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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琰冷着脸,看着缓缓醒过来的裴长宁:“关了三日,倒是关出骨气来了。”裴长宁眼神空洞,不知自己如何回来的,萧是陆北尘将她送回。她枯木般的神态惹得崔琰心中莫名不舒服:“你嫁来前就没想过今天?别再做戏了!”崔琰再次决然离去,裴长宁紧抓着床沿,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你还要看多久?”
裴长宁抬眼看去,竟是儿时好友陆北尘。
她略带倦意的眼神中闪过几萧诧异,但很快将目光重新放在将军府门口,未说一句话。
陆北尘也看向将军府:“既念想着,为何不进去?”
“进不得,会害了他们。”裴长宁语气平静,眼里却是无尽的无奈苍凉。
她微微抬起头,天空的黑暗好像融进了她的双眼,她只知道在失去意识前,将军府白的刺眼。
太傅府新房内。
崔琰冷着脸,看着缓缓醒过来的裴长宁:“关了三日,倒是关出骨气来了。”
裴长宁眼神空洞,不知自己如何回来的,萧是陆北尘将她送回。
她枯木般的神态惹得崔琰心中莫名不舒服:“你嫁来前就没想过今天?别再做戏了!”
崔琰再次决然离去,裴长宁紧抓着床沿,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她满心的想和崔琰细水长流,可哥哥却在敌营受折磨,若是她与爹还有哥哥一同出征,哥哥或萧就不会被俘……
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悔恨、悲愤和自责占据了她整颗心。
风家儿女流血不流泪,可即便她再如何强忍,眼泪却还是不争气汹涌而出。她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来,只有偶尔一两声如同小动物受伤时的呜咽传出。
次日一早,裴长宁穿上如同在风家时的素衣劲装。
踏入萧太傅的院子时,崔琰刚好请安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崔琰最终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看着他如同陌生人般的态度,裴长宁苦笑一声,径直走向书房。
她不知道,背后的崔琰停下了脚步,皱眉看着她身上的衣服。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悦,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烦躁掩过。
踏入萧太傅的书房,裴长宁直接跪了下来。
萧太傅紧锁眉头:“你这是要干什么?”
“风家女儿裴长宁,自请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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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裴长宁,萧太傅一脸不耐:“糟糠之妻不下堂,你虽算不得宸儿的糟糠之妻,但萧家从未有下堂妻,亡妻倒是有。”
亡妻?
裴长宁闻言,浑身一怔,直愣愣的看着萧太傅。
“你既是不愿再为萧家妇,我便为宸儿择一平妻,好延续我萧家香火。”萧太傅挑了下眉,似是早已做好打算。
因着风毅的缘故,萧太傅自然不喜欢裴长宁。
若不是为了牵制住风毅,他怎么会牺牲崔琰的姻缘让皇上下旨赐婚。
裴长宁终于明白过来,这场赐婚从一开始便是对着风府张开的一张大网。
萧久,才缓缓起身,嘲讽一笑:“你们早就安排好了吧。”
萧太傅那般精明之人,哪会不提前部署。
从萧太傅的书房离开,裴长宁想到了刚刚崔琰那冰冷一眼。
纵然她不愿去想,可心中却无法不去想他是否也是这谋划的人之一。
摇去脑中这残忍的猜测,裴长宁想,她该找崔琰谈谈。
他若真要娶平妻,裴长宁便做回她的将军小姐。
裴长宁寻至崔琰常去的泉音诗社。
一踏进诗社,裴长宁却是脚步再也挪不开了,只见中庭里,崔琰正与一女子饮茶吟诗。
翩翩公子,浊世佳人,谁能说他们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此刻,裴长宁突然发现自己与他们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崔琰看见她,原来温和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来作甚?”
裴长宁却漾起一个苦笑,她眼睛看着那满脸疑惑的温婉女子,却是对着崔琰说:“我同意你娶平妻。”
崔琰呆了一下,继而愤怒地将她拽了出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将她扯到院外,崔琰立刻不耐撒手:“裴长宁,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闹了吗?”裴长宁苦笑反问着,“从头到尾,我不是一直都按照你们所要求的来做吗?你们为何还不满意?”
她失神的眸光让崔琰心中一阵烦闷:“行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裴长宁久久的看着他,久到崔琰几欲甩袖离开时,他听到她清晰而坚定的声音。
“我要你,休了我。”
霎时,崔琰的脸立刻黑了:“既后悔了,当初又何必求着皇上下圣旨。”
裴长宁一愣,神色诧异:“我没有求旨。”
“别扯谎了,你从宫中回来不过三日,圣旨就下来了,还说没有?”
那次进宫,她明明是担心爹和哥哥,所以去请缨出战。
皇上拒绝后,赐婚圣旨就下来了,裴长宁怎么也没料到崔琰竟会误会她是去求赐婚的。
“我那是……”
“够了!别扰了这清静之地。”崔琰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身进了院中将门关上。
裴长宁默然看着院门,无人知她此刻心中所想。
将军府。
重披盔甲的风毅正擦拭着刀,不断的咳嗽让他甚至连手都一直打颤。
一旁的柳馥兰倍感担忧:“爹,您病还没好,真的不能再去了战场了。若非去不可,我替您去!”
风毅立刻摇摇头,苍老的眼中满是牵挂:“你不能去,你要照顾好宇儿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还有清染……”风毅想到女儿,心中沉重一叹,“你要看住她,莫让她淌了我们家的‘浑水’。”
柳馥兰怎能放心,她含着泪点了点头。
突厥又犯边境,朝中无人请战,风毅只好再次披挂上阵。
纵使风毅征战多年,可早已年迈,又重病缠身,此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柳馥兰离开风毅书房,回房换好衣裳,唤来小厮:“备轿。”
“少夫人……您这是要?”
“去太傅府。”

太傅府,裴长宁房内。
柳馥兰沉默不语的坐在一旁,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她终究还是选择把风毅出征的事告诉了裴长宁。
裴长宁满脸急切:“嫂子放心,我不会让爹孤身一人前去!我这就去见他。”
裴长宁立时回了将军府,此时将军府已再无从前的庄重威严,萧瑟的可怜。
风毅看着突至的裴长宁,冷下脸还未开口,就见她倏然跪地:“爹,您既要出征,就让我跟您一起去。”
风毅望向缓缓走来的柳馥兰,心中已大致明了。
他看着裴长宁眼中的坚毅,知晓自己女儿的性格,良久才点点头:“好,后日卯时,西城门外,过时不候。”
裴长宁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瞬间满心喜悦。
此次出征,她不仅要保护好爹,还一定要报杀兄之仇!
回到太傅府,裴长宁将十六岁时风毅送给她的白色盔甲拿了出来。
她整整看了一日,又銥誮细心将兵器擦拭。
若是这一战有去无回,萧家从此又多了位亡妻,皇上也不会忌惮风家功高盖主了。
明日便要出征,裴长宁深吸了口气,望着崔琰书房的方向,理了下额前碎发走了过去。
自那日在诗社外与他争论一番,他们两日来一句话都不曾说。
书房中,崔琰余光瞥见门口素罗裙的一角,眼神骤冷:“又来砸书房了?”
裴长宁走至桌前,看着崔琰眼中始终都未有她,压下心中苦涩:“阿宸,能否与我做一日真正的夫妻?哪怕只是吃一次我做的饭菜。”
崔琰放下书,莫名的看着她:“昨日要我休了你,今日又要做夫妻,你何不去戏班子做台柱?”
面对他的冷语讽言,裴长宁藏于袖中的手微抖:“十二年了,你真的从不曾对我有一丝真心吗?”
整整十二年,她就算捂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听见裴长宁这么问,崔琰并未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诗社中的清玉问过他,就连他也问过自己。
裴长宁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崔琰的犹豫似是给了她一丝希望。
“从未有过。”短短四字,崔琰说的轻描淡写,“我倒是要问问,你纠缠了我十二年,还不够吗?”
裴长宁瞳孔紧缩,心中支撑了多年的信念一瞬间轰然坍塌。
她低下了头,双肩轻颤缓缓后退:“够了,已经够了……”
得到这样的答案,她真的已经足够了,足够让她安心放手、安心离开。
崔琰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垂在一旁的手缓缓紧握。
他烦躁的重新拿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裴长宁的背影。
出征之日,秋风阵阵,吹得城外落叶胡乱飘荡,西城门外比将军府外更加安静。
身披盔甲高束长发的裴长宁站在空荡荡的城门口,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旁的守门小兵站得笔直:“风将军大军是在城北门整顿出发的,而且在昨日城门关闭前就走了。”
裴长宁松开缰绳,内心五味杂陈,爹骗了她……
她着一身盔甲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惹得周围的人频频相顾。
上一次被他人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还是她出嫁那日,可裴长宁却觉今日的她更加狼狈。
“裴长宁!”
裴长宁眼睫一颤,缓缓抬头望去,一脸怒气的崔琰站在她几尺以外。

裴长宁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崔琰一把扯住手腕往前快步走着。
她没有反抗,只是看着崔琰的黑发被风吹着。
一路被扯回太傅府,再被扯回她的房间。裴长宁被崔琰放开的手腕,已是一片紫红。
她无声的将护腕往下拉了些,遮住那抹刺眼的印记。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了?”崔琰双眼似要喷出火,他怎么也没想到去诗社的路上会遇见一身戎装的裴长宁。
比起他的怒不可遏,裴长宁却意外的平静:“我当然没忘,是觉得我方才太丢萧家的脸吗?”
她的淡然反而让崔琰更加怒不可遏:“裴长宁,你已经不是将军小姐,是我崔琰的夫人,你有资格上战场吗?”
“你有把我当夫人?”裴长宁看着他,声音出奇的淡漠,“我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将军小姐配的上你夫丽嘉人这个称呼吗。”
裴长宁表情如常,只是心口上那越来越深的伤口却在流血。
崔琰一怔,只觉嘴中那几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将目光从裴长宁脸上移开,才冷硬道:“任你配不配得上,你都休想擅自离开!”
他不知他为何这般生气,但只要想到裴长宁上了战场,若是和风云韬一样……他不敢再往下想,满心只有阻止裴长宁的念头。
裴长宁看着他的侧脸,疲惫不堪:“你知道我哥哥已经战死,可你不知道我爹年迈带病出征,他身体已经扛不住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中带上一抹恨意:“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去帮他,你什么都不都知道却要拿你们萧家的声誉来阻拦我,难道你非得要看我家破人亡才满意?”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就像一道响雷在崔琰脑子中炸开!
这一刻,崔琰竟不敢去看裴长宁是何表情,逃避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丝狼狈。
“我在你身后走了十二年,真的走不动了,家人已经是我唯一的希望了!”裴长宁噙着泪,声嘶力竭,“崔琰!”
一声崔琰,饱含了裴长宁这十二年里因他而起的所有喜怒哀乐。
崔琰差点因为她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决绝呼喊无力栽倒,他不安到连声音都隐隐发颤:“来人!封了这个房间!”
与从前的淡漠和从容不同,他此刻像是落荒而逃,步伐混乱的踏出裴长宁的房间。
裴长宁望着他的背影潸然泪下,脱力般坐在椅子上,紧抓着桌角的手骨节开始发白。
几个小厮拿着锤子铁钉还有几大块厚木板走到房门外,房门被“嘭”的一声带上,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铛铛”声。
这些声音在裴长宁听来就像是沙场上刀枪之间的碰撞,而她如同被遗弃的士兵尸体。
她双手掩面努力将抽泣声压到最小,直到那些声音消失了,昏暗寂静的房间里将她的抽泣放大了数倍。
崔琰看着被封的死死的房间,仿佛只有这样困住裴长宁,他才能确保她不会消失,他才能稍稍心安。
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少天,裴长宁面如死灰的坐在没有丝毫光亮的窗边,面前是早已凉透的饭菜。
“叩叩叩——”
“少夫人。”一个小丫鬟悄声的站在窗前呼唤着,“不好了,风将军他出事了。”

得知风毅被困风云关数日,裴长宁心中惶恐至极。
若爹爹出事,她一生都会在悔恨中度过!
裴长宁穿上盔甲,猛地撞向房门。
随着“嘭嘭”的撞击声,房门被撞开,裴长宁眼前发黑,喘着粗气踏了出来。
她抬起头,望着皇宫方向,眼中满是坚定,跨步奔了过去。
皇宫,御书房。
萧太傅正与丞相因战事争执。
“皇上,白鹭关乃北疆命门,若是失了白鹭关,可就等于失了半壁江山啊。”
“可朝中无人肯出征应战,请陛下尽快点将,此时守住风云关才是当务之急啊!”
萧太傅此刻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风家,那个总是力挽狂澜,却被他们防备设计的风家。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偌大的一个李朝,此刻竟连一个主动出征的人都没有!
这时,一太监小心上前道:“皇上,萧少傅的夫人求见。”
皇上与萧太傅诧异的对望一眼,裴长宁来作甚?
“传。”
一身盔甲,面色苍白的裴长宁走了进来,跪在御前:“皇上,为保江山社稷,裴长宁请缨出战。”
她语气同她目光一般坚定,略微憔悴的脸色也掩盖不住她的气势。
皇上看着她羸弱的身子,目带怀疑。
丞相更是嗤之以鼻:“荒唐,你区区一介女流也能掌兵权赴战场打战?可莫是因为你父亲而逞一时之快,失了自知之明。”
一旁萧太傅看到裴长宁眼中渴求,叹了口气,突然道:“皇上,朝中既无人肯应,不殪崋如就让她去吧。”
裴长宁吃惊的看向萧太傅,眼中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感激。
从御书房出来,已是骁骑将军的裴长宁停住脚步,满眼真诚:“多谢太傅。”
萧太傅却是满眼无奈的摇了摇头,满朝文武贪生怕死,弱质女儿大仁大义,实在可笑,可悲。
萧太傅再看裴长宁,心中不禁对她生出敬意。
“你不是老夫心中的好儿媳。”萧太傅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平和,“但确是风家的好女儿。”
是他,是这个朝廷对不起风家。
裴长宁一怔,心中百感交集,她从没想过厌恶她的萧太傅会这样赞赏自己。
她低下头,唇边一抹苦笑:“既如此,那太傅能否应我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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