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阙醉酒那晚,他脱口而出的名字俨然成为了她心中一根刺。但她已经顾不得他们有无私情了,只要能阻止萧颜入宫,她宁愿这根刺越扎越深。苏卿卿转身,往外走去:“佳人当该配才子。”萧颜望着那背影,心甚为忐忑。她总觉得苏卿卿与容阙口中那恭默守静之人大相径庭。
入夜。
苏卿卿才换上中衣,后背一暖,顷刻落入一个熟悉的怀中。
鬓发旁的呼吸让她不觉脸色泛红:“天晚了,快歇息吧。”
“婉婉。”容阙在她耳边低语着,“你位至一品,是看不上我了吗?”
闻言,苏卿卿一愣,苦笑道:“你何时会与我论品级了?”
哪怕她做了皇太女,不也是落入他的股掌之间吗?
只是话一丽嘉落,她整个人都被打横抱起,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床榻上。
苏卿卿抬手挡住将要落下的薄唇,杏眸微眯:“萧颜才貌双全,你若喜欢,便纳她进府吧。”
容阙握着柔荑的手一僵:“你想让我纳妾?”
“夫君喜欢,我岂能不顺水推舟。”苏卿卿戚然一笑。
她忍着心中的涩意,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不用重蹈覆辙。
将萧颜置于眼皮子底下总归让她入宫为祸好。
容阙神情一冷,
他本就因白日苏卿卿不在乎的模样而带了丝愠怒,这会儿居然要让他娶萧颜。
难道因为他回府回的少,苏卿卿对他已然没了情意不成,否则怎么会将自己夫君推给别人!
苏卿卿没等到容阙的回答,反而是一次次带着些许怒意的侵占。
直到外头天已经有了丝淡青色的光线,容阙才放开早已累昏过去的人。
他将苏卿卿紧紧抱在怀中,微亮的晨光下,只见她莹白的雪肤上满是紫青的暧昧痕迹。
容阙心底划过一丝懊恼,却又久久无法释怀。
他抚着苏卿卿微湿的鬓发,心思沉重。
世路无如贪欲险……
他何尝不知贪念能让人陷入深渊,他也想做个好官。
但满腔热血终抵不过一个“权利”二字。
他怎能让自己一次次的被人踩在脚底。
容阙心越发狠硬,他又将怀中人搂进了几分。
大业未成之前,只能先委屈苏卿卿了……
平明。
苏卿卿醒来身旁已空无一人。
她叹了口气,起身唤来候在房外的丫鬟洗漱梳妆。
用过早膳,苏卿卿正准备去陆成杰那儿,却见一守门小厮站在几丈外的树上。
树下有个六七岁的男孩仰着头望着他。
不一会儿,小厮手里多了个风筝,他稳稳地沿着树枝走向树干,最后跳上围墙再落在地上。
苏卿卿静静地看着,眼睛眯了眯。
这小厮看着瘦小,但是身手不错。
男孩从他手里接过风筝,道了谢开心地跑了。
小厮笑看着他跑远了,转身正准备回府门口,才一转头便见苏卿卿站在自己几步外。
他吓得立刻跪了下来,汗津津地道:“小的该死!”
苏卿卿看他慌张的模样,好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的话,小的叫长福……”
“长福?”苏卿卿笑说,“久远,祐也,好名字。”
说完,转身朝轿子走去。
长福听脚步声消失了,轿子“吱嘎吱嘎”的声音从旁边过,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虽说夫人是个面和心软的人,但毕竟是当家主母,总归有杀鸡儆猴的时候。
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才起身。
轿中。
苏卿卿攥着手帕,一脸深思。
她正愁身边儿没有个可以给她打探消息的人,长福虽说也就身手灵活些,好歹是府里人。
她深吸了口气,掀开轿窗帘,望着晚秋的街景,甚觉伤感。
容阙与她,已是再不能回到从前了。
第十八章 佳偶
陆成杰正为皇上赏赐的百两黄金发愁。
他这半辈子的生活算不得清苦,更算不得富贵,突然多了这么多金银,只觉惶恐不安。
苏卿卿饮了一口茶,眼珠转了转,道:“爹,您既觉着收着不安,不若将它布施给穷苦之人。”
“这……可这到底是皇上赏赐的啊。”陆成杰担心道。
“皇上仁厚,况且此乃仁义之举,他怎会怪罪。”苏卿卿劝慰着。
这百两黄金送出去也好,免得日后遭人诽谤。
陆成杰听了,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了。
巳时过半,苏卿卿才离开。
丫鬟刚准备掀轿帘,她抬手道:“你们先回去,我四处走走。”
柳音诗社。
素闻这里是文人雅客的圣地,苏卿卿才一进门,便觉周遭都是文墨之气。
“夫人怎么来此闲地了?”
萧颜的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苏卿卿转身望去。
只见她一身杨妃色绣花裙衫,乌黑云鬓,杏腮桃颜,扶风弱柳。
苏卿卿心中不由一番感叹。
怪不得萧颜能成为绝代佳人,她姿色的确难得。
萧颜见她眼底带着丝惊艳,笑意渐深:“夫人可是寻风大人?不巧,大人一炷香前就离开了。”
苏卿卿绷着唇线,微蹙了下眉。
她一句话还没说,萧颜就把话扯到容阙身上了。
“我是来寻萧姑娘的。”她笑了笑。
萧颜一愣。
苏卿卿走上前,缓缓道:“萧姑娘觉着大人为人如何。”
“……自是极好。”萧颜僵着唇角,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卿卿低头莞尔一笑:“姑娘居于尘世多年,身边不乏财才公子,想必定是在等一良人吧?”
“夫人?”萧颜皱眉问,“夫人是疑我和大人有私情?”
闻言,苏卿卿眼眸一暗。
容阙醉酒那晚,他脱口而出的名字俨然成为了她心中一根刺。
但她已经顾不得他们有无私情了,只要能阻止萧颜入宫,她宁愿这根刺越扎越深。
苏卿卿转身,往外走去:“佳人当该配才子。”
萧颜望着那背影,心甚为忐忑。
她总觉得苏卿卿与容阙口中那恭默守静之人大相径庭。
……
苏卿卿回府时已过巳时,她特意看了眼长福,却见他两眼通红,显然是哭过。
她停住脚步,问道:“为何哭了?”
长福立刻跪下来:“小的该死,扰了夫人眼……”
见他这般卑微,苏卿卿心中不忍:“别怕,大晌午的你哭什么?”
听到她再追问,长福终于说出了实情:“回夫人的话,方才小的家姐来信,说娘病重,小的一时担心,所以才……”
苏卿卿道:“起来吧。”
长福犹豫了会儿,站起了身,始终不敢抬头。
“你娘在哪儿?”苏卿卿又问。
“……临安。”
临安离京城倒不是很远,若是雇个马车,两三日也就到了。
苏卿卿褪下腕上的镯子,塞到他手中:“你不必哭了,一会儿你去刘管事那儿领五十两银子,在京城置办个小院子,将你娘和家姐接来吧。”
长福一愣,似是不敢相信,突觉手中的镯子重如千金。
直到苏卿卿催促,他才跪了下来,感激涕零地猛磕头:“小的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苏卿卿忙止住他,只道:“若要报恩,我须得你帮我做些事。”
第十九章 何人
正厅。
苏卿卿见容阙坐在椅子上,面露诧异。
如果按照现在的日子算,她已经有近一年都没有见过容阙在晌午回来了。
容阙看她回来了,立刻站起身走了过去:“你去哪儿了?”
“去了爹那儿。”苏卿卿垂眸,语气有些低迷,“他一个人住着,怪孤单的。”
闻言,容阙眉一次,眼底多了丝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他抬手执起苏卿卿的手,声音放柔:“你不是想回凉州吗?等你爹生辰已过,我们就回去。”
苏卿卿一愣,猛地抬起头望着他。
是她听错了吗?
容阙说回凉州。
“你不是说……”念起脑海中他的无情之语,苏卿卿心间不由发涩。
但更多的是生了一丝希望。
容阙是否不会再权倾朝野,忘了本心。
而容阙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亲昵地拍着她的后背。
半日的愧意让他不断的想起昨晚苏卿卿的话。
或许是因为对她渐少的陪伴才让她生了那样的心思……
午膳间,苏卿卿明显觉察到了容阙对她的细心。
剃鱼骨,挑去花椒,眉目缱绻。
她心不由软了,从前食之无味的饭菜变得很是可口。
望着容阙的目光也越发深邃。
“一会儿我会去刑部一趟,你若觉着实在无趣,不如去翻翻从前所记的案卷。”
容阙夹了块肉放进她的碗中,说道。
闻言,苏卿卿点点头。
她曾为仵作时,在验尸时会记下各种离奇的锱节。
往后几日,容阙日日都会在戌时前回来,进府第一件事便是寻苏卿卿。
他在一旁看书,她时不时翻翻案卷或者绣花,一派岁月静好。
这样的平静的日子让苏卿卿差点忘了自己重生一事。
直至这日薄暮时分,她才从宫中回来,便见一拿着幡的男子坐在角门边儿上。
苏卿卿一怔,仔细一看,认出了是那日说她是“无命之人”的算命先生。
她屏退下人,揣着忐忑的心走了过去。
男子换了身月白色锦缎长衫,高竖的黑发随微风而飘。
剑眉星目,微抿的薄唇弯着小小的弧度。
他背倚着门框,一手执幡,一手搭在弯曲的腿膝上,似是云鹤般在此歇歇脚。
苏卿卿迟疑了一会儿,问:“你是寻我吗?”
男子笑道:“夫人还记得我。”
他站起身,复而又道:“我姓顾,单名一个羽字。”
“顾羽?”苏卿卿紧了紧拳,语气略带一丝急切,“那日你的话未说完,可否再详细告知一二?”
顾羽走上前,收起笑意,低声道:“夫人,若贪恋此刻温情,你再将重蹈前辙。”
苏卿卿眼眸一震。
她以往从不信牛鬼蛇神一说,更不会听信算命人的三言两语。
但自重生后,她才只这世上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你到底是何人?”苏卿卿看着顾羽,言语间满是惊讶。
顾羽抖了抖手中的幡:“只是云游的算命先生。”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夫人可还记得自己曾发过何誓?又可记得愧对于谁?”
苏卿卿眸色怔怔。
她曾在皇上临终前发誓,要守住魏国苏山,否则万劫不复,万箭穿心而死。
临死前,她愧对开创魏国的列祖列宗,还有因她惨死的养父。
甚至她也恨,恨容阙负了她!
第二十章 焚信
见苏卿卿恍惚的模样,顾羽竟转身走了:“有缘再会。”
他来去匆匆,苏卿卿再想问其他也没机会。
她凝重着脸,握紧了拳。
既然他说‘有缘再会’,必定是会再见面的。
苏卿卿回身望向偌大的提邢司府,印着橙黄色的夕霞的双眸满是悲怆。
她的心上人,她的夫君,将是夺了魏国苏山的仇人。
天边的红意渐渐蔓进她湿润的眼角,苏卿卿低下头,喉间越发苦涩。
进了府,苏卿卿才坐下,还未缓过神,长福便来回话。
“夫人。”他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叫了句。
苏卿卿回了神,叹了口气问:“你娘和家姐可都安顿好了?”
“托夫人的福,都安顿好了。”长福磕了个头,语气中满是感激。
苏卿卿理了理袖口,故作不经意地问:“我看你身手不差,可是学过武?”
“小的入府前儿曾在武馆打杂,学过些皮毛。”
闻言,苏卿卿眸光微闪,有些皮毛也够了。
她朝长福招了招手,长福眼中带了丝疑惑,却也没有迟疑。
他站起来就弓着身站到苏卿卿身旁。
苏卿卿在他头侧耳语了几句,长福诧异了一阵,却也什么都没有问。
他复而跪地又磕了个头:“小的一定办妥。”
苏卿卿见他神色从容,也没有多嘴问其他的,满意地点点殪崋头。
而这日,直至用了晚膳,容阙都还没回来。
听着外头打更人的铜锣声,苏卿卿漠然熄灭房中最后一根蜡烛,向床榻走去。
她捻了捻被角,微微蜷缩着。
才初冬,她已经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了。
不过一炷香时间过后,房外一阵杂乱的脚步让浅眠的苏卿卿立刻睁开了眼。
她才坐起了身,房门“嘭”的一声被撞开。
黑暗中,一个带着浓烈酒气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来。
借着外头廊上微弱的烛火,苏卿卿见容阙一下就被踏凳绊倒,扑在榻上。
她蹙起了眉,屏息伸出手。
“萧颜……”
一声低缓让苏卿卿心底狠狠一抽,僵在半空中的手颤了颤。
她怔怔地看着离她不过一肘之距的容阙,放开屏住的呼吸,却仍旧有种致命的窒息感。
“嗒——嗒——”
淌过冰冷的脸颊的热泪落在绸面洒花被上,湿了一片。
苏卿卿收回手,紧握到指甲深陷掌心留下深深的痕印才松开。
她忍着心尖上的痛意,将容阙扶上床,脱下鞋盖上被褥。
整个房中都带着酒意,熏得苏卿卿眼圈泛红。
她披了见外衣,坐到了廊上看着那黑漆漆的天空。
翌日。
容阙望着给自己更衣的苏卿卿,欲言又止。
昨晚本想早些回来,不想却在诗社多喝了几倍。
“婉婉……”
“明日早些回来,我们去给爹祝寿。”
苏卿卿打断他,语气神情与平日无异。
容阙一怔:“好。”
听了他的回答,苏卿卿才放下手,径直去整理梳妆镜和床铺。
“这些事留给下人即可。”
闻言,苏卿卿却道:“从前无下人时便是我亲自做的。”
容阙眼神微沉,心中生了丝不满。
听见身后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苏卿卿才慢慢直起身,将柜中一木匣取了出来。
看着容阙写给她的一封封家书,她终是忍不住流了泪。
“来人。”
一声低唤,外头的丫鬟走了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去端盆烧红的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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