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闻钧随着负责此案的警长罗翀走进门，他见到那些银元珠宝，哪里猜不到她想干什么。向绍卿暗叫不好，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她瞪了孟闻钧一眼，又挤出一抹客套的笑向罗翀问好，“罗警长好，刚来巡捕房时见您在忙，就没敢拿这些小事来打扰您。”罗翀在巡捕房混迹多年，一眼就看出绍卿跟孟闻钧关系非比寻常，故而圆滑道：“人命关天岂能说是小事？咱们只是听命办事，向小姐别为难我们警员，能不能见嫌疑人李小姐，其实还得看孟长官的
孟闻钧随着负责此案的警长罗翀走进门，他见到那些银元珠宝，哪里猜不到她想干什么。
向绍卿暗叫不好，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她瞪了孟闻钧一眼，又挤出一抹客套的笑向罗翀问好，“罗警长好，刚来巡捕房时见您在忙，就没敢拿这些小事来打扰您。”
罗翀在巡捕房混迹多年，一眼就看出绍卿跟孟闻钧关系非比寻常，故而圆滑道：“人命关天岂能说是小事？咱们只是听命办事，向小姐别为难我们警员，能不能见嫌疑人李小姐，其实还得看孟长官的意思。”
孟闻钧便掏出相关证件在向绍卿面前扬了扬，“第七集团军司令部总参谋长孟闻钧，死者袁邵飞是我手下的参谋，刚才医院的验尸报告出来，证实邵飞的死并非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投毒所致。”
他顿了顿，又道：“李诗凤是此案的第一嫌疑人，所以我有权拒绝任何探视，此外，由于凶手蓄意谋杀党国军人，有公然藐视国民政府之嫌，我奉军政部部长俞宗兰之命，将此案移交给宪兵司令部处理。”
向绍卿急道：“不行，如果交给宪兵，必然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此话出口，罗翀都忍不住冒了冷汗，不禁有些佩服她的胆色，敢在宪兵出身的孟闻钧面前将话说的这样直白。
孟闻钧冷声道：“这些话，向小姐不妨去宪兵司令部的门口说，我相信会有人爱听的。”
向绍卿心一沉，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衣袖，放软声音道：“有些话，我想跟这位孟长官单独聊聊。”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难免有些咬牙切齿。
罗翀见状，忙给警员使了个颜色，悄悄退了出去，一时间，招待室空空荡荡只剩两人。
孟闻钧安然坐下，拿起那串翡翠压襟放在手里把玩，“向小姐是有未婚夫的人，跟我这样的未婚男子单独聊聊，怕是不妥吧。”
向绍卿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不知他又在发什么疯，她四处查探一圈，没有发现窃听装置，便拉了把椅子在孟闻钧身边坐下，道：“孟长官……”
“卿卿，你该喊我什么？”
向绍卿恨不得拿鞋跟踩他的脚，“孟闻钧，我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
孟闻钧这才满意，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袁邵飞虽说是一个少校军官，但在重庆还排不上姓名。如果凶手是李诗凤，那她与袁邵飞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关系，有什么动机投毒杀他呢？”
这句话是为李诗凤辩解，孟闻钧淡淡地听着，还提不起兴致。他心中也隐隐有猜测，投毒行凶需要周密准备，李诗凤的社会关系简单，缺乏作案动机，也根本没有完成作案的条件。
而袁邵飞一个小小的少校，如果是在军中开罪的人，大可不用在重庆行凶，云南战场刀枪无眼，做些手脚易如反掌。
那就只能是在重庆招惹的人，可他来重庆不过一天，是结下了多大的恩怨，以至于非要置他于死地呢？
所以，这杀手多半一开始的目标并不是袁邵飞，而是孟闻钧自己！
“原本我在想，是不是这杀手杀错了人，原本想要取的是你孟闻钧的性命呢？他只是将毒药抹在酒杯上，但没能控制好是谁喝下了这杯酒，袁邵飞误喝了你的酒，反替你挡过一劫。”
向绍卿这些话，原本是要在见了李诗凤后教给她说的。
绍卿知道袁邵飞是孟闻钧的下属，他的死必定会引来孟闻钧出面调查，她本意不想跟孟闻钧又过多牵扯，但既然形势如此，索性放手一搏。
果然，孟闻钧听了她第二句话，神色微动。
绍卿知道他来了兴致，一鼓作气道：
“但我今日见了你，方知道那杀手并没有杀错人，他从一开始要杀的，就是袁邵飞！”
第四章 停尸间
原本绍卿打算在孟闻钧提审李诗凤之前，与李诗凤抢先见上一面，在提审时，由诗凤提出疑点，孟闻钧并非庸人，自然能马上反应过来凶手的真正目标其实是自己，进而能够顺藤摸瓜查出线索，诗凤也正好借此机会洗脱嫌疑。
可见了孟闻钧，她方意识到，原先的思路距离现实情况有着不小的偏差。
如果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少校谋杀案，交由宪兵司令部审理，倒也说得过去，可就是这样小的一桩案子，怎会惹来军政部部长的亲自过问？
这其中，难道还有别的疑点？
退回案件的最开始，她绍卿认为凶手杀错了人，袁邵飞只是个不起眼的军官，若想杀他，在路边一刀捅死行不行？何必要大费周章给他下毒？
由此她推定，凶手的目标一定是更有价值的孟闻钧。
可矛盾恰恰出在这里，仅仅是袁邵飞的死，就引来了军政部部长的亲自过问，如果凶手真的得手，孟闻钧深得委员长爱重，整个重庆还不得被翻个底朝天？除非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不然哪个会有胆子冲他下手？
这买卖实在不划算，如果凶手想要针对孟闻钧，他只需给孟闻钧找些麻烦，何必要谋杀他呢？
麻烦、谋杀、孟闻钧、袁邵飞……
凶手想要针对的目标是孟闻钧，这点不会错。
但谁说，想给孟闻钧找麻烦就一定得杀他呢？
杀一个袁邵飞，不就已经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了吗？
孟闻钧顺着她的思路想到这里，同样变了脸色。
如果凶手只是想给他找点麻烦，何必直接对他下手？同酒席的下属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照样可以参他个失察的罪过。
第七集团军回渝，表面上是休整，实则是借此机会进行一些职务变动。
早前委员长有意为他授将衔，调他去宪兵司令部做参谋长，党内有些人持反对意见，这才搁置下来。如今他从云南战场回来，这件事又被提上日程，只怕是有些人按捺不住，率先出手了。
也难怪俞宗兰也要专门过问一句，此事说大不大，但只要运作得当，就能成为死死卡住孟闻钧的理由。
向绍卿听孟闻钧诉诸内情，知道自己的推测对了大半，“所以这桩案子绝不能交给宪兵来审。
既然是你调任宪兵司令部的过程中出现的麻烦，那凶手一定是宪兵司令部的人，如果诗凤真的进了那地方，到时候会不会屈打成招再指认出什么人，就很难说清。”
孟闻钧脸色微沉，心中有了怀疑人选。第一，这人要有能接触到党内高层消息的渠道，多半他自己就是高层中的一员；第二，此人必定在宪兵司令部任职，所以才对自己的调任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第三，他必然跟你有过节。”向绍卿替他补充说。
先前他们以为凶手杀错了人，那行凶者的身份便很难推断，不仅包含了孟闻钧的各个仇家，日方，伪证府甚至地下党都有可能。
但如果凶手只是想利用袁邵飞的死给孟闻钧找找麻烦，那此人必定是会被孟闻钧直接威胁到身份地位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说：“宪兵司令部总司令，李秉昭！”
李秉昭与他早前在宪兵司令部时都是处长职位，李秉昭仗着自己是北伐时加入宪兵营的元老，常以权势压人，暗中克扣了许多紧俏物资，在黑市买卖。
孟闻钧当时年轻气盛，与他多有摩擦，正值委员长在整顿军中贪墨风气，便在委员长面前告了他的黑状，没想到人没告倒，反倒自己被调去了第七集团军磨砺性子。
想来也是，李秉昭定是知道，如果自己回了宪兵司令部，两人必然还会斗得不眠不休，干脆一劳永逸，将他卡死在第七军，只要余立甫不死，他的仕途便止步于此，再翻不起什么风浪。
孟闻钧当即起身，把绍卿也扶了起来，他替绍卿把翡翠压襟重新挂上盘扣，“事不宜迟，咱们先去医院一趟。”
绍卿道：“稍等片刻，我先给报社去个电话，叫手下的编辑暂替我一下。”
待电话拨通，向绍卿指明要今早写出那篇新闻的编辑暂代职能，“我办公室门口的门牌里有一把备用钥匙，你只管进去审些已写好的稿件，其余的一概别动，校完拨给印刷室即可。你晓不晓得印刷室电话？”
孟闻钧趁这个空档给罗翀散了烟，嘱咐了两句，“袁邵飞此案疑点颇多，暂不移交给宪兵处理。李诗凤嫌疑重大，务必谨慎看管。若是她一时求生无望，保不齐会胡乱攀咬些什么，对大家都不好。”
罗翀是个人精，当然不会驳了孟闻钧的面子，立刻拍着胸脯把事情担保下来，务必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
袁邵飞的遗体存放在医院的停尸间，此时距离他的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一个上午，整具尸体虽没有明显的腐化现象，但已经严重脱水，躯体僵直，全身上下布满尸斑。
掀开白布时给绍卿吓了一跳，袁邵飞死时双目圆瞪，面部呈紫绀色，双颊已经深深凹陷下去，与常人那种健康，饱满的状态相去甚远，昨夜惊鸿一瞥的年轻军官，变成一具松弛的，皮包骨头的尸体。
她叹了口气，感慨道：“为了一官半职的恩怨，夺去一条性命，值得么？”
孟闻钧没说话，他将白布掀至尸体腹部，重庆正值酷暑，先前袁邵飞的腹部被剖开检验毒物残留，如今虽然缝合完毕，医院不太重视尸体的仪容，故而缝针缝得像一条扭曲的蜈蚣，被切开的刀口还是发散出腐烂的尸臭味。
两人已经戴了口罩，还是能嗅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尸臭味，向绍卿踩他一脚，忙把白布再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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