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端屏退左右,引我去了茶室,窗外雨声淅沥,他沉声道:「此次江南洪灾,筹措赈灾粮饷,事关国库,干系重大,殿下以为如何?」「孤不管江南那拨人怎么想。」我摩挲着玉扳指,神色冷凝:「舅舅,这批粮饷必须送去它该去的地方。」江南树大根深,赈灾粮饷送过去,这里来个山贼,那里来个暴徒,所谓的人祸一层层地剥下来,送到百姓手里的又能有多少?「分成两路,一路走官道,一路走水道。」
谢端屏退左右,引我去了茶室,窗外雨声淅沥,他沉声道:「此次江南洪灾,筹措赈灾粮饷,事关国库,干系重大,殿下以为如何?」
「孤不管江南那拨人怎么想。」
我摩挲着玉扳指,神色冷凝:「舅舅,这批粮饷必须送去它该去的地方。」
江南树大根深,赈灾粮饷送过去,这里来个山贼,那里来个暴徒,所谓的人祸一层层地剥下来,送到百姓手里的又能有多少?
「分成两路,一路走官道,一路走水道。」
我吹了吹茶水,将喝未喝:「若生匪患,来多少杀多少,告诉江宁府彭自徽,少一两银子,孤剁他一根爪牙。」
谢端好声称是,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外面传来的声响打断。
「阿爹!」
娇俏的声音愈发逼近,一道粉色身影欢快地闯进茶室,看见我时,谢芷萱睁大眼睛,而后娇羞地低下了头:「殿下,您也在啊。」
谢端沉下脸,神色不虞,斥道:「成何体统!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谢芷萱看了看我,委屈垂头:「儿知错了……」
「事情谈得也差不多。」
茶也不喝了,我站起身:「舅舅,孤走了。」
见我离去,谢芷萱有些着急,连忙唤住我:「殿下!」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唤得我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去看她,似笑非笑:「……孤突然想起一件事。」
谢芷萱神色迷茫,谢端也不明所以,明人不说暗话,我直视着谢芷萱的双眼:「昨日谢三娘子无诏入我东宫,听说还动了手。」
谢芷萱似是回忆了起来,但她丝毫不在意:「左右不过一个小小侍妾罢了,她态度不敬,芷萱不过是小小地教训了她一番。」
说罢,她极委屈地看着我:「殿下可是怪我了,从前唤我芷萱表姐,如今却一口一个谢三娘子。」
「谢三娘子僭越了。」
我面目沉沉,悲喜不辨:「东宫,是孤的东宫。」
谢端面色有点难看,看向谢芷萱的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他替谢芷萱向我赔礼道歉,语气倒是恳切:「殿下息怒,是臣管教无方。」
「舅舅,孤不曾生气。」
顿了顿,我继续说道:「孤是失望。」
「孤不在乎太子妃是谢氏的谁,孤只需要一个贤良温淑的妻子,因着感念永巷时红药的忠心赤诚,孤才纳了她……连一个小小昭训都容不下,这样的太子妃,孤不想要,也不敢要。」
这话说得极重,谢端面色有些许难堪,然而更多的是若有所思。
谢芷萱则慌张地看向我,眼里满是悔恨,她伸出手,似是想要来拉我衣角:「殿下……芷萱错了,芷萱一定改!」
我后退一步,面色平淡,声音却染上了隐隐的不耐:「舅舅,孤并不着急成婚,而父皇也不会给孤指婚。」
这话完全是说给谢端听的。
除了谢芷萱,他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十三,一个十一。
既然我表明自己并不在乎娶的是谁,也说了成婚为时尚早,那么比我大上两岁的谢芷萱,自然没有等我的必要。左右太子妃之位都是谢氏的,给姐姐给妹妹,又有何区别?
话说得这样明白,谢端不是蠢货,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
我裹紧披风,临走前不忘提醒道:「舅舅,孤更不希望,大宁未来的女主人毫无国母之风。」
诱饵一抛出,谢端神色当即变得严肃起来,「殿下放心,臣省得。」
打蛇打七寸,谢芷萱想做太子妃,到底是不可能了。再不理会耳边谢芷萱的哭哭啼啼,我举起伞,转身走入雨帘中。
太子妃之位,尚且还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
至于皇后么——
自然是要留给红药当的。
5
关于自己的从前,母妃对我从不遮掩。
我隐约可以猜到,进我东宫的人里,为何会有沈如晦。
但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沈如晦是为何而来,也不在乎昙奴是为何而来。既是母妃送来的,便没什么好顾忌的。
只是我极好奇,昙奴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怎么就能养出了这般一个妙人儿?不说那张生得漂亮的脸,只说他的性情,才是最难得。
软言细语,极温柔又极有耐心。如此,怎会不讨人欢心?
就连我,也不能免俗。
来到东宫这半个月,昙奴处处侍奉妥帖,红药看在眼里,在我面前给他说了不少好话。
今日休沐,我心情极好,红药替我研墨,光明正大地表达了自己对沈如晦的不满:「不是妾不舍得东宫的米粮,而是他的姿态委实过分。」
我觉得好笑,便顺口打趣道:「红药昭训向来看不惯傲气人,两相比较,到底是昙奴更舒雅可心了。」
说罢,我随意抽出一本书,蘸了墨开始圈点批注。
红药手下动作不停,皱着眉头:「既来了东宫,自然是要替殿下分忧,如今倒好,摆出这样清高的姿态,难道还要您去哄他不成?」
话音刚落,昙奴便抱着琴来了。
红药欣慰于他对我的上心,又或者想杀一杀沈如晦的傲气,她极乐意让昙奴与我独处。
放下墨块,红药捏了捏手腕儿,神色自若地看着我笑道:「手疼……殿下,叫昙奴侍弄笔墨吧,妾今日想偷个懒儿,成吗?」
懒得去戳破她的小心思,我写下一句眉批,头也不抬:「去罢,好生歇息着。」
红药便站起身,顺便朝昙奴摆了摆手,示意他放下琴,近前来接替研墨的活计。临走时,红药将我的喜恶又叮嘱了一遍,听得昙奴柔声称是,她才总算满意离开。
昙奴一向懂事,见我忙碌,他极识趣地保持了安静,案上茶水换了一盏又一盏,不曾出声打扰过。
我只做自己的事,身旁换了人也浑不在意。
直到将今日的书看完,我才放下手中竹笔,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起眼睛小憩。
颊边拂过衣袂带起的风,昙奴指尖抚上我额头,按压力度不轻不重,舒服得我轻轻喟叹一声,耳边传来昙奴朗润舒雅的声音,带了隐隐的笑意:「殿下喜欢吗?」
我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仍旧闭着眼淡淡道:「喜欢。」
「娇媚可爱,如山中白狐,孤如何不喜欢?」
「多谢殿下垂怜。」
昙奴笑得优雅矜持,双手指尖从我颊边滑至肩头,又从臂膀处行至手腕:「殿下使笔如刀,定然累极了,奴替您揉一揉,捏一捏……」
声音近在咫尺,带来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昙奴轻轻靠上我肩头,好闻的松竹香气传来,他指尖揉捏着我掌心,嗓音低柔:「殿下……」
从正面看去,我与昙奴姿态亲密,整个人几乎都陷进了他怀里。沈如晦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他脸色难看,出声唤道:「殿下!」
我睁开眼睛,倒是有些许诧异,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
昙奴仍旧虚虚环着我,他抬起头,见沈如晦神色似有怒意,声音无辜极了:「沈副尉不要误会,奴只是在帮殿下揉手罢了,您瞧,殿下很是喜欢呢。」
我瞧着案上那盏太平猴魁,挑了挑眉,香远益清,啧,果真是好茶。
沈如晦看向昙奴,神情是毫不掩饰的厌弃:「搔首弄姿,矫揉造作,殿下年岁尚小,受你蛊惑,如何能得清净?!」
年岁尚小,受人蛊惑。
沈如晦这姿态,似是带着几分想要管教的意味。
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抬手示意昙奴退下,我直起身来装乖,面上一片天真:「沈副尉,孤的确是很喜欢呢!」
「昙奴替孤揉腰捏腿,很舒服的!唔……就是有些痒……」
此话一出,沈如晦看昙奴的眼神愈发憎恶。
昙奴极配合我,他看了一眼沈如晦,好似被吓到,楚楚可怜地看向我:「殿下——」
我立刻伸出指尖,钩住他的手以示安抚,一边看向沈如晦,眼神十分不赞同地说道:「沈副尉这么凶作甚?昙奴柔弱,你吓到他了。」
这一通火上浇油,沈如晦果然更加愤怒。
有趣,有趣。
将二人扔下,也不关心他们会如何相处,我站起身来,优哉游哉地去寻红药。
想起那盏太平猴魁,走到门边时我顿了一下,转身将它赏给了昙奴。昙奴看了沈如晦一眼,柔声向我道谢。
「不必谢。」
我笑了笑,离去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孤觉得,挺配的。」
6
或许是真以为我少不更事,沈如晦开始日日防备昙奴。而昙奴好不容易同我亲近,急于固宠,便常常来我跟前露脸。
这就造成了两人分明相看两厌,却要时时共处一室的僵持局面。
不过无妨,我最喜欢看戏了。偶尔兴致来了,我还会加入他们,就当是解解闷儿。
沈如晦逗起来真是极有趣。
他似乎已经将我当成天真稚儿,每每昙奴想要靠近我,他便立即出声喝止,看向昙奴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嫌恶几乎化为实质。
昙奴起先还有些许忌惮,后来当着沈如晦的面,悄悄地勾引了我一回,见我态度模棱两可,胆子便愈发大了起来。
红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管我的衣食起居。昙奴得寸进尺,为了躲开沈如晦,竟然装起了病。
晚间回到东宫,红药便告诉我,昙奴生病了,正在静养。
谢端那边传来消息,赈灾粮饷已到了该到的地方,分文不少,是以我今日心情不错,稍一思索,便转身朝昙奴的住处走去。
父皇宫中那么多美人,时时病了,不要太医,却只要他去瞧瞧,好像只要他瞧过了,病就能好似的。
揣着明白装糊涂,此时我倒是与父皇感同身受了。
昙奴的小把戏,叫我隐隐有些期待,而他果然也没让我失望,刚打开房门,便扑了满眼的香艳。
昙奴披散着长发,衣领微敞,他眼眶泛着浅浅的绯意,活脱脱一个病美人。
我走至床边,他长睫微颤,而后睁开了眼。
「殿下……」
他痴痴唤了一声,似乎还不曾清醒过来:「昙奴是在做梦吗?」
我看着他,眼神似笑非笑。
昙奴试探着勾了勾我的手指,见我不曾抗拒,便得陇望蜀,拉着我在床边坐下。他姿态倔强又可怜,似是风雨中的一朵小白茶,只等我去采撷疼爱:「殿下……昙奴难受。」
「哦?」
我挑了挑眉,追问道:「哪里难受?」
昙奴眼里浮起点点水意,他拉着我的手,放在了胸口处,轻轻咬了咬唇:「昙奴胸口疼,心跳得好快……」
手掌下触感温热,我俯下身去:「孤倒是要听一听,这心到底能跳得多快。」
说着,侧耳贴上昙奴心口处。
正要仔细听昙奴的心跳声时,一双手突然出现,将我从昙奴怀中扯了出来,我诧异抬头,对上沈如晦愤怒的眼。
在给昙奴添堵的路上,他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臣来迟了,殿下莫怕!」
如今沈如晦只把我当作不懂事的孩子,眼中浮起来得正是时候的庆幸,相比之下,昙奴就不是那么高兴了,他渴慕地瞧着我,声音惹人怜惜,似有些幽怨:「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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