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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冬月,雪落满城。太医院的角落中,苏北宁只着一件单薄襦衫,立在寒风中的身子摇摇欲坠。她看着从老太医手中接过的药丸,唇齿相颤:“吃了它,往后三个月我当真便会像患了肺痨一般死去?”老太医迟疑了一下才回:“是,公主当真想好了?”他视线落在苏北宁脖颈和手腕上,还未消下的红肿不知何时又多了些淤青。老太医眼底划过一丝心疼,但也只能悲悯地叹息一声。苏北宁似是觉察到他的目光,她后退了两步侧过身:“那些棍棒落下来
京城冬月,雪落满城。
太医院的角落中,苏北宁只着一件单薄襦衫,立在寒风中的身子摇摇欲坠。
她看着从老太医手中接过的药丸,唇齿相颤:“吃了它,往后三个月我当真便会像患了肺痨一般死去?”
老太医迟疑了一下才回:“是,公主当真想好了?”
他视线落在苏北宁脖颈和手腕上,还未消下的红肿不知何时又多了些淤青。
老太医眼底划过一丝心疼,但也只能悲悯地叹息一声。
苏北宁似是觉察到他的目光,她后退了两步侧过身:“那些棍棒落下来的疼比死痛苦的多,这药于我是解脱。”
说着,她将药丸一口吞下,利落转身而去。
老太医望着苏北宁离去的方向,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学院门外。
苏北宁站在角落中,两颊冻的通红,嘴唇却渐渐泛了白。
她望着门檐上的牌匾,稍显憔悴的脸漾起一抹浅笑。
还有三个月,足够她陪着他。

午时过半,太学院的门终于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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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皇弟们还有宗师子弟尽数离去后,苏北宁才瞧见与友人相携而出的洛慕川。
她黯淡的双眸霎时燃起了一束光,胜过日下的莹莹白雪。
苏北宁忙裹紧衣领,将身上的伤痕遮住后,迎了上去,笑唤:“先生,我在这儿!”
洛慕川闻声,眉头一蹙。
再看苏北宁褴褛的衣衫,斥声道:“公主这般穿戴,实在有失皇家颜面!”
苏北宁的笑顿时僵在脸上,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是补丁的衣服,又看了看洛慕川洁白的袄氅,强扯着嘴角:“我不受宠,除了先生,谁当我是公主。”
说罢,突将怀里一直捂着的滚烫红薯献宝似的递到洛慕川面前:“这是上次先生未吃到的烤红薯,就是京城东角那家,先生快尝尝。”
那家店子客如流水,价也高出一大截,苏北宁替冷宫宫女守了十多日的夜才得以换来买一个红薯的钱。
然而洛慕川只是扫了一眼,她讨好的笑更是刺的他烦躁:“洛慕川受不起。”
话落,他转身便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苏北宁忙追上去,一边小跑着一边掀开车帘:“先生,你当真不尝尝?我等了很久才买到的。”
也不管洛慕川接不接,直接将红薯塞进他手里,却将他的衣袖蹭出一片黑灰。
苏北宁有些懊恼,想着下次一定要记得让店家包的紧实些。
“公主以后莫要再做此等自降身份的事,回宫吧。”洛慕川的声音清冷。
苏北宁神色一变,脑海中不断闪过她被棍棒痛打的画面,脸上的笑渐渐褪去。
要回去吗?回到那个冰冷的地方。
“我知道了,先生也早些休息,我改日……”
苏北宁话还未说完,洛慕川的马车已经到了几丈外,只留下雪中两道深深的车辙。
她怔怔地看着马车,想像往常那样朝它笑笑。
突然,红薯像腌臜一样被人从车窗中扔了出来,砸落在雪中碎成了一滩泥。
苏北宁愣了片刻,顺着车辙走了过去。
她蹲下身,冰凉的指尖戳着只剩一丝余温的“泥”,眼眶渐渐泛了红。
风雪又至,苏北宁回了宫。
过路的宫女无一人向她行礼,自顾自地谈论着关于宫中之事。
苏北宁无心理会,却在听见“萧太傅”三字后,腿仿佛就被冰固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开。
“皇上刚下了赐婚圣旨,七公主与太学院太傅洛慕川不日完婚!”

第二章 与她无关2

苏北宁想上前追问,宫女却像是躲瘟神般一哄而散,无人多看她一眼。
红墙绿瓦,白雪枯枝。
苏北宁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心因她们的举动泛起阵阵酸涩。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们总这么对自己?只因自己是冷宫妃子的女儿吗?
苏北宁落寞地走到华清宫,这里是抚养她的欣贵妃的宫院。
未等她请安,欣贵妃见她狼狈模样,劈头盖脸斥骂道:“你这副模样是要给谁看?是想让人瞧见说本宫苛待了你吗?”
痛骂过后,苏北宁又被罚跪在院中的青石路上。
雪地寒凉,况青石本就是纳凉之物,单薄的衣衫挡不住严寒,凉意似是穿透了骨缝儿钉在她身体的每一处。
苏北宁不知跪了多久,直到听见太监传信儿说皇上要来,欣贵妃嫌她碍眼,让她滚了。
她垂眸掩去心涩,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回冷宫。
她虽养在欣贵妃膝下,但冷宫的一隅,才是她安歇之所。
深夜,风雪未停。
苏北宁浑身滚烫,伺候她的宫女阿兰见她脸色不对,忙去请老太医。
然而半个时辰都不到,阿兰就独自回来了。
“太医说‘公主所用之药可解热毒’,公主,他这是什么意思啊?”阿兰看着苏北宁眼底满是担心。
苏北宁眼神一暗,知晓老太医是何意。
她先前服下的药本就是毒,以毒攻毒,很快会痊愈,只不过会受些苦罢了。
“没事,你下去歇息吧。”
苏北宁打发走了阿兰,独自一人躺在冰凉的榻上。
冰天雪地,她身下只垫着一块不过半指厚的破烂夏席,没有一丝暖意。
苏北宁迷蒙地半眯着眼,全身都好似被冻得麻木,仅存些许丝丝缕缕的痒痛,可偏生脑袋像是埋进沸水中,烫的她昏涨。
恍惚中,她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她与洛慕川相遇那天。
那日,洛慕川随萧父入宫,碰上了七岁且正与宫女争食的她。
在被宫女们围打下,洛慕川像是神仙一样出现救了她,给了她糕点,还让教她识字念书。
他就像一抹温暖的光,照进了她阴冷黑暗的心底,那一抹温暖,她记了十年。
可现在,那温暖要离开了。
积在眼眶中的泪终究是承受不住,堪堪落下。
苏北宁以为自己还能陪洛慕川三个月,却不想先离开的,竟是他。
不过半月,洛慕川和七公主的事传遍了整个皇宫。
苏北宁想到自己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顿生了个想放肆一回的念头。
她要去找洛慕川。
思及之前他说的话,苏北宁从柜中翻出不知放了多少年也不知道是谁的一件旧袄套在身上。
一路逆风,雪落满头。
到了太学院,苏北宁才知道洛慕川今日休沐。
她只好又去了太傅府。
之前苏北宁来过太傅府几次,府门小厮知道她的身份,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拦。
苏北宁轻车熟路地闯进书房,满身狼狈地望着正在看书的洛慕川:“先生,你要成婚了?”
洛慕川皱着眉,目光似寒风将她扫了一遍。
破袄长到脚踝,不知为何短了一截的袖口,原本苍白的脸此刻红的发紫……
他的打量让苏北宁有些无措,这是她唯一一件能让他满意的衣服了。
苏北宁忙转移他的注意力,追问:“先生真的喜欢七姐吗?”
她看着洛慕川,心情复杂至极。
她既希望他说是,这样她还能在死前看到他迎娶心仪之人。
就像旁人说的,七姐是枝头凤,只有她才配得上洛慕川。
可又希望他否认,满足她心底里那一点点的奢望,奢望他会喜欢自己……
“臣的私事与公主无关,请公主回宫。”
然而洛慕川冷冷说完,就叫人将苏北宁强带出了府外。
太傅府外。
苏北宁呆呆地站在雪中,耳畔还回荡着洛慕川带刺的话。
她母妃早死,除了哥哥,这世上她在乎的只有他。
可他却说他的私事与她无关。
冷风似刀灌进喉咙,又化作铁爪狠狠锢住了心肺。
苏北宁不停地咳嗽着,消瘦的身子缓缓蹲下,殷红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流出,落在了她脚边白雪里……

第三章 冷宫兄妹

一夜风雪。
刚入卯时,洛慕川出府准备上朝。
然就见苏北宁娇小的身影还立在门外。
苏北宁在府外站了一夜,此刻见他出来,脚都没了知觉。
她想上前,却一下扑倒在了雪地中。
洛慕川眼底划过一丝诧异,而后蹙眉将她扶起。
苏北宁爬起来,笑了笑:“先生,你还是关心我的。”
洛慕川冷淡抽回手:“臣子本分。”
这样疏离的态度让苏北宁的笑僵在了嘴角,心中才升起的热意又凉了下去。
不知何时起,洛慕川也渐渐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苏北宁心底止不住的抽痛,可是又觉得本该如此。
她抬眸,忍不住又问:“先生,你是真心要娶七姐吗?”
洛慕川见她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模样,眼神骤冷:“赐婚,是我亲求。”
苏北宁眼眸一怔,愣在原地。
眼前的人转身上了马车。
苏北宁看着马车远去,声音轻不可闻:“也好,你得偿所愿,也好……”
马车越来越远,她心底的苦闷感却越来越深。
苏北宁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如何回的宫,也不知如何走到她母妃的坟前。
雪地中一个隆起的小土包,便是她母妃云嫔的墓。
旁边,是一个新挖的土坑,那是她为自己所准备。
她们这些不受宠之人,在这宫中卑微到连死都没有人管,甚至于埋在冷宫中的荒地里,也不会有人去关心合不合规矩。
“咚”的一声,苏北宁跪了下来。
“母妃,不久后,女儿便能去陪您了。”苏北宁哽咽着说着,朝着坟磕了一个头。
“这些年女儿能活,多亏哥哥护着。他为了我,弃文从武,甘愿成为五皇兄的影子,我啊,真是个累赘……”
苏北宁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却引的喉间发痒,又咳了两声。
“母妃,女儿有一心仪之人,那人极好,好到女儿不知如何形容。只是他很快就要和七姐成婚了。”
苏北宁声音渐渐低哑,透着无尽的落寞:“我总在想,若您还在,若我像七姐那样受父皇宠爱,哥哥是不是可以把酒临风,吟诗作对,我会不会也能成为阿煜的妻子?”
她说着,眼泪簌簌掉落。
可惜她不能,也配不上。
她现在只有哥哥和这条命,而这条命也不过两月余而已了。
冬风凛凛,许久,苏北宁才起身:“母妃,等他和七姐成婚,哥哥战场归来替自己正名,女儿也能放心的去寻你。”
只是不知,她能不能撑到那时……
两日后。
阿兰兴冲冲地跑进房,对正在发呆的苏北宁叫着:“公主,六皇子回来了!”
无神的眼神瞬时有了神采,苏北宁心中一喜,忙跑去了六皇子陵游所住的院里。
陵游所住院子是冷宫中最小的,而他的屋子也是院子里最破烂的一间。
苏北宁站在门口,见陵游那高大的身影挤在破败窄小的房中收拾着,鼻尖微涩。
哥哥为她付出良多,但很快,他就能自由了!
苏北宁正要过去,一股血腥味突然钻入鼻内,她心一颤,再细看,陵游背上满是血痕。
驼色夹袄几乎成了破布,点点沾血的棉絮裸露在外。
苏北宁眼眶通红,又气的全身发颤。
这是刑罚司的鞭刑,可哥哥并未犯错,反而是得胜归来!
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该这样的,若不是她……
陵游似是听见了苏北宁的声音,忙放下手中的薄被转身走到她面前。
背上的伤口痛的他脸色发白,然他还是扬起笑脸,从怀里掏出一被手帕包的严实的方物。
“瞧,这是哥给你买的胭脂,可喜欢?”
苏北宁愣在原地,目光怔怔地看着陵游苍白的笑,嗓子干涩,除了满心的哀戚,什么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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