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字里行间的情意,安锦月泪眼斑驳。曾经的独孤渊为官清廉,是百姓眼中的清官,更是她心中的一抹光!他也爱她至情至真。记得有一年,她随他去南方治理水患,不幸被山体掩埋。是独孤渊徒手挖开泥石将她救出来,用那满是血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她。一遍遍叫着奄奄一息的她。独孤渊说,如果她走了,他也不会独活。
朱墙白雪,枯枝残影。
回应安锦月的只有凛凛寒风。
养心殿。
皇上病愈渐严重,日日咳血,可太医却找不出缘由,束手无策。
这日,皇上看似好了些许,看着安锦月笑道:“婉婉,你如今已是皇太女,该学习处理朝政,今日,陪皇爷爷一同上朝吧。”
安锦月迟疑了一会儿,点头。
辰时,御前殿。
安锦月扶着佝偻着身子的皇上艰难地走进殿中。
却在抬头间,眼眸一震。
龙椅旁设置的摄政之座,那是自古以来太后辅佐新帝,又或是摄政王辅佐皇帝的席位。
没想到此刻坐着的竟是独孤渊!
他端坐于上,神情冷然。
而皇上仿佛早已习惯,若无其事地坐上龙椅。
安锦月怔怔看着几乎颠倒的一切,心渐渐下沉。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提邢司大人永寿与天!”
满朝文武参拜的最后一句话让安锦月一愣。
独孤渊一个提邢司,竟已掌管朝政,凌驾于天子之上。
虽说是上朝,她却知皇上有心无力,一切都由独孤渊做主。
这皇室的皇权,不过仅剩一个空壳。
下了朝。
安锦月陪着皇上回了养心殿。
一路上剧烈的咳嗽声让她觉得皇上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直到入了殿中内室,皇上才问:“今日之事,殪崋你可瞧见了?”
安锦月抿了抿唇,点头。
皇上仰头,长叹道:“我魏国自开创已有百年,如今就要落入一乱臣贼子手中了。”
闻言,安锦月忙跪下。
皇上看着她,一字一喘:“朕赐你永昌二字,是要你保这大魏国永世昌盛,你可明白朕的一番苦心?”
安锦月眼眶一红,哽咽道:“孙女无才无德,愧对皇爷爷。”
皇上却摇了摇头:“朕知你不是无才之人,你可还记得梁左相托你之事?”
安锦月僵在原地,久久都难吐一字。
帝王心术,原来今日皇上带她上朝是有这般目的。
“为君者,自当寡情绝义,即日起,朕命你代理朝政军政。”
皇上费力地抓着她的肩,谆谆告诫:“你已负了左相,不可再负朕呐!”
一番遗愿般的话如巨山压在安锦月心上。
她不知怎么离开那深宫高院,只知一路上的纷飞白雪。
还有那些宫人让路参拜。
安锦月望着阴沉的天,恍然想起儿时父亲的话。
他说:“人生在世,在其位谋其政,若有朝一日,囡囡不再是普通女子,可莫要忘了爹爹的话。”
她红了眼,只觉喉咙哽咽难忍。
安锦月缓缓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中融化。
寒意却慢慢渗进了心中。
……
提邢司府。
安锦月看着盒中梁左相给她的白瓷瓶,眼神满是挣扎。
良久,她还是将盒子合上,点了盏烛灯,去了独孤渊书房。
风雪已停,橙色烛光在一旁摇曳,墙上执笔书写的影子轻晃着。
约莫一炷香后,安锦月才收了笔。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坐下,静静地融在这冰冷的夜中。
直至卯时过半,独孤渊才带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
他望着安锦月单薄的身子,微愣的眸中划过一丝诧异:“怎么回来了?”
安锦月抬眸看着他,声音很轻:“我们和离吧。”
第八章 逼迫
独孤渊愣在了原地。
短短五个字,让这深宵更显凄凉。
安锦月起身,将薄薄一张纸递到他面前,上面赫然写着“放夫书”三字。
“人的掌心就那么大,握不住的东西有很多,我知夫君已另觅良人,不欲强留夫君。”
她望着已经僵住的独孤渊,一字字道:“愿夫君相离之后,重拾折扇,风华再现,娶一扶柳佳人!”
闻言,独孤渊瞬间回过神。
“从古至今只有放妻书,哪儿来的放夫书?”他冷声道,“你是不是又在哪儿听了些闲言碎语?”
安锦月抿抿唇,咽下满心的酸苦:“你若觉不妥,休了我,也可。”
独孤渊眼神一狞。
他原本只是觉着她在耍小性子,毕竟二人风风雨雨过了这么多年。
再贫苦艰难的日子都熬过了,安锦月从未提过要和离,如今竟还提出了休妻!?
独孤渊狭眸微眯:“难道你有了别的男人?”
如今她被一众自诩忠臣之人拥为皇太女,豢养男宠不是没可能!
安锦月愣住。
从始至终不贞不忠的都是独孤渊,可他却反说她不洁。
安锦月眼尾发红,说不出话。
她的沉默反让独孤渊觉着是被自己说中了。
他一把夺过放夫书,置于烛火之上:“本司最近忙于公事,是疏忽了你,我现在就满足你。”
纸张残余的轻烟消散,滴滴滚烫的红蜡顺流而下。
安锦月死死咬着牙,带着极尽痛苦的双眸望着不断摇曳的烛光。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犹如要将她拆入腹中的人才抽身离去。
在一片淡青色的天色中,风雪席卷入房。
安锦月堪堪穿上被扯破的长袄,任由热泪淌过冰冷的脸颊。
她呆坐在榻上,目光落在柜上的一个精致小盒上。
里头都是独孤渊写给她的书信。
从前他还会给她写诗,哪怕出任外地,每月都会寄多封书信回家。
安锦月一直留着。
每当独孤渊做错事,她就会把这些信拿出来看看。
父亲曾说:做人要记人好,不记人坏。
看着字里行间的情意,安锦月泪眼斑驳。
曾经的独孤渊为官清廉,是百姓眼中的清官,更是她心中的一抹光!
他也爱她至情至真。
记得有一年,她随他去南方治理水患,不幸被山体掩埋。
是独孤渊徒手挖开泥石将她救出来,用那满是血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她。
一遍遍叫着奄奄一息的她。
独孤渊说,如果她走了,他也不会独活。
她望着一封封陈旧的书信,眼泪再度悄然落下。
她不知道独孤渊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
清晨之时。
总管太监忽然急匆匆地跑了来,跪地哭道:“太女,皇上快不行了!”
安锦月眼底划过一丝慌色,来不及换宫服,匆忙赶去宫中。
临近皇宫,只见所有禁卫军整齐待发,各个面色凝重。
安锦月仰头望着天,本是清晨,却乌云压境。
黑压压的,如同老人们口中常说的:要变天了。
养心殿。
萧颜才将药放下,见安锦月来了,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内室之中,只剩安锦月与皇上。
“皇爷爷。”
安锦月走上前,轻唤了一声。
躺在卧榻上的皇上白发苍苍,枯瘦如柴,俨然是大限将至。
听到安锦月的声音,皇上才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
他已油尽灯枯,只以为看到了年轻时的太子,泪眼婆娑:“朕的皇儿……”
皇上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抚着安锦月的脸。
很快,他认出眼前不是太子,而是皇孙女。
皇上垂下手,嘶声问:“朕交待的事,你可办妥了?”
安锦月一怔。
她知道皇上说的是杀独孤渊一事,她无法回答。
见她不言,皇上顿时明白了,他叹声道:“我大魏国,怎么会出你这心慈手软之辈。”
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哀叹,让安锦月心如锥刺。
她含泪跪下,磕着头:“孙女有罪!”
皇上喘着粗气,似是在用最后的力气行动着。
他从被褥里拿出一块令牌,强塞进她手中。
“朕私下培养了数千死卫军,他们暗藏皇宫境内,若独孤渊反叛,你即刻将其绞杀!”
第九章 毒誓
安锦月脸色霎时苍白一片,一字也说不出。
弥留之际,皇上满是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她:“你难道要朕死不瞑目吗?”
安锦月红了眼,一遍遍重重地磕着响头。
看着这样的安锦月,皇上并未心软,他咬牙竭力说着:“朕……要你当着朕,和天下的面起誓,若你违背,当万劫不复,万箭穿心而死!”
殷红的血从额头划过眼角,安锦月怔怔地看着皇上,心底猛颤。
最终,她不忍他含恨而终,缓缓抬起手,起誓!
“轰隆——!”
一声雷响,丝丝冰雨而至。
皇上听着安锦月起誓完,终归合上了双目,重重地倒在龙榻之上。
望着垂在榻边枯瘦的手,安锦月紧皱的瞳眸颤抖着。
强忍许久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下。
她攥着令牌,踉跄起身,将额头的鲜血擦去,走出内室。
雨落雪中,寒意刺入每一寸的血肉中。
安锦月几番吞咽悲戚,低哑道:“皇上,薨了!”
候在殿外的宫女太监和嫔妃们齐齐跪倒,哭声连连。
伴随着冬雷轰鸣,宏大的丧龙钟被敲响。
安锦月踩着残雪,淋着雨一步步往外走。
她呆滞着脸,望着偌大的皇宫,不知何时是归期。
不过一刻时间,厮杀之声遍布宫中。
安锦月隐约察觉到将要发生何事,她紧攥着手中的令牌,微微颤着。
乾武大殿之下,独孤渊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一众士兵。
安锦月孤身站在殿前,看着他和一众反叛的人,目光凄然。
永昌永昌……皇上说,给她赐的这个封号,是想她能够让魏国永世昌盛……
可如今,她怕是做不到了。
独孤渊见安锦月额间受伤,面色苍白如纸,心微微一紧。
然仍旧是冷着脸道:“臣接到宫中密报,皇太女弑君夺位,来人,将她抓起来!”
闻言,安锦月眼眸低垂,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撞上那死寂的眼神,独孤渊不知为何,心底猛地一窒。
……
庆隆二十七年,冬。
皇太女安锦月弑君夺位,被关押天牢。
三日后午时三刻,将于午门外处斩。
天牢。
安锦月坐在角落中,望着墙上一小扇窗,眸光黯淡。
她曾出生在天牢、自幼跟着养父在牢房长大,而如今临死前又回到了这里。
二十二年前。
她亲生父亲当朝太子,被人诬陷谋反,被至亲皇爷爷亲手了结!
而如今她又被同样扣上了谋反的罪名,给她扣上罪名的,是她的夫君!
“提邢司大人。”
狱卒的声音将安锦月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转头望去,只见着正一品官袍的独孤渊走了过来。
安锦月眸色寂寥,她见证了独孤渊穿素服俊美、穿县官官服高大挺拔,而如今,看着一身紫棠色赤金线长袍的他,竟是如此的陌生。
牢内,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独孤渊看着安锦月苍白的脸,还有额间未愈的伤,终归先走上前。
他俯身,大手落在她伤处旁:“怎么弄的?”
安锦月不说话,只是睁着泛红的眼望着他。
独孤渊依旧耐着性子,拿出药给她擦拭,轻声道:“你放心,三日后,本司会让人顶替于你。那时,皇太女已死,你还是本司的夫人。”
这般温柔的话却像一根长刺,刺进了安锦月的喉中。
第十章 刀落
大牢之外,寒风凛冽,冰冷的雨还在下。
丝丝凉风入骨,一刻后,安锦月看着独孤渊熟悉的脸,哑声问道:“萧寒,我们回凉州去,好不好?”
闻言,独孤渊擦药的动作一顿。
他收回手,淡淡道:“回凉州作何?如今本司执掌朝政,还有很多事要完成。”
安锦月心底一抽,眼中掠过几许痛意。
她垂眸不再说话。
独孤渊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又拿出一白瓷瓶。
正是安锦月一直收着的梁左相给的药。
“你不说偶感风寒吗?我把药带来了,牢房里湿气重,你要多注意。”
安锦月看着那药瓶,眸光一震,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
她看着独孤渊,颤着手接过:“好。”
待独孤渊走后,安锦月痴痴看着那药许久。
她一直将它收着,藏着,就是想装作不见,不闻,然而现在她才惊觉,养父说得对。
在其位谋其政,责任越大,身上的担子则越重。
她没能护住魏国,愧对列祖列宗,怎能苟活于世!
安锦月噙着泪,仰头将整瓶药喝尽。
药入喉中,苦涩不已,这药一时半刻还不会发作。
她忍着满口的苦意,从怀中掏出皇上给的令牌:“你们出来吧。”
话音刚落,牢房狱卒顷刻被抹杀。
几个黑衣人跪在牢外:“主子。”
安锦月抬眼看向他们,语带倦意:“三日后,我要你们帮我办一件事。此事办成,你们便可重归自由!”
……
三日后。
寒风卷着暮雪扫着整个京城。
安锦月被蒙着头捆着手推上囚车,押赴午门。
独孤渊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见那跌跌撞撞而来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不适。
但想着不过是与安锦月身形相似之人,况他已吩咐人将安锦月送出天牢,便没有在意。
安锦月跪在刑台上,单薄的身子颤抖着。
三日来,毒药已渗透五脏六腑,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像被无数蚂蚁啃噬着。
鲜血顺着她的口鼻不断地流下。
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可她似是看见养父逆着一束温暖的光朝她走来。
她弯了弯唇角,恍若忘了深入骨髓的痛楚。
安锦月知道,从她成为永昌郡主时,就注定了她为人棋子的命。
皇上虽立她为皇太女,也不过是为了赎清他错杀太子的罪过。
后来,又想借她的手除去独孤渊。
而独孤渊,曾经是爱她,可如今却当她是争夺权力的工具。
只有养父,即使是死,也是为了自己。
她这一生对得起所有人,独独对不起养父……
鲜血滴落在素色囚服上,染的衣襟一片LJ殷红。
望着刑台上那不断淌血的人,独孤渊眸色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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