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如微聂寒山小说_浮萍情动完结版阅读

下一刻我便见那人穷凶极恶的脸缓缓在我面前倒下。越过他的肩头,我望见了一身银白色铠甲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再往上望是正持着弓还保持着拉开姿势的聂寒山。那一刻的他立在光里,恍若神明。
我从小到大连杀鸡都没见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战场,战士们已经流了血,别再让他们流泪。比起其他,我觉得让他们尽可能地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那些还将药材藏着掖着的大户,你让我怎么想?浑阳城困,他们此种行径,形同通敌!否则我实在没办法解释他们的作为,若城破了,药材和粮食留着干什么?」

我冷着一双眸子,定定地看向了她,缓缓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还是聂寒山不在,你们就准备跑了。」

王夫人脸色白了一瞬,眼神闪烁了下,沉默片刻后,苦笑了下。

「不愧是誉满京城的太傅之女,真敏锐。」

我没急着开口,只静静等她说话。

「镇北军已经不是从前的镇北军了,聂家现如今只剩下了寒山一个,且无子嗣。」

听到「子嗣」二字,我眉尖一挑,有些不虞。

王夫人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道:「人人都有野心和欲望,他在时,凭借着威望尚且还能压制得住,可他现如今沦落不知何处,人心自然就散了。北疆常年打仗,军队内部也分成了主战派和主和派,谁都想过安逸、没有纷争的日子,可偏偏一直在承受流离和失去亲人痛苦的都是我们北疆人,明明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匈奴,但京城里的那位陛下啊,却总在最后关头撤回。」

「你知道为什么吗?说是户部吃紧,无银两供应。」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修宫殿、办宴席就有银子,轮到打仗就没银子了。你知道吗?宫中的一场宴会之靡费花销,足以让一个营的战士足足吃饱一个月的肚子。凭什么?!凭什么一直都是我们?!明明可以靠银子解决的事情,需要我们一代代拿命去拼,京都的人享受着炭火之温,抱怨着冬日无蔬菜瓜果时,我们北疆人却只能啃着冷硬的馍馍,到最后就连这点还被称为施舍,这让我们何以平心?」

她的话说得平静,我听得出来里面带着的深深的疲惫和悲哀。

回忆着京城的风光和我在此的所见所闻,我哑口,只能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他们的行为和陛下又有什么差别?说到底最后承受一切的还是最底层的百姓,你今天可以站在我面前说这些,但他们不能,他们只能躺在地上用着一双渴求的眼睛看我,即便是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做。」

「朝政的事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做我眼前能看到的事情,王阳彩,你这些日子辛苦了,去休息下吧。」

我唤来了琥珀,扶着她离开,握着笔沉默地在库房里站了许久,一滴墨滴在了账簿上,黑得如同黑夜。

浑阳城快守不住了。

城楼上的血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起初的时候还有人略微做些清理,到如今谁也顾不上了,但凡是能爬得动的人都悉数上了城楼,尸体从楼顶沿着楼梯一路堆砌,有匈奴的,更多的还是城内百姓。

崩裂的刀剑像是长在城楼上的碎花,火光遥遥地从城门口映射过来,呼喊声震耳。

医馆里,琥珀紧张地抓紧了我的袖子,压低了声音焦急地喊道;「小姐!走吧,咱们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仁至义尽了,走吧!」

我回头,医馆里裹着纱布的伤员正齐刷刷地睁着眼睛看着我,其中不乏因为医馆实在缺人过来帮忙的孩子。

琥珀的声音不大,但此刻太安静了,在场的众人都听得清楚。

「王妃姐姐……是城破了吗?」人群中有个小男孩趴在母亲身边颤抖着声音问道。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瞒的了。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人群中骤然爆发出了哭声,期期艾艾压在我的心头,沉重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受伤躺在地上的士兵沉默了一会,突然间纷纷挣扎着撑着站了起来,蹒跚着过去抓紧了搁置在一旁的刀剑,刚包扎好的伤口瞬间崩裂出血。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士兵勉强地对着我露出了个笑:「王妃娘娘,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王妃,您为我们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您走吧。」

「是,走吧。」

……

我看着医馆里那一张张淳朴的面庞,此刻甚至都还在笑着安慰我,心下震动,一时间百感交集,几近落泪。

何德何能,我竟然能受如此礼遇与恩情?

他们是北疆人,是被京都嘲讽为边境蛮子的人,可我在他们身上看到的却是没有抱怨、积极生活的磅礴生命力,是为了家园可以献出一切的决心。

都说北疆人性子冷硬如石,可此刻在我眼里,京都那些安坐于室内,笙歌曼舞的高官大户才是真的冷硬。

我往前迈了几步,抬手从阿宝手里拿过了一柄利剑,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乖,你还小。」

阿宝是医馆何医师的儿子,今年才不过十岁,整日里就喜欢追在我身后喊「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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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

「小姐,我……在。」琥珀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眼泪啪地下来了,声音里还带着颤抖。

「医馆内凡十二岁以下悉数退避,琥珀带他们走。」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

「不……姐姐我不走,我要和爹爹、娘娘在一起!」阿宝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泪流满面地说道。

医馆内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哭声。

「听话!你们的叔叔伯伯都为了这座城而死,你们是浑阳城最后的血脉,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下来明白吗?」我厉声道。

「阿宝,你平时就是孩子王,姐姐交给你一个任务,带着弟弟妹妹活下来。」

阿宝瘪着嘴,努力压抑着哭声。

何医师夫妇也走了过来,眷恋地摸了摸阿宝的脑袋:「孩子,我们北疆男儿坚强,爹爹、娘亲相信你。」

阿宝扑进了何医师怀里大哭起来。

时间不等人。

简单地告别后,我便让琥珀带人走:「从后门走,注意安全。」

临别前,我取下了头上的翡翠玉簪戴到了琥珀头上:「姐姐应该看不到你出嫁了,原本是打算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的,这枚簪子就算是姐姐给的贺礼。琥珀,活下来,我把这些孩子都交给你,那地方你清楚。」

「小姐……」琥珀咬着唇,大滴大滴的眼泪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走吧,赶紧的。」我替她抹了抹泪,催促道。

琥珀瘪着嘴,勉勉强强地收了声音,一咬牙带着孩子走了。

在场人很理智地没有问到底是去那里。

我回过头,看向了医馆内的众人,努力微笑道:「诸位,动起来吧。」

医馆的位置在城内偏里,北疆人的军事素养都高,在和几个经验丰富的士兵讨论下,简单制订了计划,只是时间太紧,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我清楚大家都已经存了死志,此番作为也不过是为了多杀几个匈奴而已。

我也清楚。

我也会死。

匈奴人来得很快,或许是因为这里只是医馆,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派过来的军队并不算多。

士兵小天本就是斥候,伤了胳膊后退了下来,自告奋勇地打探,在察觉到人过来后,立马给了信号。

先是一波何医师特制的点燃的晕药攻击,而后众人分别杀了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即便对手吸入了晕药,手脚发软,第一剑砍下去的时候,也失了准头,瞄准的脖子,最后落到了肩膀上。

或许是疼痛刺激,让那人清醒了起来,我看见匈奴那双与中原人迥异的蓝色眼睛骤然亮了起来,满是狠厉,他刀一抬便是要砍向我。

是阿乐帮了我,一刀划开了匈奴的脖子,蹦出的鲜血飞溅到了我的脸上。

阿乐没说话,跟着又迎向了另一个人。

原来匈奴的血也是热的啊。

我看着倒下的人,心里如此想。

身处在拼杀中,周遭都是嘶吼,来不及人发愣,我咬着牙麻木地挥刀,对身体上的伤浑然无感知。

只是我到底是女子,又到底在家娇养了多年,渐渐体弱,眼见着有匈奴红着眼,对着我的脸一刀劈来,却无力回避。

知道自己快死了,是什么感觉。

答案是没有感觉,那一瞬间头脑是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

突兀一箭从后射来,正中匈奴的心口。

下一刻我便见那人穷凶极恶的脸缓缓在我面前倒下。

越过他的肩头,我望见了一身银白色铠甲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再往上望是正持着弓还保持着拉开姿势的聂寒山。

那一刻的他立在光里,恍若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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