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霆烨还算君子。第二天，就把我叫去办公室，一分钟时间就把我打发了。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然后我就看到了一支口红。是昨天我给他开车的谢礼吗？我有点羞愧。毕竟昨天回家还把他骂了八百遍。「陆总，我不能收，为你开车是我的荣幸。」他停下工作，看我一眼，「你昨天掉车上的。」
和陆坤分手的第三年，我还待在他亲戚的公司。
同事表面上对我嬉皮笑脸，背后都骂我不要脸。
「靠男朋友关系进来的，都分手了还赖着不走，也不嫌丢人。」
「你懂什么，她条件不好，出去找个三千的都困难，这里年薪三十万，是我我也觍着脸不走。」
同事刚讨论得正兴奋，一回头就看到了端着茶，听得出神的我。
「央央！」
「你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
我扯了个笑容，「挺久了。」
她们脸都白了。
「我们……我们几个就是开玩笑，你不会开不起玩笑吧？」
「哦，我没意见啊。」我笑了笑，「你们说得对。」
我的确是为了那三十万留在这里的。
人总不能为了脸，钱都不要了吧。
2
三年前我跟陆坤分手了。
分手原因是，第一次去他家就睡到中午十二点，他家里人嫌我懒。
「哪家的闺女第一次见长辈睡到十二点都不起？」
「这女孩要是嫁过来，别指望她照顾你，你怕是吃得都要送到嘴边。」
「他二叔你说说看。」
一家人因为我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齐齐望向沙发上中央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衬衣领口微敞，慵懒地靠在沙发上。
「是挺懒的。」
「这种女生，结婚还是算了，他二叔你说是不是？」
他二叔像是有些疲倦，随口调侃：「有点。」
男朋友当天就跟我分手了。
而这个二叔，此刻坐在会议室最上方，依旧是西装革履，一脸精英人士的模样，手里拿着的正是我的项目策划书。
「陆总，这是东城计划的项目书，麻烦您过目。」
陆霆烨修长的手指随意翻了几页，「可以啊，你这项目书写得不错。」
「是吗？谢谢陆总。」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去。
「打算发哪里？
「《意林》还是《读者》？
「杂志中间有个笑话合集，你这个放进去刚好合适。」
会议室突然气氛凝结。
全员憋笑到五官扭曲。
我红着脸拿回自己的项目书，坐回自己的工位，又听见同事在议论我。
「刚才真是笑死我了，憋得我肚子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总对这个小侄子的前女友很是厌恶，谁跟她分到一组真是倒大霉。」
「也是，人家陆总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像魏央这种货色还妄想嫁进豪门，做梦呢。」
……
陆霆烨是陆坤的二叔，从见我第一面开始就对我有偏见。
他杀伐果断，在商场征战数年，找不到对手，任人唯才，平生最憎恨关系户，而我就是那个靠他侄子上位的关系户。
可是，我 985 毕业，在陆坤带我见他之前，就已经拿到了陆氏集团的录用通知书。
这几年他作为最高领导见我次数很少，但是每一次见面都让我颜面尽失。
每一个我分到的策划小组都被我拖累，她们都说我是灾星。
「这个月奖金又得减半，我家孩子还说去报补习班，这下全完了。」组长气得直接把项目书砸了。
「你能不能申请去扫垃圾啊，真是气死了。」组员绷不住了，直接朝我骂。
办公室的人都在指望我主动退出。
可是项目书不是我写的，他们说我写的陆总不爱看，只让我做全文字排版，每天干的也是端茶递水的打杂活。
而且，这一年我已经换了 8 个组了。
最后，我捡起项目书，「我去找他。」
「找谁？陆总？」
「你找死呢！」
找死也行，总好过这样坐以待毙。
3
去到陆霆烨办公室门口，办公室站了十几个领导。
平日里走到哪都被捧上天的领导，现在被训得抬不起头。
我站在门口有些打退堂鼓，但想想项目书的事，咬咬牙还是站在门口等着。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中途陆霆烨往门口望了一眼，大概是看到了我，心情不太好，把那群领导骂得更惨了。
「嗯，你问我怎么办？行啊，这个位子你来坐？」
「工地的事也问我，是不是需要我亲自去搬砖？」
……
两个小时后，一群领导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走出办公室。
我本应该等一等，等他平息怒火的，可是他的秘书看到了我。
「央央，你找陆总？他在里面进去吧。」
行吧，退无可退。
我拿着项目书硬着头皮进去。
他埋着头看文件，看见我也不感到惊讶。
「陆总。」
「嗯。」
他语气冷淡。
「陆叔叔。」我又喊了一声。
第一次见面，陆坤就让我叫陆叔叔，他当时对我算不上温和，但至少不讨厌。
「嗯？」这一次，他终于放下手中的事情抬头看我。
「项目书的事，您能给我提提意见吗？」
「如果每个员工都问我怎么改，我当客服得了。」
他一句话讽刺得我尴尬无比。
我有些苦闷，干脆豁出去了。
「陆叔叔，能不能看在我曾经跟陆坤好过一段时间的分上，给我指点一下？我下去好好改。」
他没说话，只是十指交叉看着我，半晌才说了一句：「魏央，别拿我侄子跟我套近乎，我的意见就是你别干了，你不适合。」
我站在那里咬着牙，没动，「陆总，你不能因为我跟陆坤分手了就处处为难我吧？我跟他在一起，是他追的我，也是他甩的我，我不欠他的。」
他盯着我，忽然就笑了，「但是你继续在公司待下去，他一见面就向我打听你，烦。」
4
陆坤向他打听我？
原来是这个原因。
可是我跟陆坤三年都没联系过了。
听说他官宣了好几任新女友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如果，我去处理好跟他的事，我能不能留下来？」
他顿了几秒，笑着问我：「你就这么想留下来？」
「是。」
「好啊，处理好了，我可以给你项目书的修改意见。」
「谢谢。」
回到家，当晚我想了很久，网上找了一张穿西装的男人的背影照片，发朋友圈官宣。
「余生是你。」
这条朋友圈屏蔽了我爸妈，对其他人公开。
官宣恋情骗过了所有人，甚至连闺蜜花花都深信不疑。
「央央，你真恋爱了，还是个西装暴徒？」
「网图。」
我跟花花说了整个前因后果，她震惊到说不出话。
「你为了工作真豁得出去，男朋友这事也能编？」
「没办法，他二叔想让我跟他做个了断，可能也是不想我去祸害他的家庭吧，那我就正好给他二叔一个保证。」
「你和他真的没可能了？」
「没了。」
陆氏家族在这里一家独大，是典型的豪门。
像我这样从农村走出来的大学生，自然是不配的。
他父母嫌弃我，可那天睡过头了，根本不是因为我懒。
那天我临时接到陆坤的电话通知他家人要见我，于是我从一千多公里外，火车转汽车转地铁，辗转到凌晨三点才到，即使这样睡前我也没忘记定好闹钟，但最后闹钟却被陆坤关了。
但我被指责时，他却没有向他家人解释。
我还记得他气急败坏地质问我：「你知不知道，你被我家里人这样说，我一点面子都没有。你家为什么不能条件稍微好一点？要是门当户对，我二叔也不至于把我们一家看扁。」
那一刻，我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我笑了笑，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就走了。
官宣完的第二天，组长的邮箱就收到了陆霆烨的一封邮件。
是项目书修改意见，足足有 20 页，差点超过项目书正文。
整个办公室都沸腾了。
「陆总怎么亲自给我发修改意见？」
「他一定是对我们这个策划书感兴趣！」
「组长，你熬了大半辈子，终于被陆总赏识了。」
……
大家都开始忙起来，轰轰烈烈地改项目书。
当然这没有我的事，他们不让我碰。
「你要参与？」组长一脸鄙视。
「别来沾边吧你。」组员一脸无语。
「你们不想知道是谁去求了陆总吗？你们真以为天上会掉馅饼？」
我说完，指了指项目书核心的部分，「没有我的参与，陆总怪罪下来又得重做。这个部分，我来改。」
大家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懒得理会，开始工作。
这次项目书修改很不顺利，我一直熬到晚上，也没能解决一个核心问题。
等我回过神来，办公室只剩我一人。
我一看手机，竟然都十点了。
收拾了东西下班，却在电梯口碰到了陆霆烨。
他要往上走，我要往下走。
他一身酒气。
我主动打了个招呼，「陆总。」
「嗯。」
或许是喝了酒的原因，他身上的戾气都少了不少，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些温和。
只是简单打了个照面，我们就各自乘电梯走了。
走到一楼，我想着项目书里的事，有点后悔没趁着他态度温和的时候问他一下那个核心问题。
于是我又倒回去，他办公室没人，我又去了车库碰运气。
车库很静。
想到电影里面的恐怖画面，我后悔了。
我正要走，却看到一辆黑色劳斯劳斯里传来微弱的光。
手机蓝色的光打在男人脸上，让他的五官显得更为立体了，他安静地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是陆霆烨。
还真是醉得不轻，居然拿着手机睡着了。
我在车窗前站了一分钟，也没开口打扰他睡觉，他却突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他有一丝惊讶，但很快就适应了。
「怎么了？」他嗓音低哑，看起来很累。
「陆叔叔，你找代驾了吗？」
「没，你会开吗？」
「会。」
下一秒，他摁开了车门。
我其实很少开车，上一次开车还是在驾校。
车子按钮很多，我有点搞不清，越开越紧张。
终于在我急刹在红灯面前的时候，他彻底酒醒了。
「我不太会。要不还是找个代驾，我怕把车撞了，赔不起。」
「靠边停车。」
我只好把车子开到路边停下。
他从后座下来，坐进副驾驶，「开吧，我给你看着。」
我：？
后来趁着气氛还不错，我开口问他项目书的问题。
「魏央，修改意见都给你了，别得寸进尺。早说了，你不适合做那个……」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把车停了。
「那行吧，陆总这么瞧不上我，我给你找个代驾。」
我真是气死了，下车就拿着手机找代驾。
他坐在车上，像是有些头疼。
「代价需要多久？」
「半小时到。」
我和他僵持不下，他用手摁着太阳穴，最后来了一句，「上车。」
「不上。」
「荒郊野外，你走回去？」
「滚回去，爬回去都行，就不劳陆总操心了。」
我刚要走的手被人拉住。
我和他都被这动作惊得傻眼了。
他不动声色地放开我的手，换了种温和的语气，「上车，项目书的事，明天你来我办公室。」
我提着包还是直接走了，只不过走到车尾又转了一圈，绕回驾驶室，「行。」
5
陆霆烨还算君子。
第二天，就把我叫去办公室，一分钟时间就把我打发了。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然后我就看到了一支口红。
是昨天我给他开车的谢礼吗？
我有点羞愧。
毕竟昨天回家还把他骂了八百遍。
「陆总，我不能收，为你开车是我的荣幸。」
他停下工作，看我一眼，「你昨天掉车上的。」
啊？
我有些窘地收回口红。
很想怼他一句，他车上坐过多少女人，怎么确定是我的。
「除了你，我没见过谁用这种幼稚图案的口红。」他就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又补充一句。
我又站了一分钟，他像是突然发现我还没走，「还有事？」
「项目书……」
「我找过你组长了，他知道怎么做，你可以回去了。」
找我组长了？
那他叫我来办公室做什么？
还我口红？
我真的每次跟他相处超过一分钟就很窒息。
每次被他气得半死，我都在想，幸好跟陆坤分了，要不然这种家庭嫁过去，指不定得早死。
回到办公室，组长满面红光。
「上次陆总亲自给你发邮件，这次陆总又叫去办公室亲自指导你，组长你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组长你就是我的神，你升官了可别忘了我们。」
组长笑得脸都快烂了，「那肯定，那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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