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卧室前到客厅关灯的时候,我看到药箱的抽屉没有关牢。里面有安眠药。是希望不发出声音,所以没有关牢吗?「我先敷个面膜,等会儿喝。」我把水杯放在化妆台上。敷完面膜,我拿起水杯,当着周鸣的面喝了两口。
晚上,哄女儿睡觉的时候,她让我把耳朵凑近。
「妈妈,我好像看见还有一个爸爸。」女儿小声地说,「他就在床底下。」
我顿时寒毛耸立,但脸上还是强装镇定。
「培培太困了,所以看错啦,快睡吧。」我小声地安慰女儿。
其实,培培没看错。
在我把培培抱上床的时候,我捡起掉在地上的兔子布偶,就看到了躺在床底下的人。
是我丈夫周鸣。
但现在,丈夫明明在客厅吹头发。
我让培培闭上眼睛,边安抚她睡觉,边回头看了一眼门口。
然后,我悄悄地弯下腰,把目光探向床底。
确实是周鸣的脸,他身体已经没有呼吸的起伏。
床底太暗,我看不清更多细节。
外面吹风筒的声音还在响着。
我拿起培培床边的小鸭子夜灯,伸向床底,照向周鸣的脸。
他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我将灯光往下移,他脖子上,浮现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勒痕。
这个是我丈夫吗?他被勒死了吗?
泪水一瞬间涌上了我的眼眶。
突然,吹风筒的声音停下了。
门外传来拖鞋走路声。
我连忙将小夜灯放回床头,抹去泪水。
「睡着没有?」和我丈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门口,轻声地问道。
我点点头,起身走出培培房间。
「睡了。」我顺手把房门带上。「我去洗澡。」
没走出两步,周鸣突然拉住我。
「等等。」
周鸣把我拉回他身边,他端详着我的脸,俯身在我耳边:「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我心里「噔」地一颤。
「有吗?可能困了吧。」我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它有任何变化。
我挣开周鸣:「对了,8 床那个肝硬化的老太太,今天下午走了。」
周鸣愣了一下。
「节哀,别想太多。」他拍拍我的背,「快去洗澡吧。」
我转身走向浴室。
头皮却一阵阵发麻。
老太太是我诈他的。
我是市三院的护士,我负责的 8 床,是个骑车摔伤的年轻小伙。
后面这个人,不是我丈夫!
2
进了浴室,我将门反锁。
报警!
一摸口袋,该死,手机被我放在卧室的床头充电!
但就算报警又怎样?告诉警察,我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丈夫,他把我原本的丈夫杀死了?
且不说有没有证据,这种荒唐的事,能调查出结果吗?
报警也就相当于我指认了现在的丈夫是凶手,如果不能证明人是他杀的,甚至——他作为丈夫的复制品,警方的手段根本无法证明他是假的,我和女儿怎么办?
为了女儿的安全,现在,我必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洗完澡,我回到卧室。
周鸣给我递来一杯水:「给你倒的。」
我微笑着接过水杯。
在进卧室前到客厅关灯的时候,我看到药箱的抽屉没有关牢。
里面有安眠药。
是希望不发出声音,所以没有关牢吗?
「我先敷个面膜,等会儿喝。」我把水杯放在化妆台上。
敷完面膜,我拿起水杯,当着周鸣的面喝了两口。
然后趁他不注意,把含在嘴里的水吐在一张化妆棉上。
关了灯,估摸过了一个多小时,我因为心里紧张,完全睡不着。
我保持着呼吸的平稳,像是睡着了一样。
突然,我感到周鸣从床上起来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卧室。
我不敢睁开眼睛,只努力地竖着耳朵,听他的动静。
周鸣打开了女儿房间的门!
他要干什么?
我脑子里很慌乱,我要冲过去保护女儿吗?
但我还是忍耐住了这股冲动。
如果他要对我和女儿下手,完全不用等我睡着。
难道他是要……
果然,我听见了微弱的「嘶嘶」声。
那是在地板上拖动一具成年人尸体的声音。
十分钟后,我听见客厅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他作为培培的「父亲」,我无法堂而皇之地把培培从他身边带走。
这时,一对母子从我面前走过,让我想到了理由。
我急匆匆地回到三院,准备跟护士长请假。同事却说,护士长正在参加院里的管理培训。
我只好等护士长出来。我回到储物间,换下护士服,突然眼前一阵发黑,脚底一虚,险些跌倒,好在及时地扶住了储物柜门。
这才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吃过东西。
培培在托儿所,应该是安全的。我一定不能自己把自己搞垮。我到快餐店简单地垫了垫肚子,又回到医院,合了半小时的眼。
等护士长出来,我跟她请了假,说回家看望一下老人。护士长知道,我有一个早早地得了老年痴呆的妈妈。
离开三院,我驾车直奔托儿所。副驾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盒子,里面是我从院里拿的一些「东西」,我觉得可能会用得到。
找到培培班的王老师,她却一脸惊愕地看看我。
「培培妈妈……你不是半小时前,就来过吗?」王老师说,「你已经把培培接走了呀!」
半小时前?怎么可能?半小时前我在医院!
我一把抓住王老师的胳膊:「你说,是我把培培接走的?你确定是我吗?」
王老师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她急忙带我去查看监控。
监控画面里,一个女人拉着培培的手,从教室走出,培培还蹦蹦跳跳的。
放大画面,女人的脸,正是我自己!
我头皮一炸,整个人瞬间如堕冰窟。
不止有一个假周鸣。
还有一个假的我?!
我连忙打电话给周鸣,连打了十个,他没有接听。
又试图启动定位器,却弹出一个令我绝望的提醒:电量已耗尽。
6
急匆匆地回到家,家里没人。
女儿不见了,我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们要把培培带去哪里?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知自己要怎么办,一想到女儿有可能遭遇的不测,我几欲崩溃。
「周鸣,你在哪里!你出来!你们有什么冲着我来!别动我女儿!」
我无能狂怒,只得歇斯底里地在女儿的房间大喊。
泪水铺满了我的脸,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下来,屋里一片昏暗。
对了,那个女民警!
她见过失去五官的尸体,她可能是唯一愿意相信我的人!
我掏出手机,正要拨号,突然手机震动起来。
正是陈莹的来电!
我急忙接通:「陈警官!」
「徐女士,你听我说!」陈莹直接打断了我,语气非常着急,「有件事情虽然程序上不该告诉你,但为了你的安全,我希望让你知道。」
我屏住了呼吸。
「那具没有五官的尸体,不见了。」
我愣住了。
什么?丈夫的尸体不见了?
「你现在在哪里?我想跟你见个面。」陈莹说。
我还没回答,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掉在我的脚边。
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把脚抽开,落脚时踩了那东西一脚。
低头一看,是女儿的兔子布偶。
不知为什么会自己从床上滚落。
它是个按一下就会唱英文儿歌的布偶,就在我疑惑音乐怎么没有响起时,下一秒,原本安静得瘆人的屋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一个干冷、生硬的、没有情绪的男声。
黑暗中,这个男声洪亮地唱道: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停下来!停下来!
我拿起兔子布偶用力地拍打,他就是不停。
我冲出阳台,把兔子布偶扔了出去。
歌声终于从屋里消失。
陈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刚才我不小心把电话挂了。
正要接听,手机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是周鸣的头像。
我急忙地打开。
只有三个字:
「真遗憾。」
7
这是什么意思?
我立即回复周鸣,又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但没再得到回应。
十分钟后,我赶到一家冷清的咖啡店,和陈莹见面。
「早上录口供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还有事瞒着我们。」陈莹神色肃然。
「陈警官,你一定要帮我!」我紧紧地抓住陈莹的手,「帮我把培培找回来!」
我将所有事情,向陈莹和盘托出。
陈莹呆呆地看着我,表情凝固了两秒,然后目光才聚焦起来。
「虽然我一入行就被告诫,不要凭直觉办案,」陈莹反过来握紧我的手,「但这次,我相信你。一个妈妈的眼神,是撒不了谎的。」
我心中孤独无助的感觉瞬间溃散,泪水扑簌地掉落。
「但这事很棘手……」陈莹面露难色。
「一是那个假周鸣作为明面上培培的父亲,有权利带走培培。
「二是时间过去才不到 12 小时,现在单凭你的一面之词,我无法申请到交通部门配合。」
我默默地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交给陈莹。
「这是……?」陈莹诧异接过,看到上面的文字,她微微一惊。
《精神鉴定报告》——患者:周鸣。
白天在医院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无法证明这个周鸣是假的,有什么办法不让他接触培培。
于是,我偷偷地做了一些事。
陈莹翻了一遍报告,抬眼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等我消息。」她终于起身,快步地离开。
我端起咖啡杯一饮而尽,脑袋里浮现出陈莹在来的路上跟我说的话。
「那具尸体……平白无故地在停尸房消失了。
「监控没有拍到任何踪迹,只有停尸房的地板上,
「有一行光脚走过的脚印……
「不是汗渍,只有灰尘……」
事情的诡异程度已经无法用常理去理解。
我的丈夫周鸣被勒死后,失去了五官,又活了过来?
他要去哪里?
监控拍不到他,又是怎么回事?
我紧紧地盯着手机,心焦如焚地等了快一个小时,陈莹终于来电。
「假周鸣的车,在高速上拍到了!」
得到假周鸣的去向,我连夜驱车,向娇马县赶去。
8
娇马县,是我的家乡。
抵达县城,已是凌晨 2 点,只有国道还亮着灯,整座小县万籁俱寂。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到所有营业中的旅店,询问是否有人入住。
一半告诉我没有,一半不愿意透露。
我付了一晚大床房的钱,对方才一脸狐疑地摇摇头,还说「没人」。
走出旅店,我望着四周无边的漆黑,像哀求上天一样地在心里问:「培培,你到底在哪里?」
无可奈何,我回到自家的老屋。
叫醒被我雇来照料妈妈的刘阿姨开了门。
也顾不上洗漱,后脑勺刚沾到枕头,便沉沉地睡去。
迷糊中,我被一阵响动惊醒。
睁开眼睛,漆黑中,门外传来「咚!咚!咚!咚!」的声音。
像有人光着脚,在屋里乱跑。
有人……光着脚?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我从床上坐起,竖起耳朵再听。
却听见微弱的人声。
好像是妈妈的声音。
「阿姆?」
我从床上起来,打开灯,向妈妈房间走去。
妈妈的房门半掩着。
「走!出去!快走!」
确实是妈妈在喊。我推开门,妈妈背对着我,朝着卧室的一角,一边挥手,一边喊:「出去!出去!」
「阿姆,怎么啦?」我打开灯,向妈妈走去。
「没有人呢,阿姆。」我来到妈妈身边,指着空空的前方,「你看!」
突然,妈妈用力地扼住我的手腕。
她慢慢地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慧慧,我不是你阿姆。」
「我是——泥、娃、娃!」
9
我猛地一个激灵,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喊出一声怪叫。
刘阿姨闻声过来,她一脸怨气,从我手里接过妈妈,安抚她上床睡觉。
我退出妈妈房间,心有余悸地坐在沙发上,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妈妈多年前得了老年痴呆——医学上称阿尔兹海默症,但她的症状比常见的患者要奇怪得多,她不止健忘、胡言乱语、暴躁易怒,还经常和看不见的「人」对话。
乡下人总说,妈妈是鬼附身。
我是单亲家庭,妈妈一个人将我拉扯大。我以为工作后可以好好地孝顺妈妈,没想到,和周鸣结婚不久,妈妈就诊断出阿尔兹海默症。当时,我已经怀了培培,考虑到女儿的成长,周鸣坚决反对和妈妈住在一起,我只得狠心将妈妈留下乡下,长期雇人照看。
因为老年痴呆者语言逻辑混乱,加上我很少回家,所以几乎没在意过妈妈的「胡话」。
我忍不住去想,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反常的兔子布偶、妈妈发病,为何都跟「泥娃娃」有关?
《》泥娃娃》这首歌,到底有什么秘密?
它跟假周鸣的出现,又有什么联系?
我拿出蓝牙耳机戴上,用手机循环播放《泥娃娃》。
但没听几遍,我就陷入了昏睡。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混沌之中,我又听到这首歌。
这次唱歌的是个小女孩,我努力地辨认声音来自何方。
突然,歌声骤然变近,仿佛就在咫尺。
我意识到自己还坐在沙发上。腿上传来一阵压迫感。
好像是有个小女孩,坐在我腿上。
我试图醒来,但我的身体不受任何使唤。
我将全部力气用来张开眼皮。终于,我成功地睁开眼睛。
一个梳双马尾的小女孩,背对着我,僵僵地坐在我腿上。
她自顾自地唱着歌。
「没有那鼻子,没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歌词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这个小女孩是谁?
我想喊「培培」,但嘴巴发不出声音。
这时,歌声停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小女孩竟转过了身,面向着我。
但她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脸。
她向我伸出一只手,摊开手心。
「你看,眼睛、鼻子、嘴巴,都在这里。」
而她手上,分明是一滩湿漉漉的泥巴。
10
我猛地惊醒。
小女孩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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