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被接回了丞相府,几个月来都没从那场新婚夜中缓过神来。我娘抱着我痛哭了一整夜,我知道,她也相信了老国师的卦象。我这辈子,只怕就要孤独终老了。孤独无所谓,但是若是丞相亡故,我没有夫君帮衬,依照我这一副不知世故的样子,就只有一个下场。
得了圣旨之后,我爹见那藩王确实是一表人才,便欢天喜地为我筹备起嫁妆来了。
我爹给我准备了八十抬嫁妆,每个箱子都装得满满当当。
许是见我兴致不高,娘亲过来劝慰我,「虽说是远嫁,但你爹辞官之后,我们一家便迁去西北,倒也能团聚。更何况萧檀确实是有德有才,倒也算是门当户对。」
我问道,「萧檀是谁?」
我娘一愣,从她这愣神当中,我才记起来,萧檀就是那倒霉的藩王,也就是我的未婚夫婿。
为了不让我娘看出端倪,我便找了个借口,「娘,原来萧檀就是我的未婚夫婿,定亲以来我云里雾里的。当时陛下好像是喊了王爷的表字,我也没好意思问。」
我娘这才点了点头,又嘱咐了我几句,才从我闺阁离开。
礼成之后便是嫁人。
我嫁人一事,自然成了整个大庆朝人人关注的盛事。
毕竟世人都想看看我这灾星,到底有没有克死人的本事。
有人好奇,便有人害怕。
当萧檀牵着我的手走下花轿的时候,那手心确实是一层黏腻的冷汗。
我隔着红盖头,看见了他那张强撑出来的笑脸,总觉着有些好笑。
原来征战西北的忠勇王,也会害怕我这灾星么。
可惜,我这微不足道的几分快意,随着新婚当夜的一声惊呼,就霎时烟消云散了。
没等萧檀过来给我掀盖头,他便突发恶疾,当场暴毙而死。
红烛一夜成了白蜡,我的灾星之名也因此牢牢坐实。
毕竟忠勇王正值韶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突发恶疾,但这是一众医师诊脉得出来的结论,也轮不得我去推翻。
忠勇王府死活不肯让我给萧檀守寡,觉得是我害死了他们王爷。
我爹也见不得我受气,就向皇上请旨,将我接回府上。
我便又成了待字闺中的,灾星。
皇帝不信邪,对外只宣称说忠勇王确确实实是染了恶疾,同我无关。
可惜他越描,我的名声就越黑。
市井上将我的新婚夜编得神乎其神,一会儿说我是个妖女,一会儿又说我是鬼怪,总归是没有一句好话。
亲事没成,皇帝只能继续给我择婿。
毕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帝怎么说都得为我找一个好人家。
这一次他没让我挑,只是让老国师在朝中家世优越的俊男中,为我找一个命硬的郎君。
祁山大将军,出入生死场,鬼神见了也害怕。
用这样命格的人来和我成婚,怎么说也能镇得住我这位灾星了。
我也想如此。
但可惜,大将军在新婚夜掀我盖头之前,因为吃多了酒,左脚绊右脚,不幸摔死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我跟前,毫无征兆,极其自然——这次,不说世人,连我自己都觉着恍惚和害怕。
有人确确实实的,当着我的面,死去。
我又被接回了丞相府,几个月来都没从那场新婚夜中缓过神来。
我娘抱着我痛哭了一整夜,我知道,她也相信了老国师的卦象。
我这辈子,只怕就要孤独终老了。
孤独无所谓,但是若是丞相亡故,我没有夫君帮衬,依照我这一副不知世故的样子,就只有一个下场。
成为浮萍,老死风尘。
我爹绝不会让这件事发生,他和皇帝都不相信天命。
但整个朝中谁也不敢娶我,连带着整座大庆朝的王孙贵族,都对我谈之色变。
外臣不敢娶,皇帝就极其讲义气地让内亲娶。
我听我爹说,下一个倒霉蛋是皇帝的同胞长兄。
我听过他的名号,同样是俊采熠熠,如玉如圭。
诚然,又是新婚当天,这位俊采不慎跌落冰湖,捞上来之时,人已经冻硬了。
我见怪不怪,已经决定当一辈子的灾星了。
往好了点想,也许我还没有我爹活得久,那样我爹就能给我备上一具还算体面的棺材了。
无论如何,我这一辈子,算是和灾星牢牢绑在一处去了。
我当不当灾星无所谓,但皇帝却犯了难。
因为当日我爹求他给我找一门好亲事的时候,他是拍着胸膛保证,一定让我觅得良婿。
眼下不必说良婿,就是夫婿也难找到了。
我爹说朝堂上气氛阴沉,谁也不敢出来娶我。
皇帝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毕竟这事儿要是办不成,他可就是愧对三朝元老。
所以,皇帝思索了一个月,在一日早朝之中,宣了圣旨。
圣旨印了玉玺,上面同样挥毫写了一大段辞藻。
简而言之就是纳我进宫为妃,他贵为天子,命硬到不能再硬了,就不信压不住我的煞气。
这下我爹也慌了。
毕竟要是把皇帝给克死了,那我家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听说满朝文武跪了一地,一大部分臣子求皇帝收回成命,并纷纷想要求娶我为妻。
那场面我想象不到,但听我爹复述的时候,我还是觉着自己有点可悲。
未曾想到,我曾最期盼的婚嫁之事,最终会是这样滑稽可笑的场面。
但皇帝心意已决,不愿再说。
这事定了之后,我就成了第一个嫁过三代权臣,结果还能以完璧之身入宫为妃的传奇女子。
大婚前一天,我爹和我说,如果皇帝死了我就诈死逃跑,他拼死也会给我找一处容身之地。
如果皇帝没死,那我就寻了机会诈死出宫,不要在宫中牵扯。
我当然知道轻重,遂乖乖巧巧地应了下来。
之所以乖乖巧巧,除了知道轻重,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哪怕没有八十抬嫁妆,哪怕没有正妻之位,哪怕进了宫就注定了隐姓埋名过完后半生,我心底还是生了几分不该有的妄念与欢喜。
可是欢喜生起来,便又成了一种忧虑。
倘若我当真把他给克死了,那——
我娘劝我不要想那么多,因为圣旨已经下了,抗旨就是死罪。
我说,「要不我现在就诈死吧。」
我娘佯怒骂了我一句,「先试试,没准儿陛下当真能压得住你的命格呢。」
若非走投无路,我爹娘还是想让我嫁人为妻,免过颠沛流离的一生。
事已成定局,宫里下了礼聘,我便乘着红轿,走角门进了后宫,成了天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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