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一场海啸，无声无息的覆盖了医院走廊所有的人。 龙飞的手术，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林乐辰垂首挪步上前，向龙飞父母和哥哥道歉，他哽咽着说“对不起”，想着龙飞差点因为他出事，他就无限抱歉，久久说不上话来。 龙飞父母并不晓得今晚发生过什么，只以为女儿手术加急的事情，林乐辰没帮上什么忙，他才这样着急慌忙的来道歉。 他们知道女儿恋爱三年多来，感情很稳定，看到林乐辰忧心忡忡的样子，反倒宽慰他不要太难过。
时间像一场海啸，无声无息的覆盖了医院走廊所有的人。
龙飞的手术，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林乐辰垂首挪步上前，向龙飞父母和哥哥道歉，他哽咽着说“对不起”，想着龙飞差点因为他出事，他就无限抱歉，久久说不上话来。
龙飞父母并不晓得今晚发生过什么，只以为女儿手术加急的事情，林乐辰没帮上什么忙，他才这样着急慌忙的来道歉。
他们知道女儿恋爱三年多来，感情很稳定，看到林乐辰忧心忡忡的样子，反倒宽慰他不要太难过。
而这个夜晚，对于龙莹莹来说，无限漫长，一分一秒之间，似乎藏着无数个春夏秋冬。
他站得稍远，一动不动，一直盯着手术门前那盏亮起的红灯。
谁也不知，在这漫长的夜里，他究竟想了多少事情。
第二天，早上。
龙飞终于从术后留观中清醒过来，被推进了普通病房。
龙莹莹双眼熬得通红，他没有离开，远远等在走廊尽头，一宿没睡。
他知道手术成功了，知道现在，她的家人甚至林乐辰都围在病床边，龙飞一睁眼就能见到他们，她也一定很开心。
龙莹莹自知分寸，一身晴朗的等在走廊尽头。
窗外晨日里的光，斜斜打在他身上，暖暖的，这一丝暖，好像延伸成为一条滔滔不绝的大河，朝龙莹莹胸口涌过去。
他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龙飞，整个人都被晨光点亮，龙莹莹偷偷掩下心中的忐忑和喜悦，嘴角轻轻扬了起来。
病房门响了，苏哲走了出来，他看到伫立在走廊尽头的笔挺身影，沉默着走到龙莹莹身边，“边总，小遇醒了，才醒来，就在找你。”
龙莹莹侧过头看向苏哲，见他也是一脸疲惫，他又远远地往病房那边看了一眼。
“好。”
龙莹莹朝龙飞病房走去。
苏哲叫住他，“边总。”
龙莹莹顿住，转身看他。
苏哲看着龙莹莹寂定无声的双眸，忽然蹿涌在喉咙间的话，被他压了回去，他顿了顿，才缓缓说，“工作上的事情，你多担待些小遇。”
苏哲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龙莹莹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进了病房，龙莹莹只远远看一眼，就看到龙飞似乎是小小的，薄薄的一片，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一堆仪器。
她脸色苍白，连同嘴唇都毫无血色，整个人看上去孱弱病态，眼里的光却熠熠辉煌。
龙飞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讲。
简源源见苏哲出去叫了龙莹莹后，便一直陪着龙飞父母守在病房里。
她心下了悟，龙飞第一时间想见龙莹莹，肯定还是工作上的事情，她那样的人，就是手术台上醒过来，也会追问公事的性子。
简源源想，有时候，她和龙飞其实还是蛮像的，做事时拼命，休息时无所忌惮的放纵。
她对龙飞父母说，“叔叔，阿姨，你们先跟我去医生办公室问问情况。”
旋即又看了眼龙莹莹，“边总，麻烦你照看一小会儿龙飞。”
龙莹莹点头，几人退了出去。
林乐辰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也悄悄退了出去。
他不知道以后怎么去面对龙飞，他心里装着无限的愧疚、悔恨、无奈，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以前的林乐辰，觉得世界上最烦恼的事情，不过就是考试，会不会挂科？摩友圈里，怎么才能争个输赢？还有最近开始准备考研，他能不能熬一年，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读研究生？
这些事，是他人生里最大的困难。
哪怕他了解龙飞，可是在现实厚重的大山之下，林乐辰只看到了自己的无力。
他跟在一众人身后，临走时，经过龙莹莹，林乐辰看到他气定神静的样子，仿佛所有事情在他眼前，都是一阵迷雾，太阳出来了，雾气就会散去，他一身的静气，让林乐辰无限敬畏。
林乐辰走出病房，轻轻把门带上，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龙飞望向龙莹莹，“边总，昨天的评估报告，常局长那里过了吗？”
龙莹莹提过一把椅子，在龙飞面前坐下。
看过各项仪器，确认她没事后，龙莹莹才开口，平静温和，“龙飞，昨天的事，我很抱歉。”
他微垂着头，想了很久，才又说道，“我第一次急到发狂，我尽可能控制情绪，可……”
“我擅作主张打断你的比赛，带你离开，对于你，对于你男朋友，我应该说句对不起。”
龙飞静静看着龙莹莹。
他不似往日的意气风发、明媚清朗，满身都披着耀眼光芒的龙莹莹。
此刻的龙莹莹，颓废困倦，他手里拎着起了皱的西装外套，衬衫解了两个扣子，领口蔫趴趴的耷拉着。
龙飞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龙莹莹。
她看着他，时间在他们之间的沉默里悄悄滑走。
回想昨晚，龙飞庆幸龙莹莹出现及时，在最危急关头阻止了她，不然后果如何，她也难料。
但一想到林乐辰，她又觉得无限心疼。
终归到底，他过去的人生一直浸润在校园，他的世界中，不过读书、比赛、恋爱这二三事，能通过比赛接近他的梦想人物，这样的时刻对他弥足珍贵。
纵使龙飞不想，可终究是她将那场独一无二的欢欣打得稀碎。
可是在留观室悠悠醒转，家里人和林乐辰一路护着她推去病房，又挤挤挨挨围了她一床，半是心疼半是高兴的望住她，龙飞这才彻底意识到身体里那颗囊肿是真的再也不见了。
龙飞生出一丝恍然，如果昨日重来，她大概不会那样冒险了。
想到昨晚自己的逞能，她心底的落寞犹如沙漠孤烟，看着就要扶摇直上，掩不住压不住。
龙飞微垂了眼皮，不想被神色出卖。
但很快，她抬起头神态无异的问龙莹莹，“边总，案子怎么样了？顺利吗？”
龙莹莹不禁眸中带笑。
这是他了解的那个龙飞，这是他期冀中的那个“合伙人”。
见龙莹莹不说话，龙飞一颗心被提了起来，她有些微紧张，仔细打量龙莹莹。
她想了想，努力说道，“张强不是有意隐瞒，是我让他……”
龙莹莹抬眸，温柔制止她，“我知道。”
“你还记得报告中提到的那株金钱松吗？”
龙飞眼里闪出微光，她当然记得。
龙莹莹继续说，“常局长是土家人，自小在江黔区那一带的大山里长大，那棵金钱松，是常局长对故乡的记忆。”
商海浮沉多年，龙莹莹早已见惯使尽手段往上攀爬的人，在如今社会，这倒没有绝对的对错，但遇到秉持初心之人，总会让人动容。
龙莹莹微微倾身，细细的目光像雨花洒落在龙飞身上，“常局长说江黔区，是他脑海里最后一片绿意。”
说话间，龙莹莹的视线淡淡的从龙飞脸庞上移开，望向窗外明朗的晴天，“他从没想过拿青山绿水换 GDP。”
顺着龙莹莹的话，龙飞也回想起了以前和常刚打交道的画面，他有他的坚定、执着，而正是因为这样的行事风格，她和常刚之间难免会有摩擦。
那时年少，龙飞只以为是常刚身在高位，专门针对她。
但自从她为了林场评估报告万无一失，龙飞找人找关系了解过江黔区，数年来的发展规划。
在全国都在推动 GDP 的时代，常刚本可以将这片林场，发展为工业用地的话，GDP 必然会腾飞，而他往后的仕途，势必也会节节攀高。
可是后来龙飞了解到，常刚一直手握着那块林场，没有开发，周遭的人都对他的发展规划各有厥词。
起初龙飞也觉得，发展工业，不仅能推动当地就业率，也能让普通人的生活更上一层楼。
可是如果经济上的更上一层楼，是以环境污染、牺牲无数人的健康做代价的话，那么有必要吗？
龙飞看着坐在对面的龙莹莹，他大概一夜未眠，虽然一身的颓然，但是眼角眉梢不似往日那样锋锐，反倒是多了一些柔和。
那种柔和，龙飞在以往的工作场合并未见到过，今天是第一次见，她感觉现在的龙莹莹离她很近很近，他们好似没有那么多别的顾虑，可以心无旁骛的说起一些事情。
龙飞思考了片刻，才缓缓说，“常局长，是看得到未来的人，也是少有的做实事的人。”
听着龙飞的话，龙莹莹嘴角不自觉扬起来，连带着眼睛都跟着笑起来一样，“龙飞，你们很像。”
龙飞笑了笑，她刚做完手术，不敢有太大情绪起伏，轻声问，“我和常局长吗？哪里像？”
龙莹莹没急着告诉龙飞哪里像，他只是静静看着龙飞，轻声笑了一下，才温声说，“这个世界上，会做事的人很多很多，但做事实的人很少。”
“龙飞，常局长说，让我要做少部分那类人。”
这样的话，龙莹莹以前觉得只是人和人之间难得的惺惺相惜，他会开心，但也仅此而已。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想把所有遇见的开心的事儿和人，像这样，静静坐在龙飞身边，一一分享给她。
而龙莹莹的话，像一阵朔风，吹过之后，让人全身泛滥着战栗。
龙飞看到龙莹莹眼神里的真诚，那种近在咫尺的真诚，她眼神轻轻晃了一下，才接上龙莹莹的话，“边总，你一直是少部分那类人。”
“从你做金万的评估案开始，我就知道，一直都知道。”
龙飞声音很轻很轻，可是她的坚定，让龙莹莹觉得有另外一种成就感。
以前，他享受征服在商场的快感，那种快感在勾心斗角的在紧要的拉锯战里，让他有种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而现在，仅仅是因为龙飞的一句认可，龙莹莹依然感受到了内心深处澎湃的亢奋。
他想，人与人啊，真是神奇，遇到了一个人，经过了一些事，有些人，是带着太阳般的能量冲进另外一个世界的，竟然在无声无息中彻底改变另外一个人世界里的晴天、雨天。
“所以龙飞，我来是想亲自跟你说，常局长很满意林场评估报告。”
龙莹莹说话时，目光定在龙飞脸上，在亲眼看到龙飞嘴角扬起来，一双眼睛弯起来的时候，他真真实实感觉到浑身有一股细细的电流，穿透四肢百骸，带起一场海啸般的兴奋。
看到龙飞笑，龙莹莹也跟着笑起了，寂静无声的病房里，阳光白灿灿的。
可是龙莹莹开心，只是因为龙飞得偿所愿，凭靠自己，打破了她的困局，他为她开心。
而龙飞开心，是林场评估报告的结局，终于圆了重资产评估部的一个小小梦想。
林场评估，是她拼尽所有努力将胡家磊和张强，推到了最耀眼的位置，这将是融合她的队伍和基德老将的关键一步。
更重要的是，经此一战，为基德拿下以后江黔区的业务，做了最好、最无懈可击的基础。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谋划，如今，通通都实现了。
两个人，就那样一趟一坐，相向沐浴在阳光里。
很久以后，龙飞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她盯着龙莹莹，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边总。”
她想要感谢龙莹莹的事情太多，谢他昨晚及时带她来医院，谢他为她安排的手术，谢他带来的好消息……
她细细回想，从入职基德以来，她一直很想对龙莹莹道一句感谢。
龙莹莹静静的靠在椅子里，他噙着淡淡笑意，眼睛里的亮光像潋滟水波般温柔明亮。
对于龙飞的感谢，龙莹莹没说什么，他沉默了片刻，才问询她，“你出院后，重资产评估部要不要团建？”
这是龙飞当然要做的事情，她笑了起来，“好啊，边总也来吧。”
基德重资产部能彻底团结，这是龙莹莹要的结局，也是龙飞后面要努力的方向。
想到此，龙莹莹无声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基德老将各有各的本事，龙飞能收服张强，便意味着其他老将，也不在话下。
这团建，他得参加！
龙莹莹久久凝视龙飞，他以前斟酌了无数遍的说辞，此时说起来竟然有些紧张，他稳了稳心神，再次看向龙飞，“龙飞，基德合伙人身份，以前因为董事会的协定，没有公告。”
“林场评估案后，你会名正言顺成为基德合伙人。”
太阳升得高了，晨曦的光芒变成明晃晃的阳光，在两人脸上流转。
龙飞伸手抹了抹头发，她担心自己此时形象太过凌乱，配不上她等待已久的消息。
她入行五年，日拼夜拼，在信通失落的一切，在基德都予以实现。
有那么一瞬，龙飞想起了师兄于海洋，她很想感谢他。
不管坊间怎么传他与龙莹莹面和心不和，怎么传他愤然撤资出走……
事实证明，和龙莹莹多年默契无间的搭档，他足够了解基德，足够了解龙莹莹，也足够了解龙飞，所以才在离开基德前，为双方做了最好的引荐。
龙飞一颗心跳得哐哐当当，她将手按在心口上，好一会儿，才终于平复下来，微波不起的向龙莹莹说，“谢谢，谢谢。”
许是想到了这一年起伏如过山车的命运，想起金万，想起林永生，想起一个实业家被逼到跳楼的那一刻……龙飞的声音哽着潮湿起来，连她自己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明明是早晚都会成真的事情，这一刻，来的时候，龙飞心下交织着各种情绪，刺的她眼睛直发热。
龙飞躺在病床上，微微别过头去，她眼眶有些湿润，在枕头上轻轻擦了擦，又转回来，继续看着龙莹莹。
“龙飞，金万的案子，我让你跟我赌，赢了，你不仅坐上合伙人的位子，还有绝对话语权。”
“事实上，我没能第一时间兑现当初给你的承诺，我很抱歉。”
龙莹莹面容严肃起来，眼神跟着阴沉起来，他有他的打算，他在等她足够成熟、足够有担当、足够理智，才会将合伙人的身份交给她。
现在是到时候了，只是对于合伙人而言，此时只是开始。
诚如常局长所言，做公司不能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而是要往未来方向看。
资产评估在国内并不是很成熟的行业，行业里的乱象横生，重庆不是特例，放眼望出去，全国都会存在，而那些乱象之下，有多少个程安明，有多少个类似金万的企业，又有多少像林永生那样企业家……
龙莹莹不能想，也不敢想，疫情之下，实体本来就难活，他不知道这三年来，那些不如金万的小公司到底会不会经历资产被贱卖？资产会不会被人里应外合做局吞下？会不会也是因为一小笔钱，变卖一些资产，就能盘活的资金链，因为行业的问题，而彻底被推到了绝境呢……
哪怕此刻坐在病房，龙莹莹心思依然冷静而又凛冽，他知道他的路，基德的路，不是只走重庆，而是要走向全国。
基德从来不是要做重庆的头部评估公司，而是要做全国范围里头部评估公司，那是他一直在单枪匹马要走的路。
而现在，他不再是一个人，他身边至少有了一个龙飞。
龙莹莹想要联合他的合伙人，尽可能带领基德走的远一些，尽可能让这个行业规范一些。
他知道，这个行业的规范哪怕比现在进步一点点，他们都得拼上后半生的所有时间和精力。
想及此，龙莹莹凝神望着阳光洒落在地板上，投下的长长的光柱，光柱里有细小的尘埃在飞。
他静水流深的目光，一点点移动，最后落在龙飞身上，“龙飞，你要跟我一起往下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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