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边关,羌山寺。纪若凉还没来得及换下退敌血污的铠甲,就来到寺庙外,试图见上言卿一面。“把这敌军将领的断剑送进去,告诉言卿,我为他的父兄报仇了。”女侍卫没接,却说——“您本是大辽郡主,为了言卿一介罪臣放弃邺京安稳富贵,可他宁愿出家做和尚也不要您,这值得吗?”纪若凉怔住,这时寺庙大门打开。言卿正巧走了出来。男人身穿白色僧袍,眉间的一点朱砂佛印令他眉目更昳丽,衬得阴沉的天都变亮了。纪若凉情不自禁走上前
大辽边关,羌山寺。
纪若凉还没来得及换下退敌血污的铠甲,就来到寺庙外,试图见上言卿一面。
“把这敌军将领的断剑送进去,告诉言卿,我为他的父兄报仇了。”
女侍卫没接,却说——
“您本是大辽郡主,为了言卿一介罪臣放弃邺京安稳富贵,可他宁愿出家做和尚也不要您,这值得吗?”
纪若凉怔住,这时寺庙大门打开。
言卿正巧走了出来。
男人身穿白色僧袍,眉间的一点朱砂佛印令他眉目更昳丽,衬得阴沉的天都变亮了。
纪若凉情不自禁走上前,满心讨好:“言卿,又是两月不见,你可安好?”
言卿眼眸疏离:“言卿有佛祖庇佑,不需要外人关心。”
“施主请回。”
纪若凉心头一痛,纵然两人三年前成了亲,可他当天还没有拜堂就出了家。
现在在他眼里,自己这个妻子,比陌生人还不如。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帮——”
“施主若真愿意帮小僧,就请离我远一点。”
话落,他就离去。
凝着言卿渐远的背影,胸口一阵闷疼。
纪若凉忍着难受吩咐:“如今边关动荡,派一队人马守住羌山寺,务必保护寺内僧人的安全。”
说完,她就没忍住呕出一口黑血。
“郡主!”
惊呼声中,纪若凉昏迷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将军府。
床榻边,军医红着眼:“郡主,您之前迎敌中的箭毒,是北戎无解的剧毒乌骨散,如今毒入心肺,已经……无力回天。”
纪若凉握紧枕头边的玉佩,心头没有太多惊讶。
三年前请旨来羌城戍守,她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我还有多久时间?”
“最多一月。”
房间忽然寂静,只有滴漏声一下一下落着。
半晌。
纪若凉压下心口翻涌剧痛:“我会秉明辽帝,奏请言卿为羌城边关守将。明日让言家军所有将领去羌山寺,求言卿下山领兵。”
“郡主不去?”
纪若凉摩挲着玉佩上的‘言’字纹,落寞垂眸:“他不想见我,我去……可能适得其反。”
三年前,言家军被大辽内鬼出卖,和北戎一战时,言卿的父兄皆惨死沙场。
言卿本可以领兵赢回局面,却被伯父一道旨意降罪停职,勒令退守羌城峡谷关,最后,他连父兄的尸骨都没有领回来。
他对皇室彻底失望,她也被连带厌恶了。
众人走后,纪若凉吃了止疼散,勉强入睡。
这一睡,却梦见年少。
彼时——
红衣少年坐在马背上,笑得肆意飞扬。
“你一个女孩子学什么行军八阵图,战场上刀剑无眼,要是不小心划伤了脸,可别跟我哭鼻子!”
“我喜欢你,要做你夫人,我能对镜贴花黄,就能铁甲披寒光,绝不会堕了言家军的威名!”
“行啊!那等你披铁甲上战场,我一定八抬大轿迎你过门!我们夫妻一心,守护万民安康!”
咚——
一声山寺钟声传来,纪若凉睁眼醒来,眼角的泪划落枕边。
入目是满屋的清冷,梦碎一地,她又将枕边的玉佩攒紧,空荡荡的心这才好受一些。
披衣出门,纪若凉来到城墙上。
月色下,羌山寺依稀可见。
八阵图她会了,铁甲她也穿了三年,他入了佛,她便为他守住言家军。
但如今,她快守不住了。
“言卿,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第2章
翌日,言家军将领奉命去羌山寺求见言卿,却被拒见。
一连三天皆如此。
今夜是阖家团圆的中秋节。
夜空中,圆月明亮。
纪若凉带上亲手做的月饼,再一次来到羌山寺。
僧人不过节,她找了半天,才在后山瀑布下见到言卿。
男人盘腿坐在石头上,淡漠的脸比月色还要清冷。
纪若凉停在三步开外,小心翼翼送上糕点:“今日中秋,我带来了你从前最爱吃的五仁月饼,要尝尝吗?”
言卿依旧双手合掌修行,眼都不睁。
纪若凉僵住,她料到会这样,毕竟这月饼送了三年,也被拒绝了三年。
但一想到自己以后连送月饼的机会都没有了,想到曾经意气风发的言卿很可能就这样一辈子……
心头的难受怎么也压抑不住。
她试探着劝解:“就算是出家为僧,佛祖也不会怪罪你接受家人的好意。”
话落,言卿竟然睁开了眼。
只是他的眸光凛凛,比月色还凉:“贫僧没有家人。”
他明明平静无比,纪若凉却被嘲的无地自容,也心痛难忍。
她知道他失去家人很痛心。
可他忘了,她的爹娘在她五岁那年就战死沙场,而三年前那场战役,也夺走了她相依为命的哥哥。
皇家亲缘淡薄,她现在也只有他了。
“言哥哥——”
淡漠的语调如冰刃,刺的纪若凉喉间的话都破碎。
她默默放下月饼,低声呢喃了句:“中秋安康。”
言卿,这是我能陪你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了。
身后,念佛声又起。
纪若凉拢了拢衣襟,只觉得今年的中秋格外的冷。
此夜过后,羌城忽然入冬,每日寒风阵阵。
转眼,半月过去。
纪若凉身体每况愈下,但每日巡城依旧不肯松懈,今日巡城来到了羌城的收容院,被一群孩子们拦住。
“郡主姐姐!生辰快乐!”五岁的虎娃将手上的虎头布偶递给纪若凉,“这是我们特地给您做的!祝您岁岁平安。”
“郡主将军,岁岁平安!”
“姐姐将军,岁岁平安!”
纪若凉才记起今天是自己的生辰。
她被拉进屋,正堂摆着一碗热乎乎的长寿面。
十二岁的云哥局促笑着:“郡主,多亏了您收留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要不然我们三年前就被北戎人杀光了。”
“我近日带大家学着习武练兵,等长大了追随您保卫羌城,您可要看看?”
望着孩子们眼中的火热,纪若凉不由想到了从前的言卿。
他曾说——
“我们言家儿郎,誓要护海清河晏,百姓安宁,就算战死沙场也是荣耀!”
她点头:“好!”
吃完面,纪若凉依言观看孩子们在院子里练兵,哪怕寒风冷冽,孩子们却满头大汗,就连最小的虎娃却都认真握着木剑。
她眼眸渐渐湿润,三年战乱,最受罪的是百姓。
随后,低头冲女侍卫月音吩咐:“今年入冬早,你安排再做一批冬衣发给羌城百姓,照旧走我的私账。”
“郡主,朝廷降罪言家军,您来羌城三年,私库都贴了军营,剩下的还等着给你买救命药——”
纪若凉摇了摇头:“你知道的,再好的药也不过让我多活几天,还不如拿来做有用的事。”
月音红了眼眶:“郡主,你为了言卿付出了这么多,可他……”
纪若凉神情落寞望着羌山寺方向:“我所做的不只是为了谁,不过想要……万民安康。”
话落,屋外忽然传来一道紧急号角声!
是敌军进攻了?
纪若凉脸色一变,立刻冲出去,却见一个朝廷内侍冲她奔来,当街宣告——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勇王嫡女纪若凉三年前出嫁并未拜堂,婚约作废,传纪若凉归京和亲!”
第3章
朝廷内侍话落,羌城大街上一派寂静。
“郡主,接旨吧。”内侍催促。
纪若凉没有跪下去,凝着明黄的圣旨,眼中一派失望。
大敌当前,辽帝却要把将领叫回去和亲,这不是等同把羌城送给北戎人宰?
视线扫过周围百姓惶恐的脸,她握紧手中长剑,铿锵有力拒绝——
“大敌当前,我现在不能离开,还请公公把圣旨原路还给陛下。”
“你要抗旨?”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抗旨乃我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退敌之后,我会归京请罪。”
送走传旨内侍之后,纪若凉又加大了练兵的力度,却在三天后的一个晚上,疲惫吐血昏迷。
再次醒来,竟发现言卿坐在床头。
纪若凉忍不住抬手触碰:“言哥哥……我这是在做梦吗?”
对方却退后一步,站起身后冷问:“施主病好了?”
纪若凉骤然清醒。
她撑起身体,明明手软无力,却还望着对方笑:“我没事,你是特地下山来探望——”
“既然如此,那你可以让下属放小僧走了吗?”
纪若凉的笑僵在脸上,刚刚升腾的喜悦瞬间跌进了冰水里。
他是被逼来的?
仔细去瞧,他的眼里确实没有半点从前的关切。
心口痛意翻涌,她忍不住问:“如果我战死沙场,你会心疼吗?”
言卿却说:“那是你自己求来的劫。”
话如剧毒入腑,血气翻涌,纪若凉死死握着拳才将喉间腥甜压下去。
但她也没松口放人离开。
退敌北戎,需得勇将。
她活不长了,可辽帝显然已经放弃了羌城,如今只有言卿才能率领言家军,护住羌城百姓。
想着,纪若凉撑着眩晕,小心恳求:“你既然下山,应该看到了羌城百姓过得艰难,近日北戎恐怕要大举进攻,你能不能回来担任——”
话没说完,却被对方打断:“我已经是方外之人,不问红尘俗世。”
这话激得纪若凉又是一阵气血翻涌。
“言哥哥,你非要和我这么生分吗?你去城外义庄看看,看那些曾经熟悉的将士变成的一个个牌位,我就不信你无动于衷!”
言卿却闭眼入定,‘啪嗒,啪嗒’捻着佛珠,仿若未闻。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纪若凉红着眼:“佛祖普度众生,就算是入了佛,也不该袖手旁观啊……”
但言卿已经不再接话。
这时,屋外斥候突然冲来:“将军,西北方发现北戎兵,他们正追杀一批南疆俘虏!”
纪若凉去一凛,顾不得言卿,立即吩咐:“发兵救人!”
连铠甲都来不及穿,她就拿起长剑冲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羌城医馆。
纪若凉服下了止痛散,在厢房换下染血的衣裳,贯穿半截手臂的狰狞刀伤还在渗血。
月音为她包扎,心疼不已:“郡主救人也要估计自己,大家只记得你是将军,却忘记了你是女子,这该多疼……”
“能救下百姓,我其实更希望大家记住我是个女将军。”
纪若凉笑了笑,扭头看向窗外,却发现言卿抱着一个粉衣女子朝医馆奔来,脸上是她三年都未见的担忧。
鬼使神差,她放下衣袖,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却见两人进了隔壁厢房,透过门缝,她亲眼看见里面的两人抱在一起,女子的呜咽声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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