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绵绵沉吟了片刻,想了想:“此事恐怕还要再过几天,我在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弄清楚。”顾长盛愣了一下:“什么事情比命还重要,离开这里才是要紧的,不然搞不好什么时候命都要丢在这里!”白绵绵顿了顿:“很快,你放心吧。”
等,只要有才德,男女皆可为官,女子富商也有许多,他也从来是很尊重女子的。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平时他勾肩搭背,一口一个唯兄的人,居然是个女子!
他的脑子嗡了一下,也许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绝色的美人,又也许是这个信息太过惊愕,他的心一时狂跳不已,怎么都控制不住。
半晌,顾长盛又背过身去,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方才那一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身后还能够听见水声拨动。
他心里也隐隐明白,看来唯兄的身份只怕不是那么简单,要知道,齐国侯府这一辈只有男子,没有女辈,而她却姓明。
第二十四章 绝望不甘的眼
山洞中,亮着蓉蓉火光。
白绵绵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顾长盛,有些奇怪。
平日里话最多的就是他,怎么现在都如他所愿,给他抓了鱼来了,怎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她轻轻拍了他一下,笑道:“顾二公子,我知道我们方才是在外面让你久等了,你别生气嘛,我这不是让萼梅给你抓了鱼来嘛,别生气了。”
可是顾长盛的反应十分奇怪,他脸颊还是有些微微发烫,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我没生气。”
“那你是怎么了?”白绵绵想了想,自己也没有哪里惹到他了呀。
顾长盛错开自己的眼神:“没,没什么,我们还是想办法早点离开这里吧,毕竟这个地方不是你能呆的。”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白绵绵沉吟了片刻,想了想:“此事恐怕还要再过几天,我在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弄清楚。”
顾长盛愣了一下:“什么事情比命还重要,离开这里才是要紧的,不然搞不好什么时候命都要丢在这里!”
白绵绵顿了顿:“很快,你放心吧。”
现在明浅要在这里秘密修建皇陵,还需要十万军士和三千百姓殉葬,就连贺曜川也卷了进来,这件事情要抖出来,必依誮定会有一场大乱。
若是传出去,必将引起百姓暴乱。但若是视若无睹,同样会死很多人。
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坐视不理,一定要将此事解决。
……
破晓天明,第二日一早天上便开始下雨,而所有人仍旧要冒雨劳作。
“起来,装什么死,想偷懒打死你!”
白绵绵正背着工具往前走,忽然听到身后叫骂声和鞭子落下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徭役被官差打得趴在地上已经鲜血直流。
雨一时哗哗直下,血混合着雨水流了一地。
身旁的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却又敢怒不敢言。
那徭役看起来不过十来岁,身杆瘦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一双绝望而又不甘的眼神看向白绵绵的方向。
白绵绵忽然浑身一震,这不过是个孩子,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被活活打死的。
“住手!”手上的工具掉在地上,白绵绵上前制止住了要落下的鞭子。
那官差回头看了她一眼,脾气更加暴躁:“干什么?就你小子也敢多管闲事?”
言罢,官差反手一鞭就要向白绵绵挥去。
白绵绵不好在人前暴露武功,本想硬生生接下这一鞭,可下一刻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不想活了是吧,又来一……”官差话还没有说完,扭头看见身后之人吓得脸色一白,“大……大人,您怎么来了?”
雨淋湿了一身,耳畔是雨点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
眼前是一双黑底祥云纹面的靴子,熟悉却又变得如此陌生。
白绵绵愣了一下,没敢抬头,只感觉头顶多了一把伞替她遮住了雨。
“没事吧?”贺曜川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水珠顺着头发往下掉,滑进白绵绵的脖子,她感受到一片冰凉,微垂着不敢抬头。
自从醒过来,她在脑海中便设想过无数次,如果再次见面应该会是怎样的,不曾想会是在这个地方,以这种狼狈的方式。
脑子还没有做出指令,身体却已经先一步有了反应,那一瞬间,她只想离开。
只是白绵绵才抬脚,被身后的木材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往前倒去。
下一瞬,腰上传来的力度让她心里彻底慌了一下,不得已看见了那双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脸。
四目相对,天地间仿佛一瞬间变得寂静无比,连身后的雨声都听不见了。
看见眼前人容貌的一瞬,贺曜川手中的油纸伞掉落在地。
第二十五章 从未看懂过
那双漆黑深邃如星空的眼眸,每一次见都像是有一根绳子一样,拉扯着白绵绵的心往下拽。
一时之间,思念也好,遗憾也罢,甚至痛苦与过往的甜蜜一起袭上心头,都在这一眼中被化作一滴清泪,和着雨水掉了出来。
本来以为她和贺曜川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如今她再也不能护着他了,从前的事情,仿佛成为了上辈子的事情。
可是看见曾经那一头墨发变成如今这寸寸雪白的模样,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揪痛了一阵。
下一瞬,她感觉自己被贺曜川紧紧抱在了怀里,像是在拥抱一个幻梦一般,甚至,贺曜川的手有些颤抖。
雨在刹那间越下越大,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地上。
白绵绵能感受到雨落在身上的冷意,却又被这一个拥抱热得有些发烫。
她忘了有多久没有跟这个男人有过这样的拥抱了,好像是早在她登基为帝之后便再没有过了。
从前她是君王,他是国师,总要顾着这君臣之别,甚至开始连真心话也说不上几句。
有一瞬间,白绵绵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少年时。
“你回来了,我好想你。”贺曜川的声音和着雨声变得嘶哑而又哽咽。
白绵绵浑身一怔,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一句话了。
我想你,真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可惜,长乐宫里的君王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一个没有先祖,没有家,也没有身份的白绵绵了。
她从他怀中抽离出来,压抑着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道:“大人,你可是认错人了?”
下一刻,贺曜川抓着她的肩膀,与她对视着,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嘶吼道:“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我还在想余生没有你的日子,我要怎么才能熬完这一生!”
他想过死,想过就这样为她去殉葬,可是,他身上的罪孽太重,没有脸去见她。
况且,昭国是她毕生所愿,他一定要将昭国交到一个能托付的人手中才能走得安心。
白绵绵死死握着拳,眼眶不自觉红了一圈。
他不是不爱她了吗?不是要联合明浅夺她的云山,要她的命吗?
可是如今这又是在做什么?
“放开她!”顾长盛匆匆上前,将贺曜川推开,挡在了白绵绵跟前,“你没事吧?”
白绵绵强忍住喉间的哽咽,摇了摇头:“没事,这位大人只是……认错了人而已。”
认错人?
贺曜川看着眼前的白绵绵和一脸紧张的顾长盛,脸色白了一瞬。
他绝对不会认错人,世上也许有人的容貌会真的一模一样,可是眼睛是永远不会骗人的。
这双眼睛曾在他梦里日日夜夜出现过无数次,他没有认错人。
“你若是怨我,憎我,恨我,我绝无半句怨言,可你不能不认我!”
白绵绵抬眼,怔怔看向他:“大人,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会认识我,我也不会认识你。”
从前,她也以为,她是世上最了解贺曜川的人,可是后来事实证明,她错了。
她从来没有看懂过贺曜川其人,而贺曜川也从未看懂过她。
要不然当初,绝对不会走到那一步,她也决计不会从高高在上的君王,落到如今有家不能回,去自己的祖宗祠堂还要偷偷摸摸。
贺曜川看着眼前两人,骤然红了眼,像是被这一句话戳痛了心脏。
“为何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不管是不是,我都要是!”
话音刚落,乔大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忙跑上前:“哎呦,钦使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这些人惹您动怒了?”
贺曜川的眼神直直落在白绵绵身上:“将她带去我营账,跟她一起进来的人,全部请到一个空营账软禁起来,没有命令,谁也不许接近,谁也不许放走!”
“是!”
第二十六章 悔
营账中盈斥着一种十分安静却又诡异的气氛。
白绵绵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珠,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贴着衣服十分不舒服。
她站在营账中间,看着不远处的贺曜川从衣箱中拿了一套衣服出来。
“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热水,这里也没有个女子,没有适合你的衣服,你先穿我的,虽然大了些,总比你这湿的好,先去洗洗吧,方才开春,若是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贺曜川将衣服放在她跟前,转身就打算离开。
白绵绵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外面那些同样也是人,也会感染风寒,也会死。”
贺曜川脚步顿在了原地,他能听出白绵绵语气中的责怪。
他没有转身,只是无奈叹了一口气:“珠儿,世间事,不能尽如人意,但你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虽是国师,手中有虎符,有兵将,如今是大昭的第一权臣。
但是很多事情也是有很多无奈的,这件事情是明浅暗中计划的,事关十几万百姓的性命,不是一件小事。
他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传出去,引起百姓暴乱,到时候若是朝廷出兵镇压,难道要让手里的兵去打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吗?
当然,他也不能让那么多无辜的人去殉葬。
所以他也只能暗中解决,绝对不能将这件事闹到明面上。
在这件事情上,贺曜川与白绵绵的想法是一样的。
白绵绵看着手里的衣服,眼神一暗:“大人,无需给我一个交代,虽说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但君禄一线一粟皆承惠于百姓,大人是朝中肱骨,应该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无论过去的恩怨如何,她还是愿意相信,贺曜川依旧是从前的那个贺曜川,他不会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虽然她不知道这件事情中贺曜川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可她知道,贺曜川是不会忍心将十几万百姓的性命置之不理。
“我知道。”贺曜川应了一声,沉声走了出去,身影停在大帐外,不曾走远。
白绵绵深深看了账外那团黑影,走到屏风后将湿衣服脱了下来沐浴。
……
贺曜川的衣裳确实有些大,穿在白绵绵身上,衣袖还长出来小半截。
她穿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贺曜川还是站在营账前,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隐隐还能听见一阵阵风吹过。
她掀开营账帘子,看见贺曜川背脊挺直站在门外,就像少年时无数个风雨交加的夜,他都会默然站在她的宫殿前亲自为她守夜,只为让她安心睡下。
白绵绵心中暗暗一沉,看见他浑身还是湿的,衣角滴着水,虽是开了春,风吹过却还是有一阵冷意。
“洗好了?我让人给你熬了点姜汤,一会儿就会好。”贺曜川转过身,看见她刚洗的头发还未擦干,微微皱了眉,“进去。”
贺曜川拽着她进去,拿来干净的巾帕为她擦头发。
白绵绵没有拒绝,其实,她心里是知道的,贺曜川是真的认出她来,无论她怎么逃避,都是躲不过去的。
只是她心里还不愿意承认罢了,或许在她心里,过去的那个白绵绵,已经死在了那座冰冷华丽的皇城中。
如今的她虽是白绵绵,却又不是白绵绵了。
贺曜川的动作很轻,他手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带着一丝暖意穿过她的长发,她心中闪过一抹异样。
“大人为何会在这里?”白绵绵忙找了话题,岔开自己的思绪。
贺曜川的手顿了顿,也并没有打算瞒她:“前阵子听说明浅在这里秘密兴修皇陵,我觉得事有蹊跷,便来看看,没想到她不仅要耗费国库钱粮,还要葬送那么多百姓的性命。”
其实此番前来,他是瞒着众人从皇陵过来的,若是让明浅发现他不在皇陵,势必会有些麻烦。
白绵绵浑身一愣,眼神缓缓沉了下去:“你,可曾后悔?”
后悔给天下百姓选了一个如此君王。
后悔将她拉下王位,害她差点命丧九泉。
后悔当初没有坚定地选择她。
贺曜川停了手,忽然从背后轻轻搂住了她,头便靠在她肩上。
他的语气低沉,带着浓浓的鼻音:“在我听见丧龙钟的那一刻,我便已经后悔了。珠儿,我是国师,你是女帝,我生来便是为你而活,又岂会真的背叛你。”
若是他早知道,每月那九十九人是他自己所杀。
若是他早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他。
若是他早知道,那该死的伽蓝诅咒……
那么他情愿死,都绝对舍不得伤她半分。
贺曜川以为是那帝王之位将她变得暴虐无情,甚至忘了当初说好要厮守一生的誓言。
他只想结束这一切,他自私的想只要她不做女帝,他也可以不做这国师,他们就能够跟寻常百姓一样,做一对寻常夫妻,永远也不会分开。
可惜,他从来都低估了她对他的情意。
白绵绵背影一僵,压抑多年的委屈让她忽然眼睛一酸:“既是为我而活,为何却不信我?”
贺曜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无话可说。
见他不回答,白绵绵的语气变得很平静:“还是说一说要如何解决此事吧。”
原来不过是相爱不相知。
第二十七章 人心丧乱
夜幕漆黑,天空无月无星。
顾长盛坐在营账中,头一次神色如此沉寂:“萼梅,唯兄到底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萼梅看着营账外严密把守的士兵,眉头也微微皱起:“说来话长。”
关于白绵绵的身份,出门的时候老太傅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心里隐隐约约也是知道一些的。
但是主子们的事情她也不好妄加揣测,只是她能确定白绵绵现在看来是不会有危险的。
“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顾长盛想起刚才贺曜川看白绵绵的眼神,心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可以看出来,他们其实是早就认识的,甚至关系不一般。
他是纨绔了些,心大了些,却绝对不是蠢。
萼梅看了一眼顾长盛,最终只说了一句话:“他们是故人,不一般的故人。”
顾长盛眼神一暗,果然,正如他想的那样,那个人是白绵绵的过往。
“咳咳咳——”躺在床上的人忽然剧烈咳嗽了两声,打断了顾长盛的思绪。
他侧头看过去,是方才白绵绵救下的那个被打的少年。
见他好像醒了,顾长盛才走上前,语气不冷不热:“算你小子命好,死不掉。”
那少年脸色有些病态的白,好在是身体结实,没有什么大问题。
少年费力地从床上坐起来:“多……多谢这位义士相救。”
顾长盛伸手止住:“不用,不是我救了你,你不用谢我。”
正说话间,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然后营账的帘子被掀开,却是白绵绵走了进来。
顾长盛脸色瞬间闪过一丝惊喜:“诶,唯……唯兄,你怎么来了?那人有没有为难你?”
白绵绵摇摇头,看见床上坐着的少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兄弟身体可好些了?”
那少年顿了顿,像是认出了她来:“恩公,多谢恩公相救。”
白绵绵摆摆手,上前坐在他床边:“你叫什么名字?也是被他们抓上来的吗?”
少年点点头:“我叫崖生,我是个孤儿,三个月前在街边乞讨的时候被人抓到这里的。”
白绵绵看着眼前瘦弱的少年,心里不由得有些疼惜,十几岁的孩子,无家可归,受尽颠沛流离之苦,还被抓到这里受这样的苦。
想来当初师父说得对,黎民之苦,各有悲痛,不亲眼见一见这满目疮痍,不能切身领会。
她本以为,这些年昭国富足,百姓安居乐业,可是富国之下,满是疮痍,苦得还是百姓。
“别担心,这些天,好好在此养病,我会保护你的。”白绵绵在床边倒了一杯明水递给他。
只是话音刚落,一旁的顾长盛便有些沉不住气了:“你能保护自己就不错了,唯兄,此地征集了这么民夫,不知道有什么阴谋,我们尽早脱身,去找我爹才是上策!”
阴谋自然是有的,但是此事要牵扯的人不少,想要善了恐怕不易。
只是提起宁国侯,白绵绵忽然愣了一下。
此事发生在扬州城郊,宁国侯虽然已经不理朝政多年,但是从前她在位的时候,针对扬州城的各种疫情灾害,宁国侯每次是递折子最勤快的那个。
可是如今这件事情还波及到了宁国侯的私产,他未必就全然不知情。
现在想来,宁国侯不过是要查个庄子,实在是没有必要派顾长盛亲自前来。
若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宁国侯已经暗地里知道了这件事情,是故意让顾长盛,或者是借用她齐国候府的声势来查这件事情。
更有可能的是,宁国侯也许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跟明浅有关,所以才这般不动声色。
白绵绵越想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顾二公子,侯爷让你去庄子之前,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闻言,顾长盛想了想:“我爹说人心丧乱,想要天下大治,要从根上查起,庄子出了问题,就要从庄子上抓起。”
此话分明别有深意。
白绵绵眼神一沉:“侯爷果然是个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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