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纾语见淑妃低眉垂泪,又悲又愧,在她的记忆中,姐姐一直都很坚强,从未哭过。可现在为了自己,却泣不成声。“对不起。”阮纾语原想说其他,但疲惫侵蚀了她所有的力气。淑妃摇了摇头,温柔地替她拭掉泪水。见阮纾语面无血色,再想起刚刚命人去打听陆斯爵近日做的事,她只觉怒火翻涌。她这般好的妹妹,陆斯爵不珍惜,还和宋映岚不清不楚,甚至休妻……
阮纾语知道,她的姻缘和她命的大限之日就要到了。
坐在书房的窗外廊上,阮纾语看着已经开始融化的雪,缓缓回过神。
她转过头,看向屋内站在架几案前翻书的陆斯爵,眼底满是眷恋。
这一月他日日陪着她,加起来的时间,竟比过往的十年还要多。
这也是她嫁给他这十年来,最开心的时光了,比大婚那日还要开心。
她对这样的日子更为不舍,也开不了口说结束。
但必须要结束,这一场放肆,只能到这里。
阮纾语垂下黯淡的眸子,缓缓开口:“阿湛,一月之约到了。”
闻言,陆斯爵心头一窒,转头看向窗外的她,心里是说不出的烦闷。
他放下书,走上前:“怎么了?”
阮纾语不言,起身走进房内,将那翻涌的情绪压下,不露半点才堪堪开口:“没怎么,只是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
陆斯爵的目光一路跟随她到跟前,却也陷入了沉默。
阮纾语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直直地看着他。
半晌,她才从袖中拿出和离书递到陆斯爵面前:“去吧,宋小姐还在等你。”
陆斯爵没有接,甚至连看也没看一眼,只是望着阮纾语的目光越渐深沉。
阮纾语抿唇,将和离书轻轻放在案上,正想利落离开,却终究安耐不住心中那个疑问。
她抬眸,眼角微微泛红:“阿湛,十年来你可有一刻喜欢过我?”
哪怕是一瞬间,她也没白在这人间走一遭。
陆斯爵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收紧,语气一如既往温柔:“清欢,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意,但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阮纾语瞳眸一震,整个人几乎都僵住了。
“你……是从何时知晓的?”她声音忽然嘶哑颤抖起来。
“大婚之前,我便知晓。”陆斯爵回。
短短八字,字字如烧红的秤砣在阮纾语的心脏翻滚。
她看着陆斯爵,第一次觉得他的温柔堪比锋利的匕首,一下就刺穿了她的心。
他即已知晓,还同她定下那个约定,然后看着她像个戏子一样自顾自演了十年的戏!
阮纾语忽觉有丝羞耻感刺进了她最后的尊严中,她再也不愿待下去,转身快步逃离。
长安街上。
阮纾语浑浑噩噩地游荡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然而她却觉得天地之间也就只剩下她一人,被抛弃于此,无处可去。
“哥哥别跑,哥哥等等我……”
耳畔骤然传来一阵童稚声,阮纾语懵然回神,只见两个五六岁的幼童在前边儿巷口追逐打闹。
她眼眶一热,视线渐渐模糊。
儿时她和姐姐也是这般,她淘气地在前面跑,姐姐在后边追着让她慢些别摔着。
姐姐……
阮纾语眸光微亮。是了,她还有姐姐!
她原想瞒着姐姐,可是天大地大,她恍然发现,她能倾诉的也只有姐姐!
如果最后一刻是姐姐陪着她,或许也无憾了。
阮纾语知道这样对不住姐姐,但她真的好累、好冷,也好痛,更想最后一次让姐姐抱抱她。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一片血腥流出嘴角,阮纾语微颤的手将嘴角的血抹了去,转身朝皇宫走去。
长宁宫。
宫人引着阮纾语入了宫门,还未至正殿,淑妃早已在殿外等着。
阮纾语瞧着几步外的淑妃,眼泪霎时涌了出来:“姐姐……”
她顾不得什么尊卑礼数,像幼时一般朝淑妃跑了过去,一头扎进她的怀中。
温暖的怀抱顿时让她心中难言的委屈尽数作泪哭了出去。
淑妃屏退宫人,心疼地抱着阮纾语,可见她嘴角带血,又惊又慌:“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吐血了?手上也是血,陆斯爵呢?”
听到陆斯爵的名字,阮纾语心脏一阵紧缩,声音闷哑:“我们和离了。”
她缓缓退离淑妃的怀抱,迎着她微诧的目光继续道:“他骗了我十年,他早知我心仪他,可他……”
方才的场景再度浮眼前,刺得阮纾语喘不过气。
她大口呼吸着,泪水似是呛进了喉咙,剧烈的咳嗽再次让血腥味充斥在嘴中。
温热的血从口中不断流出,连鼻子也被一片殷红占据。
阮纾语无措地想擦掉,可怎么擦都擦不完,藕色的衣袖竟被染成了朱色。
“清欢!”
听到淑妃惊恐的惊呼,阮纾语抬起头,想安慰她自己没事,但被血染红的唇瓣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一抹意识也沉进了黑暗中……
再次醒来,阮纾语只见淑妃坐在身边,脸色有些白,想必是被自己吓到了。
阮纾语还记得昏迷前咳出的血,多的让她自己都觉得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姐姐……”她唤了一声,欲坐起身,却没有半点力气。
淑妃闻声抬头,微红的眼眶中还带着泪花:“你不该瞒我的,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现在你要我怎么办?”
想着方才太医那一句“救不回了,剩下的几日也是强留”,她心中一阵抽痛。
阮纾语见淑妃低眉垂泪,又悲又愧,在她的记忆中,姐姐一直都很坚强,从未哭过。
可现在为了自己,却泣不成声。
“对不起。”阮纾语原想说其他,但疲惫侵蚀了她所有的力气。
淑妃摇了摇头,温柔地替她拭掉泪水。
见阮纾语面无血色,再想起刚刚命人去打听陆斯爵近日做的事,她只觉怒火翻涌。
她这般好的妹妹,陆斯爵不珍惜,还和宋映岚不清不楚,甚至休妻……
越想越替阮纾语不值。
淑妃抚着阮纾语的脸,哽声劝道:“忘了他,以后的日子姐姐陪你。”
阮纾语闻言,一字也无力说出,只是眼泪不曾停留。
她闭上眼,可眼前却都是陆斯爵同她说过的话,陪她做过的事。
他也说过要陪着她。
见阮纾语不答,淑妃含泪问:“难道你不想陪姐姐吗?”
阮纾语睁开眼,竭力弯起嘴角,声音却微不可闻:“想,我也想一直一直陪着姐姐。”
往后几日,淑妃几乎将太医院的太医叫了个遍,准备各种珍贵药材给阮纾语进补。
阮纾语看在眼里,不愿她担忧,每次都会吃很多,哪怕是吃不下也会硬吃下去。
淑妃说她一人在后宫很累,想要人陪着她。
阮纾语知道姐姐说这些,只是想让自己努力的活下去。
她也很听话地按照太医的话去做,但伴随的往往是深入骨髓的痛苦。
阮纾语从未喊过一声疼,只会在忍不下去时,会在淑妃看不到的地方咬着被角。
那一处的被角被她咬破,浸满了血……
雪将化尽,阮纾语精神似是好多了,还特意去长宁宫的小厨房做了淑妃年少时常做的芙蓉饼,提前给淑妃过了生辰。
时已入春,久违的暖阳落满长安。
长宁宫偏殿阶前,阮纾语靠在淑妃肩头,手被她紧紧的攥着。
“今天暖和,晒晒太阳也是好的。”淑妃极尽轻柔。
阮纾语无力抬眸,望着那艳阳,身子忽地颤抖起来,只喃声说着:“姐姐,我想爹娘了。”
淑妃心一紧,霎时明白。
她将阮纾语揽进怀中,一言不发。
阳光越觉刺眼,阮纾语慢慢将头埋进淑妃肩窝里,气若游丝:“姐姐,对不起……”
她很想陪着姐姐,但是她真的好累。
“我乏了,睡,睡一会儿,姐姐,不要叫醒我……”
话落,那只苍白消瘦的手慢慢从淑妃的掌心滑下,无声地砸落在她的腿上。
淑妃看着洒落在瓦檐上的日光,感受心缓慢的抽离感和怀中人如云般的重量,眼泪滴落在阮纾语冰凉的脸上。
她温柔地拍着阮纾语乌黑的长发,声音低哑:“姐姐不叫你,睡吧……”
淑妃抬起另一只颤抖的手,慢慢覆在阮纾语的眼上,温柔地替她遮去了刺目的光。
……
少傅府。
春雨已连下了几日,天才见亮,陆斯爵穿戴好准备去早朝。
一股还带着残冬冷意的风灌进袖中,他不禁想起了阮纾语。
她离府近半月,听闻入宫陪淑妃了。
可不知为何,他却心有不安。
阮纾语不在,他没由的烦躁,甚至一再拒绝了宋映岚的邀请。
来到外面,陆斯爵停住脚步,望着瓦檐上滴落的水微微出神。
这时,腰间系着阮纾语赠予他的玉佩忽然滑落,“嘭”的一声脆响,玉佩碎成两截。
陆斯爵看着断玉,眼底流过一丝诧异和慌乱,一种莫名的窒息感渐渐袭来。
“大人!”
突然,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了来,气喘吁吁地跪地道:“淑妃来了!”
陆斯爵一愣,窒息感渐渐被一种欣喜替代,许是淑妃送阮纾语回来了。
他将断玉拾起放于袖中,快步至正厅。
正厅。
陆斯爵还未站定,目光便扫视着整个前厅,不见阮纾语,他眼底不由划过一丝失落。
淑妃背身站着,周遭无宫人伺候,似是被刻意屏退了。
陆斯爵压着心中的疑惑,行礼道:“参见娘娘。”
然淑妃并未转身,也没有说话。
陆斯爵才见她身旁的桌上放着一雕花木盒,他心莫名一窒,不由问:“娘娘,微臣妻……”
一声轻叹打断了他的话,淑妃缓缓转身,她一手抚上木盒,沙哑寂然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正厅。
“这是清欢的遗物,现在物归原主。”
第十一章 碎玉断情
淑妃话落,正厅陡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外头淅沥沥的雨声。
陆斯爵怔怔看着那不过半臂长的木盒,许久才僵硬开口:“娘娘,她……”
“这里头都是大人给她置办的些簪环首饰。”淑妃声音越渐冷清,“至于清欢,你们即已和离,她也没有入你容家祖坟的理儿,本宫都已办妥当了,大人也不用操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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