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姐，你们报给我的方案我已经看过了。有几点需要修改的地方，想和你面谈一下。我看我们办公室离得也不远，你看这周三或五有时间来一趟吗？”“谢谢您的反馈。我有空，周三就去找您。”韩之遥忙不迭把质问的话语吞进了肚里，一心惦记起了这个季度的绩效。电梯门缓缓打开，韩之遥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稳稳地跨出电梯间。她抬头扫了一眼指示牌，径直走向女士洗手间。
中间夹着高出一头的原斐然，双方的嗓门都不觉大了一号。
原斐然转过身，挑了挑眉，弱弱地问道，“还遛狗吗？”
不等韩之遥下令，顾女士赶紧截断，推着原斐然往回走，“着什么急，来，先吃饭！”又冲韩之遥说，“你爸在下面停车，一会儿就上来。再找双拖鞋来。”
正说话间，老韩从电梯里出来，提着一袋子东西径直走来。
“咦，都挤在门口干嘛呢？”
“老韩，以诺来啦！”顾女士的声音掩饰不住的激动，从里面飘了出来。
韩之遥动作迟缓，机械地咀嚼着米饭。
“这孩子发什么愣，”顾女士捞了一勺牛肉扣到她的碗里，“吃菜呀！”
“哎呀，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老韩心情大好，豆豆也在一旁蹦上窜下，“斐然，我们家饭菜口味淡，你还吃得习惯吗？”
原斐然嘴里包着一大块糖醋鲈鱼，吃得正香，“好吃，还是以前的味道，好怀念啊。”
老韩笑眯眯地招呼道：“都是自家人，别客气哈。”
“听你妈妈讲，以后打算长期在国内工作啦。你上《王牌律师》那档节目，我们家都在追呢，真不错。”顾女士收不住满脸姨母笑，不动声色地切入主题，“你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人也上进。我们遥遥也努努力再发展几年，看看能不能有你半分多。”
“遥遥也很优秀。”
“对了，斐然啊，前几天我还和你妈妈讲呢。你和遥遥这么多年了还没遇到合适的，要是你不嫌弃，你俩也算知根知底。”
原斐然抿了一口浓香四溢的排骨汤，“我这不是刚回国嘛，先把工作稳定下来。感情的事嘛就顺其自然。”
“强扭的瓜不甜。”韩之遥点头称是。
老韩在一旁专注地竖着耳朵，仔细推敲话中是否暗藏玄机。
机灵如顾女士，一下子也被带跑了节奏，更别提云里雾里的老韩。
两个年轻人相邻而坐，各吃各的，不见任何端倪。
饭后，原斐然稍作休息，起身准备告辞。
老韩连忙起来挽留：“斐然呀，外面时间还早呢。刚吃完，不再多坐一会儿？”
“谢谢韩叔，我待会儿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今天就不多打扰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聚。”
“那我送送你吧。”韩之遥一边抱起豆豆，一边去柜子里翻遛狗绳，“顺便带豆豆下去转转。我今天早上还没遛它，快憋坏了。”
新的周一，韩之遥顶着遮瑕也掩饰不住的黑眼圈，踩点到达办公室。
还没等她把座椅捂暖，实习生方筱南一脸悲怆地凑了上来。“姐，你刷微博了吗？”
00 后的方筱南是 N 大法学院的大二学生，算起来还是她的隔代学妹。
“我不追星。”她按下电脑开机键，在等待画面的间隙里顺手将屏幕、键盘和鼠标通通擦拭了一遍，“怎么，你的哪个爱豆塌房了？”
“原斐然律师竟然名草有主！你看。”方筱南把手机屏幕举到韩之遥面前，“不过算了，我粉他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韩之遥点开屏幕，狗仔风格的标题很是吸睛－－“知名素人网红律师金屋藏娇，彻夜未归”。
竟有这等风流韵事？
再下拉，她一眼认出了自家小区的楼盘，心里咯噔一声，暗暗叫苦不迭。
她没想到向来与娱乐八卦绝缘的原斐然乘着真人秀的东风以这种方式火出圈，更没想到这把火还殃及池鱼，顺带着把她也点着了。
《王牌大律师》以如城的顶级律所天合为取景地，集中展示了律师们真实的工作状态和严苛的职场环境，并且引发了一系列社会焦点和真实案件的全民热潮，在专业度和品质感方面带给新一代智识型观众极大的冲击感和吸引力，特别受方筱南这样的法学生青睐。
与此同时，出于娱乐性的平衡，节目组邀请的精英律师们多金帅气沉稳睿智，或美丽干练优雅知性，在迎合观众胃口这块可谓拿捏得死死的。
作为常青藤名校优秀毕业生的原斐然被挖出了不少热料，顶级律所当家男神、知名家族企业的独子继承人等头衔也铺天盖地。
节目中的他专业能力过硬但作风低调沉稳，无论是对律所前辈还是新进实习生都待人以春风，不卑不亢，谦逊有礼的同时又颇有师表，何以琛本琛的呼声极高。
照着韩之遥的见识，她反倒觉得原斐然才是现实中的天之骄子，可以真实地对话、交流、合作甚至触碰，是在她的青葱岁月里留过痕迹的人。
不是遥不可及的偶像，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他的云淡风轻，恐怕是从小到大听过太多溢美之词，万花从中过，早就产生了免疫力。
不过，本相如何，大家并不关心。
资本打造人设，观众被光环吸引，商家追逐流量和热度。
韩之遥的公司也不例外。
上周，她收到总经理的邮件通知，让她负责接洽一位律师作为来年的外部法律顾问。没有经过法务部内部审核和推荐渠道，直接指定了天合律师事务所的原斐然律师。
办公室八卦圈传言，总经理芳龄十八的闺女是原斐然的忠实铁粉，正为了向原斐然毕业的藤校进发而废寝忘食地学习，为人父母自然欣慰。
加之总经理和同侪私下聚会时，听闻好几家都有意向向原斐然抛出橄榄枝，揽到麾下担任常年顾问。
男人们争强好胜的心思总是在不经意间被激发。
但是，任务落到韩之遥头上，意味着她必须用足够的诚意和优渥的条件以及与对方能力契合的工作内容进行邀约的筹码。
双方并没有合作的记录，一切从零开始。
初步接触、提出方案和报价、确定工作内容和范围，直到双方达成合意。
开完早晨的部门例会，韩之遥被喊到了总经理办公室报告签约进度。
未及韩之遥开口，总经理清了清嗓子，以极其沉郁的口吻缓缓开口：“小韩啊，其实你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嗯？嫌我效率太低？
“我知道这个任务确实压力很大，但也不希望你以这种方式独自承担重担。”老大痛心疾首，“如果有难处，讲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嘛。”
“我已经联系上原律师了，他会考虑我们的方案。我这周再催一下结果，如果需要调整内容，我会继续跟进。”
“啊，那很好啊，不愧是年轻人，效率就是高。”总经理的眉头顿时舒展，但揣着心事，脸色还是暗沉，“只是你个人的损失，这个我们要怎么处理比较好呢？”
“损失？我没有损失呀。”韩之遥低头仔细回忆，莫非是喝酒断片了？
她试探地问道，“我是漏掉了什么报销吗？”
“你知道，我们公司是外企，讲究保护员工的权利。你这次为了拿下原律师，牺牲小我的精神实在是很令人感动，只是……”
猛然反应过来，“总经理，您千万不要ᵚᵚʸ有负担！我和原律师之间绝对没有任何暗箱操作，没有任何金钱或肉体交易！”
信誓旦旦，日月可鉴。
她对自己熬夜制作的方案可是有十足的把握，哪里用得着出卖色相，以身犯险？
总经理长吁一口气，“小韩啊，要是这个单子能谈下来，你这个季度的绩效奖肯定没跑了。我提前给你吃颗定心丸，放心。”
“我冒昧问一句，现在公司里都在这么传我的事？”继咯噔之后，韩之遥觉得自己的心要拔凉拔凉了。
外人眼中，韩之遥走的是知性路线，做事沉着冷静、有条不紊，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
男生看了基本避而远之，但女生则喜欢她界限分明的分寸感。
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受同性欢迎的原因，一言以蔽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存在感弱。
这样的她，对同性没压迫感，对异性没吸引力。
人畜无害，与世无争，乐得逍遥。
枉她多年来爱惜羽毛，一夜之间，竟落得个为了结果不择手段的形象？
心里莫名起了一股怒火，箭头直指始作俑者。
二人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任何不堪，他也不对外发一个声明吱一声？
虽然微博上那些明星大腕一遇事就抛出加盖律所公章的声明函当作尚方宝剑，其实毫无用处，也没有任何法律效力，不过表面工作总得做足了，方显得自己问心无愧。
唬一唬不懂行的人还是有点震慑作用。
至于后续，还是被自己打脸的多。
她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出了办公室就给原斐然挂了一个电话。
“喂，原律师您好，我是嘉禾集团的法务韩之遥。请问您现在方便讲话吗？”
“韩小姐，你们报给我的方案我已经看过了。有几点需要修改的地方，想和你面谈一下。我看我们办公室离得也不远，你看这周三或五有时间来一趟吗？”
“谢谢您的反馈。我有空，周三就去找您。”
韩之遥忙不迭把质问的话语吞进了肚里，一心惦记起了这个季度的绩效。
电梯门缓缓打开，韩之遥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稳稳地跨出电梯间。
她抬头扫了一眼指示牌，径直走向女士洗手间。
从塞得满满当当的托特包里翻出散粉和口红，简单补了补妆，整理了一下鬓发和衣角。
确认完毕后，她深吸一口气，拎起了化妆台上的包和礼品袋，向外走去。
大门打开，前台小姐立刻抬头，“欢迎光临天合律师事务所。”
韩之遥轻轻点头，露出优雅的笑容：“您好，我是嘉禾公司的韩之遥，请帮我转告二组的原律师。”
前台小姐领着韩之遥穿过接待区，来到了一号会议室门前，“原律师马上就到，请您稍等片刻。”
“谢谢。”韩之遥微微颔首，走进了空无一人的会议室。
她打开包，取出提前备好的文件，整齐地码在桌面上。
两分钟后，余光捕捉到了门口一抹高大的身影。
“抱歉，韩小姐，久等了。”原斐然快步走了进来。
清晨日光之下，比晚宴上凌厉了许多。
渐层短发打理得十分整洁，脸庞略显清瘦，没有什么笑意。
剪裁得体的深灰色双开叉西装将身形修饰得恰到好处，隐约勾勒出肌肉线条的轮廓。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人靠衣装？
“没关系。”她轻推桌沿，借力站起来，朝原斐然略略欠身：“原律师您好。”
原斐然在她面前停住，从名片夹里取出名片递了过来：“上次没有交换名片，不好意思。”
她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名片，再次自我介绍，“我是嘉禾公司法务部的韩之遥。”
跟在后头的前台小姐将托盘里的茶水放在二人面前，转身离开，将房门轻轻带上。
“请坐，”原斐然一边示意，一边绕到对面拉开了转椅，“韩主管。”
“不敢当，只是普通小白领罢了。”韩之遥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迅速切换至商务模式，流利地开启彩虹屁，“这次邀请原律师这样的业界精英担任我们公司的外部顾问是我们的荣幸。今后遇到复杂的疑难问题，还要仰赖您多多请教。”
“不着急，我们好像还没有谈妥吧。”
“原律师，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们的方案？”她小心翼翼，“对价格不满意？”
“满意。只是……”对方欲言又止。
“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都好商量。特别是我们总经理，对原律师的能力和人品十分欣赏，特别交代无论如何都要表达我们的诚意。”
“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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