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看看,路上我给你买吃的。」沈斯行有很严重的胃病,刚和他谈恋爱那会,我朋友调侃他,说这是总裁病。他只是笑着摇摇头,垂眼告诫我:「所以你得好好吃饭。」「很疼的,你受不了。」
「你们在干什么?」
「我已经报警了。还不走?」
我的视线刻意扫过他们校服前的校徽:「崎南一中的学生,就是这样的?」
沈今白嗤笑:「妈的,真爱多管闲事。」
他甩开沈斯行,撂下一句狠话,带着人呼啦啦地走了。
路过我时,还不忘扫视我一番。
我知道,他是在通过我的穿着打扮,判断我的家庭情况。
好在,我穿过来时,身上的衣服和东西都没有丢。
所以,沈今白才能这么干脆地离开。
我失神地望着沈斯行。
隔了重重岁月,我忽然来到,这段我不曾参与到的人生里。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一切,颤抖着手去捡地上的馒头。
尽管有塑料袋包裹在外,但袋子上的脏污也足够让我皱起眉。
更何况,袋子里头好像也染上了些污泥。
我走过去,蹲下身按住他的手。
沈斯行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指尖微微发颤。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手凉得吓人。
身形更是单薄,脸色苍白。
「别吃了,很脏。」
我有随身携带充饥零食的习惯,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移开手,我从包里翻出两个小面包递给他。
沈斯行没接,沉默地看着我。
两个眼睛带着空洞的诡异。
我撕开包装,撕下来一点送进嘴里。
「干净的,没下毒。」
没等我再伸手,沈斯行动作迅速地抢过去,往嘴里猛塞。
几乎没什么咀嚼的动作,两下就干咽了下去。
像是恢复了点力气,沈斯行靠在墙上,复又伸手去抓地上的馒头。
我眼疾手快地把馒头往我身前扒拉。
沈斯行的动作落空。
这下他的眼睛里多了点情绪,很是不解地看着我。
「脏了,不能再吃。」
沈斯行瞥我一眼:「我吃,你不吃。」
他长得高,但是很瘦,跟只发育不良的长手怪一样,对着馒头的位置探过来。
我当即站起身来,当着他的面拎起塑料袋的一角,正要丢到垃圾桶里,不知道哪里蹿出来只小狗。
冲着我打转,尾巴摇得可欢。
它毛发干枯,身上还有光秃的地方。
我解开塑料袋,掰了馒头干净的地方给它,塑料袋和有污泥的部分则被我丢进了垃圾桶。
转过身时,沈斯行满眼都是谴责。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去医院看看,路上我给你买吃的。」
沈斯行有很严重的胃病,刚和他谈恋爱那会,我朋友调侃他,说这是总裁病。
他只是笑着摇摇头,垂眼告诫我:「所以你得好好吃饭。」
「很疼的,你受不了。」
我那时只当是他之前饮食不规律,和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放心吧。我好好吃饭,也会看着你让你好好吃饭。」
高中时候的他,竟然是这么过的吗?
和他谈论校园生活时,他总是说起大学,说起和我相遇,避而不谈高中时代。
我问时,沈斯行才简单地带上一两句:
「不算美好,就不多说了。」
2.
沈斯行看了我好一会。
我冲他晃了下手机:
「我有钱。」
「一个你,对我来说绰绰有余。」
刚穿过来时,我就确定了,我手机账户里的那串数字还在。
虽然卡里的钱完全支出不了,但是账户里那笔钱已经足够了。
这其中还有很多笔大额转账来自沈斯行。
用熟男版沈斯行的钱养青涩版沈斯行,怎么想都觉得好有趣。
见他迟迟不动作,我只好伸手去搀扶他。
「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轻得不得了,我轻而易举地把他搀扶了起来。
仿若一把骨头,身上挂了张人皮。
沈斯行借着我的力道站起来,没说什么,只乖乖垂着头。
想来是在打量自己,是不是真的和我说的一样。
许是常年来的饥饿和毒打,让他的思绪变得稍显迟钝。
沈斯行想了会,微低着头和我道:「还好,以前更瘦。」
语气委屈。
我听得心脏猛缩,狠狠一酸。
就听见沈斯行试探着开口:「我饿。」
「我们去医院看完,想吃什么吃什么,好不好?」
我不自觉地用上了哄孩子的语气。
「还有,你头不疼吗?」
沈斯行点点头,继而道:
「你住这里没钱吃饭?」
他把药一一取出来,认真地摆放好。
「叔叔的,不属于我。」
似是怕我不理解,沈斯行又补充道:「沈今白的父亲。」
难怪我会觉得这房子里没什么人气,不像是有人久住的样子。
想来应该是沈斯行只把这里当一个落脚的地方,又或者是,除此之外并没有人在乎他的生活。
他只需要活着就好。
我沉默得太久了。
引来沈斯行格外凝重的一眼。
「手。」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朝我伸出手。
从他这只手上,依稀可窥见沈斯行的生活并不好过。
他的指甲修得短又圆,但我还是瞥见了他指甲里的瘀血。
像是被人用力地碾压过。
朝着我摊开的手心,也有突兀的伤痕。
「你的手。」见我没有动作,沈斯行复又解释了一遍,把我紧攥着的手揉开。
我这才发现,我无意识地掐着手心,留下了浅浅的月牙印。
我本能地抬眼,和沈斯行四目相对。
「没事,别怕。」
他的声音低低的,不知道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他自己说。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惨。」
记忆缓慢地重叠,最后定格到现在。
「还不惨吗?」
沈斯行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一直都这么认为,从未改变。
「我活到了今天,受到了教育,没有人亏欠我。」
「没有人?」我重复了这句话。
在我看来,他周围尽是可恨的人。
他这样的现状,家里长辈不可能不清楚,不过是觉得没必要,装聋作哑罢了。
「我虽然自出生起就被抛弃,但是我没理由怨。我爸说我的亲生母亲年纪小,她没能力也不敢承担后果,我理解。」
「我爸把我捡回去,没有亏待过我。我妈改嫁也带走了我,我现在有书读还有未来,没什么惨的。」
沈斯行面色如常,平静地讲述着这一切,转身给我倒了杯水。
「还温着,喝吧。」
我接过玻璃杯,触手便是温热的感觉。
沈斯行继续道:「至于沈今白那群人,我不能说不怨。但是我妈已经过得很不容易了,我只能不怨。」
我仰头喝了一口水,的确是温的。
却觉得目眩头晕。
或许沈斯行并不需要我的拯救,他有他自己的天地,有他自成的规则和处事方式。
不是不懂反抗,是他比我更深地知道生活的不易,知道一个带着孩子嫁入豪门的女人举步维艰的局面。
他的养母没有多不爱他,但也没有多爱他。
但是,但是。
我爱他。
我不忍心。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垂着眼,视线飘忽不定,手指无规律地按在玻璃杯壁上,又移开。
我的手机里还存有一段视频,是那天的霸凌现场。
每个人的脸都被我录得清清楚楚。
发出去,沈今白可能会受到惩罚,可能不会。
但沈斯行和他的养母一定会。
沈斯行避而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的视线重新落到他脸上,黑白分明的眼里写满执拗和不解。
「因为我愿意。」
我无意识地动了下手指,清晰地感受玻璃杯里液体的温热感。
「沈斯行。」我另一只手也搭上来,改成双手捧着这只玻璃杯。
冲着他歪头笑笑,尽可能使得我的语气像在玩笑。
「你可能不信,我是你未来的妻子哦。」
神经病,胡说八道。
我在等着这样的回答,但是沈斯行的睫毛颤了颤,问我:
「是在多远的未来?」
他没按我预想的走,我一愣。
想要告诉他,就在三年后。
他大二,我大一的那一年。
但我无论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来。
大概是这里的某种规则,我没办法告诉他具体时间。
我只好说:「在不是很近,但并不遥远的未来。」
沈斯行忽然笑起来。
这次的笑显得很是真心实意,唇角上扬,眉眼带笑,像是夏日里加冰的薄荷茶,干净又透亮。
我始终觉得,他的人生也应该是这样,明媚敞亮。
但是好像,他的生命里总是在下雨。
暴雨或是连绵不绝的细雨。
5.
我在沈斯行这里住了下来。
用了一个很蹩脚的借口,我说我父母刚刚离异,在家闹得厉害,我从此无家可归了。
我在心里默默地向我爸妈道歉,为了他们女儿的幸福,就先假装离婚一下吧。
这真的是漏洞百出的一个理由。
沈斯行却没追问,反而改问了我的名。
「顾明希,你的明天会更好的明,和我在一起就有希望的希。」
暖心教育,我时时刻刻在行动。
沈斯行若有所思:
「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叔叔阿姨肯定对你满怀期待。」
「我爸说,我的名字是他照着医院新生儿名字取的。他说那位叫『斯行』的,一看就是备受家里宠爱还不差钱的。他希望我以后也能这样,能过得好。」
说到这里,沈斯行的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我爸书读得不多,他觉得那就是最好的祝愿了。」
「我爸死后我妈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她自己生着病,也没让我辍学,只叫我好好读书。后来她在饭店当服务员的时候,认识了沈今白的爸爸。」
「我妈长得很漂亮,后来就和他结了婚。我的姓也改掉了。」
「我小时候过得还不错的。」他停顿片刻,又道,「没有人亏欠我。」
好像在为他的人生做注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怨。
「可以怨的。」
我一边说一边回忆着。
「你知道吗?我读书的时候,早八起不来我怨,小组作业有人划水我也怨,食堂阿姨给我打菜打少了我还怨。我工作以后,同事甩锅给我我怨,我跟不上项目进度我也怨,我加薪加不到预期数目我还怨。」
我和沈斯行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我是个非常容易暴躁的人,一点不顺心就可以让我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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