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看向秦尧之,眼中没有波动,“你把我们以前的事跟别人说了?”“那些愚蠢的旧事,也只能拿出来跟朋友当个笑料,才能有点意义。”“你们还拿我打赌?”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要不然呢,真向你求和?我是有多贱?”顾夏看着他,摇头,“我不信。”不知道是不信他会向别人全盘托出他们往昔的情事,还是不信他否认求和的话。
陆北已经走了。
这栋别墅是她的家,准确地说,是陆家送给她的。
两个人订婚在即,作为贺礼,陆北的妈妈将这座价值几千万的别墅过户给了她,大手笔在圈里传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陆家很满意她这个将来的儿媳。
住家阿姨煮好了粥,说是陆北怕她胃口不好让的,粥端到餐厅里,人又立刻消失了。偌大的别墅,大多数时间,就像只有顾夏一个人一样。
时钟滴答,顾夏看着眼前的白粥,热气氤氲下,黏稠的米粒仿佛不约而同地蠕动起来,让她的胃口也跟着反酸。
她别开脸,逃也似地回卧室找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陆北的电话。
“怎么了宝贝?”
陆北那边背景音嘈杂,显然还在“局”上。
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顾夏握着手机的手霍地攥紧,声音却平稳,“周三的晚宴,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你想去?”
“嗯,我想。”
“那叫一声陆北哥哥。”
顾夏毫不犹豫地叫:“陆北哥哥。”
她声音清亮,回荡在别墅里,加上脸上平淡的表情,以及不知道落在哪、没有焦点的视线,一丝一毫的羞赧都没有。
陆北却一副全然陷入蜜恋中的语气,十分宠溺,“好,到时候你感冒要是好了的话,我就带你去。”
感冒得好起来,才能去宴会。
撂下电话,顾夏下楼,眼睛也不眨地喝下一碗粥,又找出药箱,吃下品类繁多的药,抵着恶心喝了一大杯热水,回卧室捂上了双层厚被。
黑夜中,她浑身是汗,目光却隐隐亮了起来。
到了周三,顾夏的感冒竟然完全好了。
她和陆北两个人出现在晚宴上的时候,俊男美女携手,吸引了很多人的瞩目。
一进宴会厅,陆北就被相熟的合作方叫走了,顾夏喘了一口气,举目四望,一眼望穿。
——也没什么压轴出场的安排,他十分顺畅自然地闯进了她的视线。
不远处,身量欣长的男人游刃有余地周璇在一众中年商客间。他的眉眼并不过分精致,眼皮好似总是垂的,脱下的西装搭在臂弯,衬衫袖口挽到小臂上,露出的手臂肌肉紧实,蕴藏着蓬勃的生命力。
和那些纸醉金迷中滋养出来的公子哥完全不同,他多了些疏离自持,也因此显得更加傲然。
秦尧之。
顾夏的心跳了起来,是真实的秦尧之。
许多人都在猜测,这个五年前就已经在湖市商场上展露头角的男人,因未知的原因突然放弃一切出国后,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回归。
而他和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他回来了,自然地融入,就像从来没离开过。
募捐环节,顶着慈善晚宴的名头,受邀者纷纷捐款,而秦尧之以一己之力将这个金额翻了倍。
晚宴中段,大家气氛放松了不少,不时有眷侣滑入舞池,博得阵阵掌声。
年轻名媛们看着秦尧之的方向蠢蠢欲动,男人端着酒杯,身边不缺少簇拥者,没人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生怕被拒绝丢了面子。毕竟……他们看起来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秦尧之也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顾小姐……顾夏?”
有人碰了碰她的肩膀,是几个女孩子特意过来跟她说话。
蓝裙子友好地递给她一杯酒,“陆少呢?怎么就你在这里呀?”
顾夏收回目光,“他的生意伙伴把他叫走了。”
“那一起坐会儿吧。”
这几个女人待顾夏很是热络,尤其是蓝裙子,说什么话都要带她一份,顾夏酒量原本就不好,跟着喝了四五杯鸡尾酒,感觉自己的胃都在灼烧。
她把酒杯放到身旁的桌子上,起身说:“抱歉,我头有点昏,先出去一下。”
女人背影袅袅,白皙的脖颈弯着,像一只被驯养的天鹅,与周遭浮华格格不入。
同伴看着她的背影不大乐意,“你没看她不喜欢跟我们在一起吗?你那么热情干什么。”
蓝裙子耸肩,“我妈打听到的消息,陆家下个月就要举办订婚宴,以后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了,提前打好关系没有坏处。”
“哎,顾夏是什么运气啊,男友喜欢,公婆也喜欢,听说陆少带顾夏回家见陆夫人的时候,陆夫人一高兴,就送了她一辆红色超跑。”
“别墅都送了,超跑算什么。”
“而且那可是陆少啊。”忆及往昔,蓝裙子眸光荡漾,“能把暴躁狼狗变成粘人的年下小奶狗,这个顾夏绝对不简单。”
这几年,顾夏在这些人眼中,也是个传奇人物了。
八卦完了,蓝裙子刚准备起身再去找侍者拿两杯鸡尾酒,一回头就看见了此次宴会的主角。
秦尧之微蹙着眉头,地站在她们身后,面色带着几分烦闷。
她们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被人撞破背后议论人,还是被秦尧之,女人们都有些脸热。
蓝裙子鼓起勇气道歉:“秦先生,我们刚才的意思是……”
他伸手打断:“我没兴趣知道一个普通女人是怎么攀附豪门的。”
秦尧之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也不知道是过来干什么的。
他的话里有尖锐的鄙夷,可是这鄙夷也不是冲着她们来的,一时间,几个女人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蓝裙子讷讷:“我听我表姐说过,这个秦尧之以前就性格高冷,还有点刻薄,我本来不信,今天见识到了……以后我们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这几个小姑娘二十出头,五年前还不怎么涉足这种场合,了解都要靠听说。
她说完话,久久得不到同伴们的附和,正觉得奇怪,扭头一看之下,几个朋友竟都脸带潮红。
“可是,这不是很刺激吗?”
“反差感。”
“是啊,高冷男神却在床上情动得难以自持,一边讥讽,一边用腰什么的。”
“……我好了。”
宴会厅在三十六楼,露台的风景很好。
顾夏呆呆地趴在栏杆上,从这里向下看,夜幕万丈,城市盛大的灯火匍匐在脚下,极容易使人飘飘然,她垫着脚,探出半个身子,有种凌空的炫目感。
她算过,从这里跳下去,到地面大概六秒就够了。
一声轻响。
有人打开露台的门走进来,顾夏缩回身子,看向来人,两个人目光一触即分。
顾夏在吹风。
男人在低着头翻看手机。
两个人各干各的,透着一股生疏,露台不大,一米的距离已是极致了,有些尴尬的距离,可是两个人谁也没离开。
顾夏的手机响了一下,是陆北跟人交谈完了,问她在哪里。
她没回,动作迟缓地按灭了屏幕,扭头问:“你有必要假装不认识我吗?”
男人头也没抬,轻飘飘地回答:“我有必要表露认识你吗?”
酒意上涌,顾夏有点昏头,她忽然大着胆子靠近他,耳语:“陆北在找我,可我不想让他找到,你带我走好吗?”
秦尧之终于抬起头来看她。
几秒钟之后,他嘲讽道:“怎么几年不见,你病得不清。”
顾夏声音很轻,“你也变了,你以前不是对我很迷恋吗,我说什么都会答应我。”
她瘦瘦弱弱的一个人,仿佛风一吹就倒了,眼睛看了他一眼后就一直微垂着,焦点对上了一处,瞳仁也再不转了。
可曾经她不是这样,她要比现在更健康一点,腰没这么细到几乎就能双手合握,脸也没这么苍白,她曾经整天活力满满,小鹿一样灵动的双眼一对视,就叫人禁不住沦陷。
而现在,她浑身死气沉沉,却还在明目张胆地勾引他。
秦尧之不明白,根据他回国后听到的,这个黑心肝的女人,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很快就要跟陆氏集团的小少爷订婚,怎么还不满足?
他应该立刻叫她滚出去。
可是秦尧之仅仅是换了个姿势,靠在栏杆上,不动声色,“让我带你走,你能付出什么?”
他的不拒绝似乎给了她极大的勇气,顾夏的眼神陡然恢复了一丝光彩。
“那你想要什么呢。”
像是情人的呢喃。
她主动走进他,礼裙肩上的吊带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滑落下来,寸寸盈润好似触手可及。
暮色黯淡,风从高楼起,顺着露台门的缝隙,卷起纱帘,将两个人包裹进朦胧光影中。
秦尧之任由她靠近,抿着唇,蹙眉看她。
在她踮起脚的时候,男人的呼吸陡然粗糙起来,热气喷洒在她颈窝的肌肤上,带起顾夏生理上的一阵颤栗。
她的唇近在咫尺,他只消再低下头一些。
霍地,他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拇指揉搓在她的唇上,她被迫仰起脸,修长的脖颈也随之暴露在男人眼前。
这个姿势有点难受,也有种被人全然掌控的错觉。
她忍不住轻哼出声。
小小的,带着颤音。
短暂静止的几秒钟后,秦尧之措手将她的脸转向一旁,冷眼看她踉跄了几步,扶着冰冷的栏杆才站好。
“你自重吧。”
他的声音带着哑色,却掩着憎恶,“如果你想背着你的未婚夫,跟旧情人重温旧梦,那我告诉你,你打错算盘了。”
秦尧之扔下她离开,手摸上把手,又转回头。
“顾夏,你得到你想要的了,这回,别再来招惹我。”
他走得毫不留恋。
顾夏来这个宴会,只是为了见秦尧之的,她想要的,是他带她走,不止于今天,不止于这个场合。
为此,她能付出仅有的一切,可是哪怕她主动要给他,他曾经渴求从她身上得到的一切,他好像也不愿意再回头看她了。
她想回家。
可是她只能回到陆北身边,听着陆北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谈天说地,陆北不放人,没人能送她离开。
秦尧之一早就退场了,哪怕这个宴会实际上是为他举办的,他也没有丝毫留恋,只留下纳闷的一干人等。
宴会十点多就散了,周无彻新认识了一个模特,对方说自己还有好几个小姐妹,都不想回家,想和大家一起再续一轮热闹热闹。
众人都愿意,只有陆北有点为难:“我宝贝喝了点酒,我得送她回家啊。”
顾夏主动扯了他的手说:“我差不多酒醒了,我让司机送我就行,回家了给你发短信。”
陆北看上去也挺想玩,见她乖顺地安排好了自己,也不推拒了,伸手揉了揉顾夏的脸,“好吧,哎呦……我的宝贝怎么这么乖啊。”
陆北的朋友们都笑他,像个痴汉,这话一出口就被陆北一拳打回去了。
目送他们一行人纷纷上了不同的跑车,招摇地离开,顾夏却没有去找陆家的司机,而是打了酒店前的车回家了。
不是那座被赠予的别墅,也不是她爸妈现在住的地方,而是一个中等小区里,一栋普普通通的居民楼。
这里是顾夏大学时候的家。
她上楼拿了点东西,进去的时候顺利,可出来的时候,却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站在她家楼下,在他身后,绿化带里栽着两棵樱花树,暮春花瓣飘零,一夕光景如昨。
顾夏走过去,“秦尧之?”
他喝了酒——大概是离开后又跟谁喝的,身上的酒味蛮横地闯进她的鼻尖。
男人喉结微动,一说话,酒气更胜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那个陆北,然后求我,让我同意你到我身边来。”
酒精的威力不小,不过几个小时,他的态度跟在酒会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顾夏端详着眼前的男人,在他警告似的眯眼威胁中,缓缓摇头,“我不能离开陆北,你如果想要我,就把我从陆北身边抢走吧。”
“所以你是在玩我。”
说完这句话,他声音陡然沉静下来,“顾夏,你果然没变。”
此刻,他眼里的锐意昭昭,哪还有半分酒气。
忽然一阵鼓掌声,有人从路边的车上下来。
“秦公子,你这功力不行啊。”
瞥见来人的脸,顾夏立刻想起来,上周末在别墅里见过他,跟陆北和周无彻他们一起打麻将的。
难怪当时就觉得男人里只有他不眼熟,想来跟陆北关系并不亲密,却是秦尧之的朋友。
秦尧之后退一步,漠然地同他并肩,“我也没完全输吧,我是不是跟你说了她今晚一定会回来,怀念一下和我的旧梦。”
顾夏看向秦尧之,眼中没有波动,“你把我们以前的事跟别人说了?”
“那些愚蠢的旧事,也只能拿出来跟朋友当个笑料,才能有点意义。”
“你们还拿我打赌?”
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要不然呢,真向你求和?我是有多贱?”
顾夏看着他,摇头,“我不信。”
不知道是不信他会向别人全盘托出他们往昔的情事,还是不信他否认求和的话。
秦尧之嗤笑一声,眼带讥诮,“五年了,你不会以为,你现在还很了解我吧。”
确实不了解了。
五年前的秦尧之,脸上还有少年人残存的青涩,行事作风却沉稳极了。而五年后,他的面庞经过时间的雕琢,越发成熟深刻,举止却幼稚起来,从那样大的宴会上中途离场,跟朋友喝了点酒,唯独要来寻她的不自在。
顾夏看着他的背影,男人上车离开时最后又瞥了她一眼,眼底杂糅着厌恶与轻视,可她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们在这栋房子里有太多回忆,她来这儿就是想看看,秦尧之还记不记得。
结果比预想中还要好,堪称是绝处逢生。
无论是爱是恨,他放不下她。
回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住家阿姨估计早就睡了,灯也没留,偌大的别墅没有人气,一到晚上就显得阴森森的。
在一片漆黑中,她摸索着打开客厅的壁灯。
“你去哪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激得顾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她霍地回头,陆北就坐在沙发上,拄着手,歪头看她。
他动也不动,就好像在她漫长地摸索时间中,他也只是这样坐着,在黑暗中,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她。
顾夏嗓子发紧,“回家一趟,取点东西。”
陆北好奇地问:“取什么了?”
她从包里掏出一本书给他看。
陆北动弹了一下,换了个姿势,“你应该让司机送你的,这么晚了,不安全。”
她声音镇定,“临时想起来的,下次不会了。”
他冲顾夏伸手,握着她的手把她环抱在腿上,低下头,鼻尖蹭着她的脖颈,如同一只小狗崽,迷恋地拱着他的零食。
“我今天跟周无彻他们去酒吧,那些女人一个个都像是挂在我身上似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想你了,就来找你,结果你不在。”
他抵着顾夏的后颈,嗅着她身上的气息,话语含糊不清。
顾夏只是说:“别弄了,我痒。”
陆北忽然抬起头,歪头看了她几秒,双眼沾染上两分意味不明,“顾夏姐姐,你是我的宝贝,对不对?”
陆北比她小了三岁,他经常叫她“宝贝”,偶尔会叫她“顾夏姐姐”。这几年他叫“姐姐”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可是每一次,都能令她联想起那些“坏事”。
有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顾夏开始发抖。
仿佛感受不到怀中女人的颤意,男人轻笑一声,双臂环抱,将她抱得更紧了。
……
无论多晚,陆北都从不留宿,将夜晚的时间还给她自己。可他平时很黏她,经常也不知会她一声就心血来潮,大早上驱车过来送她上班。
第二天顾夏晚起了一会儿,本来上班就要迟到了,可是陆北还是硬拉着她一起吃了早饭,等顾夏赶到公司的时候,晨会已经开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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