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娓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愣了神。她已经忘了上一次吃这东西是什么时候了,好像那时爹还在。沈行止摸着桌上的红纸和剪刀:“你懂得还挺多。”
头三年的除夕宫宴他从未带她入宫,对外只是说她身子不好,可又有谁知道年年除夕,她都是守着冷清的王府独自望天到天亮。
凤微荷入府后成了专宠,沈朝也只带她赴宴,而自己仍旧守在四四方方的院内。
时间一长,连奴才也不把她当主子了。
十年的屈辱在这时尽数涌上了凤娓的心口,压得她难以喘气。
“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沈行止的话忽然在耳畔相似,像是给了她吃了颗定心丸,让她瞬时放松了下来。
是啊,她要忍……
“姑娘!”梅朵忽然抱着一堆红纸跑了过来。
凤娓被她兴冲冲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梅朵年纪小,之前在王府和她一样受欺负,如今离开了那个牢笼,小孩性子也越发显露。
“瞧你跑的一脑门汗,怎么了?”
梅朵眼神发亮:“刚刚总管给了奴婢一些红纸,说让咱们剪窗花玩。”
凤娓看着她怀里的红纸,想起沈行止的书房,不由点点头:“好,去拿剪子。”
另一边,宫宴中,沈行止刚落座,边听身后的几个年纪小的皇子在小声议论。
“五哥不是有两个王妃吗?怎么今儿只来一个?”
“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五哥和王嫂和离了。”
“五哥也太狠心了吧?我听说他的腿都是王嫂治好的……”
听到这些话,沈行止神情微妙。
而这宫宴对他来说与往年并未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一次他有些想早些离开的念头。
沈行止握着酒杯,黯淡的眼神有些恍惚。
不知凤娓在府内可还好……
与沈行止相隔几尺的沈朝面无表情地喝着酒,心思俨然也不在面前的歌舞上。
“沈朝,再喝就要醉了。”凤微荷低声劝道。
沈朝却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
烈酒入喉,烧的他面色通红,但他却总觉心是空落落的。
他转头看向凤微荷,却皱起了眉。
他想从凤微荷身上看到凤娓的影子,却发现她没有半分像她。
难以言喻的失落掠过心底,引起的烦乱让他只能再倒一杯酒。
凤微荷见状,袖中的手紧紧攥起,端庄大方的表情也差点扭曲。
方才沈朝看的是她,眼中却没有她的影子。
难不成他在想凤娓?
这时,宫乐停下,舞姬告退,沈行止忽然起身告退。
皇上似是也怜他看不到这派喜庆,便准许他先行回府。
沈朝微红的目光跟着沈行止离去,他收紧了手,掌心的杯子“呲”的一声多了一条裂缝。
马车上,沈行止忽然让石璟停了下来,他吩咐道:“去买两串糖葫芦。”
石璟一愣,而后立刻明白了什么似的跳下车去买了两串。
付钱时他忽然想起梅朵那丫头喜欢吃甜的,又多拿了两串。
等二人回到太子府,石璟诧异地发现府内的窗上多了很多窗花。
“殿下,门上窗上贴了很多窗花。”
沈行止一怔。
府内无人会剪窗花,而且因为他看不见,这几年的春节府内也从来不贴窗花。
能做这些的也只有一人了。
他心莫名一软,连同语气都温和了几分:“去她那儿。”
梅朵一边看着凤娓一边学着她剪着窗花:“姑娘,你手真巧。”
凤娓笑了笑:“这都是娘教我的。”
说到这话,她动作一滞,眼眶也不由泛了涩意。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教她剪窗花了……
“凤姑娘。”
石璟的声音打断了凤娓的思绪,她抬头一看,见沈行止一身宫服与石璟站在门外。
她忙和梅朵放下东西起身行礼。
沈行止抬手:“以后不必行礼了。”
“这……”
凤娓面露难色,沈行止可是当朝太子,她如今也不过一介草民,不行礼实为不妥。
这时,石璟忽然上前将两串糖葫芦递给她:“这时殿下专门给你买的。”
他似是故意将“专门”二字说的特别重,沈行止神色一僵,极为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下去。”
石璟嘿嘿笑了两声后拉着目光定定看着糖葫芦的梅朵走了出去。
梅朵被拽到院外,气恼地挣开:“你干什么吗?”
“怎么,主子的东西你都惦记?”石璟看着她眼巴巴地望着里头,更加想笑。
梅朵红了脸:“哪有?”
她只是好久没有吃过糖葫芦,有点馋……
石璟将另外两串糖葫芦塞到她手里:“吃吧,哥哥给你买了。”
梅朵眼神一亮,也忘了他又大言不惭地自称哥哥,喜滋滋地咬了一口。
房内。
凤娓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愣了神。
她已经忘了上一次吃这东西是什么时候了,好像那时爹还在。
沈行止摸着桌上的红纸和剪刀:“你懂得还挺多。”
闻言,凤娓回过神,寻了张油纸将糖葫芦放了上去。
“都是些小玩意。”她收拾着桌上的碎纸,“殿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记得除夕宫宴沈朝直到丑时三刻才回府,现在才戌时。
沈行止沉默,心中也不知自己为何想着回来。
他只问:“糖葫芦好吃吗?”
凤娓一愣,看向桌上的糖葫芦,拿起咬了一口:“好吃……”
酸甜在嘴里像小孩似的四处乱跑,让她想起了年少时光,也让她暂时忘了那些关于沈朝的事。
她看了眼另一串,鬼使神差地将它拿起递到沈行止面前:“殿下可要尝尝?”
沈行止微怔。
他自幼在宫中长大,从未吃过这街上的小食。
等被封了太子,有了自己的府邸,却早已对那些小食失去了兴趣。
凤娓见他没说话,表情也没有抗拒,便将糖葫芦塞到她手里。
温暖柔软的指尖让沈行止心一顿,他紧抿着唇转过头去,眉眼间有些不明的愠色。
他头一遭这么讨厌自己看不见的双眼。
他看不见凤娓,所以根本无法准确捉摸她的心思,但她却能轻而易举地从自己眼神中看到他的情绪。
凤娓瞄着他的脸,忽觉好笑。
她见惯了沈行止处变不惊的脸,可一串糖葫芦竟让他有些无措。
“殿下?”凤娓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沈行止咬了一口,微冷的声线却带着暖意:“好吃。”
凤娓笑了出来,顿觉这个除夕冬夜不那么冷了。
沈行止抿抿唇,指尖摩挲着竹签,听着身旁细细的咀嚼声,心忽然有些忐忑。
良久后,他忽然开口:“以后本宫唤你凤娓可好?”
凤娓微微一愣。
除了爹娘,还没有人叫过她“凤娓”,即便是自己曾经的夫君沈朝,也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她。
凤娓看向沈行止,竟见他那双眼睛准确无误地看着自己。
她心莫名一震,呆呆地喃声回应:“嗯。”
话落,她有些懊恼自己的轻率,刚想改口,却见沈行止眉眼一展:“下月出巡平远城,你亦可唤本宫名字。”
凤娓顿觉不妥:“殿下,您……”
“这是命令。”
沈行止故作严肃的模样让她收了口,只能叹了口气:“是。”
这时,外头又开始下雪。
院子里,梅朵和石璟打打闹闹,梅朵被石璟扔来的雪砸的满脸晶莹。
“石璟!”她气呼呼地大叫一声,抓起一把雪就朝做鬼脸的石璟扔去。
凤娓看着他们,忍俊不禁。
石璟这是故意让着梅朵呢,以他的武功,若是认真了,梅朵估计都动弹不得了。
随着几声轰响,在天空绽放的烟花映的整个京城都开始闪烁。
凤娓眸色一亮,放下糖葫芦走到沈行止身边:“出去听听这新年的鞭炮声。”
沈行止也放下了糖葫芦,任她扶引着走了出去。
漫天烟火,四面发方传来的鞭炮声让这一夜不再那么冷清。
凤娓仰头看着,弯起的唇角满是笑意。
这便是她曾期盼的岁月静好,也是她上一世求而不得的美好。
而也正是这一刻,她的心从未如此平静。
凤娓转头望向沈行止,天空的火光映在他的眼中,为他的眼神添了几分神采。
她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似冰冷却又满怀护国热血的男子怎么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拼死守护这夏国山河的。
想到这儿,凤娓心底涌起一丝悲悯,还有连自己都未发觉的心疼。
“殿下,我一定会治好你眼睛的。”
闻言,沈行止怔了瞬,露出一个少有的笑容:“本宫相信你。”
秦王府。
小厮扶着醉醺醺的沈朝走进房里,凤微荷吩咐丫鬟为他更衣。
一刻后,沈朝身上的酒气才散了些。
凤微荷坐在榻旁,轻轻替他擦着脸。
沈朝只觉意识模糊的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只是脸上的温热让他莫名想起那三年中被凤娓照顾的日日夜夜。
他忽然攥住那只手,含糊不清地呢喃:“凤娓……”
凤微荷神色一怔,心如同遭到了重击。
沈朝居然叫的是凤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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