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知身负煞气,所有的恩宠,不过是我爹拼了心血换来的。我既受着,又哪敢再生恼怒之心呢。百花宴上没有多少花卉,但各宫的娘娘跟不怕冷似的,穿的全是窄腰小袄,将曲线勾勒的妖娆婀娜,倒比花还要艳丽。宴上落座的人显然是在等我这位灾星大驾光临,可她们看见我这灾星,既不如传闻中的横眉怒目,也不是众人口中的刁钻跋扈——
我自知身负煞气,所有的恩宠,不过是我爹拼了心血换来的。
我既受着,又哪敢再生恼怒之心呢。
百花宴上没有多少花卉,但各宫的娘娘跟不怕冷似的,穿的全是窄腰小袄,将曲线勾勒的妖娆婀娜,倒比花还要艳丽。
宴上落座的人显然是在等我这位灾星大驾光临,可她们看见我这灾星,既不如传闻中的横眉怒目,也不是众人口中的刁钻跋扈——
反倒像是一颗笨重臃肿的果子,不免都露出几分失望庆幸的模样。
至少单看我这相貌,就不太像是能够顷刻间杀人的主儿。
但让她们掉以轻心的可不是我的模样,而是我前些天坠湖的喜讯。
宫里没传我是自戕,反倒是说我这灾星在紫微星的威慑下也得低头,险些把自己克死。
经此一传,大家便觉着我这灾星也不过如此,反正是硬不过皇帝。
这不,我刚坐下,就瞧见一位面容清丽的娘娘,和和气气地坐在我的身侧。
我认识她,是陛下登基第二年抬进宫的妃子,户部尚书之女静妃。
「这位便是娴妃娘娘,倒真是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瞧着倒是倾国之姿,怨不得旁人都说妹妹是妖怪呢。」
妖怪。
我素来不爱与人争辩,何况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我若不是妖怪,那大将军好端端的,如何就被摔死了?
我又想到新婚当夜的惨状,面上不免一阵苍白。
再对上静妃那张温雅含笑的脸面,几乎立即就想落荒而逃。
静妃热衷看我狼狈的样子,「不过妹妹你也别多想,咱们陛下宅心仁厚,既收你进宫,往后咱就是一家姐妹,谁若是再说你克死了三位郎君,我可第一个不愿意。」
我面上的笑几乎已经挂不住,更不会这等唇刀舌剑的往来。
爹娘只教我知书达礼,经书琴棋,却从未让我见过这般口蜜腹剑的情境。
我只能笑着,尽量让自己笑得无欲无求。
也正是这一刻,我才清晰地意识到,倘若我爹不是我的靠山,我就只是个嘴笨舌拙的废物。
可,谁让我是灾星呢。
若非我爹和陛下压着,只怕我现在早就被当祸国妖女给绞杀了。
我敛下眉头,决意不听她的冷嘲热讽。
静妃自顾自地讽刺了我一会儿,也觉着没劲儿,就转去和别人一起说着小话奚落我。
我偶尔能听见几句故意让我听见的话,无不是说我是个绣花枕头,脾气又软又闷。
剩下的那些,我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骂我灾星的。
宴饮结束,我在刺骨寒风中收获的唯一暖意,大抵就是这件臃肿小袄给我的。
虽说陛下不免有让我闹笑话的嫌疑,但我还是很感激他让我穿这一件。
至少,不必向诸位娘娘这般,冻得脸色铁青地回去了。
春桃就问我,「娘娘为何不辩驳两句呢?奴婢听得实在是锥心。」
我立在寒风中,探手接了一片刚落下的雪,却是说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应答。
「真快啊,是第十九年的冬雪了。」
我已经十九岁了,同龄的姑娘家,只怕膝下的儿女都可以说话了。
唯有我,日日在爹娘的忧虑和世人的唾骂中,煎熬度日。
我又什么理由去反驳呢?
她们所言所语,不过只是事实罢了。
我爹告诉我,倘无法应对的一切恶毒,沉默则是最坚韧的力量。
虽然我如此劝慰着自己,但回到朝露殿,脸色确实不太好看。
这郁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晌,也未见消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寒,陛下每每来朝露殿的日子要早了些,至少能同我一起吃个晚饭,再与我说说闲话。
其中不乏是一些晦涩古文,我有时能够应上两句,但他读的书显然比我多,我也至多就只能应上两句罢了。
今日他一边练字,一边同我说某大家的文书甚好。
这位大家我是听说过的,府上也有他的字画。
按理来说,我也应当多说几句,哄得皇帝开心。
但我实在没什么兴致,只一边替他研磨,一边尽力敷衍地不那么明显,「陛下果然是见多识广。」
他却将朱笔一掷,转而敛眉问我,「怎么?身子不舒服?」
我想,这应当是不想说话的最好借口,遂就点头应了,「嗯,今日受了寒。」
锡泽的手很热,他的手探上我的额头之时,几乎让我觉着是在盛夏触火,烫得我满身赤红。
没等我再说话,他已经让人去寻了太医。
这下好了,我这灾星在紫微星的压制下,确实是日渐衰微了。
太医诊了好久也没说出所以然,只说我是有些劳累,嘱托陛下克制些,才在陛下僵硬克制的面色中,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果然,夜里陛下吹了灯,再也没有那般如狼似虎的兴致,只搂着我睡了过去。
以往我都是面靠他的胸膛,但今日属实是想生会闷气,就叛逆地背过身,靠墙而眠了。
陛下问道,「今日不开心?」
我说,「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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