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川父母都已经过世,但他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从外地赶来参加婚礼。台上。他身着警服,身子笔挺。而我为他披上白纱。站在台上时,我在想,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嫁给林淮川。他是人民的。而我是他的。
我没说话,盖在被下的手却悄然攥紧。
刘羡低声道:「前阵子我不慎落网,他们封锁了消息,仗着与我几分相像,整容后来做卧底冒充我。」
「结果被不幸揭穿,壮烈牺牲。」
他笑,「姚枝,你说,你老公怎么这么蠢呢。」
16
他的手探过来,在我脸上轻轻抚了下,掌心有一层薄茧,触感粗粝。
「自己光荣牺牲了不说,自己的女人还被人送来了我床上。」
他笑,指尖夹着的烟明明灭灭。
「你说,他是不是蠢?」
我偏开头,巨大的羞耻感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原本笃定他是林淮川的。
这世上哪里会有人长的一模一样呢?
可我对于林淮川的了解,仅限于那一张穿着警服的照片,有关他的回忆,我半点没有。
我也忽然没了把握。
我在黑暗中看着他,看他漫不经心地抽烟,然后翻身下床,开了灯。
在抽屉里翻翻找找,这人扔来一盒药。
「吃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
药盒上的三个字格外刺眼,甚至让我莫名回想起了刚刚都发生过什么。
一瓶水随之扔到床上。
我死死咬着下唇,打开药盒,吃了药。
我当然不会让自己怀上这种人渣的孩子。
他站在一旁,眼睁睁看我吃了药,这才算满意,又关了灯,上床后将我圈进怀里。
「睡觉。」
……
在他的逼迫下,我闭上眼,却久久无法入睡。
我想要逃走。
我要报警。
他究竟是不是林淮川,我都不想知道了,我只想逃出这个鬼地方。
好不容易熬到他睡着,我轻轻推开他的手,刚刚掀起被角,身后便传来了刘羡的声音。
「想跑?」
他低笑,「别幼稚了,这都是我们的人。」
说着,他用被子将我裹住,「睡觉。」
这次,他将我圈的很紧,似乎是怕我再跑掉。
夜里很静。
我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也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雪松味。
我应该讨厌他,畏惧他的,可是,这味道却莫名地熟悉。
以至于……
我竟真的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极为冗长的梦。
梦里,林淮川还活着。
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亲眼见证了自己与林淮川经历的一切。
17
我曾自杀过。
暗恋无果,关祁官宣了女友;事业滑铁卢,惨遭解雇;家人过世,我再没有了避风港。
投资失败,我所有积蓄毁于一旦。
那时的我觉着自己是这世上最糟糕的人。
于是,在一个起风天,我爬上了本市最高的桥。
桥下是河,河水湍急。
夜里人少,我没想过被人救下。
可林淮川刚好路过。
他下班回家,连警服都没脱,在我跳下去的一瞬间将我拦腰抱下,救了我。
我缩在桥边哭,他便耐心地守着。
夜里风凉,他便脱下警服替我披在肩上。
衣服上带着淡淡的雪松味道。
他救了我,开导我,带我喝酒,任我发泄。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他。
他穿着警服,耐心而温和,有一双很好看的眼。
……
我们恋爱了。
他性子温和,却也寡言,很少会对我说情话。
可有次喝醉酒,他却紧紧抱着我,双眼通红。
将脸埋在我颈项,他声音发闷,「我时常在想,如果那次我没有刚巧路过,没有救下你……」
后面的话,他再没说下去。
而我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他竟一直很在意我当初的自杀。
……
我和林淮川结婚了。
婚礼规模不算大,但很温馨,前来祝福的都是至亲好友。
林淮川父母都已经过世,但他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从外地赶来参加婚礼。
台上。
他身着警服,身子笔挺。
而我为他披上白纱。
站在台上时,我在想,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嫁给林淮川。
他是人民的。
而我是他的。
18
醒来时,身畔已空。
我躺在床上怔忪良久,抬手一摸,脸上全是泪痕。
是梦。
我做了一个格外冗长的梦,梦到了我与林淮川。
那个十年的断层,空缺的记忆,都在这个梦中找补了回来。
一切神奇的不像话。
但是想想,自己能平白穿越到十年后,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我坐起身,倚在床头出神。
这是我穿越到十年后,第一次,直面林淮川的死亡。
之前他于我而言,只是我名义上的丈夫,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也不知道我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
我甚至,都不曾见过他一眼。
可是如今,我知道了。
他有着清隽好看的眉眼,他有着信仰,有梦想。
他是我见过,最绅士温和的人。
他会坚定的完成自己的任务,直至死亡。
……
正出神,房门推开。
刘羡端着托盘走进来,随手放在了桌上。
他烟瘾似乎很大,点了根烟,淡声道,「下来吃。」
而我却没有动,反倒盯着他那张脸出神。
梦一场,我还深陷其中。
回不过神。
直到,房门再度推开,那个被称为「成哥」的男人进来。
目光将我打量一番,又扫了眼桌上的早餐,成哥走上前来,看了眼腕表,笑道:「怎么,这是昨晚累着了?」
刘羡跟着笑了一声。
「还行」,他给成哥散了根烟,「别看都结过婚了,还纯的要命。」
他吸了口烟,似是感慨,「带劲。」
成哥笑骂道,「你小子倒是他妈好兴致。」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道:「看来,你和那个姓林的警察,不只是长得像,就连口味都很一致。」
刘羡脸上不见什么情绪波动,反倒是笑了,他随手攥住我头发,将我拽去了他面前。
略一用力,我便被迫仰着头。
「长的这么水灵,睡两次不亏,再说了——」
他笑,「玩警察的女人,多刺激啊。」
说着,他松了拽着我头发的手,把我往前推了推,「要不,成哥,一起?」
成哥吸了口烟,笑着骂他滚。
「老子可不喜欢这种三手的。」
闲谈几句,成哥带人离开了。
房门重重关上。
刘羡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脸上表情。
隔了很久,他才转身过来,拽着我去了床边。
掌心落在我发顶,揉了下。
他又点了根烟,声音压的很低,「对不起。」
声音很轻。
轻到,我甚至都没听清,恍惚间甚至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再回神,他已经转身出门了。
门口传来钥匙上锁的声音,他锁了门。
房间里有卫生间,里面有全新的洗漱用品,放在桌上的早餐还冒着热气。
而我被收走了手机,变相地软禁在了这里。
19
困在刘羡身边的第七天。
今天早上,刘羡起得很早。
睡梦中,他似乎站在床边轻声同我说了些什么。
昨晚被他折腾的狠了,这会太过困乏,我没太听清。
只听见了最后一句。
他说,他今天要去参与一场交易。
成功了,他就带我走。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我蓦地翻身起来,攥住了他手腕。
刘羡怔住。
而我拧着眉仰头看他,「能不能,别去?」
不知为何,我莫名地心慌。
被困在这边几天,偶尔听他和身边人谈话提起,这次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交易。
也或许。
是林淮川的收网时刻。
那晚的一梦过后,我便知道,刘羡便是林淮川。
什么林淮川死在他手里,都是骗我的。
也是骗那成哥的。
林淮川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只是,两人小时父母便离了婚,林淮川跟着父亲留在本市,弟弟则跟着母亲去了外省。
虽不在一座城市,两人长大后却也经常见面。
林父是一名人民警察,在某次出任务时牺牲,受父亲影响,兄弟二人自幼都想做一名警察。
林淮川高考后考上了警校。
可弟弟没有。
弟弟跟着母亲在外省,林母是出了名的女强人,继承了家中企业,上位的二十年间将公司规模扩大了几十倍。
几年前,林母因病去世,将遗产平分给了兄弟二人。
而几年前,林淮川去成哥身边当卧底,却因某次意外败露身份,被成哥怀疑。
成哥给他安排了一个很危险的任务。
但林淮川必须去。
可是,最后他没能去成,是他弟弟替他去了。
并死在了那里。
林淮川强忍悲伤,让人伪造了一份整容医院的整容记录,然后带伤去找了成哥。
看见林淮川时,成哥有些傻眼。
他本以为自己除掉了一个叛徒,一个卧底,却不想又出现了一个同他一模一样之人。
林淮川继续扮演着刘羡的角色,愤怒解释,说死去的那人其实是警察林淮川,对方仗着长的与他有些像,提前整了容,并把他关了起来,在半月前冒充他来成哥手下当卧底。
林淮川踢了那尸体两脚,骂的很脏。
看着两个生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以及那份盖有公章的整容记录。
成哥信了。
只不过,从那天起,「林淮川」已死,活着的那人是天成公司的三把手,刘羡。
20
我紧紧攥着林淮川的手。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着心慌。
似乎,这次任务他会出事一般。
可他愣了两秒,还是推开了我的手。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俯下身吻我。
浅尝辄止的吻后,他低声说了句「等我」,便转身离开了。
我心慌的要命,想要留下他,却不敢出声喊他。
隔墙有耳,我不能和他表现的太过亲密。
他以命来冒险,我不能拖他的后腿。
我红着眼,眼睁睁看着他关门离开。
林淮川离开后不久,便有人开门进来,趁乱将我带走。
今天有一场很重要的交易,林淮川,成哥,以及二把手都会过去。
带走我的人低声告诉我别害怕,他们是林淮川的人。
我点点头,没做声,任由他们将我带走,一路颠簸,送我回了家。
有两人在家里守着,我认出其中一人,是林淮川过去的同事。
……
我很慌乱。
心头发闷,总是觉着要出事。
果然。
晚上,林淮川的同事接到一通电话,他刻意走到门口,我听不到电话里的内容,可我看到——
他的脸色瞬间难看。
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他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另一只手则悄然攥紧。
因为过于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
良久,他才对着手机说了声「知道了」。
电话挂断,他站在门口半晌没有动弹,最后一拳重重砸在了墙上。
我连忙跑了出去,问他是不是林淮川出事了。
他眼眶微微泛红,却还是摇着头说没有。
我再忍不住,想要出门去找林淮川,却被他拦下。
「再等等。」
他哑声道,「嫂子,一切马上就结束了。」
我被他拦在屋里,左立难安。
直到——
始终开着的电视机里,插播了一条本市的新闻。
本市某港口发生了爆炸,目前人员伤亡不明。
我的心跳似乎停滞了几分。
那几天跟在林淮川身边,曾听他们提起过这个任务,正是那个港口。
21
林淮川死了。
这次是真的。
当初那场为假死准备的遗照,如今竟也派上了用场。
他没有白白牺牲,卧底四年,他用自己和弟弟的性命换来了胜利。
本市地下盘根错节的黑暗势力,被连根拔起,彻底湮灭。
无数见不得光的黑暗内幕也随之浮出了水面。
他胜利了。
可是,我再也看不见他了。
我与林淮川这夫妻做的倒是离谱,我从十年前穿越而来,这十年间的记忆一片空白。
而我穿来时,林淮川已经「死」了。
我与他全部的交集,也不过是在会所走廊撞到他的肩,昏暗小巷他用手电替我照路,以及……
那两次当着成哥面,不得已的所谓侮辱。
等我恢复记忆时,林淮川便真的死了。
他留给我最后的温情,便是离别那天早上,他俯下身浅尝辄止的一个吻。
我无法接受他的死讯,浑浑噩噩地参加了他的追悼会与表彰会。
旁人都在抹眼泪,只有我,怔怔地看着遗照上的那张脸出神。
许是老天都觉着难过,下起了雨。
有人给我撑伞,我张了张嘴,想要说声谢,却没能发出声音。
我浑浑噩噩,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将我送回了家。
不知是淋了雨的缘故,还是太过难过,夜里,我开始发高烧。
额头烫的厉害。
身上却又冷的发抖。
发烧而已,我却觉着自己快要死了。
床边似乎坐了人,那人语气焦急,还在低声叫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他是谁。
只是,那不是林淮川的声音。
思绪缥缈,意识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
守在我身边的,是关关与何姐。
她一脸焦急地攥着我的手,语带埋怨,「生病了怎么不和我们说?」
「要不是我发现不对劲赶过去,你都在家里烧死了!」
我静静地听着,却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不对劲。
面前的关关,似乎年轻了许多。
目光下移,视线落在了她的手上。
十指纤细,干干净净的,没有戴那枚婚戒。
我哑着嗓子问道:「关关,你的婚戒呢?」
关关愣了两秒,「什么婚戒?」
一旁的何姐接话道,「关关连男朋友都没有,哪来的婚戒?」
说着,她用手背在我额上试了下温度,「姚姚,你是不是烧傻了?」
没有男朋友。
许是高烧带来的后遗症,我反应有些迟缓,愣了两秒才勉强反应过来。
看着面前两人明显年轻了的面孔,我低声问道:「现在是几几年?」
虽有疑惑,两人却还是老实回答了我。
果然。
我缓缓闭上眼。
我,又穿回了十年前。
而所谓的穿越十年后,更像是我高烧时候做的一场梦,梦里,我与一个名为林淮川的警察结婚了,他在卧底时,还有另一个名字,刘羡。
可实际上我还是十年前的我,只是因为高烧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
原来,不过是做了一场隔世经年的梦。
22
我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银行卡里没有上千万的余额,也没有什么卧底牺牲的丈夫。
关关还没有男朋友,何姐也才刚刚结婚。
可是……
我却似乎没办法从那场梦中清醒。
若只是梦,那这梦似乎太过真实了些,真实到……我甚至还能记起与他肌肤相贴时的温度,记得他的心跳与气味。
记得他为了演戏将我拽进厕所里做戏的情景。
还记得,那场「梦中梦」里,我如同过客般看到的我与林淮川经历的一切。
我们的相遇,相恋,结婚……
我甚至记得他将我圈在身下时,落在耳畔的灼热呼吸。
犹豫过后,我找去了林淮川上学时的警校。
我真的看见了他。
年轻时的林淮川。
眉眼清隽,笑容温润。
走的近了,还能看见他眉尾极不起眼的一点痣。
我还听见他身旁的同学叫他:「林淮川!中午吃什么啊?」
真的是他。
我楞在原地,脚下仿佛生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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