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开颜不放心,打算再向公司请半个月假,还没开口便被我打包好行李轰走了:「赶紧去上班,要是被辞退了我可养不起你。」林开颜提着行李,再三叮嘱保姆好好照顾我。外面风大,她不让我出去,我依旧坚持送她到楼下。我朝她张开手:「要走了,抱一个吧。」林开颜扭捏地抱了抱我,很快松开。
林开颜不放心,打算再向公司请半个月假,还没开口便被我打包好行李轰走了:
「赶紧去上班,要是被辞退了我可养不起你。」
林开颜提着行李,再三叮嘱保姆好好照顾我。
外面风大,她不让我出去,我依旧坚持送她到楼下。
我朝她张开手:「要走了,抱一个吧。」
林开颜扭捏地抱了抱我,很快松开。
看到我哭,她不可思议地瞪圆眼睛:「江若,你怎么年纪越大越矫情?」
眼泪控制不住地坠落。
「唉,江若,你别来这套啊,大不了过完年我就辞职来你家,你养我。」
「算了,养不起,」我推着她上车。
即便车子已经离开了视线,我的手也没有放下来。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再见。
颜颜。
11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我给保姆阿姨放了假回家过年。
我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
身体越来越虚弱,连下楼扔垃圾都觉得吃力。
在楼梯口碰到周砚纯属意外。
他手里拎着我爱吃的水果和零食,大步朝我走过来。
眼神落在我脸上,迟迟没有移开。
「你瘦了好多。」
「嗯,在减肥。」
他跟着我走进电梯,到了门口,我深吸了一口气停下。
「没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我不是很欢迎你进我家。」
周砚仿佛受到了打击,语无伦次地握住我的胳膊。
「你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信息,为什么?」
我叹了口气。
或许是以前带他看了太多偶像剧,让他误以为所有人都可以像电视里一样,即便分手了也可以做好朋友。
「若若,你是不是恨我?」
「这些问题现在没有意义了,」我掐紧了虎口,「既然分手,就开始新生活吧,不要再互相打扰对方了。」
「可是没有你,我真的好不习惯。」
我看向他手上那枚崭新的钻戒,扯出一抹笑:
「周砚,不是所有人都要为了你不习惯而让步的。我也是个人,我有自己的尊严。你背叛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有什么脸面站在我面前说不习惯?」
「你怕林薇走夜路不安全,你怕林薇遇到雪崩,你怕林薇生病不舒服,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不习惯?我不习惯的时候你为我妥协了吗?」
刹那间,周砚脸上血色全失。
我不再看他,低头将钥匙插进锁孔里。
「对不起,」悲凄压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僵直身体关上了门,没再回头。
刚才的几句话,仿佛透支了所有体力,我扶着墙壁慢慢地坐在地毯上。
狼狈的喘息声时刻都在提醒我命不久矣。
林开颜和周砚都问了同一个问题,我恨他吗。
我不知道。
被恋人背叛,怎么能不恨不痛呢。
恨他变心变得这么快。
可是对周砚,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恨。
林薇曾咬定我是从十年后穿越回来的。
她猜对了一半。
并不是十年后。
我和其他四个队友死在了那场雪崩中,周砚因为替我下山找东西才幸免于难。
我死了,但灵魂没有消散。
我一路跟着周砚,亲眼看着他因为不肯接受我的死讯而一遍遍质问警察。
亲眼看着他意志消沉,终日买醉。
他在医院的顶楼一坐就是一夜,手里夹着烟,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酒。
「若若,你不是不许我抽烟喝酒吗?你现在出来好不好?」
「你出来,哪怕是骂我几句都不可以吗?」
他眼底猩红,喝了吐,吐了又喝。
他铁了心糟蹋自己的身体,没人能劝得住。
我想阻止,透明的手却径直穿透了他的身体。
缥缈的魂魄,所做的一切都徒劳无功。
出院那天,周砚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
我很欣慰,以为他终于走出了死亡的阴影。
可当他带着我的骨灰一路开到了海边,我预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周砚抱着我的骨灰一步步走向大海。
「周砚你是不是疯了!」
「你给我停下来,听见没有!」
「你必须好好活着!」
周砚听不见,一步一步更坚定地往前走。
他嘴里念叨着:「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海水淹没他头顶的时候,我听见周砚最后一句抱歉:「对不起啊若若,我应该陪着你的。」
灵魂消散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周砚是因为愧疚而赴死。
他愧疚于没有救下我。
愧疚于没有救下我们的孩子。
可这并不是他的错。
我重生在了雪崩前三年,睁眼的第一刻我想立刻找到周砚,告诉他未来的一切。
避开那场雪崩,和他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但是脑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那道声音说,我还是会死在三年后的雪崩中,这是命数,不可变。
那我重生的意义呢,就是为了再体验一遍死亡?
脑中那道声音没有回答。
那天我请假了一天,在公园里哭得眼睛胀痛。
我渐渐想明白了。
或许还有更重要的意义——阻止周砚的死。
爱情不应该那么沉重。
爱人离世,另一个人就把思念封存在心底,好好地活下去,才是对方希望看到的。
而不是冲动地赴死。
和周砚又多了三年的相处时间,我以为我可以好好教会他这个道理的。
但是生活里多了另一个人。
自称十年后是周砚妻子的林薇。
周砚好像……不需要我去教了。
12
雪崩那天,我拼尽全力带着几个队员逃生。
脑中那道声音冷冷开口:「你这样做毫无意义,即便躲过了雪崩,你也活不了多久。」
「况且,救下了另外几个人,接下来的日子你会很痛苦。」
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
我怕疼,但是和几条活生生的朋友相比,似乎疼痛也是可以忍耐的。
我高估自己了。
最后的半个月,真的好痛啊。
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斧头劈开又重新粘合到一起,每一个缝隙都钻进了透凉的风,又酸又疼。
我挣扎着去卫生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像一个被吸干血的骷髅。
大钟还有其他几个队员给我发消息,说想请我吃饭,感谢雪崩那天我救了他们。
我拒绝之后,大钟不时和我透露周砚的消息。
「砚哥和林薇又吵架了,我估计不到年底他们就得分手。」
「我们兄弟几个都看得明白,砚哥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其实心里最在意的还是你。」
最后他试探着问道:「等砚哥回头,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一言不发地听着。
最后他急了:「你也知道,周砚的性子就像个冲动的小孩,你就看在这么多年的感情上,再等等他,算我这个当兄弟的求你了,我真怕他醒悟过来以后会后悔死。」
我明白大钟的意思。
但是——
「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了。」
周砚一时冲动抱着我的骨灰跳海。
让我在一段感情里就算被背叛也无法理直气壮去怨恨、报复。
很多人说,只有死了的,才能成为男人心里永恒的白月光。
活着的人,终将被油盐酱醋磨成蚊子血。
周砚是很喜欢追求新鲜刺激的人。
大学的第一个寒假,他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去跳伞。
三千米的高空,风声呼啸,我害怕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周砚从身后抱着我,在我耳边用力地喊:
「我要永——远——和若若在一起!」
落地之后,我苍白着脸靠在他怀里:「我不喜欢跳伞。」
周砚一下子就慌了,捧着我的脸认真地保证:「那以后我也不喜欢了。」
往后几年,这类刺激的游戏项目,他即便眼里再心动,却也真的从没再尝试过。
他说,如果快乐不能和最爱的人分享,那他就不要这份快乐。
这句话我记了很久。
说这句话的人却早就忘了。
在周砚心里,爱情原来不是能永远保鲜的东西。
时间让他露出本来的面目。
即便不是林薇,也会有其他人成为他沿途的风景。
我曾经,把报复渣男小三当成爽文女主标配。
看到女主被渣男背叛,我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冲进去替女主狠狠抽渣男两个耳光。
恨不得渣男和小三原地去世。
可是亲眼看着爱人为你殉身。
他沉落海底的那一刻,他的愧疚和每一声抱歉,都会成为困住你的枷锁。
我不明白为什么,周砚可以为了我决绝地死,又可以那么轻易地转身爱上别人。
但这些也不重要了。
十七岁的夏天,在我最灰暗的日子里,那个少年替我撑起了半边天。
从此,两不相欠。
13
年三十,到处张灯结彩。
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已经没有力气贴春联了。
李明熠送了个「福」字,板板正正地贴在我家大门上。
还送了我一份饺子。
他腼腆地挠挠头:「我们老家说年三十吃饺子,会给新的一年带来好运气。」
我谢过了他,回家把饺子装好,保鲜盒洗干净还回去。
李明熠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傻傻地看着我:「我又不急着要,不用这么快就还回来的。」
我笑了笑。
现在不还,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饺子煮了五只,煮好以后忽然又没了胃口。
我拍了一张照片发朋友圈。
微信里收到了很多拜年信息,我都一一回复了。
遗嘱也在三天前委托律师立好。
哦,对了,还需要给林开颜写一封信。
不然等我死了,她今后想起来肯定会骂我没良心。
晚上十点一刻,我把信件交给上门取件的快递小哥。
然后关掉家里的水电出门。
在门口又碰到了李明熠,他面露诧异:「今天年三十晚上,还要出门吗?」
被发现了啊。
我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有点想家了,打算回老家和家人聚聚。」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年后应该也不会来这边了。」
他追出来好几步,又硬生生地停下。
「怎么了?」
「没事。」他尴尬地把手背在身后,一双黑亮的眼睛担忧地看着我的脸。
「新的一年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朝他笑笑:「你也是,新年快乐,万事顺遂!」
我体力不支,一路走走停停。
脑中那道声音又响起了:「为什么要自杀?反正你也活不了几天了。」
我笑它不懂人情世故。
我要是死在家里,那套房子就不值钱了。
小孩子们要是知道住在楼上楼下的房子里死了人,半夜说不定会被吓哭。
还是死外面算了。
我想到了跳海,省时省力。
况且看周砚死过一次,我也算是有经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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