉，“你是哪位？我凭什么听你的？”
“休要放肆，瑞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太后都要给几分薄面的。”长公主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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