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嫣没有应声,握着枪柄的手慢慢收紧。江成屹骗她一片真情,杀她父亲和挚友,其暴行至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她分明恨他入骨。可为何在这紧要关头,瞧见他面容时枪尖还是会偏。陆嫣寻不出答案,抿唇不语。她手腕一动,正欲狠心再出招,江巳就往后撤了两步。
萧昇策眸光一亮,将陆嫣一把打横抱起。
夜色茫茫。
他们隐匿在无边夜色之中,往菩提寺奔去。
……
皇城,崇阳殿内。
江成屹独坐书案前,望着桌上那方绣着忍冬的手帕。
这还是陆嫣初学女红时为他绣的。
小将军听过手帕定情的话本,熬着油灯一针一阵为他缝了这簇忍冬。
那时她羞怯的话语还在耳畔——
“希望我与成屹能如这并蒂忍冬,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江成屹眸光一黯。
他无法忘却那日王宫的鲜血,淌成小河在砖地上蜿蜒。
陆嫣的父亲领着中原人攻破西楚城门,血刃挥起落下,整座王城如人间炼狱。
江成屹试过逃跑,又被中原军狼狈捉回。
他听见陆嫣的父亲风淡云轻的说:“这小子看着伶俐,就让本将带他回京州城当个小厮,给我家嫣嫣做个伴。”
嫣嫣。
那是江成屹头次听到陆嫣的名字,温婉如西楚夜幕上悬挂的月。
可他不喜欢这轮月。
他被带回将军府,卑躬屈膝的活着,陆嫣对自己的青睐不过另一种侮辱!
他本来是翱翔在天际的鹰,有更广阔的天地。
而不是被当成个卑贱的下人,长枪耍的再好也只是供权贵取乐!
但他们中间隔着血海深仇,他还背负着复国的重任。
与陆嫣的点滴,不过是他隐忍的一部分。
即使真有为她动心的时候,也不过是轻易就能割舍的瞬间。
江成屹阖上眼眸,心绪纷乱。
他拧眉,沉声吩咐:“备马车。”
半个时辰后,将军府。
江成屹站在门口,眸光冷沉的看着空荡荡的厢房。
身后侍卫跪倒一片,诚惶诚恐的回话:“王上,入夜后我们便被迷晕,确实不知陆小姐去了哪里……”
江成屹骨节捏的劈啪作响,周身戾气腾腾。
他近乎咬牙切齿的下令:“就算将京州城翻个边,也要给本王把人找出来!”
侍卫立即应声,紧忙去办。
江成屹仍站在门口,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他紧攥着手,眼底情绪意味难明。
……
半月后,登基大典。
江成屹身穿玄黑龙袍,独站在高台之上。
京州已是血流成河,他杀光所有权势贵族,但仍不见陆嫣踪影。
普天之下,她还能去哪里?
江成屹眉头紧蹙,听大典吉乐奏响。
台下朝中重臣手脚都戴着镣铐,官袍褴褛却强站得笔直。
他们脸上写满不甘与愤恨,被打折了膝盖向江成屹行礼。
江成屹缓缓转身,朝龙椅缓步走去。
四周一片死寂,无人为江成屹称帝而高呼。
江成屹也混不在乎,眸色冷沉的往下看去,权倾朝野。
他眼中写满了淡漠,正欲在龙椅坐下的那刻,耳边响起声凄厉喊叫:“王上——!”
“宫门被遭袭,已经被前朝余党攻破了!”
话音才落,身后一道劲风袭来,江成屹本能转身。
他眸光凌然,却在玉冠珠帘晃动间瞧见消失半月的陆嫣!
江成屹一怔。
她墨发高束,手持一杆红缨长枪,份外英姿飒爽。
只眨眼一瞬,陆嫣闪身至江成屹面前,枪尖直直刺向他喉间!
下一秒,只见江成屹倏地抬手抓住枪尖,鲜血顺着红缨缓缓砸落在地。
男人抬起沉郁而深邃的眼眸,凝向和他僵持着的陆嫣——
“阿嫣,你当真舍得杀我吗?”
陆嫣没有应声,握着枪柄的手慢慢收紧。
江成屹骗她一片真情,杀她父亲和挚友,其暴行至天下百姓苦不堪言……
她分明恨他入骨。
可为何在这紧要关头,瞧见他面容时枪尖还是会偏。
陆嫣寻不出答案,抿唇不语。
她手腕一动,正欲狠心再出招,江巳就往后撤了两步。
男人生生拔出枪刃,那张俊朗面容因失血显出病弱的美感。
他缓缓抬眸凝向陆嫣,嘴角轻勾:“既如此,我也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杀我的机会了。”
陆嫣一愣。
她还未回过神,眼前忽地多出两个黑衣人。
“砰!”
忽的平地一声巨响!
黑衣人甩手掷下两枚烟雾弹,周遭顿时浓烟滚滚。
陆嫣抬手护住双目,只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及近。
萧昇策担忧的声音灌入耳中:“陆嫣!你可还好?!”
烟雾逐渐散去。
陆嫣挥挥手,驱散面前这点薄雾。
下一瞬,转身便对上萧昇策紧张的面容。
他上上下下将陆嫣打量个遍,忙吩咐身边侍从:“此处动荡,先带陆将军去别处……”
“不必。”话未尽,就被陆嫣出声打断。
她将长枪负于身后,望着江成屹唯一能逃离的方向:“我还要去缉拿江成屹。”
见她这副模样,萧昇策欲言又止。
终了,他还是把心一横,咬牙吩咐侍从:“还不快带陆小将军走!”
陆嫣焦急明拧眉,还欲说些什么,就被侍从强行带走。
皇城内厮杀更酣。
抬眼看去,只见横尸遍野满地荒芜,那方以血肉铸成的龙椅是这天地间仅有的亮色。
这场天下之争,不知何时才能彻底结束。
……
夜深,华清宫内。
陆嫣站在殿门前,不住往皇城中央的方向张望。
刀枪声渐平,萧昇策为何迟迟未归?
陆嫣眉头愈发紧蹙。
更漏声滴答不断,她等到不由得有些焦躁。
眼见天边泛起鱼肚白,都还未有人来他通风报信。
总不该在这种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才是……
陆嫣愈发坐不住,提起红缨长枪就想往前闯去,却又被侍卫拦住。
“陆小将军,九皇子特意叮嘱,不许您再前去战场。”
陆嫣忍不住急声:“难不成就叫我什么也不做,就在此处干等?!”
侍卫不再回话,只堵在门前。
陆嫣把心一横,正欲硬闯,便从远处遥遥传来一声高呼——
“九皇子,京州城我们守住了!”
黎明破晓之际,传来战胜的号角。
陆嫣紧攥手中红缨长枪,心绪无比激荡。
不远处,萧昇策正策马向她奔来。
他眸光湛湛,身穿染血战甲,意气风发的高举手中捷报:“陆嫣,本王胜了!”
陆嫣眼眶一瞬通红。
她眼看着萧昇策翻身下马,俊朗眉眼间隐隐还是有些疲惫。
便收敛心绪,沉声劝萧昇策:“万事尘埃落定,九皇子也可回去好好歇息了。”
萧昇策并未拒绝,转身往自己寝宫走去。
只是没走出两步又忽想起什么,回头叮嘱陆嫣:“往后……你也住在这宫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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