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钧墨眼神闪了闪,这样的厉馥仪也是自己没见过的。到底是厉常松的女儿,就算是个花瓶,狼狈如斯,但动真格的时候也是不怒自威。吴珍瑢瑟缩了一下,有点被吓到了。她佯装委屈的搂着楚母的手臂,“干妈……”
看到厉馥仪捂着嘴低头瘫坐在地上摇摇欲坠,楚钧墨心里一紧,忙伸手要察看她的脸。还没看到就先摸到脸颊已经明显肿胀,他愠怒的看着吴珍瑢,眼里迸射出两道寒光,“谁给你的这个权利?!”
吴珍瑢也是一脸愤怒,大义凛然的说道:“这一巴掌,是我替楚叔叔打的!”既然敢打,自然早就想好了说辞。
呵,原来是个外人。
她厉馥仪是欠了楚家的,但可不代表她会忍受一个外人的泄愤出气。
感觉到喉咙不再涌血,她放下手,费力地开口:“我和楚家的恩怨,跟你有什么关系?”
“楚叔叔把我当成女儿一样疼,他走的那么惨,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样教训一下没有被绳之以法的杀人凶手!”
不得不说吴珍瑢很厉害,字字句句都戳在楚钧墨和楚母的痛点上。
但厉馥仪才不管她是不是在带节奏,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会去验伤,我要告你故意伤害罪。现在我耳朵里嗡嗡作响,这是耳鸣;我还恶心想吐,这是轻微脑震荡。加起来怎么也构成轻伤了,你至少会被处以两年有期徒刑。”
楚钧墨眼神闪了闪,这样的厉馥仪也是自己没见过的。到底是厉常松的女儿,就算是个花瓶,狼狈如斯,但动真格的时候也是不怒自威。
吴珍瑢瑟缩了一下,有点被吓到了。她佯装委屈的搂着楚母的手臂,“干妈……”
楚母果然维护她,冷着脸质问道:“珍瑢做什么,都是代表我的意思。这样你还要去告吗?”
“我告的是动手的人。”言下之意,还是要告。
吴珍瑢暗暗咬牙,这女人居然不吃这一套……
“呵呵,你撞死人都没坐牢,我打你区区一个巴掌,居然要坐两年牢?”就不信这话一说出来,大家还能不炸。
人群顿时爆发出阵阵指责声讨。
“你们听听,她这说的是人话吗?”
“这什么世道?有钱人的世道!”
“有钱了不起啊?她家现在已经破产了!”
吴珍瑢得意的笑了,多的是人看这女人不爽!
他们父女真的有这么十恶不赦?
要不是那个该死的远光灯,她怎么可能看不清前面而撞死人。
但现在说出来会有人信她吗?
何况正如楚钧墨所说,不管因为什么,都改变不了自己撞死人的事实。
对这些言语攻击,厉馥仪都是默然的接受,直到有人说了句“事实证明,为富不仁必遭天谴!他爸不就是破产猝死的嘛”……
“闭嘴!不准你这么说我爸!”她恶狠狠的瞪着那个人,充满红血丝的眼里闪过戾气。仿佛那人敢再说一个字,就能扑上去咬死他。
这些人怎么骂她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一句爸爸的不是!人都已经走了还不够吗!
那人被她狠绝的样子吓得瑟缩了一下,强撑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你说错了,从来都没有什么天谴……如果有天谴,遭报应的也该是我!今天举行葬礼的应该是我!”厉馥仪嘶声吼着,悲苦得似要啼出血来。
楚钧墨蓦地僵住了,呼吸凝滞,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你、你有错,你爸包庇你也有错!”
哈,这里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有那个善后的能力却还能把犯了罪的亲人送进监狱?这种事他们没见过,但她还见得少么?那帮二代玩脱了出人命了,新闻都悄无声息的。
以前她还觉得那些父母是助纣为虐。怀了孩子后她才懂,即使是假设,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包庇孩子。
厉馥仪笑了,眼神轻蔑,“我爸有那个能力用钱势包庇我,真抱歉没有如你们所愿上演大义灭亲的戏码!”
什么逻辑?简直是三观不正!
这话无疑是正中楚钧墨的雷区,他低吼道:“你够了!事到如今,在我父亲的坟前,你还认为厉常松没错?”
“一个溺爱女儿的父亲,有什么错?站在父亲的角度,我爸为我做的,没有错!”厉馥仪双目猩红,眼眶里有水珠滚动,好似下一秒就要流出血泪,“倒是你!你以为你又能比我爸好到哪里去!我宁愿你直接撞死我!骗子!”
听着她声嘶力竭的哭吼,一群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太阳早已经躲进了云层里,空气里只有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和厉馥仪的喘息声。
楚钧墨松开手,站起来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一言不发。
厉馥仪缓缓抬头,没有阳光,她很清楚的看到男人脸上的表情。
没有表情,看她的目光平静地就像在看路边随处可见的杂草。
只有楚钧墨自己知道,这一刻他对厉馥仪的痛恨达到了顶点。
“直接撞死你?我可没有一个有钱有势的爸爸给我摆平牢狱之灾。”恨怒到极致,他说什么话也带着一丝笑意,“厉馥仪,你真是,无可救药。”
“所以,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认错,我再接你回去。”
说完这句话,楚钧墨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
吴珍瑢连忙挽着楚母的手跟上去,路过厉馥仪身边时羞辱道:“你跟你爸都好恶心哦!”
“滚!”厉馥仪对她可不会客气,“等着接法院传票吧!”
楚钧墨都不管她了,吴珍瑢更加有恃无恐。她夸张的拍拍胸口,“吓死人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丑样!脸肿的像猪头,凶什么凶嘛……”倾下身去,眼里带着满满的恶意,低声说:“你敢去告我,我就把你爸为富不仁包庇你杀人的事抖出去,你也不想他死后还被人唾骂吧?”
至于楚母,眼角都没往厉馥仪身上扫一下。
一群人也跟着走了个干净。
看着楚钧墨开着车扬长而去,吴珍瑢窃笑,哎呀,这天阴得真快,看来是要下雨了。
厉馥仪等那群人已经走得看不见了,揉了揉有点发麻的腿,慢慢站了起来。站直身体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肚子突然疼了一下,但接下来就没了动静。
医生说过,在接近预产期的时候,子宫的收缩极可能是“假性阵痛”。不要慌,还没到预产期。
再看了一眼墓碑上楚父的照片,她也一步步朝山下走去。风越来越大,天空乌云沉沉,看来要下雨了。
走了几分钟,肚子又开始疼了,她撑住路边的树,这次疼痛持续了有半分钟……
厉馥仪咬紧牙关,额角冒出冷汗。这种切切律周实实的疼,不会这个时候要生了吧!
这时,她感觉一股热流从那里流了出来,是羊水还是血?
然后厉馥仪眼睁睁的看着几滴血滴落在地上。再也不能侥幸,她就是要生了!趁着阵痛过去赶紧拿出手机打给楚钧墨。
看到来电显示,楚钧墨挑眉,这么快就反省好了?
又一波阵痛袭来,疼的她手机都拿不住,“哐”的掉在地上。
接通电话,楚钧墨说道:“知道错了吗?”却半天不见对面有回音。
厉馥仪跪在地上,想去捡回手机,疼得颤抖的手抓了几次终于拿到了手机,“楚钧墨你快来……我肚子疼……”
入耳竟是一片“嘟嘟嘟嘟……”
是因为自己没及时回话,所以楚钧墨才挂断的吧!她不信楚钧墨非得折腾死她才解恨,想她死何必那么费事,还搭上自己的孩子。她不信楚钧墨对孩子一点感情也没有!
再打过去却只听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挂断再拨,依然是这句话。
突然,厉馥仪感觉脸上有点点冰凉,很快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哗哗的大雨狂泼而下。
“楚钧墨!你为什么不多等一下……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恨你!”
很快,大雨就将她淋得湿透,地上的点点血迹很快被冲散,脸上的泪水也和雨水交杂在一起,热的泪,冷的雨,不断涌出,不断冲刷,是疼痛,更是绝望!
再也不指望楚钧墨,厉馥仪果断拨打120,憋着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求助,却听到对方断断续续的说:“……信号很不好……听不清……进屋……”
进屋,哪来的屋?抬头四顾,所见都是如垂帘一样稠密的雨线。厉馥仪想起上山时看到的位于山下的几座给墓园工作人员办公用的平房,一咬牙撑起身子,颤巍巍的继续往下走。边走边喊,“来人啊……救命……有没有人……救命……”
似乎还嫌她不够孤立无援,雷声轰然响起,将她拼尽全力的呼救声掩埋在雷雨声里。
雷声稍歇,隐约听到年轻男人的声音,“日!让你瞒着头儿偷偷来查案,还拖老子下水!现在爽了吧!”
“快滚吧!再叨逼叨小心天打雷劈!”
“日!老子又没做亏心事,怕个卵啊……啊啊啊啊啊啊——”很快嬉笑怒骂化作受到惊吓的屁滚尿流。
终于有人了!还有人!厉馥仪振作起来,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殊不知对方就是看到她才吓得惨叫。
“雷雨天,人烟稀少的墓园,穿着孝服的独身女人,好像还是个大肚婆……兄弟你看到了吗!快告诉我这不是我的幻觉!”
要不是个孕妇,程临八成会装作没看到耍一下余国庚。他大步跑过去,有力的手搀住快要软倒在地的女人。
湿哒哒的发丝贴在苍白肿胀的脸上,厉馥仪用力抓住眼前男人的手臂,开口的声音却细如蚊蝇,“我要生了……求求你送我去医院……”
日!还是快生的孕妇!
程临感觉抓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要掐进肉里,大有不答应也不会放开的架势。
没有一丝犹豫,他马上对同伴吩咐道:“你去把车开过来,快点!”
“你们在这等我!”余国庚狂奔着向前跑去。
“你别怕!我叫程临,他叫余国庚。”边说边从从口袋里掏出个证件放到厉馥仪眼前,“我们是警察哦,放心!”
他们愿意帮自己!他们是警察!厉馥仪登时松懈下来,放心的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他,哭道:“我、我叫厉馥仪……我好痛……从来没这么痛过……”
她想过很多孩子出生时的场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现在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痛苦。
饶是程临一向自诩能说会道,此刻也只能徒劳的安慰:“你忍忍,到医院就好了……勇敢点……车来了!”
还好今天开的是。两个男人一起庆幸着。
余国庚将第二三排座椅折叠起来,车里赫然出现个小床。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好,等程临坐上副驾驶,门刚关上余国庚就一脚狠踩油门,银色顿时飙出去老远,很快就开出了墓园朝市区驶去。
后面躺着个痛苦哭泣呻吟的产妇,程临浑身僵硬,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到厉馥仪握在手里的手机,他忙问道:“下了山就有信号了,我帮你联系你的家人……”
家人?她惨笑着,“我没有家人了。我是个孤儿。”
没有家人总有老公吧!余国庚抬眼看着后视镜里的女人,这才看清她的脸。哎哟,脸色白得像鬼,但一边脸红肿得老高,莫不是被家暴了?就算这么狼狈也看得出是个美人,平时还不知道是怎么个如花似玉呢!哪个狗日的啊对着这么张脸居然也下得了手!这要是他女人一定天天捧在手心好吗!
厉馥仪满头满脸的冷汗,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被拉扯!生孩子这么疼,自己是多怕疼的人啊,为什么会想要孩子?
重重呼吸了几下,阵痛已经密集到一两分钟一次,节奏越来越快,一次阵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两位警官,我可能……”
两个男人心瞬间提了起来,可能什么?!
“我感觉到……孩子的头已经……沉到了骨盆……”
“啥意思?”程临和余国庚面面相觑。
“就是,就是孩子要出来了的意思……”
日!这太可怕了!余国庚瞠目结舌,“怎么办啊小临子?”
程临灵机一动,“你把警示灯放上去!再开快点!”
“你还带了这玩意!”余国庚忙翻出来放到车顶,在滂沱大雨中加足马力溅起一路泥水,“幸好带了这玩意!”
程临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因为厉馥仪的一句话——
“我感觉孩子又往下走了点……你帮帮我……”
小麦色的脸涨得通红,他结结巴巴的说:“帮、帮什么?我不懂,我没有做过……”
她艰难的扯起嘴角,“我也没有……生过……我们一起加油……”
余国庚在心里疯狂吐槽:这个“也没有”就不要强调了!并没有安慰到我们!
程临来到她身边,坚定地点头,“你说,我做!”
“帮我把……裤子脱下来……”
“什么!”
这下程临脖子都红了,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烧!这可真是世间一等一的苦差事!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时候我不是女人,你也不是男人,快!”厉馥仪低吼着。
程临咬牙,小心地把她的裤子拉下来。血腥场面他没少见过,但她身下的车座浸染开来的血水和羊水却令他发憷。
“不知道开到几指了……啊——”真的太痛了!痛得想死!
楚钧墨将车停在路边,刚才母亲打来扯了一通无非是明示暗示要他快点离婚娶吴珍瑢,丢下三个字“不可能”果断掐断电话。却看到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厉馥仪打来的。
想起前面接的那个没有回应的电话,还有外面瓢泼不歇的大雨,楚钧墨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从墓园下来也不过半个钟头,这么点时间,不会出什么事吧……楚钧墨急忙调转车头往墓园开去,一直不停拨打厉馥仪的电话,得到的却都是相同的无人接听。
“滴呜滴呜滴呜滴呜……”一辆挂着警示灯的银色飞速开过去。
“啊——”
他好像听到了厉馥仪的叫声!仔细凝神,却只有雨声和逐渐远去的警示灯发出的尖锐的声音。
楚钧墨匆匆朝后瞥了一眼,却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跟她就如同这两辆车,擦身而过之后便是渐行渐远。
墓园沿路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跑到父亲的墓碑处,四周茫茫雨雾,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楚钧墨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重,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像无头苍蝇般四处寻找,山间回荡着他急切的嘶吼声:“馥仪!厉馥仪!”
撕心裂肺的惨叫把两个男人都吓了一跳!余国庚手抖得差点握不住方向盘,程临再次紧握住她的手加油打气,“你忍一忍别把力气都喊完了!我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要憋着气使劲!”
“好……”
“要不要吃点东西?待会还有用力的时候……”
“好……”
程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巧克力,撕开包装纸掰成一块块的喂到她嘴里。
不知道巧克力补充了体力还是心理作用,厉馥仪确实觉得比之前更有力气了,这个时候宫缩也来了。她回忆起自己之前无聊看过的生产的纪录片,暗暗憋气。
“我真的受不了了……太痛了……”厉馥仪痛得连哭都没力气了,“你开快点……我要去医院剖宫产……”
余国庚大喊道:“坚持住!咱现在可是一路无阻!”
程临又掏出一条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不由分说塞进她嘴里,“咬住!”
宫缩又来了,厉馥仪狠狠咬着手帕拼尽吃奶的力气,用力到额角和颈间青筋暴起。就在她毫不怀疑自己会痛死在这里的时候,听到程临惊呼“我已经看到宝宝的头部了”!
真的吗?
“真的真的!头发又黑又多呢!”程临忘了一开始的羞涩和不自在,为能见证新生命的诞生感到由衷的欣喜。
这句话给了厉馥仪无穷的力量,等下一轮宫缩来临后,孩子终于滑出了体外,哇哇大哭。
那一瞬ɹp间她整个人都虚脱了,觉ๅๅๅ得无比轻松舒服。
听着孩子响亮的哭声,程临和余国庚也一头汗跟着她一起虚脱了。
“是个男孩!”看着孩子连着母体的脐带,程临问:“这要怎么弄?”
“割断吧……有刀吗?”
“有把瑞士军刀。”程临咽了咽口水,“那我割啦?你忍着点……”
“傻瓜……这个又不会痛……”
他抖着手割断脐带,从车上的行李袋里拿出一条毛巾将还坠着半截脐带的孩子包好,放到厉馥仪怀里,怕她没力气抱不住,还得托着她的手臂。天知道从没接触过这么小这么轻的孩子,才四斤多吧,他的手也在颤抖。
“为什么肚子还没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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