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他要成亲了。对方是吏部尚书的嫡女,端庄持重,蕙质兰心,与陆明彦门当户对,很是相配。我看着天上飘浮的云,愣了几秒。「阿韵,」他轻轻唤着我的名字「她自小体弱多病,活不了多久,只要她一死,我就用八抬大轿把你抬入陆府,如何?」
陆明彦爱我。
整个上京都知道。
他为了见我,一掷千金,就连极为难得的夜明珠,也成了他哄我开心的物件儿。
用别人的话来说,若我识趣些,笼住了这位陆家小少爷,以后哪怕做个外室,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我偏不识趣。
他每见我一面,我都要问上一句。
「你会娶我吗?」
回应我的,始终是长长的沉默。
很显然,他不会。
所以我关上了房门,把他赶了出去。
第二日,他又送来了许多名贵的珍宝。
我仍是一样的问题。
可这次他显然是有备而来,他问我「阿韵,若我是个落魄秀才,或者乡野屠夫,你会嫁给我吗?」
他把问题抛给了我。
我沉默了一瞬,然后告诉他。
「会。」
「只要能光明正大的把我抬进门,我都会嫁的。」
我舒韵这辈子最执着的事,便是明媒正娶四个大字。
他挑了挑眉,显然是不信。
可当我真正嫁给一个乡野屠夫的时候,轮到他慌了。
自然,这是后话。
彼时的他,正皱着眉,与我周旋着「阿韵,你为何就不能退让一步呢?」
「听话,即使是为妾,我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的。」
他的手落在了我的樱花小扣上。
我退了几步,淡淡的回应着他「我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生来不会委屈自己,成全他人。」
「你若不能成全我心中所想,便请回吧。」
他一时无言。
第三日,他又找到了我。
可这次,显然没了前两次义正言辞。
他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他要成亲了。
对方是吏部尚书的嫡女,端庄持重,蕙质兰心,与陆明彦门当户对,很是相配。
我看着天上飘浮的云,愣了几秒。
「阿韵,」他轻轻唤着我的名字「她自小体弱多病,活不了多久,只要她一死,我就用八抬大轿把你抬入陆府,如何?」
听着这些话,我只觉得可笑。
所以我躬了躬身子,一字一句的告诉他「祝你与你的新婚夫人地久天长,白头偕老。」
这些话全然发自我的内心,因为只有他们夫妻足够恩爱,陆明彦才没有时间来纠缠我。
他眼里的光暗了一瞬,整个人一改往日的温柔,他问我「舒韵,我对你不够好吗?」
「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我没有要逼你,」我漠然地看着他「只能说,我们有缘无分。」
他给我的,我不想要,我想要的,他又给不了。
这句话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他那张俊美异常的面孔上,闪过了许多情绪。
「你当真这么想?」
「对。」
我缓缓的、几近残忍的回应了他。
我给过他机会,他有他的抉择,我有我的坚持,既然都不能退让,那便不要强求。
我死心了。
他站起身,离开了这里。
又闹了个不欢而散。
陆明彦成亲那一天,轰动了整个上京城。
鞭炮齐鸣,十里红妆。
我坐在阁楼之上,垂着眼看着他骑着白马,一身新郎官的扮相。
着实潇洒快意。
如此热闹的景象,阁楼中难免有人议论。
「你们猜,这陆家的少夫人能不能容下外面那位?」
这世道也真是讽刺,我这么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就因为陆明彦的三番五次的造访,坏了名声。
我扶了扶鬓边的簪子,站了起来,在平平扫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后,悠悠开了口「你们也不必为我担心,我又不入陆府,她容不容得下我,与我有何干系?」
说话的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毫不掩饰的讥讽着「舒家姑娘啊,不是我说你,不要老想着攀高枝儿。」
「你虽长得漂亮,但到底是贫苦百姓出身,没了陆少爷,谁也保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换句话说,陆明彦得不到的人,谁也不敢要。
显然,在他们眼里,为陆家妾,是最好的归宿。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我向来不喜和愚人争辩。
回到家后,我跟婶娘提起了嫁人的事。
婶娘绣花的手一抖,抬着头问我想嫁给谁。
「谁来求亲就嫁给谁,」我摆弄着墙边的紫薇花,弯着眉眼告诉她「只要是愿意娶我为妻,我都嫁。」
洞房花烛,明媒正娶,这是我所能想到最美好的场景,又怎么忍心退而求其次?
婶娘知道我的性格,她不再说些什么。
隔天,婶娘便开始张罗我的婚事。
若是以往,只凭我上京第一美人的盛名,压根不需要亲自开口。
可是现在,有陆明彦横插一脚。
我和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实在让人望而却步。
就在我嫁衣要落下最后一个针脚的时候,婶娘推开了我的房门。
「还是没人愿意来提亲吗?」我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所以并没有太大反应。
「不,今日有人来。」婶娘脸色有些纠结「不过对方是个屠夫,年长你两岁。」
「那不正与我相配吗?」我笑着打趣儿,把针线放在了一旁「请进来吧。」
我换上了最好看的一件衣服,起身去见他。
见到我的第一眼,他明显惊呆了,吞吞吐吐好长时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我笑着给他奉茶,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听闻公子是杀猪的?」
他喏喏的应了一声。
他说他叫宋如,家里无父无母,靠着杀猪营生,这么多年也挣了些钱,在城郊有一套小院。
他每说一句,都要偷看我一眼。
我瞧着他实在呆气,忍不住问道「你偷看我做什么?」
他的脸「刷」一下红了,明明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但一笑起来,反而多了些可爱,就像只犯迷糊的小老虎。
「舒韵……姑娘,」他结结巴巴的喊出了我的名字「你穿这些,不冷吗?」
是啊,跟他比起来,我这件粉色的纱衣,确实单薄了些。
他把手里的茶递给了我,像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你拿着,暖暖身子。」
看着茶盏里不断飘出的青烟,我总觉得,莫名的心安。
所以我笑着看着他,问道「你可愿意娶我?」
宋如一愣,继而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的眼睛如星月般明明,一字一句那么慎重。
他说「愿意。」
我的心里竟隐约冒出许多欢喜来。
他好乖,若是与这样的人成了婚,倒也不觉得此生有什么憾事了。
十月初七,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他风风光光的把我抬进了自家的小院,圆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执念。
明媒正娶。
他待我极好,事事都依着我。
一进一出的院落虽小,但住着安心。
矮矮的石墙上布满了青苔,小院的正中央种着一棵槐树。
我总喜欢坐在槐树底下等着宋如。
他每次从集上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我带一些新奇的玩意儿。
什么拨浪鼓,糖葫芦……
大多是些小孩的东西儿。
而我也总会莞尔一笑,告诉他自己不是小孩子了。
「你这样宠我,我倒真怕你以后变了心。」
明明是打趣的一句话,他却记住了好久。
他拉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告诉我「舒韵,不…不会的,既然娶了你,就要生生世世对你好。」
也不知他哪学来的这些讨人欢心的话,我脸红的厉害,忙变了话茬「人家夫妻都是唤娘子,你怎的还是一口一个舒韵?」
「再说,要按现在的规矩,你应该喊我宋舒氏。」
他看着我,极其认真的开了口。
「女孩子嫁人了,连名字都没有了,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规矩?」
「再说,娘子和舒韵不一样。」
「舒韵是我一个人的舒韵。」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娘子就不是你一个人的娘子了?」
他没转过来弯。
我总喜欢这样逗他。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到五六十年后,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依偎在一起,坐在槐树下,纳凉乘月。
晚风初定,槐花盛开。
时不时还会冒出一句「舒韵。」
我好像成了天下最幸福的人。
临近年关,猪肉的生意很好。
今年难得的下了场大雪。
临行之时,我为他穿上了新缝的冬衣,并一而再再而三的嘱咐他,早些归家,莫要受寒。
若碰到些流落街头的乞丐,别忘了施舍一二。
我知道他是个善心的人,即使我不说,他也会这样做。
可女人成了家,总免不了啰嗦一些。
他点了点头,告诉我城东新开了家糕点铺子,听隔壁摊子的阿旺说很好吃,今日买些回来。
明明是再不过寻常的话,我的心忽地漏了一拍。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胸口压抑的厉害。
像有感应一般。
宋如归家时,果然出了事。
他带了一身的伤。
可能是怕我担心,他脸上仍挂着傻乎乎的笑「说来也是倒霉,一群野狗突然发了疯,掀了我的猪肉摊子。」
「不过还好——」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包油纸袋子,熟练的一层层剥开「等收拾好的时候,糕点铺子还没有关门。」
看着颜色不一的各式糕点,我沉默了一瞬,随后从中挑选了一个最小巧的,放在了嘴里。
很甜。
「好吃吗?」他眨着眼睛瞧我,像个邀功的小孩子。
「好吃。」
我特意避开了他的眼神。
「先吃饭吧。」
今晚吃的是饺子,早上他特意嘱咐的。
「前几天阿旺告诉我,他邻居家生了几只小猫崽,他养了一只,今天见他,他脸上有这么长的一道疤呢。」
他边说边比划着,哈哈大笑。
我知道他在逗我开心,可我心里实在难过,只默默的多为他添了些汤。
他见情况不对,又讲述着其它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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