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游了过来,唐榆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只见对方伸出修长的手臂,握住她的腰肢,将她托上了岸。对方由下自上地仰头看她,“水里冷,你坐上面。”这是一个极其糟糕的姿势,最起码这个上下姿势让人感到糟糕。“谢谢。”唐榆动了动干涩的眼球,却忍不住看向他的眼睛。
唐榆大脑传来尖锐的疼痛,似乎有不知名的力量在强行篡改她的意志,让她感到痛苦。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合理……”
即便是重型武器,也无法打死S区的实验体,所以安全员不可能一枪一个,他们也不可能逃出去。
这个时候,画面又变了。
时间退回到了女人推安全员之前,两个实验体发现了彼此,打斗起来,两败俱伤,男人和女人成功逃生。
时间的齿轮在这一刻定格。
他们齐刷刷地回头,又问,“那这样呢?”
唐榆眼前一黑,松了手,坠落水池前一刻被人抱住,拉进怀里。
耳旁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疑惑,“为什么这样也不行?”
唐榆的思绪混乱,她像一个做梦的人,明明一切都不合理,却因为身在梦中而无法察觉出哪里不对,浑浑噩噩闭着眼。
美丽的非人生物露出与冷漠本性不符的担忧,“你到底在痛苦什么?”
唐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被深渊注视着,答案脱口而出,“我不想插手她的命运,她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关系。”
不插手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她痛苦是因为亲眼看见血腥的画面,亲眼见证死亡,见到鲜活的生命以残忍的方式湮灭。
在人类的认知观念里,死亡是生命的终点,是一切的尽头,认知偏差让人鱼无法理解为什么仅仅是看见另一个与她不相干的人死亡为什么会让她那么难受。
无法理解,但可以尝试着理解。
死亡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很严重的事。
人鱼懵懂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们的价值观截然不同。来自深海的冷血生物,没有感情,漠然,没有体温,对所有普世感情——诸如喜、怒、哀、乐;嗔、痴、贪、念的感官都淡到了匮乏的程度。
冰冷的手指穿梭过她的发丝,一下,一下,梳理着她结缕凌乱的长发,将它们耐心地用手指理顺。
“你做得很好。”对规则的破坏者袖手旁观,这是人鱼唯一可以赞同她的地方。
铂银色的眼眸如同无边黑暗中的一抹月色,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你做得很好,不要被愚蠢的善心折磨,拯救手举屠刀的人,与杀戮没什么不同。”
唐榆看着那双眼,骤然失去了意识。
人类是一种基于时间规则之下生存的三维生物,在四维空间存活,却用着三维的身体。
所以超出时间规则之外的事物,就变成了混沌,难以感知。
时间被悄然打碎重组,身在其中的人类却毫不知情。
再睁开眼时,唐榆的记忆凭空少了一截,她仅仅以为自己度过了一个眨动双眼的瞬息,却发现天彻底黑了下来。
像世界被第三只手关上了灯。
唐榆浮在水里,正在看人鱼的尾巴,她恍惚回神,放下手中的链条,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好像没办法取下它。”
“没关系。”这次人鱼的回答很轻快。
可唐榆却察觉他看起来很疲惫,“你怎么了?”
“透支了一些体力,不用在意。”
他游了过来,唐榆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只见对方伸出修长的手臂,握住她的腰肢,将她托上了岸。
对方由下自上地仰头看她,“水里冷,你坐上面。”
这是一个极其糟糕的姿势,最起码这个上下姿势让人感到糟糕。
“谢谢。”唐榆动了动干涩的眼球,却忍不住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铂银色的双眸,似乎带着某种神秘的蛊惑,仅仅是与他对视,就让人一阵恍惚。
空灵疏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阳光折射下璀璨剔透的冰晶。可明明是在这么暗的环境下,为什么还能看清他的眼睛?
下一秒,唐榆倏然睁大了眼睛。
人鱼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她的脚,冰冷的指尖抚过她足底的伤口,然后垂眸,在她震惊的眼神中不含一丝狎昵之色地吻了上去。
唐榆僵硬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要挣脱,却被他攥住脚踝,修长的指骨如同冰冷的枷锁,紧扣着她,身体竟然纹丝不动。
人鱼掀起眼睫,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她,神色严肃又清冷,唐榆微微张着嘴巴,看到对方再次垂下眼,一言不发地吻上她受伤的皮肤。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像有蚂蚁爬过。
传说中人鱼拥有美丽的皮囊,却是极其危险的生物,许多电影与神话中都将这个神秘的物种描绘得香艳又极度危险,他们锐利的指尖可以轻易将深海鱼类开膛破肚,嗓音迷惑水手,引发沉船,牙齿撕咬猎物,吞噬血肉。
可亲眼所见,却是另一种感受。
人鱼一如冰雪般淡漠高贵,让人不忍攀折。
却在,吻她的脚?
湿润柔软的触感抚平了伤口的疼痛,唐榆感觉自己的脸颊在缓慢充血,越来越热,不用看都知道一定很红。
每一秒都是那么煎熬。
终于,人鱼松开了她。
指腹不易察觉地在她腕骨上摩挲片刻,他的神情依然淡漠高冷,沉默着游向一旁,垂下头颅枕在手臂上,看起来慵懒又疲惫。
唐榆忍不住将脚从水中抽出,搭在岸上,却惊讶地发现原本被细碎玻璃扎破的伤口已经好了。
她后知后觉,“难道你刚刚是在为我治疗伤口?”
人鱼没有说话,微微颔首,算是回答。
唐榆更尴尬了。
她刚刚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六边形广场上徘徊的失控实验体似乎都已经离开了。然而S区始终没有迎来救援人员,基地似乎也没展开抢救行动。
不能这样下去,她要想办法自救。
唐榆想起阿瑟兰提到过她也在六边形广场,于是决定赌一把。
“我要去找我的同伴了。”
她扶着玻璃壁慢慢站起来,对人鱼说,“谢谢你刚刚帮我治疗伤口,希望你也能快点好起来。”
唐榆说完,转身寻找无人的通道,人鱼骤然抬起头,眼瞳紧缩。
“哗啦——”
金属锁链被牵动,碰触上玻璃壁,带来清脆的声响。
“别走……”
他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抓住。
她似乎执意要走,并已经走出了几米外。
人鱼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指,想到了什么,眼底流转着微妙的光芒。
唐榆想,如果等到救援恢复秩序,她要向上申请将人鱼调到自己的实验室,而眼下更重要的事是离开这里,活下去,与尚且活着的同事会合。
广场边缘的环形带上是一间间紧闭的门,或许阿瑟兰和她口中的安全员们就在某一扇房门后。
在路过一片被压扁的金属板时,唐榆看到了地面渗出的血迹。看来这些金属片下有被压死的人,她小心翼翼地绕过那片区域,朝着环形带走去。
然而,本已安静了许久的六边形广场上忽然传来了「哒哒哒」的声音,像某种坚硬组织快速敲击地面发出的紧密声响。
唐榆下意识抬头,看到了几根快速朝自己爬来的狭长节肢——
是那只海蜘蛛!
它的速度快到令人毛骨悚然,腹腔处裂开森然的血口,探出如蛇一般猩红狭长的舌头。
唐榆慌乱间后退,却踩到某种粘液,脚下一烫,整个人骤然失重,仰面向后倒去。
清瘦的背脊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的余光看到那个恐怖的蜘蛛朝自己腾空跃起,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节肢朝自己压下。
“噗呲……”
肉体被刺穿的声音发出沉闷的音节。
湿润温凉的液体溅在脸上,带有微妙的异香。
唐榆睁着眼,大脑却有片刻宕机。
不属于她的修长手臂撑在耳畔两侧,俊美的肌肉因为疼痛而绷紧,湿润的浅金色发丝垂落在她脸上,带来微微的痒意。
隔着影影绰绰的金芒,她看见了那双铂银色的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这个只有过两面之缘的人鱼竟然出现,挡在自己身前,因为疼痛而蹙眉,唐榆视线向下,看到那条漂亮至极的瑰丽鱼尾被深褐色的恐怖节肢贯穿。
血液顺着伤口淅淅沥沥地滴落,犹如下了一场暗含金芒的血雨。
唐榆睁大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惊愕地看着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人鱼,嘴唇嗫嚅半天,只怔怔地问,“为什么……”
人鱼没有回答她。
宝石般的眼眸失去光彩,手臂一松,脱力地倒在她怀中,撞了个满怀。
海蜘蛛在那凶狠至极一下后骤然紧绷,六只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抽出染血的肢节,快速退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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