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辰一字一句,嘴角噙着笑。「我认识的有两个沈佩之,不知你是哪个?」他将手中文件往茶案上一丢。文件共有两份,因为惯性错开轨迹。封面上都是「沈佩之」。只是有一份标注了曾用名南钰,一份只是沈佩之。「看看吧。」陆砚辰招呼。我好奇心驱使,率先飘了过去。
她冲陆砚辰笑了笑。
看来,是打算来个抵死不认。
「沈、佩、之?」
陆砚辰一字一句,嘴角噙着笑。
「我认识的有两个沈佩之,不知你是哪个?」
他将手中文件往茶案上一丢。
文件共有两份,因为惯性错开轨迹。
封面上都是「沈佩之」。
只是有一份标注了曾用名南钰,一份只是沈佩之。
「看看吧。」陆砚辰招呼。
我好奇心驱使,率先飘了过去。
沈佩之捏着拳头在原地呆坐半天,最后咬牙扑到桌子前,打开了「南钰」那份文件。
我猜,她可能想从中找出破绽,为自己换一线生机。
可惜大厦将倾,从她处理掉我的那一刻开始,她面临的就是死局。
文件一页页翻了过去。
我趴在沈佩之肩头,回顾了我过往一生。
前十八年,我虽活得艰难卑微,却仍是我。
后七年我和沈佩之缠绕纠葛,经常忘了自己是谁。
没想到,陆砚辰精准地将我和沈佩之区分开来了。
让我既诧异,又感激。
南钰……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我鼻头一阵酸涩。
我是南钰。
然而世人都只知沈佩之,无人识得南钰。
唯一一个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的,是外婆。
她懂我累、知我苦、护我半生。
至死都没能将我放下。
我是她的钰丫头,是她一个人的钰丫头。
可她不知道,她的钰丫头七年前就失了名姓,变成了一个傀儡。
翻完我的生平,沈佩之魂都没了。
她颓废地坐在原地,指尖在纸上抠出了几个窟窿。
突然,她像是中邪一样,不顾形象地抱头往外跑。
大门右侧走出两个身穿藏蓝制服、肩缀徽章的执法人员。
门神一样堵在门口,堵死了沈佩之逃亡的路。
沈佩之呆在原地,站成了一截木头。
「偷梁换柱的把戏好玩吗?」陆砚辰开口了。
他语气平静,眸底却酝酿着风暴。
沈佩之浑身无法自抑地抖了抖,没吭声。
太阳沉下地平线,夜色从窗户慢慢爬了进来。
黑暗将所有人挟裹。
没有人去开灯。
陆砚辰整个人浸泡在黑暗中,像一头蛰伏的兽。
明明是那么危险,却让我忍不住想靠近。
我飘到他身边,在沙发上卷成一团,安静地把头埋进他怀里。
「不可否认你和她很像,几乎以假乱真。」
「说实话,我本不想恶意揣度枕边人,但你的破绽实在是太多了。」
「五十岁就满头白发,被病痛摧残折磨,吃药如吃饭,你管这叫幸福?」
「我的阿佩夜夜以泪洗面,恨不得将病痛转移到她身上,而你——」
陆砚辰发出一声极短促的笑。
「同样的一张脸,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最可笑的是,你假冒她,居然不知道她的外婆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里,沈佩之目瞪口呆。
陆砚辰弯腰,捡起地上的密封袋。
「沈佩之,生而愚昧不是你的错,但你不该在我头上动土。」
「没能在一开始就认出你,是我对不起她。」
「既然你毁去了我所珍视的,那就拿命来偿吧。」
沈佩之如梦初醒。
「不,南钰不是我杀的!」
「我只是打晕了她,没想到出了意外,她的死跟我没关系……」
「陆砚辰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杀她——」
沈佩之急急替自己辩解,但陆砚辰连听的兴致都没有。
「人交给你们了。」他抬头看向门口。
两位执法人员活动了一下手腕,径直朝沈佩之走了过去。
「不,我不走,我不想死——」
沈佩之疯了一样朝陆砚辰扑去。
执法人员眼疾手快摁住了她,将一副银手镯套上她手腕。
「陆砚辰,她死都死了,你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她呢?」
「我不介意当她的影子,求求你留下我好不好,我不想死……」
沈佩之人被制住,仍没忘记求饶。
「想取代她,你配吗?」
陆砚辰缓步走到沈佩之面前,抬手扣住了她下巴。
「因为这张脸,我不动你,但你欠她的,得还!」
他目光如天际闪电,蕴藏无尽杀气。
活脱脱一尊地狱杀神。
沈佩之被这样的陆砚辰吓到,求饶的话噎死在喉咙里。
「记得帮我好好款待她。」
陆砚辰摆了摆手。
执法人员二话不说,暴力拖走了沈佩之。
还带走了地上的证物。
别墅空幽,陆砚辰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向挺拔不屈的腰脊都似乎弓了下去。
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我呆了半晌,艰难转身。
而视野之内早已没有沈佩之的踪迹。
我猛然察觉,禁制,失效了……
13
陆砚辰踩着夜色上楼。
经过长条桌时,顿住了脚步。
上面放着沈佩之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来人。」他的声音穿透夜色。
一个黑影走了进来。
看身形是陆砚辰的管家兼司机,我记得姓张。
他没有开灯,只是弓着腰,态度恭敬地站在门口,唤了一声「少东家」。
「扔了吧。」
陆砚辰语调平缓,不带一丝起伏。
「是。」
张管家在屋里看了一圈。
然后准确地拎上那堆东西,出去了。
室内重新恢复寂静。
陆砚辰沿着台阶,缓步往上。
途径二楼时我心念一动,飘进了卧室。
不出所料,屋里已经没有任何沈佩之存在过的痕迹。
我被她丢掉的衣物和行李箱,反倒重新出现了。
陆砚辰在三楼书房。
或许是怕刺眼,他没开顶灯,只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
桌子上摆着几幅相框,都是我和陆砚辰的合影。
我这半生都作为沈佩之的影子活着,从未坦坦荡荡站在阳光下。
跟陆砚辰的合影,除了婚纱照,只有眼前这几张。
桌子上有一份文件,上面放着沓照片。
陆砚辰就着台灯的光,一一翻看起来。
都是我的照片。
照片大小不一,拍摄角度五花八门。
有的来自于监控,有的来自于抓拍,还有不少证件照。
正正经经站在镜头前拍摄的没几张。
我前半生没条件拍照,后半生没资格拍照。
这些照片,我几乎都没什么印象。
我和沈佩之长得一模一样,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这七年穿着举止处处向她看齐。
就连母亲,都经常把我们弄混。
可神奇的是,这里面没有一张照片是沈佩之的。
看完桌上照片,陆砚辰手搭上抽屉拉手。
只是半天没有动作。
我看见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好像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抽屉终于被拉开。
里面还有一沓照片。
只看了一眼,我就不忍再直视。
也是我的照片。
死后的……
被沈佩之和母亲二次摧折,再经荒野洗礼的。
看着自己那副尊荣,我忍不住一阵反胃。
可惜脏腑空空,没什么吐的。
陆砚辰却完全不嫌弃。
他修长白皙的指尖抚过我溃烂的眉眼。
一滴水珠砸在了相纸上。
我不敢置信地抬头。
陆砚辰眼角氤氲水渍,脸上泪痕犹在。
跟他相识超过三载,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流泪。
多日不见,他神情憔悴。
眼睑之下染着一片青色阴影,如同被乌云侵蚀的骄阳。
夜色无边蔓延,陆砚辰在一盏孤灯下思我。
心脏似被砂纸碾过,无数心疼涌上来。
死后这些日子里,我只惦记着姐姐什么时候能得到报应。
却没有想过,陆砚辰知道我死了会有多难受。
我只记住了仇恨。
却忘了这世间除了恨,还有爱。
14
第二天,陆砚辰前往公安机关,领走了我的遗体。
虽然状况堪忧,胜在全乎。
在火化前,陆砚辰请了最好的入殓师,为我修整仪容。
然后给我办了一场盛大的告别宴。
他将我的生平做成了单页。
虽然单薄,却向世人明明白白宣示了我「南钰」的存在。
我对这种处理方式很满意。
我这一生孤苦伶仃,又死的悄无声息。
最后以这种方式被人记住,很好。
开庭那天,我跟在陆砚辰后面去了。
过失杀人和故意杀人,虽然一词之差,但在量刑有巨大差别。
沈佩之害我的物证齐全,加上她过往压榨奴役我的证据链充分,被判无期。
母亲犯包庇罪、毁灭证据罪、遗弃罪等,数罪并罚,判处二十年有期。
我知道这里面有陆砚辰的手笔,却不明白这种处罚的含义。
直到在陆砚辰书房看到一份文件——
记录沈佩之和母亲在狱中日常的文件,还配有照片。
她们的狱友非常「友善」,每天 365°无死角「问候」。
废寝忘食,风雨无阻。
她们不堪折磨闹绝食,却被狱警用上好的资源救回性命。
她们毁我半生。
最后,她们加诸于我身上的苦痛,命运以另一种方式还给了她们。
从此阴阳不相见,甚好。
我下葬那天是个大晴天。
天空蔚蓝澄澈,万里无云。
陆砚辰一袭黑色西装、手捧一大束红色满天星为我送行。
我看到了自己的墓碑。
上面最大的几个字是「亡妻南钰」,右侧落着陆砚辰的名字。
蹉跎半生,我终于彻底甩开了「沈佩之」这三个字。
我很是满意。
「我可以叫你阿钰吗?」
陆砚辰半蹲在墓前,白皙修长的指尖抚过我名字。
听到「阿钰」这个称呼,我怔住了。
「我记得初见你时,你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外婆一个亲人。」
「喜欢上你后,我也想做你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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