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震用湿纸巾仔细擦着手,还是觉得不对味。他停下手上动作,偏头想了下,拧了眉头,“你怎么选今天来这吃火锅?”纪沫看了他一眼,丢了两个字给他,“好吃。”彭浩荣和一位型男一起推门而进,将两人说话打断。
纪沫瞥了他一眼,“这里不能聊天?”
“能,能。”眼镜男叫顾震,他笑了一下,脸上写着“我服了你”几个大字。
两人从中学起就是好友,现如今都在资产圈发展,今天是约了一起给彭浩荣接风。
他一早从北京到了重庆,跟进和白云股份就塑胶光纤合作的事情。
包房是木头隔断,并不隔音,火锅馆的嘈杂声一浪高过一浪的涌进来。
顾震用湿纸巾仔细擦着手,还是觉得不对味。他停下手上动作,偏头想了下,拧了眉头,“你怎么选今天来这吃火锅?”
纪沫看了他一眼,丢了两个字给他,“好吃。”
彭浩荣和一位型男一起推门而进,将两人说话打断。
“哟,我们的环保大人物到了!”顾震说着,看彭浩荣手肘里搭了件大衣,“北京这么冷了?”
彭浩荣拉开椅子坐下,“还是重庆好,暖和。”
纪沫看着彭浩荣,“和白云的合作顺利吧?”
“顺利,”彭浩荣说,“喝点酒庆祝下?”
服务员大声问,“吃撒子锅底?”
纪沫看着彭浩荣,对服务员说,“鸳鸯锅。”
服务员愣了下说,“帅哥,我们这里只有微辣、中辣和重辣,你要哪种?”
微辣是重庆人最后的倔强。
点了微辣的锅底,顾震将菜单递给纪沫。
纪沫无所谓的样子,“你们点。”
几人点好菜,将单子给了服务员。
包房外,服务员去下单,经过厉承御桌子,被她叫住,“麻烦给我们上半斤屠场毛肚。”
林乐辰还是没有点。
他坐在厉承御对面,ггИИщ白色兜帽卫衣,头发洗得蓬松,青春期的男生散发着这个年龄独有的干干净净的气质,一双狗狗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厉承御。
林乐辰算算日子,两人有一周多没见面。
他一把拎了书包,挪去厉承御旁边坐,他看了她半晌,揪她发尾,轻声问,“你要去林场呆多久?”
“16 天。”厉承御说,歪了头看他。
林乐辰一直高涨的情绪有些低落下去,手也跟着垂了下来,厉承御薅了薅他头发,“干嘛?”
服务员端了毛肚来,厉承御夹起一片,在滚沸的红汤里七上八下烫好,放进林乐辰碗里。
林乐辰大四,考研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他喜欢厉承御,但他从不是一个只会黏人的人,厉承御也不是。
两人都很清楚,彼此都是成年人,每个人有每个人要做的事。
这段感情开始的时候,就是这般。
林乐辰放假了,厉承御像火一样席卷一切般烧向他;而厉承御忙完了工作上的事情,林乐辰也会像水一样四溢涌来,温柔的包围她。
不是 24 小时呆在一起,也不是分分秒秒的守护,彼此都有独立的空间,这段感情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年。
可是,这三年最大的改变是,厉承御变得更加忙碌。林乐辰对厉承御多了很多期待,期待她出差归来好见面,期待和她一起酣畅淋漓的飙摩托,也期待跟她分享生活里各种细微的小事情。
“林场条件不好吧?”林乐辰有担忧,但还是没说出口,他知道,他的厉承御会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
“嗯。”厉承御点头,满不在乎,“我挖野菜回来给你吃。”
最近王宝钏挖野菜的梗很流行。
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日日挖野菜充饥等待丈夫归来,却被加官晋爵的丈夫抛弃,当代网友将其奉为恋爱脑典范。
林乐辰秒懂,爆笑,“我才不信!”
厉承御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轻轻推他,“林场最多的就是野菜了,我能给你挖一背篓回来。”
林乐辰终于放心了些。
他止住笑,看着面前的厉承御,目光也温柔了下来,他忽然问她,“和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厉承御看着他不说话,林乐辰等了半天,作势哼出个带着升调的“嗯”字。
厉承御笑了,夹毛肚去烫。
洪崖洞的灯光,在泼墨般的夜色里,独自绚烂堂皇,似是画家笔下永远的世外乐园,时间在这里停滞,感情不会变淡,心爱的人永远不会变老。
外面人来人往。
灯光映在厉承御眼里,也映在她心里。
她笑,他就懂了。
林乐辰轻轻握了下厉承御的手,悄声说,“我也很快乐。”
吃完火锅,一身上下都飘着麻辣鲜香,厉承御拉着林乐辰去洪崖洞的清吧。
“这家清吧很有名,音乐好听,还可以上台唱歌。”厉承御拽着林乐辰卫衣,往下走,“你不是说要唱歌给我听?”
“想听什么歌?”林乐辰将厉承御拽着他卫衣的手捉了下来,十指紧扣,低头声音软软的问她。
“我想想。”厉承御说。
两人走进清吧,里面正在放《我的祖国》,林乐辰瞪大了眼,抬头看了眼头上挂着的“音乐房子”的招牌。
厉承御看他样子,忍笑拽他坐下。
酒吧里穿着制服的侍应生,每人抱了好几大束玫瑰花,正在给每位女士派送。
侍应生走到厉承御面前,鞠躬递上一大束娇艳的玫瑰,“女士,清吧客人送的,请你收下,祝你今天玩得开心。”
厉承御收了玫瑰,有些好奇,“嚯,谁这么大手笔?”
侍应生脸上是标准微笑,朝她座位旁边努了努嘴,“你旁边这位男士。”
旁边桌上放了四个酒杯,但只有两位男士在一旁低头交谈,另两张位置空着。
厉承御转回目光,丝毫没注意到,此时纪沫双手插兜,正穿过桌椅,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个高条顺,气质突出,吸引了不少女士的目光。彭浩荣走在他旁边,侧头跟他说话,“我叫你来没错吧?你看多少女人在看你,你还不肯来。”
纪沫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不置可否。
酒精作用下,彭浩荣脸颊微红,他侧耳听着歌曲,小声哼唱“一条大河波浪宽……”,侍应生过来跟他交差,已经遵照吩咐,送了在座女士一人一束玫瑰。
彭浩荣停下跟侍应生说话,“你知道我们 80 后这一批人,为什么能积累起财富?”
侍应生见多了各种客人,乖乖等着听答案,果然,彭浩荣继续往下说,“这是国家给的机会。”
“我们要爱国。”他拍了拍侍应生,那年轻人连连点头。他又抓了纪沫,“我今天也给这位帅哥机会了,在座的女士那么多。”
彭浩荣谈起工作来,严肃得要死,分毫不让。但到了只有朋友在的私下场合,他一放松,又放浪形骸得像是换了个人。
有女士收到花,抛来飞吻向彭浩荣致谢。纪沫不想引人注目,悄悄隐去一边,他绕去吧台跟前结账。
侍应生礼貌客气的将账单打给他,20 来束玫瑰花,一束 588 元。
厉承御将花随手搁在面前小桌上,趴林乐辰肩上看他翻歌单。她刚一抬头就见着纪沫和彭浩荣走了过来。
“边总,彭总!”厉承御站起身来打招呼。
纪沫目光绕过她,准确落在她身后的林乐辰身上。
好一会儿,他才抬眸看回她,淡淡点了点头,走到她旁边。
纪沫挨着她座位坐了下来,位置排得有些密,一双长腿无处安放。
他收腿坐得笔直。
彭浩荣有些惊讶,收敛了刚才的放浪模样,一本正经的打招呼“苏经理好。上次在重庆见到你,还是在龙门浩老街。”
一旁低头谈话的两位男士也抬头看她。
厉承御想了起来,那次在龙门浩老街拼桌吃饭。
她“噢”了一声,“好巧,你们过来听歌?”
纪沫吃火锅时喝了不少酒,此时被音乐声浪一搅和,头有些嗡嗡的。
他似乎嫌彭浩荣聒噪,伸手将他一把拉回座位上,他坐在中间,隔断两人。
隔了人,不方便说话,彭浩荣拿起桌上酒杯向厉承御示意,却被纪沫一把扣在手心里,他侧过身去跟他说话。
轻柔的情歌响起。
“我去点歌。”林乐辰凑在厉承御耳旁说。
他说话时,腮帮子总有些嘟嘟的,呼出的气流吹起厉承御耳后碎发,痒痒的,直抵人心里。
厉承御摸耳朵,笑着对他说,“去啦。”
林乐辰跟侍应生耳语两句,他步伐轻快,一跃上台坐在高高的吧台凳上,一双长腿轻松随意踩在地面上。
纪沫靠坐在椅子上,神色寂寥的看着林乐辰,显得有些孤孤单单。他很少喝酒,但今晚在火锅店,彭浩荣闹腾着庆祝,他不知怎么的跟着喝了不少。他此时有些醉,又有些沉闷。
音乐响起,厉承御一秒听出,是她最喜欢的乐队 The 1975 的《Paris》。
这首歌听过的人不多,而不多的人之中,林乐辰刚好也听过。
唱歌时候的林乐辰,有种独特的魅力。他本身介于成熟男人和青涩男孩之间的气质,让他有种纯欲的味道,懵懂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带有浪漫气息的旋律淌过,原本沧桑的歌曲,让林乐辰唱出了一种摇曳的明媚和希望:
She said hello, she was letting me know We shared friends in Soho She is a pain in the nose And I'm a pain in women's clothes And you're a walking overdose in a great coat
……
纪沫看着林乐辰,他目光逐渐暗淡了下去,有丝说不出的阴郁,他忽然问,“厉承御,你喜欢他什么?”
厉承御花了两秒时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看了看坐她身旁的纪沫。
冷硬,强势,随意的姿态和眼神,透着历经万水千山后的淡定与成熟,是成功男人身上令人着迷的魅力。
厉承御移开目光,笑,“边总,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纪沫神色淡淡,他从小桌上拿了酒杯浅饮一口,拇指搭在酒杯边沿摩挲,好一会儿,他侧头问厉承御,“我该是什么样?”
厉承御跟着啜饮手里的酒,喝了几口,她认真想了下,纪沫在她脑海里的印象,始终是她第一次见他的那种沉稳、冷静,以及后来的肃杀和果决。
厉承御深呼吸,叹了口气说,“边总,你有你的王国,我们都不在你的王国里。”
纪沫目光深深,眸子里的黑极亮极柔,“你说的没错。”
厉承御不再说话,她看向林乐辰,他唱歌给她听,再光芒万丈,此时想的也只是让她开心。
歌曲唱到这里,有女士招手叫侍应生,将写了电话号码的便签交给侍应生,又指指台上。
林乐辰不管,他只看得到厉承御。
Ya know, how I'd love to go to Paris again,
again, again, again and again,
And how I'd love to go to Paris again……
……
厉承御觉得自己没喝多少酒,却有些微醺,她目光定在林乐辰身上,话却是对着纪沫说,“林乐辰他不干涉我,不控制我,不限制我,不操控我。”
厉承御舒心的笑,“我在他面前,只需要是我自己就好。”
纪沫不明白,他侧头凝视厉承御。
厉承御微仰着头,“我可以好好做我的工作,他可以好好投入他的学业,我们不需要每天黏在一起,但都知道彼此心上永远有对方。”
“这种感觉很踏实。”厉承御说。
她谈过很多次恋爱,要么是不懂事时候的好奇,要么是被最明媚的外表吸引,稀里糊涂陷入进去,要么就是害怕孤单,想找个伴,哪怕没有那么强烈的情感,只要有人陪着吃饭,也是快乐的……
厉承御喝了酒话也不由自主多起来,“边总,在乐辰之前,我被最后一场恋爱伤得一败涂地。”
她顿了下,“本质上那段感情是我倾慕他是北大硕士,长得又帅,是我主动追的他。”
纪沫一动不动的看着厉承御。
“那时,我们更像是情侣 COSPLAY,他是我男朋友,我扮演好他的女朋友,像世俗里情侣该有的状态。”
厉承御努力回想,“那段感情里,我卑微得像一粒尘埃,哪怕分手时他给我一耳光,我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你应该听别人说起过,我男朋友无数。”厉承御自嘲的笑了一下,“有部分是事实。刚入行时,工作不顺,烦恼事情太多,家里人又反对我干这行,我所有情绪的出口,就是有个人,不需要有多爱,静静陪着我,偶尔倾听就好。”
“我那时太年轻,以为所有的不顺心,只要有人陪伴,就都会熬过去,其实错了,”厉承御声音里有了快乐,“后来遇见乐辰我才明白,我并不懂爱。”
说起这些话时,厉承御神色平静,“对于爱情,我也是新人。是他让我知道,对的爱情,是什么样子。”
厉承御慢慢抬眼看向纪沫,声音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呜咽,“我后来才知道,让人舒服的爱情,是你可以做自己,最舒服的自己。”
厉承御看着台上的林乐辰,举了下酒杯,她一饮而尽,和着口腔里芳香的酒气说,“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我甚至想过我和他的一辈子是怎么样走完的。”
厉承御放下酒杯,托了腮看林乐辰唱歌,她眼里泛着柔和的光,却又如天上的启明星般明亮。
厉承御这些话随着音乐在空气中飘来荡去,似乎无关紧要。等落入纪沫心里,却突然显出分量来,重重的,压得他心里有一种压抑的酸涩,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去拿面前的酒杯,却又脱力般一动未动,理智告诉他,喝酒其实什么用都没有,只是无能的表现。这样陌生的感觉,让他很不喜欢,却又无能为力。
纪沫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知道过往岁月长河,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他总是很自信自己能掌控一切,但此刻,这种无可奈何的挫败感,从他心底缓缓生出。
他生命里第一次有这种荒唐的感觉。
林乐辰唱完歌,放了话筒,没有理睬朝他投去青睐目光的女人,穿过人群径直朝着厉承御走来。
纪沫看着林乐辰越走越近,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他有些晕沉,却稳稳的站起来,涩着声音说,“厉承御,我的王国里,其实有你。”
纪沫往酒吧外走去,彭浩荣三人兴致正高,没注意到他。
纪沫不甘心。
世间沉沦大多都是因为“不甘心”,一向冷静自持的纪沫也未能例外。
他知道,在他这里好像从时间起就错了,他出现的时候太晚了。
但就像是飞蛾扑火般,即使覆灭也要燃烧一次的冲动在他体内涌动。他本身没有什么欲望,但是喜欢一个人竟然会上瘾,他对自己毫无办法。
他明知不可为,但偏偏就是想要去做。他甚至有些痛苦的想,要不要铤而走险,玩一种玉石俱焚的游戏。
清吧外,灯光昏暗,纪沫双手插兜,没在黑暗中。
薄雾渐起,江风狂乱的向他刮来,他一颗心在风里跟着摇晃,找不着落处。
直到吹得浑身透凉,纪沫才又坐了回去,和厉承御打过招呼后,与彭浩荣几人离开。
四人喝了酒,便都叫了代驾,一起去车库取车。
彭浩荣又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酒精作用下,拉着顾震不停说话,听得顾震连连点头。
到了车库时,几个代驾也已经赶到了,几人分别,顾震朝彭浩荣挥手,“明天几点飞机,我送你。”
彭浩荣拍拍纪沫,“老干部在,让他送。”
几人笑笑,挥手告别,各自坐进了车子里,往家的方向开。
纪沫将彭浩荣塞到后排座位上,自己也坐进去,吩咐代驾先去酒店。
彭浩荣规矩坐着,收了刚才的玩闹,斜眼细细打量纪沫神色。
“不认识我?”纪沫察觉到他有话要讲,冷声问他。
都是生意场上混的人精,彭浩荣滑下去一些,手枕在脑后说,“上次在苏州,我就看出来了。”
彭浩荣话讲得模糊,纪沫却听懂了,被他说中心事,不想理他,只转头看向车窗外。
彭浩荣咋舌,“人有男朋友的,你怎么追?”
纪沫不出声也不反驳,好似没听见。
彭浩荣叹气,拍了拍纪沫肩膀,“纪沫,你这回折了。”
纪沫斜睨他一眼,两人关系好,彭浩荣说起话来无所顾忌。
他跟纪沫慢慢讲起来自己的感情故事,没那么丰富,只是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但所谓的刻骨铭心,其实在时间的沉淀里,会慢慢发现,之所以刻骨,是因为没有得到,因为遗憾,才会记一辈子。
但是后来,遗憾多了,这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感,就显得微不足道。
“我追过一个女生很多年,那时觉得这辈子非她不可,她后来出国了,我没跟去,我的根基在这里。”彭浩荣喝了酒,但说话时非常清醒,“我那阵觉得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了,但是现在,和我太太在一起,平淡、踏实,也很满足。”
纪沫听着,不说话。
车子到了酒店门口,彭浩荣下车,“你就吃亏在只忙工作,你要是多恋爱几次,就会发现没有什么非谁不可。”
纪沫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直接跟他道别,彭浩荣关了车门,看着纪沫汽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他才摇了摇头,转身上楼。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临近一点,重庆的夜晚,依然热闹璀璨。
厉承御刚到家,就听到手机“叮”的一声,是邮件提示音。
厉承御心里顿时紧张了一下,她直觉是刘国松发出的辞职邮件,顾不得还没换鞋,踢了鞋子就走去客厅解锁手机。
果不其然,发件人是刘国松。
厉承御点进去,内容不外乎是例行的因为个人原因不得不立即离职,希望公司批准。
林乐辰看着厉承御光脚踩在地上,拎了拖鞋跟过来。
他大手一伸,将埋头看手机的厉承御按坐在沙发上。他蹲下去,个子太高,单膝跪在地上,将拖鞋给她套脚上。
看到厉承御眉头紧锁,林乐辰不禁伸手摸了摸她脑袋,见厉承御仍是没理他,知道她有要紧事,他放了书包,跑去卫生间放热水。
厉承御屏着呼吸将未读邮件翻了个遍,没见到张强和谭莉莉的辞职信,她稍稍放下心来。
“乐辰。”她叫。
林乐辰刷着牙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唇边有点白色泡沫,“嗯?”
厉承御忍笑,问,“你今晚不回宿舍,确定没事?”
“没事。”林乐辰回答她。
“好,那你先洗漱,我有事要忙会儿。”
林乐辰见她忙,应了一声,轻轻关上卫生间门。
厉承御低头退出邮箱,没有回复刘国松。
她握着电话等了好一会儿,手机始终安静,没有任何电话进来。
那头,刘国松正等着厉承御打电话挽留他,这样,他才好开口提条件。
厉承御咬唇沉思,决定先装作没看到邮件,按兵不动。
她盘算,只要张、谭二人能按时奔赴林场,做剩下的项目,那么事情基本上就成定局了。
到那时,她再同意刘国松的辞呈,借机将他彻底踢出局。然后,只需她单独作业,整个方案就可按照原定计划推进。
话虽这样说,但对于这二人是否会留下,厉承御心中并没有百分百的底气。何况,自来都是夜长梦多,一切都得等到第二天才能尘埃落定。
一整夜都没睡踏实,清晨闹钟一响,厉承御就伸手按掉,唯恐吵醒林乐辰。
她摸过手机来看,邮箱里空空如也,没有新邮件。
她侧身躺在床上,借着窗帘缝透进的晨曦微光,看着熟睡的林乐辰,他眉眼舒展纯净,没有烦事纷扰。
厉承御出神的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纷乱的内心终于安静下来,她伸手抚了抚他额前掉下的一缕头发,这才轻手轻脚起床。
今天要出发去林场,厉承御提着行李直接去了高铁站。
到站的时候,正是清晨七点。
等在高铁站的,还有夏雪、何恒轩、胡家磊三人,以及一名基德老员工。
城际列车就要出发,厉承御几人依然在进站口张望,张强和谭莉莉没来。
何恒轩有些不满的嘀咕,“都快开车了还不来,这架子真大。”
胡家磊抬头瞥了他一眼,夏雪站他旁边,悄悄拉了拉他衣服,示意还有名基德老员工在,让他小心说话。
何恒轩不满的拎了行李箱,准备先进站,“小遇姐,等下要开始检票了,我去排队。”
厉承御正要说话,就看见朝着这头疾步飞奔而来的张强和谭莉莉,她赶紧拽住何恒轩,朝着张、谭二人挥手。
一直压在厉承御心口的大石头终于卸下,她大大松了口气。待两人近了,她笑问小跑得有些气喘吁吁的两人,“要不要歇歇?”
“苏经理,不用。今天实在是太堵车了。”张强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谭莉莉在一旁跟着点头。
“好,”厉承御也不戳破,笑着招呼大家,“走,出发!”
城际列车上,厉承御起身去卫生间,碰到张强正站在车厢连接处,盯着手机发呆。
厉承御清清嗓子,咳了声,走了过去。
“在看什么?”
张强转身,见是厉承御,收了手机,“将事情完结。”
厉承御看着他,“那处理完了吗?”
张强偏了头去,看着车窗外,没有直接回答,“刘国松是部门资历最老的员工了,我从进基德开始,就一直和他搭档。”
“你们没有和他一起辞职,你觉得他不能接受?”厉承御问。
“他一时之间不太想得通吧。”张强回过头看着厉承御。
“职场上迎来送往是常事,每个人要去往的地方都不同。刘国松会想通的。”
“也是。”张强肃了肃神情,说,“我现在最该关注的,是怎么把林场评估做好。”
厉承御笑笑。
等坐回座位上,厉承御打开电脑,认真回复了刘国松的辞职邮件,表示同意并抄送给了人力资源总监贺华和纪沫。
没一会儿,纪沫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厉承御起身去车厢连接处,接了起来,“边总。”
“刘国松这个时间提离职,会影响目前的项目吗?”
“边总,在他昨晚提出辞职前,我已经和部门其他人聊过,对团队不会产生影响,林场评估也会按原计划推进。”厉承御回答。
纪沫却听出了额外之意,“你早就知道了?”
“是。”
“你和哪些人聊过?”
“团队的两位老员工。”
纪沫握着电话沉默了下,很快理清是怎么回事,他平静但也意有所指的说,“厉承御,你的身份是基德合伙人,开除谁,挽留谁,那是你的权利。但是作为合伙人,顺利完成这次的政府项目,是你的责任。”
“边总,我明白。”
纪沫声音淡淡的,他停了一下,再说道,“这次的项目,你的责任大于你拥有的权利。”
厉承御挂掉电话后将手机放在一边,与何恒轩聊起在林场的趣事,她带着他们,就要去开启一场艰苦的工作之旅,此时,她希望每个人都是放松的。
与此同时,基德办公室。
纪沫起身冲了杯咖啡,他叫了袁林进来,示意他坐下,这才缓缓问他,“刘国松这个时候突然辞职,厉承御打算同意。你觉得这件事,会影响到林场评估吗?”
袁林并不惊奇,侧头略想了下,“会影响,但可能性很低,部门核心员工在,苏经理有她的手段去应对。”
纪沫沉思片刻,仿佛下了很重的决心,他抬头看向袁林,神色带着一丝少见的阴鹜,“你去查刘国松的动向,这个节骨眼上,谁挖走他,于我们而言,不见得是好事。”
纪沫又说,“现在整个资产评估领域盯着基德,这次林场评估又是政府项目,这时间点上,刘国松不会一个人冒然辞职,他伙同过谁,你去查一下。”
袁林领了指示,正打算出门时,纪沫轻声说,“厉承御,虽然升了合伙人,但到底年轻,这个领域年轻人闯出来的少,她防不住的事,我们得去防。”
袁林懂了纪沫的意思,他应声走了出去,纪沫神色却未见轻松,凝神想着什么。
不一会儿,厉承御就收到新邮件提示,纪沫同意刘国松离职,安排贺华为他尽快办理手续。
事情基本已成定局。
还有十来分钟到达江黔区,厉承御接到通电话,那头刘国松声音有些气急,他既是指责也是诈她,“苏经理,你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你太不厚道了!”
厉承御冷静,不着他的套,只说,“你要辞职,我尊重你的决定。没有别的意思。”
如意算盘落空的刘国松被噎了一下,他也是自作自受,他说,“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一次是我不小心被你拆了局,但你留下的人,也未必会跟你一心!”
刘国松话说得不客气,厉承御也就回得直白,“那是公司内部的事情,我不需要跟外人解释。”
她挂了电话,走回了座位。
她看向坐在前面的张强和谭莉莉,心里却未见轻松。
这件事虽然顺利解决,但厉承御的空降部队和基德重资评估部老员工之间,却从此生出一条看不见的裂缝。
在今后项目分配、绩效考评、晋升上,这条裂缝都将清晰的横亘在众人之间,将重资评估部分成两个不同的阵营,而原本,他们可以很好的融为一个团队。
厉承御托腮看向车窗外,城际列车飞驰,钻入漆黑隧道。列车外,黑暗扑面而来,列车内,却是一室光明。
厉承御知道,她现在不只是负责部门工作,她作为基德合伙人,她要考虑的是团队,是全局。今后平衡重资产评估部的“两极分化”,对她来说是一项挑战,这份挑战直接决定她能带领这个部门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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