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繁星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摇头:“妈妈没哭,就是眼睛有点难受。”“那我给妈妈呼呼吧?”“妈妈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以前小星星在读书的时候语文就非常好,经常考全年级第一,被通报表扬。或许艺术家都是这样吧,不管是文字艺术还是设计艺术,总是想通的。
虽然是不经意,但是她取名字的寓意,却跟自己的心境十分贴合。
封云霆怅然叹息:“好,那以后,我就叫封云回。”
“好,云回。”
“不对,重新叫。”
“封云回。”
“还是不对。”
“那……先生?”
封云霆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教她:“从今晚开始,你要改口了,时小姐。”
时繁星猛然反应过来,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有些羞赧,张了张口,酝酿了好半天,才憋出了两个字:“……老公。”
“嗯,”他满足的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她的鼻子:“以后记住了,不准忘。”
“知道啦封云回先生!你有点啰嗦诶……”
天边慢慢泛起乌青,紧接着是亮青。
时繁星拿出手机看了看,已经四点多了:“我们出发吧?”
封云霆凑过去看了看她的手机屏幕,点头:“好。”
“等等,”时繁星拉住他:“我们最后拍一张婚纱照吧。”
女孩子梦想中的婚纱是什么样子的?
纯白的,大大的裙摆拖在地上,上面点缀着珍珠,一颗一颗的垂落下来,走路的时候微微摇晃,就像是天空上的繁星一样,在灯光的折射下明明咩咩,璀璨生辉。
丈夫穿着一身纯白的燕尾服,白衬衫,搭配她亲自挑选的那条格子图案的领带,站在终点,含笑向她伸出手。
可是现在呢?
她身上的裙子皱皱巴巴的,他则是一身纯黑,即便是身后的垂丝海棠足够梦幻,可依然跟婚纱照三个字没有丝毫关系。
时繁星高高的举着手机,看着前置镜头里两人互相依偎的笑脸,咔嚓——镜头定格。
“好了,走吧。”
摩托车发动,向机场出发。
轮胎上还沾着不少海棠花的花瓣,不断的被风吹到身后。
天色渐渐亮了一些,时繁星才终于认出这里的位置:“这里是云台山的后山?”
“嗯,”他的声音似乎没有那么沙哑了,“游客都是从前山进来的,这里几乎没什么人来。”
“那颗海棠树,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不然也不会长那么大,开的像是天边的云霞一样。”
时繁星脑子里还在回忆着那颗太过美丽的海棠树,突然间,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猛烈的撞击让摩托车整个翻到在地,她感觉自己被拢在一个坚实的胸膛里,却飞出去好远好远,最后重重落地。
咚!
浑身剧痛袭来,她的理智几乎都被拍飞。
“时小姐,早。”
眼前天旋地转,她压根看不清面前正在跟自己说话的人是谁,只能朦胧看到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唐装,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以这种方式,我很抱歉。”
时繁星闭上眼,休息了一回儿,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方才觉得好了一些,可头依然晕的厉害。
先生呢?
她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被好好的拢在一方胸膛,先生仍旧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满脸都是血迹。
“先生……先生!”
时繁星想要去把他摇醒,可是刚碰到他的衣服时整个人都顿住了。
他穿的一身全黑的衣服,看不出来血迹,可是现在整件衣服都是温热的,粘稠的,连带着她的手掌上全都是刺目的殷红。
“救护车!”时繁星下意识的想要报警求救,可是手机刚刚也飞了出去,早就摔在地上碎成了一堆零件。
还好,面前有一个作者轮椅的老人,她拼尽全力爬过去求救:“老人家,求求您,帮我们报警,我丈夫他受了很重的伤!”
“时小姐,”邢老爷子手里的核桃缓慢却有力的来回交换着位置,如同它们的主人一样,气定神闲:“时小姐,想救他吗?”
“当然!”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时繁星愣了一下,此时是凌晨四点多,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却正好出现在这里,远处还停着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跟那天郭总来找她的时候开的车一模一样……
她瞬间反应过来:“你是……先生的恩人?”
“恩人?”邢老爷子默念着这两个字,随即笑着摆了摆手:“这么说也可以,但是我跟他的关系远远不止恩人这么简单。时小姐,你知道吗,你的先生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不听话。我警告过你,我也给过你机会,但是现在已经为时已晚。”
时繁星紧紧咬着唇,“……能先救救他吗?他真的伤得很重……”
“我救他做什么?”邢老爷子冷笑:“救活了他,他还是要背判我,要带着你偷偷去国外,过那种碌碌无为的普通生活?他的资质和能力,本就应该在商场上搅动风云,在这个时代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我之前救他一命是惜才,我想帮他重新振作,也想让振作之后的他帮我,完成我的毕生所愿。可是现在呢?就算我救活了他,他也不过就是个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傻子。”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时繁星急切道:“好歹他也是之前您亲自选定的继承人啊!”
邢老爷子微微勾唇,锐利的眼中闪着精光:“时小姐,我是可以救他。不过……我是有条件的。”
她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什么条件?”
邢老爷子觉得可笑:“你心里明明已经有答案了,还问我做什么?”
“……”
“四点半了啊,飞机快要起飞了,”邢老爷子道:“没事,你不走也没关系,反正他骨头硬,自己打断自己的手也没吭一声,那现在就慢慢等吧,等着他身上的血一点一点流干,我不着急。”
“……”
“庆安!”邢老爷子叫了一声。
郭庆安从林肯的驾驶位上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可是一直有意地低着头,似乎在掩藏什么。而且——拄着拐杖,一侧手臂也打着石膏,头上也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隐隐约约还透出来了点鲜红的血色。
“邢叔。”
邢老爷子“嗯”了一声,转而对时繁星说道:“时小姐,你看到了吗?他现在的样子,就是背叛我,隐瞒我,欺骗我的后果。一条手臂,连同一个条腿,这就是代价。我对云霆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时繁星抬起头来去看,郭庆安却拧着眉躲开,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惨重的伤痕。
“云霆啊……他太傻了,真的太傻了,不过他总是让我想起年轻时候的我自己,所以我是真的不想看到他就这么死了,太可惜。”
身下,粘腻的血迹从他身上流了出来,在地上弥漫了好大一滩。
时繁星伸手去拉住他,却被他的体温吓了一跳。
分明刚才胸膛还是温热的,此时却已经冰的透透的。
邢老爷子给郭庆安使了个眼色,郭庆安立刻会意,放了一张纸和一个笔在她面前,这张纸的颜色和图案她有些熟悉——
好像是她曾经的那个日记本上撕下来的。
她曾经在那个日记本上写过无数个少女心事,也曾经在二十岁前夕写过那些幼稚的愿望清单,这种纸张她比任何人都熟悉。
“时小姐,想要云霆活命的话,就写下一封信吧。”
“……你要我写什么?”
邢老爷子依旧笑的慈眉善目地,就像是一个悲悯的老者:“自然是能绝了他所有念想的话了。”
……
到达机场的时候,机场的广播里已经在催促了。
“请乘坐CZ7865号航班前往瑞士的时繁星旅客,封云霆旅客,时阳旅客迅速前往185号登机口,您的航班将会在十五分钟后起飞……”
不远处就是185号登机口,小周已经带着两个孩子焦急地等待着,孙婉真也在,看到她的身影,急匆匆冲她招手。
她回头,身后的黑色加长林肯后座缓缓降下了车窗。
先生依旧紧紧闭着眼睛,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被安置在后排座椅上躺着。
他的身高太高,座椅根本容不下他,长腿只能曲起放在地上,眉头紧紧蹙着。
身后传来虚弱的催促声:“去吧,再不去就晚了,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如果有违背,我有办法救活他,就有办法再摧毁他。”
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脸庞,时繁星的泪水决堤,咬牙转身,奋力向前奔跑。
“时小姐!”小周急的不行,赶紧跑了几步迎了上来:“怎么才来啊?飞机都快起飞了,这是你们的登机牌,还有,这些都是小阳和圆月的东西……对了,先生呢?”
小周往她身后看了看:“时间都快来不及了,先生人呢?”
时繁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笑开:“钱都已经到手了,他对我已经没有价值了。”
小周明显蒙了一下:“时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她伸手,从小周怀里接过女儿抱在怀里,小阳也乖巧地靠了过来:“妈妈, 我好想你。”
时繁星深吸了一口气,笑容更大了:“可惜啊,他只是把车子都卖了,那些钱虽然也不少,但是公司和其他不动产都没拿到,真的是对不起我跟他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
“时小姐你……”
“好了,快登机了,我也懒得跟你说这么多。”时繁星道:“就这样吧,再也不见了。妈,小阳,我们走。”
时繁星抱着女儿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把登机牌给机场的工作人员核验之后,头也不回的上了飞机。
孙婉真见状,一时也弄不太清楚,可广播又开始了最后一轮的催促。
她没办法,只得领着小阳急匆匆也登上了飞机。
飞机的舱门缓缓合上,进入了滑行跑道。
十分钟后,冲上云霄。
“妈妈,”小阳年纪小,但是已经能感觉出来妈妈的异样,“妈妈你怎么哭了?我们真的不等爸爸了吗?”
时繁星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摇头:“妈妈没哭,就是眼睛有点难受。”
“那我给妈妈呼呼吧?”
“妈妈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那爸爸……”
“小阳,”孙婉真叫了一声:“外婆有话跟妈妈说,你照看一下妹妹好吗?”
小阳乖乖点了头,“哦,好。”
机票买的是商务舱,两人一排。
原本是孙婉真和小阳坐一排,她抱着女儿跟先生坐一排,可现在身边的座位空空如也。
孙婉真跟小阳快速换了位置,坐到了她身边。
“小星星……”
“妈,”时繁星低下头,闭上眼睛摇头:“别问了,好吗?”
孙婉真用力把女儿抱紧:“好,妈不问,你乖,不哭啊……”
医院急救室外。
指示灯亮起一个昼夜,还不知道要抢救多久。
“邢叔,”郭庆安挂了电话,松了一口气:“杰森终于说了。”
邢老爷子闭着眼睛,老僧入定一般:“他怎么说?”
“杰森说……云霆他原本的打算是,让封云霆这个人彻底‘死去’,让杰森制造一起意外,从此之后,世界上再也没有封云霆这个人,他就可以用另一个身份跟时繁星在国外生活下去。”
“什么身份?”
“封云霆的同胞哥哥。”
“他还真有个哥哥?”
“封家当年的确是生了一对双胞胎,但是另一个……是个死婴。这件事是封家心里的永远的伤痛,所以封老爷夫妇一直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也是前几天才无意中在医院查到的。”
“那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哥哥,根本就没有活在世上过?”
“对。”
“呵,”邢老爷子摇头失笑:“那他还算是歪打正着了,这件事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郭庆安道:“邢叔,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等,”邢老爷子言简意赅:“等他醒过来,如果不记得这段时间跟时繁星还有那两个孩子只见发生的事情,那是最好的,一切都回到正确的轨道,他依旧是我的完美继承人;如果他还记得,为了那个女人要死要活,就把时繁星写的那封信给他看。”
“……是。”
邢老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犀利而精准,像是能看到人的内心一样,郭庆安根本招架不住,瞬间就慌了:“邢叔,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邢老爷子冷哼一声:“瞧你那点出息!知道我为什么不选你当继承人吗?”
郭庆安点头:“因为我能力不如封云霆。”
“不,”邢老爷子道:“你的能力和资质,其实也没有比他逊色太多,如果当初不是发现了云霆,或许我真的就把我的所有全都给你。但是决定人的上限的,往往不是能力,而是心态。你太浮躁,刚刚要是云霆在这里,他绝对不会跟你一样慌乱,就算是我把他打成瘫痪,打成生活不能自理,可我看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仍旧是镇定的,并且我能看得出来,他仍然在试图战胜我。”
郭庆安此时已经完全歇了心思,苦笑道:“是我低估他了,他能为了一个女人给我下跪,给我磕头,任凭我侮辱踩踏,我都做不到。”
“庆安啊,你好好帮云霆,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邢叔。”
邢老爷子道:“还有,明天你去一趟蔷薇花园,把云霆和那个女人一起生活过的所有痕迹都清除干净。”
“我知道了邢叔,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的干干净净的。”
三十六个小时候,抢救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医生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疲惫。
“你们是病人的家属吧?放心吧,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确实伤得太重了,至少需要卧床半年进行休养。对了,他的手臂是怎么回事?怎么反反复复的受伤,这只手臂就算将来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的。”
邢叔皱眉:“什么后遗症?”
“会伴有严重的疼痛,阴雨天气发作的更厉害,可能需要终生都常备止痛药。”
邢叔点了点头:“没事,问题不大,只要能工作就好。”
医生有些不解:“冒昧问一下,您是病人的什么人?”
邢叔闭上眼睛,轻声道:“长辈。”
“老先生,恕我直言,如果病人是您的晚辈,那您还是多关心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吧!他都差点在鬼门关里走一趟了,您关心的居然还是他能不能工作……真的是,我还没见过这么心大的长辈……”
医生嘀咕了两句,回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很快,封云霆也被推了出来,他几乎浑身都被包扎了起来,还带着呼吸器,脸色依旧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只能从呼吸器上微薄的蒸汽看出来,他仍旧还活着。
几乎小护士把他推到了重症监护室,床位四周全都是各种各样的仪器,显示屏上监控着他身体的各项数据。
他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话。
小护士没听清,凑近了耳朵问道:“您说什么?……星星?……什么星星啊!现在是白天,哪有什么星星。”
旁边的另一个护士笑着说:“这人可真是命大,撞成这样了还能活着,也多亏了身体素质不错。”
“可不是么,都成这样了,还惦记着要看星星呢。”
“他醒了?”
“还没,说梦话呢吧,梦里都没忘记看星星,还挺浪漫。”
“诶,你别说,他真的好帅啊……”
“这帅哥可真惨,被撞成这样了,外面他家人刚刚还跟医生说呢,手臂不要紧,只要能工作就行,唉,听的我都心疼。”
“算了算了,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也不好说。哦对了,这个是刚刚从他的口袋里取出来的东西,你给他放在枕头边吧。”
“这是……领带?”
“应该是吧,都被血染成这个样子了,只能看得出来是格子图案的,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一直攥在手心里按在心口,医生废了好大劲才拿出来,差点耽误了手术……”
“封总,法务部刚刚收到了一批快递……”
封云霆埋首工作,头也懒得抬,只有眉心微微拧起:“收个快递也要来问我?去告诉法务部,要是以后再用这种小事来烦我,不如直接去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
想了想,他停下了手上的工作,问了一句:“你过试用期了吗?”
秘书肖琳吓了一跳,“封总,我下周就过试用期了。”
“哦,”封云霆道:“你去法务部传完话之后,直接去一趟人事部吧,让他们给我招聘一个新秘书。”
肖琳瞬间脸色苍白:“封总,我……我如果有做错了什么,您可以告诉我,我会改的!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求求您了。”
封云霆指了指门的方向,继续工作:“出去吧。”
“封总!”
“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
“封总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我还刚租了公司周围的房子,什么都安顿好了,封总,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您直接告诉我成吗?”
封云霆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沉沉地叹气:“我的时间很宝贵,这个损失你赔偿不起的,我最后再说一遍,出去!
“封总!”
陆爵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小秘书都快急哭了,看着分外可怜。
他轻声道:“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跟你们封总说。”
肖琳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陆总好,我去给您泡咖啡。”
“嗯,去吧。”
封云霆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工作却没停,“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陆爵随手看了看地上堆积的外卖盒,啧啧两声:“云霆,你昨晚又通宵啦?”
“嗯,一会儿保洁就会过来收拾的,你坐那边等一会儿,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再聊。”
陆爵无奈点头:“成,你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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