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钦几乎是把我困在家里的,他趁我睡着的时候去李家辞了工,白日里一步不离地跟着我,连学堂也不再去。直到我急得拿夫人跟他指天发誓,答应他绝不会出门找差事,以后连李家五里之内都不会靠近,他才慢慢开始恢复读书的日常。所以等我知道他干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板上钉钉。彼时不仅是临风镇,他成了整个县的少年才子,因为一篇赋,一篇他特地选在学子云集的酒楼做的赋。那篇赋用词犀利,结构骈俪,通篇讲的都是一个富家小姐对
如钦几乎是把我困在家里的,他趁我睡着的时候去李家辞了工,白日里一步不离地跟着我,连学堂也不再去。
直到我急得拿夫人跟他指天发誓,答应他绝不会出门找差事,以后连李家五里之内都不会靠近,他才慢慢开始恢复读书的日常。
所以等我知道他干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板上钉钉。
彼时不仅是临风镇,他成了整个县的少年才子,因为一篇赋,一篇他特地选在学子云集的酒楼做的赋。
那篇赋用词犀利,结构骈俪,通篇讲的都是一个富家小姐对平民的恶毒和磋磨。
临风镇才多大,稍一打听就能琢磨出赋里的小姐是谁,随着如钦才名远扬的,自然还有李茹刻薄的名声。
他几乎是毁了李茹的一辈子。
我有些怪他,这个惩罚于一个女子而言实在是太重太重,他却犹嫌不够道:「她连油皮都没破一点,哪里算罚重了?这世上所有伤害阿姐的,我百倍奉还都还嫌少。」
我自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怪他太深,只能在家坐立难安地等着,等着李家会选哪种方式报复,士农工商,若如钦只是个普通出身的才子,凭着才气,富商也没什么不能斗的。
可他不是,他身后有萧家旧案,这个案子一日不销,便永远都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剑。
李家再不济也有万贯家财,真的下力气打听,无人帮我们遮掩,又有什么打听不到呢?
我在心里盘算了千百种的后果和应对方法,等来的却是李茹出人意料的告别。
小姑娘一如初见我时那般高傲地说道:「我要去外祖家了,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
然后一捋袖子:「萧繁星,该还你的我都还了,下次再见,就该你们还我了。」
她的胳膊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抽痕。
我错愕地看着她,她仍旧自顾自地说道:「我自己让嬷嬷打的,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这么疼,我从小家里就是惩罚人的,以后不会了。」
说到最后,声音俨然带上了哭腔,眼睛还不住地往屋子里瞟:「娘在街口的马车里等我,你们,不跟我告别吗?」
我知道她想找谁,但我帮不了他,如钦不喜欢谁,就是不喜欢。
我难得地抱了抱她,这个跋扈的娇小姐,好像真的要长大了。
她在我肩上蹭了蹭眼泪,知道等不来想见的人了,发狠似的推开我道:「你让他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后悔的。」
我不知道是李茹跟家里说了什么,还是李老爷忌惮如钦的名声,李家竟没有明面上找我们麻烦,只是吩咐所有合作的商家都不能请我做事。
但如钦很快破了这个局,他似乎跟外面的书局达成了什么合作,我们再也不用操心生计,他怕我无聊,还给我找了份书局校对的活计。
这以后,如钦肉眼可见地比以前辛苦,除了繁重的课业,他还要定期交书稿给书局。
尽管如此,我没再提过另找活计帮他分担,我太了解他了,他宁愿吃这种苦,也好过担心我被人欺负。
更何况,他每月交给我的银钱,大大超过了我的预料,做什么都够用了,我实在没必要再做些自我感动的事。
这种安宁的生活过了三年,直到三皇子苏明琛的到来彻底打破了这份平静。
圣上抱病,已经成年的几个皇子斗得你死我活,这是哪怕身在小镇的我都知道的事。
苏明琛在几个皇子里条件不算差,但母家的实力比不上其他皇子,据说这一路他打着微服的幌子已经见了好几个富商,这次路过临风镇,是为了李家。
李老爷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意识到自己还远远不够有钱,这几年一直在往外扩张。
这么机密的事我自然不可能从大街上听见,是再次回到临风镇的李茹得意洋洋地告诉我的。
她说三皇子很亲切,问她爹家里有什么难事,她爹就跟三皇子唠叨了几句几年前的事,这不,三皇子马上就想出了解决的办法,她还故作神秘地问我:
「繁星,你知道是什么法子吗?哎呀,我还是不告诉你了,毕竟萧如钦亲口说,才更有趣啊。」
话里话外听着,都不像什么好事。
如钦在三皇子的住处待了足足七天,回来的时候,少年仿佛一夜成人,连脊背都比从前弯了些。
他整个人瞧着疲惫极了,一见着我,几乎是倒在我怀里的,一句话没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我煮了锅粥,温到第八回,他才睁开眼睛,我一勺一勺地喂,他一口一口地吃,吃完了,才缓缓开口,他说:「我跟李茹要成亲了,聘礼就劳烦你准备了。」
原来这就是李茹口中的那个办法,三皇子,当真是聪明。
三年前的赋并没有指名道姓,大多是猜测,如今让赋的主人娶了她,人们自然会觉得是当初猜错了人,这种误会还会成为一段佳话,给那首赋添上些许绮丽色彩。
我轻轻应了一声「好」,转头收拾东西出了房间,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他挣扎地问:「阿姐不问问为什么吗?」
我踌躇了很久,才回道:「他许了你什么东西?」
身后有自嘲的笑声:「阿姐真了解我,三皇子许我高中之后大理寺卿之位,这个价格,如钦卖的,还算可以吧?」
再说下去不过徒余悲伤,我快步走了出去。
可悲伤不是你走得快就能甩掉的,李家久违的报复终于到了,不过几日,临风镇到处都在传我不是如钦的亲姐姐,只是萧家的旧仆。
「什么旧仆,怕不是给他通人事的吧,大户人家不都喜欢搞这一套吗?」
「话是这么说,毕竟养了萧少爷那么多年,感情肯定不一般,李家那个小姐,可怜喽。」
「可怜什么?真不知道情况把她当大姑姐才可怜呢,长姐如母,一个『孝』字压下来得压一辈子,现在嘛,最多就是个妾,还不是随李小姐拿捏。」
我想我该走了,这些做他姐姐的日子本就是我僭越了。
但连走,都成了我的奢望。
李茹挽着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走到我面前,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我跟如钦已经商量好了,你照顾他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一定抬你做良妾,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的。」
说着还倾身抱了抱我,却在我耳边低语:「当初若不是你,他怎么会那么对我,萧繁星,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不理李茹在说什么,我跟她本也没什么情分,我要确认的人,只有萧如钦。
「你要,让我做妾?」
从来没回避过我眼神的人,此刻只是把头偏向一边说道:「茹儿大度,不会叫你吃亏的。」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那个说着世上所有伤害我的都要百倍奉还的人就这么不见了。
我茫然地摇摇头:「我不做妾,做妾入不了祠堂,这么多年情分,你放我走吧。」
没了他,我还有夫人,我还想死后魂魄能去夫人身边。
李茹仿佛听见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一样「啊」了一声:「让一个丫环入祠堂,简直闻所未闻,如钦,就是为了萧家列祖列宗的颜面,我也要跟你说道两句,可不能这么做。」
这句话就像一盆凉水浇在我的头上,冻得我骨缝生寒,萧如钦我可以让给她,但夫人,绝不可能!
这世上若有人阻挠我去夫人身边,就是倾其所有,我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一错不错地望着萧如钦,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可他竟真的点头赞同了李茹的话:「以后内宅的规矩就是你做主了,你说不入就不入吧。」
我冷笑了两声:「二少爷,您贵人多忘事,夫人当年是放了我的籍的,我要走,还轮不到你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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