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宵的笑容,猛地沉下去。「足够了。」秦宵突然出声。他手里摆弄着打火机,不爽地喊我:「余满满,回家等通知。」我默默攥紧拳头,等通知?
「余小姐肯定不是来竞争女一号的呀,女一号不需要演技,需要的是咖位啊。」
「而且跃跃,秦先生不是说了,让你只管好好演,女一号肯定是你的,你别担心。」
我合上剧本,打算抽出一分钟,教教苏跃做人的道理。
我问她:「我准备和秦宵离婚,你知道吗?」
看她眼睛一亮,我噗嗤笑出声,接着说:「可是,他不同意。」
苏跃肉眼可见地失望,我站起身,比她高出半个头。
我拿手指戳着她的额头,压得她连连后退。
「苏跃,你要是能说服秦宵跟我离婚,赶紧娶了你,那才是你的本事。」
「在此之前,你不觉得你自己,跟那些沾沾自喜的小三没什么两样吗?」
「知道我为什么懒得理你么?因为,掉价。」
她被我说得脸色通红,我抽出消毒纸巾擦擦手,转身把纸扔进垃圾桶。
《画境》这部电影,背景是在民国,讲的是风流画家的几段爱情。
男主是富商家的少爷。
十八岁时,他父亲娶了位美艳的姨娘,姨娘媚眼如丝,常常让少年心神荡漾。
两人就在压抑的高墙大院里,偷偷谈起一段禁忌的恋爱。
她是他爱情的启蒙,也是他身体的启蒙。
我要竞演的角色,就是这位小姨娘,戏份不多,但是人物形象足够饱满生动。
我在台下候场,突然有人贴在我的耳边,蛊惑地喊我:「姐姐。」
我心里咯噔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方瑾昱。
早就听说,他是这部电影的男一号。
他比我小五岁,之前拍《慢生活》的时候,就姐姐长姐姐短地喊我。
他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就跟个没断奶的小孩儿一样黏人。
那个时候,我真觉得他像我弟弟。
可是今天,他盯着我,眼神里好像藏着不一样的东西。
就像少爷对姨娘,总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甜腻腻地叫她姐姐。
总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带着占有的欲望,撩拨她、引诱她。
我掐着手指,让自己回神,假装轻松地跟方瑾昱打声招呼。
他笑眯眯地问我:「姐姐,你的病好点了吗?」
「脸好红。」
是剧本里的台词。
试镜的片段,正好是姨娘装病出门玩。
这场戏,方瑾昱跟我演对手。
姨娘喜欢水,就跑到城郊的月牙湖去游泳。
说不出是故意还是碰巧,少爷正好在这儿写生。
女人被水打湿衣衫,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成为这个夏天里最美妙的毒药。
少爷在岸上默默注视着她,眼底的欲望愈加浓烈。
她玩够了,就靠到岸边,做贼似的跑进藏着衣服的山洞。
少爷跟着她,踩进狐狸编织的网。
一开始,她瞧见他,还假装惊慌失措。
他挨着她坐下,她就红着脸往一旁蹭,跟他拉开一段距离。
少爷突然捏住她的脸,有些戏弄地凑过去。
他并不急着吻她,只是怪她:「躲我?你能躲到哪儿去。」
「姐姐,你最近,不乖。」
……
方瑾昱已经凑得很近了,他一只手勾着我的脖子,圈着我逃不掉。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秦宵走进来,坐在导演旁边,笑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他的视线冷冷扫过方瑾昱,最后落在我身上。
他冲我勾起嘴角,像是顽皮的猫,在戏弄天真的老鼠。
我才知道,原来,他是《画境》的出品人之一。
秦宵是故意的。
他在等着看我拼尽全力反抗他,然后,他只用一根指头,就能将我镇压。
他在锉磨我的锐气。
我呆呆地愣在那儿,感觉心口豁出一个大窟窿,穿堂风吹过,凉得瘆人。
方瑾昱突然捏捏我的后颈,声音带着沙哑,轻飘飘地钻进我的耳朵:
「姐姐,专心点,该你吻我了。」
不对。
试镜的片段,到这里应该结束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接着说:「或者,我吻你,也可以。」
而这一句,不是台词。
秦宵的笑容,猛地沉下去。
「足够了。」
秦宵突然出声。
他手里摆弄着打火机,不爽地喊我:「余满满,回家等通知。」
我默默攥紧拳头,等通知?
我真想跳起来撕了他的脸。
方瑾昱扣住我,将我摁在座位上。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不用等,我要的就是你,我的……小、姨、娘。」
他靠在我的肩膀上,懒洋洋地看着秦宵,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不好意思啊,前辈,这件事,我说了算。」
「知道方途安吧?他是我爸。」
我记得,方途安是这部片子最大的赞助商。
方瑾昱仰起头,头发扎得我痒痒的。
他得意地问我:「小姨娘,你家少爷他爹,厉不厉害?」
合同是当场就签的,方瑾昱生怕我跑了一样。
秦宵冷冰冰地看着,等我签完字,再抬头他已经不见了。
走到地下车库,突然一股力量把我拉到角落。
秦宵低头吻了过来,我甩包砸在他头上,骂他:「你有病就去治,别来我这儿发疯!」
他瞪着我,咬牙忍着脾气。
「余满满,我这辈子没挨过的打,全让你给我补上了。」
他笑得很冷,带着轻蔑问我:「不让亲?」
「怎么,方瑾昱的吻技,比我好?」
我也笑:「等离婚了,我找他体验体验,到时候给你答复。」
我很少见他这么不顺心。
秦宵,被资本打败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早该知道,没人能一手遮天。
秦宵阴沉沉地打断我:「你闹够了没有!」
「就因为我挂断你的电话,非要离婚?」
「你不能发短信再告诉我一声?余满满,说到底你只是在报复我,你就是想让我愧疚!」
「好,我愧疚,我跟你道歉,我也保证以后不再挂你电话,你还要怎么样?」
我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秦宵演了那么段爱情,但他根本不懂爱情。
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他不懂忏悔,更不会反思。
他只想要别人一步步退让,来装点他所谓的太平盛世。
「说到底,你还是因为苏跃。」
「那些绯闻,是我的工作,你不会不懂。」
他还在喋喋不休,他绝不会承认,他在爱情里分心了。
他纠缠的样子,真难看啊。
我爱了五年的人,在这一刻灰飞烟灭,留下的,只有一副丑陋的壳。
我咂咂嘴,真替自己不值。
「秦宵,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一个月内,如果你没挂断我的任何电话,我就不再提离婚的事。」
他的表情舒缓下来,眼里带上一点笑意。
「满满,这不是什么难事。」
我扯扯嘴角,没吭声。
这确实不是件难事。
可是秦宵,你做不到。
我跟剧组签约后,网上突然出现很多关于我的黑料。
说我找金主,靠方瑾昱进组。
方瑾昱直接转发评论:「余满满,国家级演员,多次获得演技大赏,她需要找金主才能拍电影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聪明,让人没法回答。
是啊,有实力的人靠实力进组不是应该的吗?
如果有实力的人需要找金主才能有戏拍,那是谁的问题?
认识久了就知道,方瑾昱很擅长四两拨千斤。
有家世、有学识、有情商、有手腕,是那种,在哪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的人。
《画境》安排得紧锣密鼓,签约没几天,所有演员开始试妆拍照。
苏跃如愿以偿,拿到女一号的角色。
她梳着两个麻花辫,穿着学生装,倒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感。
只是眼睛里时不时露出一点精明,很违和。
今天要拍定妆照,几个女角色加上方瑾昱,凑在一起拍全家福。
苏跃一看见我,脸色就变了。
她经纪人嚷嚷着去找妆造的负责人。
「余满满太花哨了,不行!」
「她一个女配,还想抢女主的风头?」
「赶紧给我把她戴得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给摘了!」
我在戏里是最受宠的小姨娘,妆造确实比其他人华丽。
造型师翻了个白眼,表示有问题找导演。
他领工资办事儿,拿谁的钱,办谁的事儿。
苏跃打圆场:「满满姐妆造挺合适的,风尘多情,跟她挺搭的。」
「但是我是不是有点太素了?」
她指着一对精致的白玉耳坠,说:「它跟女主角清冷出尘的气质还挺搭的,能不能……」
那对耳坠,是方瑾昱从家里带进组的。
苏跃看着他,讨好地眨眨眼。
方瑾昱冷冰冰地开口:「你是来拍戏的,不是来比美的。」
「能拍就拍,不能拍,滚蛋。」
他手下翻着剧本,从头到尾,连眼皮都没抬。
苏跃当众丢了脸,气不过,真的扭头走了。
那天,方瑾昱让我见识到什么叫雷厉风行。
他让律师团队起诉苏跃违约赔钱,一个电话,叫来刚刚拿了影后的周明宜,让她顶上女一的空。
苏跃大概还等着人去哄,结果,方瑾昱连后悔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周明宜一见我就笑,她转身跟方瑾昱嘀咕:「你小子追星成功啊!」
我专心拍照,当没听见。
其实我早就发现,方瑾昱是我的粉丝。
我刚出道那会儿,也算是一炮而红。
当时参加一档节目,是抽取一位幸运粉丝,当一年的笔友。
那时候我们每个月都有书信往来,最后一封信寄出的时候,我附上自己亲手做的平安扣,祝福他一生顺遂。
那枚平安扣,挂在方瑾昱的脖子上,我看见过。
工作到六点,准时下班。
手机里有秦宵的短信:「满满,你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
我没回复。
从前我每天等着,生怕漏接他一个电话。
我等了五年,熬了五年。
秦宵,这才几天,你就等急了?
我扔下手机发动汽车,方瑾昱叩响我的车窗,奶呼呼地说:「姐姐,搭车行不行?」
我想说不行来着,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载着他,开出五里地了。
我以为,他会跟我扯些有的没的,结果我们一路都在聊电影。
我偶尔瞄两眼他勾勾画画的剧本,再看看他那张写满玩世不恭的脸。
原来骨子里是那么认真的人啊。
倒是出乎意料的反差萌。
方瑾昱晚上有饭局,我把他送到地方。
快到家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剧本落在我车上。
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段时间,他肯定要研读剧本。
我想了想,调转车头,又给他送了一趟。
方瑾昱告诉我包厢号,让我直接上楼。
推开门,苏跃的声音从缝里漏出来:
「弟弟,做人不能把路走绝了,咱们都在一个圈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照应不好吗?干吗非要给自己树敌呢?」
方瑾昱笑了:「你搞错一件事,我弄你,不能叫树敌,顶多是消遣。」
「你觉得你算老几,在这儿跟我指手画脚?」
苏跃气得手都在发抖。
秦宵也在,似笑非笑地接过话:「你爸知道你在我面前这么嚣张吗?」
他回头看见我,剩下的话,都卡在嗓子里。
我没理他,冲着方瑾昱晃晃手里的剧本,放在门口的椅子上,转身就走。
秦宵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一把拽住我,把我摁在墙上,磕得我生疼。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字:「你不打我电话,不回我短信,就是因为,跟他在一起?」
我笑着,用他以往搪塞我的话回答他:「只是工作,我想,你应该懂。」
我就是故意进来,给秦宵找不痛快的。
我尝过的苦,不叫他尝尝味儿,我怎么能舒服。
他眼底藏着一点眼泪,苦笑着说我:「满满,你真挺狠的。」
「你要玩,可以。」
「……但是,别忘了打电话给我,我在等你。」
秦宵,卑微的滋味,好受吗?
我在秦宵那儿结结实实地爽了一把。
付出的代价是,后来见到方瑾昱,有点尴尬。
他记住了那句「只是工作」,冷不丁就要调侃我。
凑在一起顺台词,偶尔我演起来,跟他勾肩搭背很亲密。
演完了有点不好意思,他说:「我懂,只是工作关系。」
我给他捎了杯咖啡,是他最爱的焦糖玛奇朵,他接过去喝了一口。
明明很高兴,也要撇嘴嘟囔:「我懂,只是工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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