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佩之浑身无法自抑地抖了抖,没吭声。太阳沉下地平线,夜色从窗户慢慢爬了进来。黑暗将所有人挟裹。没有人去开灯。陆砚辰整个人浸泡在黑暗中,像一头蛰伏的兽。明明是那么危险,却让我忍不住想靠近。
不过是最后的狂欢,我内心毫无波澜。
大多时候,我把自己当成风筝,随沈佩之牵着走。
如果玩困了,就往她后背一趴。
不再跟沈佩之虚与委蛇后,陆砚辰连家都懒得回了。
但是沈佩之的电话,他依旧会接。
措辞敷衍,但语气算得上体贴。
把沈佩之拿捏得死死的……
如果他这么对我,我会很难过。
所幸,他这样对待的是另一个沈佩之,不是我。
见不到陆砚辰,我竟越来越想他。
活着的时候,我和他的感情平平淡淡。
现在彻底失去了,心底却长出思念的藤蔓。
一点一点,瓦解了我残存的意志。
再次见到陆砚辰时,他手上捏着一沓文件。
坐在楼下的会客沙发上。
清贵卓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仿如风雨欲来的深色天空。
他面前的茶案上,还放着一个一米多长的木盒子。
沈佩之购物回来,心情正好。
看到陆砚辰,顿时笑成了一朵万寿菊。
佣人自觉地从她手上接过大包小包,放在靠墙的长条桌上。
「老公你回来啦,我可想死你了。」
沈佩之扭着小腰,往陆砚辰怀里扑。
只是还没挨着陆砚辰的身,就被卷成一团的文件抵住了。
「都出去。」
陆砚辰薄唇轻启,向佣人发号施令。
佣人眼观鼻鼻观心,弯腰颔首去前院了。
沈佩之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一脸羞涩。
大抵以为陆砚辰想跟她做羞羞的事,所以才遣散旁人。
我目光落在陆砚辰脸上。
从微表情来看,如果没猜错——
沈佩之是想死了陆砚辰,
但陆砚辰现在,大概是真的想让她死。
「我想知道——」
陆砚辰扫了眼沈佩之买的东西,悠悠开口。
「你到底是喜欢我的人,还是喜欢我的钱呢?」
他语气很轻,掷地却有如万钧。
沈佩之脸色大变。
「老公,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我当然是更喜欢你的人啊……」她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陆砚辰沉默了一会,突然轻笑出声。
「是吗?」
他目光轻飘飘的,「就算喜欢我的钱也没事——」
「不过我希望你是因为喜欢我的人,才喜欢上我的钱。」
「不是的,比起你的钱,我更喜欢你这个人!」
沈佩之着急忙慌表忠心。
「呵,这么不经逗,瞧你吓得。」
陆砚辰的手抚上沈佩之的脸,轻轻拍了拍,「笑一个。」
举止轻佻浮夸,像逗猫一样。
是我无比陌生的样子。
沈佩之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了,不逗你了。」
陆砚辰视线转移到茶案上的木盒子上,「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沈佩之愣了一下。
「礼物,送我的?」她面向茶案,苍白着手指打开木盒子。
「讨厌,送礼物都这么别——」
剩下的话被扼死在喉咙里。
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根带血的棒球棍。
沈佩之用来打晕我的那根棒球棍。
11
「不——」
沈佩之尖叫着打翻了木盒子。
盒子倾倒,里面的棒球棍滚落到她脚边。
「不会的……不会的……」她脸上血色尽失。
「说吧,你到底是谁?」
陆砚辰目光森冷,如索命阎王。
沈佩之抖了几抖,狠狠咬了下嘴唇。
「砚辰,你在说什么呢,我是你的妻子沈佩之啊……」
她冲陆砚辰笑了笑。
看来,是打算来个抵死不认。
「沈、佩、之?」
陆砚辰一字一句,嘴角噙着笑。
「我认识的有两个沈佩之,不知你是哪个?」
他将手中文件往茶案上一丢。
文件共有两份,因为惯性错开轨迹。
封面上都是「沈佩之」。
只是有一份标注了曾用名南钰,一份只是沈佩之。
「看看吧。」陆砚辰招呼。
我好奇心驱使,率先飘了过去。
沈佩之捏着拳头在原地呆坐半天,最后咬牙扑到桌子前,打开了「南钰」那份文件。
我猜,她可能想从中找出破绽,为自己换一线生机。
可惜大厦将倾,从她处理掉我的那一刻开始,她面临的就是死局。
文件一页页翻了过去。
我趴在沈佩之肩头,回顾了我过往一生。
前十八年,我虽活得艰难卑微,却仍是我。
后七年我和沈佩之缠绕纠葛,经常忘了自己是谁。
没想到,陆砚辰精准地将我和沈佩之区分开来了。
让我既诧异,又感激。
南钰……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我鼻头一阵酸涩。
我是南钰。
然而世人都只知沈佩之,无人识得南钰。
唯一一个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的,是外婆。
她懂我累、知我苦、护我半生。
至死都没能将我放下。
我是她的钰丫头,是她一个人的钰丫头。
可她不知道,她的钰丫头七年前就失了名姓,变成了一个傀儡。
翻完我的生平,沈佩之魂都没了。
她颓废地坐在原地,指尖在纸上抠出了几个窟窿。
突然,她像是中邪一样,不顾形象地抱头往外跑。
大门右侧走出两个身穿藏蓝制服、肩缀徽章的执法人员。
门神一样堵在门口,堵死了沈佩之逃亡的路。
沈佩之呆在原地,站成了一截木头。
12
「偷梁换柱的把戏好玩吗?」陆砚辰开口了。
他语气平静,眸底却酝酿着风暴。
沈佩之浑身无法自抑地抖了抖,没吭声。
太阳沉下地平线,夜色从窗户慢慢爬了进来。
黑暗将所有人挟裹。
没有人去开灯。
陆砚辰整个人浸泡在黑暗中,像一头蛰伏的兽。
明明是那么危险,却让我忍不住想靠近。
我飘到他身边,在沙发上卷成一团,安静地把头埋进他怀里。
「不可否认你和她很像,几乎以假乱真。」
「说实话,我本不想恶意揣度枕边人,但你的破绽实在是太多了。」
「五十岁就满头白发,被病痛摧残折磨,吃药如吃饭,你管这叫幸福?」
「我的阿佩夜夜以泪洗面,恨不得将病痛转移到她身上,而你——」
陆砚辰发出一声极短促的笑。
「同样的一张脸,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最可笑的是,你假冒她,居然不知道她的外婆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里,沈佩之目瞪口呆。
陆砚辰弯腰,捡起地上的密封袋。
「沈佩之,生而愚昧不是你的错,但你不该在我头上动土。」
「没能在一开始就认出你,是我对不起她。」
「既然你毁去了我所珍视的,那就拿命来偿吧。」
沈佩之如梦初醒。
「不,南钰不是我杀的!」
「我只是打晕了她,没想到出了意外,她的死跟我没关系……」
「陆砚辰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杀她——」
沈佩之急急替自己辩解,但陆砚辰连听的兴致都没有。
「人交给你们了。」他抬头看向门口。
两位执法人员活动了一下手腕,径直朝沈佩之走了过去。
「不,我不走,我不想死——」
沈佩之疯了一样朝陆砚辰扑去。
执法人员眼疾手快摁住了她,将一副银手镯套上她手腕。
「陆砚辰,她死都死了,你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她呢?」
「我不介意当她的影子,求求你留下我好不好,我不想死……」
沈佩之人被制住,仍没忘记求饶。
「想取代她,你配吗?」
陆砚辰缓步走到沈佩之面前,抬手扣住了她下巴。
「因为这张脸,我不动你,但你欠她的,得还!」
他目光如天际闪电,蕴藏无尽杀气。
活脱脱一尊地狱杀神。
沈佩之被这样的陆砚辰吓到,求饶的话噎死在喉咙里。
「记得帮我好好款待她。」
陆砚辰摆了摆手。
执法人员二话不说,暴力拖走了沈佩之。
还带走了地上的证物。
别墅空幽,陆砚辰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向挺拔不屈的腰脊都似乎弓了下去。
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我呆了半晌,艰难转身。
而视野之内早已没有沈佩之的踪迹。
我猛然察觉,禁制,失效了……
13
陆砚辰踩着夜色上楼。
经过长条桌时,顿住了脚步。
上面放着沈佩之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来人。」他的声音穿透夜色。
一个黑影走了进来。
看身形是陆砚辰的管家兼司机,我记得姓张。
他没有开灯,只是弓着腰,态度恭敬地站在门口,唤了一声「少东家」。
「扔了吧。」
陆砚辰语调平缓,不带一丝起伏。
「是。」
张管家在屋里看了一圈。
然后准确地拎上那堆东西,出去了。
室内重新恢复寂静。
陆砚辰沿着台阶,缓步往上。
途径二楼时我心念一动,飘进了卧室。
不出所料,屋里已经没有任何沈佩之存在过的痕迹。
我被她丢掉的衣物和行李箱,反倒重新出现了。
陆砚辰在三楼书房。
或许是怕刺眼,他没开顶灯,只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
桌子上摆着几幅相框,都是我和陆砚辰的合影。
我这半生都作为沈佩之的影子活着,从未坦坦荡荡站在阳光下。
跟陆砚辰的合影,除了婚纱照,只有眼前这几张。
桌子上有一份文件,上面放着沓照片。
陆砚辰就着台灯的光,一一翻看起来。
都是我的照片。
照片大小不一,拍摄角度五花八门。
有的来自于监控,有的来自于抓拍,还有不少证件照。
正正经经站在镜头前拍摄的没几张。
我前半生没条件拍照,后半生没资格拍照。
这些照片,我几乎都没什么印象。
我和沈佩之长得一模一样,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这七年穿着举止处处向她看齐。
就连母亲,都经常把我们弄混。
可神奇的是,这里面没有一张照片是沈佩之的。
看完桌上照片,陆砚辰手搭上抽屉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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